知乎盐选会员精选文章我爸有暴力倾向。
打我小时候记事起，我爸妈就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动手摔东西都是家常便饭，而每次争吵都是以我妈被暴揍一顿结束。
我妈不是没提过离婚，但是提一次遭一次毒打。
我问过我妈为什么不逃走。
她就心疼地抱着我，说舍不得我。
可是谁也没有想到，他们这种日子非但没离，还生了我妹妹。
1.
嘉宝的出生其实是个意外。
我爸爸原意是想要个儿子。
因为没生我之前他开饭店的，也是在他生意最红火的时候娶的我妈。
我妈年轻的时候长得漂亮。按说两人根本不般配，但是她虚荣，很快就被我爸的糖衣炮弹打倒了。
然后，谁也没想到，就是在我出生的那一年开始，我爸的生意一落千丈。
做生意的人都信风水。他找算命的一算说都是我害的。
从此我就成了他嘴里的扫把星。
小时候还好，只是骂骂。我十岁那年他一次喝多，因为他打我妈的时候我护着她，于是开始连我一起打。
等了十几年，他又想起算命来，想要逆天改命。
结果算命的说，想要改变现在的生活唯一的办法就是要个儿子，而且已经算出二胎就是一个男孩。
我妈也以为生了二胎就能改变命运，所以两人也不顾前两天刚打得死去活来，就热烈地进屋造人了。
结果没想到是和我一样的扫把星女儿。
于是后来就从打我一个，变成了打我和嘉宝。
每次我爸打我们的时候，我就紧紧地护着嘉宝在我怀里。
嘉宝从小就懂事，也不爱哭，但是每次她看着我脸上的伤都会心疼地哭出声来，一边给我擦药一边说：「姐，疼吗？」
怎么能不疼呢。
可是谁让我们摊上这样的爸妈呢？
有时候我挺恨我妈的。
恨她的懦弱。
如果她勇敢一些，和我爸离婚，也许我和嘉宝也就解脱了。
但每次她被我爸打得蜷缩在地上像一只老鼠，我知道，她是被打怕了。
我又心疼她。
我就在这种矛盾的心情当中长到了十八岁。
十八岁高考，我考上了离家千里之远的外地大学。
不止是我，我要带着我妈还有嘉宝，彻底离开这个冰冷的家。
那时候我爸在外面做些散工，有时候一出去就是好几天不回家。
我就趁着他不在家的时候，收拾了东西带着我妈和嘉宝连夜逃离。
坐上火车的那一刻，我妈颤颤巍巍地拉着我的手说：「妍妍，这样会不会不太好。你爸他一个人……」
她的话还没说完，后面的话就被我一记冷眼吞了回去。
「要回你回，我这辈子都不想再见到他！」
我妈摸了摸额头上还没有消失的淤青，眼神有些闪躲，她到底没有再说什么。
我抱着只有五岁的嘉宝，望着窗外飘过的云朵。
她还不知道我们要做什么，只是紧紧地拉着我的手。
「姐，我们要去哪？」
我摸着她的小手，将头抵在她的头发上轻轻地说：「我们去一个永远没有冬天的地方，好不好？」
「好。」嘉宝甜甜地对我说。
嘉宝怕冷。
她四岁的时候，我爸喝多后将我们打一顿之后关到了院子里，那年的冬天特别冷。
嘉宝的小脸冻得通红，她奶声奶声地对我说：「姐，我不喜欢冬天，冬天好冷。」
2.
为了照顾我妈和嘉宝，我在校外不远处的出租房安顿了下来。
我们没有多少钱，家里所有的积蓄都在我爸那，所以我们租的房子很破很小。
因为还没有开学，我和我妈一起找了一个兼职做着。
她带着嘉宝在我们学校对面的一个饭店里洗盘子。
我白天在星巴克兼职，晚上在 KTV 兼职。
只要能活下去，只要能远离以前的生活，我做什么都可以。
开学前终于攒够了学费，但这远远不够我们三口人的开支，所以在 KTV 的兼职我没有辞，晚上没课的时候继续上班。
每次我回来的时候，我妈已经带着嘉宝先睡了。
看着嘉宝熟睡的样子，再苦再累我也觉得值得。有时候甚至有一种错觉，常常觉得我才是她妈。
她几乎是被我带大的。
不知道是不是这股子拼劲，虽然每天很晚才下班，但我从不觉得累。
只是我没有想到，那天下班之后，走进我们这个破旧的安置小区路口时，会被人拦住。
那个男人应该喝了酒，他靠近的时候我只是加快脚步，没想到在一个路灯坏的地方被他一把拉住。
我还没有反应过来，一把明晃晃的刀已经抵在了我的脖子上。
「把钱都拿出来！」
男人凶神恶煞的样子当时就把我吓得腿软。
他满嘴的酒气喷到我的鼻息间让我想吐。
我把包里的几百块钱都掏出来给他，还把我的手机也给他。
他看着两百多块钱和一个屏幕都花了的手机，明显很不高兴。
「糊弄你爹呢，银行卡也掏出来！」
我是真的没有，兼职也是按月发工资的。
可是任凭我怎么解释，男人反而更加生气。
他没接我手里的钱和手机，手里的刀从我的脖子上移到了脸上，刀尖轻轻地划在我的脸上，只要他稍一用力，我就毁容了。
我从来没有这么害怕过……
