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节,突然出现一个梅兰芳,不仅能唱,扮相也非常美,简直可以用惊为天人来形容。当时有一个诗人叫易顺鼎,专门为梅兰芳写了一首诗,叫《万古愁曲》,讲男子皆欲娶兰芳以为妻,女子皆欲嫁兰芳以为妇。男女通吃,可见梅兰芳的魅力。
2016 年 4 月 25 日,著名的京剧表演艺术家梅葆玖先生逝世,很多戏迷为此感到伤心和惋惜。
客观地说,梅葆玖的一生,绕不开他那更加著名的父亲梅兰芳的名字。在其生前身后,几乎全中国的人都听说过「梅兰芳」这个名字。而梅兰芳的祖父梅巧灵,则是清代同治光绪年间一位著名的京剧演员。
在近两百年的时间内,梅氏一门出了三位在享誉华夏的艺术家,真是一件难能可贵的事情。
关于梅兰芳先生,一位朋友写过两篇文章,名曰:《梅郎少小是歌郎》。讲述了一件趣事:晚清的北京达官显贵,这帮高端人士他们最流行的娱乐消费。
是什么呀?不是上网、刷朋友圈或者去 K 歌,跟今天的大不一样,是:泡相公。
什么叫相公?相公又称相姑,或者叫歌郎。就是身为男性的消费者,让其他男性为他提供各种服务。这个并不是说,一两百年前中国人对同性恋有什么超前的认识。这个得从制度上找原因。
因为在中国传统社会,「富贵」二字一定与体制有关系。体制的一些「潜规则」决定了富贵之人的娱乐方式,至少在当时的首都北京,对公务员的要求还是比较高的。其中有一条,和当今类似:严禁嫖妓。一旦嫖妓,最轻的惩罚就是是开除公职。尤其在晚清,这条政策执行得非常严格,在京的公务员几乎都不敢去嫖妓。
但是有人很快发现了政策的空子,那就是「嫖妓」是就男性与女性而言,如果是两个男的,就不叫嫖妓了,这叫捧角。所以很快,由男性演员扮演女性角色的「男旦」就火了。
当然,不是每一个男旦都会做这种事情,有的确实是胜在艺术上有天分,大家就是爱看他的戏,爱听他唱。另一个原因,传统京剧的舞美非常简陋,主要靠那把嗓子在唱,所以大部分的角儿扮相一般。
这时节,突然出现一个梅兰芳,不仅能唱,扮相也非常美,简直可以用惊为天人来形容。当时有一个诗人叫易顺鼎,专门为梅兰芳写了一首诗,叫《万古愁曲》,讲男子皆欲娶兰芳以为妻,女子皆欲嫁兰芳以为妇。男女通吃,可见梅兰芳的魅力。
多年以后,有一位香港歌星叫张国荣,也有这样的魅力。他的歌迷里面男女都有,在群众里面的声望和受欢迎程度不亚于当年的梅兰芳,即便逝世十多年,无数歌迷对「哥哥」的追思依然让人动容以此类比,可见梅兰芳当时是一个什么样的地位。
但是根据胡文辉兄的文章,梅兰芳在早年确实做过一些类似不太见光的事情。
其一是说比如当时中国银行的一位董事,叫冯耿光,广东人。很长一段时间,他都是中国银行的「管事人」。用今天的话讲,他当时就「包」下了少年梅兰芳。十几岁的时候,每月负责他的生活费,给他在北京买了一栋大房子。
后来梅兰芳越走越顺,去美国、苏联演出的经费都是这位冯先生提供的。最有意思的是,后来俩人都在上海居住,那个时候梅兰芳四十岁左右,冯耿光大概是五十岁,当时要请梅出门演出,就一定要请冯,而一旦饭桌上梅兰芳「消失」了一会儿,冯耿光就会非常着急,就会惊哭:「畹华去哪儿了?畹华去哪儿了?」畹华是梅兰芳的字,由此可见两人不可须臾分离的状态。
另外一件,跟张勋有关。他是「少帅」张学良的父亲、东三省大军阀张作霖的手下大将。张勋因为暗里跟梅兰芳有些关系,被张作霖骂为「兔小子」。「兔小子」是当时的俗语,对男同性恋就会用这个「兔」字。今天在北京话里面,说谁是「兔儿爷」,也带有这个意思。
此外,像梅兰芳同时代的人,尤其是他的批评者,觉得他在戏曲上的水平,并不像世人想象的那么高。当然,这些批评者主要是批评他的艺术造诣,但在批评的过程中,也会流露出对梅兰芳这一段「黑历史」的鄙视。
其中最著名的就是鲁迅。他专门写有文章《论照相之类》《略论梅兰芳及其他》,其中对梅都有一些攻击的话语。在当时的曲学宗师里,有一位叫吴梅,后来是东南大学的教授。她曾经亲自指导梅兰芳演戏,但是指导完了之后,她就跟人讲,「这个梅兰芳唱昆曲,昆腔的发声还是不行,简直就是一个门外汉。」
也不仅仅是当时,近代研究中国戏曲最著名的一些学者里面,也有人对梅兰芳颇有微词。其中有一位日本人青木正儿,写过《中国近世戏曲史》,他对梅兰芳评价很一般,说「自从乾隆朝以后,相公流行而昆曲亡」。「相公」就是前面讲的相姑、歌郎,暗指搞特殊服务的男旦。
不过到了今天,「男旦」在北京反而一枝独秀。像谭鑫培这样的老生,生前的境况还算一般,一旦身故形势更是直转而下,他的嫡传大弟子余叔岩更是门庭冷落。唯有一样,公众却对梅兰芳这个男旦的演出大声叫好,真是让人有点匪夷所思。
还有一位新闻界的名人叫林白水,他就说,梅兰芳演戏离中国文学的那种高级情节还很远,他的长处不过就是以男性之身扮演女性,得其神似,除此之外乏善可陈。
另外,章士钊,也批评过梅兰芳,而且上纲上线。大意是说:整个时代都是一个非常堕落的时代,这些所谓国家的精英,也就是那些高级票友也都堕落了。他把这些淫情滥绪,全都扣在了梅兰芳身上。原话叫:梅林所至,天下之淫情滥绪于焉寄托。
在章士钊老先生看来,即便如此,这些人还是不承认自己的审美,明明这么堕落的、低级的、肤浅的一些情感,非要说是为了艺术而艺术,说梅兰芳是艺员、真正的艺术家;是歌圣,颇有点后代乐坛「四大天王」的味道;托名文化,说他有非常高的文化意味,而且跟西方的戏剧相通,果然「民族的就是世界的」。
以上就是文辉兄在《梅郎少小是歌郎》里讲到的的主要内容。可见早年的梅兰芳确乎是有一些未必上得台面的东西,不禁让人唏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