我爸打我的时候，我只是难过，但是现在，绝望在我全身蔓延。
「没钱？你长得也不错。让老子爽爽也行！」
男人的话让我彻底慌了。
「大叔，我真的没钱，我求求你放过我，我求求你！」
我的声音哽咽，浑身在颤抖。如果不是怕他的刀划伤我的脸，我一把就给他跪下了。
凌晨两点，这里偏僻又安静，路灯还坏了，一个人影也没有。
「废什么话！」
一个响亮的耳光在我脸上响起，我的脸当时就肿了。
我还没有反应过来，他一把将我扑倒，开始撕扯我的衣服。
我挣扎着，哀嚎着。
「再叫老子剁了你！」一声爆喝，他手里的刀一下就插在我旁边的地上。
近在咫尺，可是我依旧在挣扎。
我不甘心！
挣扎着我摸到一块砖，想也没想就往他头上就砸去。
他咒骂着倒在一旁，我爬起来就开始跑。
疯狂地跑！
不顾一切地跑。
终于，回到家时，我妈和嘉宝像往常一样睡着了。
看着她们熟睡的样子，眼泪喷涌了出来。
我差点被强奸，可是我不敢告诉她们。
我躲在卫生间里一边洗澡一边哭。
我很想报警。
可是，我也不敢。
我怕他报复我。
在这个城市里，我无依无靠，只有我妈和我妹。
3.
第二天我犹豫了很久，我想辞职，可是做这个工作之前，领班就已经说好，做满一个月才发工资，中间辞职没有工资。
还有一星期就到月底了，现在辞职，等于我白干一个月。
思来想去，还是没法提。
我拿着一个防狼喷雾，紧紧地握在手里往前走。
快到小区这边时，我从未有过的紧张。
害怕那个男人忽然从某个黑暗的角落里蹿出来。
我走得很快，一边走一边四处张望。
终于到我们楼下时，我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我之前见过他几次，他就住在我们同一层。
我们这种出租屋，一层有几十户。
我不知道他认不认得我，但我紧紧地跟着他。
可能意识到身后有人寸步不离地跟着，他转了下头。
我以前见过他，但从来没有看清过他的长相。
这一回头我才发现，他应该比我大不了几岁，模样算得上干净帅气，最醒目的是额头上有一道长长的疤。
「我……我回家。」察觉他的眼神，我急忙越过他，朝前走。
那一晚平安无事，我并没有安心。
第三天依旧握着防狼喷雾往家走。
凌晨两点的夜，安静的可怕。
往前走的时候，我越发渴望那个男生像昨天一样出现，哪怕他什么也不做，只要让我看到，就觉得安心。
确实出现了一个人影，但不是他。
「臭婊子，终于让我等到你了！」
是前两天那个抢劫的男人！
他头上包着纱布，一把拉住了我，二话不说就把我往角落里拖去。
「你放开我，你放开我！救命啊，救命！」
我挣扎着，同时慌乱地把手里的防狼喷雾朝他喷去，但是角度不对，根本没对他造成任何伤害。
看到我朝他喷东西，男人更怒了。
一个耳光狠狠地甩到了我的脸上。
眼看着他就要朝我扑上来，我从来没有那么恐惧过，好像要被生活硬生生撕下一个裂口，鲜血横流。
我胡乱地挣扎着，绝望地尖叫着。
让我意外的是，男人并没有扑上来，还被狠狠地踹到了一旁。
「敢在这儿闹事，你不想活了？」
是昨天那个刀疤男生。
男生此时光着膀子，一身的龙虎纹身在月光下若隐若显，加上他额头上的那道明晃晃的刀疤，看上去很不好惹。
此时他冷冷地盯着地上倒下的男人，像一头饿极的狼。
「救救我！」我仿佛看到救星一般，爬起来朝刀疤男生跑去。
不知道是男人见事情败露还是对刀疤男生有所畏惧，他爬起来骂骂咧咧地跑了。
临走前放下一句狠话：「你等着，老子早晚弄死你！」
是对我说的。
我早就吓得魂不守舍，等男人离开之后，我才发现我正紧紧地拉着刀疤男生的胳膊。
他嘴里叼的烟在黑夜当中忽明忽暗，然后冷漠地上下打量了我一眼。
「当小姐就那么好吗？天天这么晚下班，要钱不要命了吗？」
愣了一下我才听懂他的话，急忙向他解释：「我……我不是。我还是学生。我就是兼职，在做一个普通的服务员。」
听到我的话，他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有病。一个服务员还不辞职，这么晚就不怕遇到坏人吗？」
说完，他踩灭烟头就要继续走。
我急忙追了上去。
「怕。可是组长说不做到月底不发工资。」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向他解释这些，见他不语，我才想起来向他道谢。
快走到他门前，他终于站定了，回头看了看我。
「那人是个混子，你最好小心点。」
我点了点头，又对他说：「谢谢你救了我。」
他回头看了我一眼，什么话也没说，进屋关上了门。
4.
思来想去，第二天上学前我还是敲开了刀疤男生的门。
看到一脸睡意的他时，我急忙举了举手里的早餐。
是一份八宝粥和肉包子。
嘉宝最喜欢喝我熬的粥，所以我通常都会早起一会儿做好早餐。而包子是我妈包的。
「谢谢你昨天救了我。你应该还没吃早饭吧，这是我家自己做的。」
他愣了一下，我以为他是嫌弃我送的东西太普通，正要开口说话，他就接过了早餐，随后就要关门。
我急忙问他：「方便知道你叫什么吗？」
「江言。」
江言说完，扫了我一眼，估计才想起我是谁。
昨晚我穿的是工作制服，白天我换了简单的 T 恤。
我再次道了谢之后匆匆赶去学校上课了。
江言说的对，我确实要小心点。我本来打算向组长请假两天避一下风头，组长是同意了，但没想到当晚一个客人来了，点名要我服务他的包厢。
我不敢得罪客人，所以回家的时候又到了凌晨两点。
虽然昨晚江言救了我，但是我也知道那个男人更加愤怒了。
所以走到小区附近的时候更加紧张。
我手里紧紧地握着防狼喷雾，一步一步往前走。
忽然，在黑暗当中看到一个影。
我的心瞬间就跳到了嗓子眼！
「谁！」
我死死地握着手里的防狼喷雾，几乎颤抖着停在原地。
过了一会，一道打火机声音响起。
借着他点烟的间隙，我才看清人影的样子。
「江言，是你？」
看清江言时，我悬着的心终于落了下来。
我跌跌撞撞地朝他走去。
看到我来，江言深吸了两口烟。
「你……你一直在等我？」我几乎不敢相信地问出了这个问题。
江言却根本没有回答，转身朝我们那栋楼走去。
「刚从外面才回来。」
像是对我刚刚问题的回答，他没有回头看我。
我紧紧地跟在他身后，看着他的身影，一股从未有过的安全感从心底涌起。
到了家门口，他打开门就走进了屋，什么话也没说。
我像昨天一样，第二天又提了早餐敲开了他的门。
江言也不客气，但和昨天不一样，今天他没有睡意朦胧，像是早就洗好了脸刷好了牙。
我对他道了谢，他只是点点头，也不说话，接过早餐又关上了门。
再下班的时候，我对他有了期待。
再次走到小区时，我一边害怕一边朝江言昨天待过的地方张望。
打火机再次亮起的时候，我那颗悬着的心落终于回了肚子里。
他真的在！
我急忙朝他走去。
我没有问他是不是在等我，他也没有多解释。
我们一前一后，就那样朝住处走去。
黑暗中，只有他手里的烟忽明忽暗。
我很想找点话题打破我们之间的沉默。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看着他高大的背影，我最终什么话也没说。
谢谢你三个字，太过单薄。
我甚至害怕多问了几句，他就不在那里等着我回家了。
5.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江言的存在，那个男人再没有出现过。又或者他出现了，但看到江言在我身边没敢骚扰我。
我从来没有这么感激过他的存在。
就这样安然无恙地过了几天。
发工资这天，我打算无论如何也要感谢一下江言。
兼职的工资并不多，还要存钱让嘉宝明年上学，贵重的礼物我送不起。但我还是想多少表达一下我的感谢。
我知道两条街外的夜宵摊常常通宵，想请他吃一顿。
但走到他常常呆着的位置时，我整个人傻了。
江言不在！
顿时，一股恐惧笼罩着我。
我惊慌失措地从包里翻出防狼喷雾器，一边四处张望一边轻轻地呼喊他的名字。
「江言？江言。」
可是，根本没有回应。
这一刻，我才发现我有多依赖他。
知道他不会来了，我一边害怕地张望着往家走去，一边防备着那个抢劫的男人随时出现。
直到走到楼下，我那颗悬着的心才算放下来。
但我刚上两步楼梯，忽然身后传来一声声响。
寂静的午夜，声音虽然不大，却异常响亮。
「谁！」
我慌张地扭头，以为那个抢劫的男人要过来了，防狼喷雾正要喷出去，江言那张熟悉的脸出现在楼梯旁边。
是江言。
看到他我有些激动。
但下一秒我就发现了异常。
只见他的额头上冷汗涔涔，一条胳膊上全是血，鲜血浸透了他胳膊上的白 T 恤。
「江言？你没事吧？你怎么了？」
江言的嘴唇发白，他没有说话，但他努力沿着楼梯往上爬。
一直把江言扶到他的家里，我才发现江言的胳膊有道长长的口子，我急得不知所措。
我从来没有见过一个人身上可以流这么多血。
「怎么会这样？好多血……我带你去医院吧？」
江言躺在床上看了一眼伤口，根本没有去医院的打算。
「死不了。」
说完这句话他就指挥着我帮他拿碘伏和纱布。
「是不是很疼啊？」
他明明咬着牙疼得满头大汗，却摇了摇头。
6.
此时我才看清了他的住处。
和我租的一室一厅一样的户型，但比起我那里，这里就是一个垃圾场。
脏衣服扔的到处都是，吃过的泡面桶、外卖餐盒和酒瓶散落满地，桌子的一个易拉罐酒瓶里全是烟头。
等帮江言包扎好了伤口，我就开始给他收拾房子。
清理到最后，我在他的餐桌前愣了愣。
餐桌上很干净，只放了我之前给他送了几次早餐用的碗碟。
他见我出神忽然开了口：「正好你一会带回去，都洗干净了。」
我没说话，我也没问他怎么受的伤，为什么家里这么乱。
虽然我很想知道。
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和秘密。
别人知道，又能改变什么呢？
……
只是第二天，我煲了猪脚汤做了一些家常菜给他送了过去。
江言也没客气，他用左手拿着筷子低头吃饭，吃得很香。
「慢慢吃，你要是喜欢，我天天给你送。」想起他之前房间里泡面和外卖，我对他说。
江言愣了一下，没有说话。
直到吃完了饭，他才抹了抹嘴，点了一根烟看也不看我地说：「不用了，你以后不要过来。」
我以为他生气了，急忙解释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想感谢一下他这几天送我回来。
但江言却根本没有再理我。
7.
我还是辞职了。
一个同学知道我家的情况，介绍我到他亲戚的咖啡馆兼职，待遇算下来和去 KTV 上班差不多，还不用上到那么晚。
有两天我没有去看江言。
但第三天的时候，我还是没忍住。
早上去学校前还是把早起蒸好的几个包子和汤准备端给他。
结果我正要敲门，就听到他家里传来剧烈的争吵。
「你这个混帐东西，怪不得你爸看不上你，你看看你这个样子。好好的学不上，出去鬼混！」
「我不鬼混，我拿什么活？我又哪来钱还你的赌债，让那个糟老头给你还吗？你敢让他知道你这么好赌吗！」
「你这个不孝子！我不许你这么说你宋叔叔！他是你爸！」
「他不是我爸！我爸早死了！好，就算他是我爸……你敢让我这个爸知道你在外面还有我这么一个儿子吗！」
「你别给我提你爸！都是你这个扫把星，克你爸，现在又克你宋叔叔。我的幸福也被你毁了！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狗东西！」
「对，你为什么把我生下来？如果有选择，我情愿从来没有来过。我谁也不欠，是你们欠我的！你们没有经过我的同意就擅自将我带到这个人间。不，是地狱！」
……
江言绝望的声音穿过房门传到我的耳朵里，我能听到他声音里的绝望和愤怒。
这个时机不适合出现，我正准备离开时，他的门就打开了。
满脸悲愤的江言看到我，愣了一下。
我正要开口解释，他已经越过我，离开了。
同时，从屋子里追出一个中年妇女，她烫着大波浪穿着时尚，和江言长得有点像。
原本正在骂骂咧咧的她，看到门口的我，又看了看我手里的托盘，这才用冷漠的眼神扫了扫我。
「你是哪儿来的野丫头，喜欢我家江言？」
说着，她不管不顾地喝了一口我托盘里的汤，又开口：「有钱吗？先借给阿姨一千，过两天让江言还你。」
我完全懵了，还没反应过来时，不知道什么时候回头的江言一个胳膊将我拽走了。
在他妈妈的骂声中我们一直走一直走。
在附近的公园里，江言也没有说话，只是不停地抽烟。
我很想安慰他几句，想到刚刚的对话，我发现，也许他和我一样，不过是一个苦命的人。
从那几句对话中不难发现，他爸死了，妈妈改嫁了，但是因为介意他的存在，向新丈夫隐满了自己儿子的存在。
最重要的是，她还烂赌，并且不断向江言要钱。
我的心忽然没来由的痛了一下。
该是怎么绝情，才能对外不承认自己有一个儿子，将他一个人扔在这里自生自灭不算，还不停地吸他的血？
可是话到嘴边，我终究什么也没说出口。
我又能说什么呢？
我没想到是江言先开了口。
「不好意思今天让你看到这个。」说完，他站起来扔掉了烟头，不等我回答已经就走了。
「江言！」我大声喊住他，「晚上我妈包饺子，一起吃吧。」
听到我的话，他停了一下，但没有回头，不久便消失在茫茫人海里。
8.
大一的课时不多，时间很充裕。我一得空便跑去咖啡馆兼职。
晚上我早早回家提前准备包饺子的东西，但是做好了去敲江言的门时，没人回应。
我不知道他没在家还是故意装作没有听到。
第二天也没有人。
一连几天都是如此。
江言像是忽然消失了一般。
我望着那扇和我家一样破旧的房门，再也没有敲过。
临近考试，我向店长请了假，那天从图书馆复习完功课天气已经暗了下来。
刚出学校没多远，我看到一个人影匆匆路过。
是江言。
他在奔跑，身后好像有几个人在追他。
附近就是我兼职的咖啡馆，我急忙把他拉进咖啡馆。江言看到我显然也是一愣，但在那几个人路过窗外时，他急忙搂起了我，像一对情侣正在亲密。
一直到人影消失，江言才松开我，站起来就要走。
不过他没走几步就站住了，我看到他脚上的鞋泛起了红色。
他又受伤了。
9.
在他的房间帮他包扎好伤口，江言的手机响了。接通电话以后，我不知道对方说了什么，但江言说了一句话就把手机砸到了地上。
「她欠的钱找她去啊，艹！」
江言又点起了烟。
我爸也抽烟，但我发现他比我爸抽得还要凶。
他看了看我，半晌开了口：「谢谢，我们两清了。」
我知道，他指的是之前夜里保护过我，现在我又救了他。
也是赶我走的意思。
但我没有想到，我刚打开他的房门从里面走出来，我妈也刚好下班回来。
她也看到了屋子里坐在床上的江言。
晚上吃饭的时候，我妈一边给我夹菜一边小心翼翼地看着我说：「妍妍，你别怪妈多嘴。我这辈子已经够苦了。你要是谈恋爱我不拦着你，可是，你可千万不能找那样的男孩啊。」
嘉宝听了我妈的话，抬头好奇地看着我：「姐，谈恋爱是什么？」
我知道我妈在担心什么，绝望的生活只剩下稻草，我需要不顾一切的寻找阳光，而不是往深渊陷进去。
江言这么避讳我，应该也是这样想的吧。
我没有回答我妈的话，揉了揉嘉宝稚嫩的脸颊对她笑笑。
「谈恋爱，就是……永远和嘉宝在一起。」
嘉宝笑了，笑得很甜。
10.
考试成绩出来了，我的成绩还不错，达到了我的预期。
工作和学习都没耽误，咖啡馆的店长也说我很努力，给我加了两百块的工资。
都会好起来的，我对自己说。
我每天在学校和咖啡馆以及住处三点一线奔波，从来没有觉得辛苦。
我遇到过江言两次。
一次是他和一帮差不多的男生抽着烟在小摊前喝酒，他旁边还坐着一个年轻女孩，染着紫色的头发。他看到了我，但目光很快移向了别处，同时，把手搂向了那个紫色头发的女孩腰间。
一次是他从房间里打开门丢垃圾，准确地说丢外卖盒。他也看到了我，这一次他朝我点了点头，但什么也没说，就关上了房门。
说不上为什么，我心里失落落的。
我原本以为我们不会再有交集。
直到那次，半夜里嘉宝忽然发了四十度高烧。
我妈急哭了。
我也急哭了，瓢泼大雨，手机却打不到车。
我抱着嘉宝，我妈给我们俩打着伞站在小区楼下打车。可是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了，就是没有一个出租车出现。
从外面刚回来的江言正好从一辆车下来，他看到我，又看了看怀里的嘉宝，抱起她就带我们一起坐上了他朋友的车。
我也说不上为什么，在坐上车的那一刻忽然崩溃地大哭起来。
我只是感觉到太难了。
生活太难了。
在这个城市，我无依无靠，关键时刻，连一辆出租车都打不到。
我不敢想像，如果耽误了时间，嘉宝真出事了该怎么办。
好在及时到了医院给嘉宝打了针。
是盲肠炎引起的高烧。
江言一直忙前忙后，等嘉宝烧退的差不多，天也快亮了。他给我留下一份早餐，就被一个电话叫走了。
一直到晚上嘉宝的身体也算好起来，医生开了药让我们回家注意休息。
走出医院的时候，我又看到了江言。
他开着他朋友昨晚送我们过来的车。
「这个点不好打车，上来吧。」
嘉宝身体还很虚，迷迷糊糊还在睡。上了车我就抱着她。
气氛一时有些尴尬。
「谢谢你。」我还是打破了沉默。
如果昨晚不是他的及时出现，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
江言没有说话，过了一会他才开口：「昨晚那是你妈吧？你和你妈长得挺像。」
想到我妈对我说的那些话，我心里有些愧疚。
「你和你妈长得也挺像的，对了，你妈没有再找你吧？」
江言又沉默了。
他点了一根烟，但是看了眼我怀里的嘉宝，又扔到了窗外。
「那天让你见笑了。」
我知道他说的是我听到他和他妈争吵。
我还没说话，又听到他说：「她以前不是这样的。我记得八岁以前，我们一家三口挺幸福的。有一次我半夜里发烧，她和我爸也是这么着急地送我去医院。而且我妈包的包子特别好吃。」
听到这里，我才想起第二次给他送包子的时候他的神情没那么冷漠。
「但是从她染上了赌，这一切都毁了。」
说完，江言久久地沉默，窗外的风声吹过，哗哗作响。
我也不知道他经历了什么，我也不知道对他说些什么，我只是坚定地看着他的侧脸说：「未来会好的。」
等红灯的间隙，江言忽然回头看了看我。
「会有未来吗？」
他的语气平静，我却听到那平静背后的狂风巨浪，好像要将他淹没。
「会的。」
我回答他，也回答我自己。
11.
两天以后嘉宝终于彻底好了过来。为了感谢江言，我喊他来家里吃饭，他没有拒绝。
不知道是不是我妈也觉得缺少一个男人不行，她对江言并没有那么排斥。
吃了饭我洗碗的时候，发现他在逗嘉宝玩。
我们家很久没有外人来了，更好久没有这种欢声笑语了。
送他回去的时候，他对我笑了笑：「嘉宝说你平时还写小说？发表在哪？我去看看。」
我没想到嘉宝什么都说，有点不好意思。
「瞎写着玩的。」
「嘉宝说以后当个作家是你的梦想。有梦想是好事。」江言的语气却很认真。
当作家确实是我的梦想，所以即使很忙，我也经常抽空写一写。
「你呢，你有什么梦想吗？」
我看着江言，那条走廊不长，我们却走得很慢很慢，好像生怕他很快就要到家一样。
江言望了一眼外面，怔了怔说：「把我妈欠的赌债还清，回学校把书读完吧。」
这时我才知道，江言才 20 岁，不过比我大两岁，他是大一辍学的。
我没有问他要还多少钱，也没打听他是怎么赚钱的。
但我相信，他的梦想会实现的。
我们的梦想都会实现的。
……
我让江言有空就来我家里吃饭。
因为上次他说我做的饭有点像他小时候妈妈做的味道，经常他来的时候自己买了很多菜。
我妈洗菜，我炒菜，江言陪嘉宝做游戏。
那间一室一厅里，有了人间的烟火。
而我那几天过得特别踏实。
好像一条漂泊的船，终于可以靠岸。
我妈还对我小声地说：「江言这孩子不错。」
我红着脸看向他，他也刚好投过来目光。
窗外狂风大作，好像要下雷暴雨，但是这一方天地，我却觉得那么温暖。
第二天是周末，我们约好都休假一天去逛公园。
……
到约定时间的时候，怎么也没有等到江言。嘉宝不停地问我怎么江言哥哥还不来，我也心里打鼓，他应该很忙吧？
终于门响起时，我慌忙去开，这是我第一次满怀渴望地等一个人回来啊。
但是推开门，我整个人傻了。
我的声音发出连我都没有意识到的颤抖。
「爸？」
12.
我怎么也没有想到，我爸会找到这里。
虽然之前想过他会找到我们，但怎么也没有想到会这么快。
三个月没见，他看上去瘦了一些。满眼的戾气扫射着我，一脚把门完全踢开。
我妈和嘉宝也看到了他，空气中瞬间凝聚着一股恐怖的氛围。
「有本事啊，真能躲。你以为躲到这里我就找不到你了？」
说完，不等我反应过来，他扬手就是一个耳光。
我被他打怕了，条件反射地躲。
「爸爸，你别打姐姐！」
嘉宝刚冲上来，就被我爸一脚踢开。
我妈突然尖叫一声，将我紧紧地护在她的怀里。
她第一次反抗，为了我。
但是我爸打得更狠了！
女人的力量到底微小，反抗无用，加上对我们逃走的不满，我爸比之前在家的每一次都要下手狠。
他的愤怒像一把烈火一般在疯狂燃烧。
我妈的脸被他打肿了，嘉宝挨了几脚，我脸上也火辣辣的。
很疼。
眼泪不知不觉就流下来了。
我看着我爸对着我妈拳打脚踢的样子，以前在家里的阴影又像一条蛇一样钻进我的心里，咬得我撕心裂肺。
「你滚开！」
我哭喊着冲过去推他，却完全推不动！
为什么让我刚看到一点缝隙里的阳光，就又将我拖进黑暗？
忽然我爸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掀翻在地。
我抬头，就看到突然出现的江言抡着一把椅子又对倒地在上的他一顿暴打。
我爸找机会躲开，嘶吼起来。
「我教训我自己的老婆自己的孩子，你他妈管什么闲事！你他妈是谁啊！」
听到我爸的话，江言愣了愣。
我从来没有和他说过我爸的事，他肯定没有想过我爸会对自己的老婆孩子下这么狠的手吧。
但只有一刹，江言就站在我们面前，像一座小山一般，狠狠地看着他说：「我管你是谁，你打人，就是找死！」
说着，他扬了扬手里的手机：「我已经报警了，警察马上就会来。」
听到报警，我爸骂了几句脏话，然后指着我。
「妮子，你有种啊，连你爸都不要了，你要毁了我，毁了我们这个家是不是？好，反正我知道你的学校和住处，我看你们这次能逃到哪儿去！」
说完，他骂骂咧咧地走了。
我蹲下去查看我妈和嘉宝，心疼地搂着他们，眼泪止不住地流。
嘉宝疼得哇哇大哭，我妈也眼泪汪汪，她扯着我手哽咽。
「妍妍，我们的命怎么那么苦啊！」
13.
后来我和江言一边收拾着被砸的东西一边对他道谢，但我一直没有多说，心里是无尽的后怕。
「报警吧。」
江言看着我脸上红红的印子，眼神冰冷。
其实之前他并没有真正的报警，只是吓唬我爸。但如今，他大概已经明白了我们家发生了什么事。
「没用的。」我摇了摇头，「打人不过关过几天，然后呢？」
就像我爸说的，他已经知道了我们的住处，知道了我的学校。
我们能往哪里逃？
他没有问我妈为什么没有离婚，如果我妈离婚就能解脱，那该有多简单多好啊。
他只是静静地看我了一眼，没再说话。
第二天要考试，我原本想请假留在家里守护着我妈。
但是睡了一夜，我妈反倒冷静了下来。她说没用的，我们不能因为我爸来了学不上了工作也不要了，所以我们该干嘛干嘛，她继续带着嘉宝去上班。
我心里很害怕，却也知道只能这样。
去学校的路上，没走多久我就感觉好像有人不远不近地跟着我，扭头看到那人，我悬着的心才放下来。
是江言。
看到我扭头，他对我点了点头。
说着他低头拿出手机，片刻我收到微信消息。
「别怕，我保护你。」
看到那句话，我没忍住眼泪再次喷涌出来。
但江言没有朝我走过来，他就这样不远不近地跟着。
我到学校以后，他就在我教室不远处站着抽烟。
不知道是不是看到我身边有江言，一天下来我也没有看到我爸。
他没有找我妈，应该还不知道我妈打工的地方。
第二天江言又那样不远不近地护送着我去学校。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不离我近点。我朝他走去，他看了看周围的学生，就又离我远了点。
「别被你同学看到。」他说。
原来他是顾忌这个。
我却一把拉住了他的胳膊，正要开口说些什么，路过一个骑自行车的老师看到江言对他笑了笑。
「江言？怎么？泡妞泡起学妹来了？」
江言对那个老师点了点头，挣开了我的手说：「苏老师好。」
那个老师没有停下来，对江言点了点头继续往前走。
我才明白，原来这里就是他以前的学校。
「这也是你的母校？」
江言抽了一口烟，声音有点薄凉：「大一就辍学了。」
我看着他，忽然一把夺去了他手里的烟踩灭：「别抽烟了吧，抽烟不好。」
江言扭头看我，我也不回避他的目光。
阳光尚好，他好像忽然笑了。
15.
一连五天，江言就这样不远不近地守护着我上学放学。
让我安心的是，我爸也没有去骚扰我妈和嘉宝。
可他的出现就像一个阴影一样笼罩着我，我知道，我们根本逃不掉。
这就是命。
我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我妈忽然搂着我。
「妍妍，妈妈对不起你们，害你们跟着受苦。」
说着说着，我妈已经哭了。
「妈，你别这样说。」我也反手搂着她，一只手紧紧地握着她身后熟睡的嘉宝的手。
「你已经长大了，最可怜的是嘉宝，她还那么小，又那么懂事。我每天洗碗的时候，她就在旁边一个人玩，不哭也不闹。」
我妈的声音哽咽着：「我常常后悔，后悔把你们带到这个世界上。人间有什么好的，人间太苦了。」
我妈越说越难受，声音逐渐大了起来。
我却忽然意识到什么，急切地看着她：「妈，是不是我爸找到你们了？」
我妈摇头：「我只是难过，让你们俩跟着我担惊受怕。」
「妈，你别这么说。」我紧紧地握着我妈的手，我很想安慰她会好起来的，可是，这些话我根本没有底气说。
那一夜，我和我妈紧紧地抱在一起。
十几年了，我从来没有和她这么紧密过。
第二天，直到我接到警察的电话，才后知后觉地明白我妈昨晚为什么要突然说那些。
……
接到警察的电话说我妈出事时，我正在上课。
等我不顾一切赶到她工作的饭店门前时，才发现警察把那条街都围了起来。
我颤颤巍巍地走过去，就看到一辆大货车前，血泊里躺着两个人。
一个是我妈，一个……
是我爸。
肇事司机在和警察不停地重复着几句话。
「是她突然冲过来的，是那个女人突然拉着那个男人自己撞上来的，不关我的事啊，我没喝酒也没超速啊。」
有警察问我问题核实我的身份，可是我整个人却像失聪了一般，什么也听不到，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我感觉有一团东西好像堵在我的喉咙里让我呼吸不过来。
直到嘉宝挣脱饭店老板娘的怀抱，朝我跑过来，一边哭一边喊。
「姐姐，我要妈妈，我要妈妈！」
我好像才反应过来，紧紧地抱着她跪倒在我妈的身边，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
「妈！」
我的声音尖叫起来，响彻整个天空，但是，我妈再也不会回应我了。
16.
我妈死了。
和我爸同归于尽。
我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做的那个决定。
她用这种方式换我和嘉宝一生的平安。
我一直觉得她很懦弱，原来，她才是最勇敢的那个人。
警察将我妈我和我爸的尸体拉走了说再联系我。
我抱着嘉宝回去，路过江言的房间时我不停地敲他的门。
我好想他，疯狂地想他，这个世界我什么也没有了，我想抱抱江言！
可是我敲了很久都没有人开，我打他的电话也没有人接。
不知道是不是被我敲的声音吵到，隔壁的邻居大爷打开了门。
他有些不耐烦地说：「别敲了，一个小时前他刚被警察抓走。我听说这孩子走私，至少要判好几年呢。」
听到他的话，我双脚一软，脑袋像被电了一下。
为什么？
老天要把我所有的依靠都收走。
我好像看到整个世界在我眼前，轰然倒塌，炸裂成块，化成灰烬，将我掩埋……
17.
四年后。
开车把嘉宝送去学校后，我没有去公司上班。虽然今天有一个重要的客户会议，但我有一件更重要的事要去做。
我的世界坍塌了，曾将我掩埋。
那段时间我每天抱着嘉宝哭，我所有能依靠的人在同一天全都离开了我。
我从来没有那么害怕绝望过，更加不知所措。
我才十八岁。
我不知道我的未来在哪里。
刚开始的时候，我哭，嘉宝也跟着我哭。
她说她想妈妈，她要妈妈。
但哭了三天之后，倒是嘉宝先擦干我的眼泪，说：「姐，你别哭了，你一哭，我也想哭。」
一周之后，我才止住眼泪。
我爬出来了。
为了嘉宝。
我不能丢嘉宝一个人在这人间独活。
那样，我妈就白死了。
她用她的生命换回了我和嘉宝能过上正常的生活，我必须要让她的死有所价值。
我把我妈的骨灰送回了老家。
我爸的骨灰也送了回去，但我没让他们埋在一起。
生前我妈逃脱不了我爸的魔爪，死后，我再也不会让他靠近我妈半步！
回到学校所在的城市，我换了一个安全干净的小区。
我告诉自己，我要远离以前的生活。
我给嘉宝报了幼儿园，我除了上学，继续在咖啡馆兼职。
我有时候还是心里很慌乱，觉得空荡荡的。但一想到嘉宝，我就什么也不怕了。
她说这个世界上只剩下我一个亲人了。
其实她不知道，相比我于她，她对我更重要。
她就是我好好活下去的支柱啊。
……
车是我自己买的。
毕业的这年，我不想刮风下雨的时候再和嘉宝挤公交。
但不是用工资，我只是在一个普通的互联网公司实习，靠工资还买不起。
我用的是稿费。
我没有放弃写作，曾经有一个人说，有梦想，就努力去实现它。
我写了四年，我的稿费越来越可观，但我没有选择做职业作家，只是抽时间在网上写写小说。
这人间，向前走，就总有方向。
18.
上午十点，我准时到了海城第三监狱。
不知过了多久，监狱的大门才缓缓打开。
我一直目不转晴地望着监狱大门。
就见大门后面，走出一个人。
是江言。
看到江言时，我的心止不住的颤抖。
他剪了寸头，人显得更精神了。
这并不是我们四年后的第一次相见。
在他被关去进半年后，我的生活恢复了正常，我就去探了他的监。
我记得那次相见，其实那次见他，我有很多话想问他。
问他怎么想到做那种事赚钱？
问他用那些钱给他妈妈还了赌债后悔吗？
问他妈妈来看过他吗？
但一看到他，那些问题，我一个也没有问出口。
江言对于我的到来有些意外。
他说他知道我妈的事了，说着说着，就紧紧地握着我的手，他说对不起，我没有保护好你们。
听到他的话我就哭了。
他都这样了，还想着保护我。
他给我擦了擦眼泪，他说，「妍妍，别怕，未来会好的。」
……
今天这样的未来，算是好的吧。
江言坐进副驾室看了看我，他什么话也没说。
我知道，两年前他妈和那个姓宋的男人就离婚了。
据说那个男人知道了江言的存在，也知道了他妈烂赌的事。
而他妈为了躲新的债务，不知道跑到哪儿去了。
江言一定很难过，从他被关进去，他妈从来没有去看过他。
过了一会，他打开了窗户，我以为他想抽烟。
「没带烟吗？我买了。」说着，我从包里拿出烟递给他。
我知道在监狱里抽烟不容易，来之前特别买的。
但他没接，良久他才看着我笑了笑。
「戒了。抽烟不好。」
我想起那次在大学里我从他手里夺去他的烟踩灭对他说的话，嘴角忽然扬了扬，然后开始朝城里开去。
江言一直看着我，他的目光温柔。
我以前从没有在他眼里见过那样的目光，忍不住抽出一只手紧紧地握住了他。
他声音慵懒地问我：「你开这么快，去哪？」
我深吸了一口气，认真地看着他：「回家。」
彼时阳光正好，透过玻璃洒到我们身上。
春天好像，已经不远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