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乎盐选会员精选文章本人基层小法医。
前面都在给大家讲尸体，太无聊了，今天咱讲点别的。
要知道法医学范围很广，不仅仅只是研究尸体的，还有很多用途哒！比如抓贼！
蜗牛今天就讲一个用法医学知识，将祸害周边省市近十年的，一代「贼王」彻底毁灭的故事。
1
话说就在年前，大家正忙着过年呢！某派出所接到一个大妈的报案，说她的电动车在小区里丢了。
派出所民警赶到小区附近查监控，马上就发现了这个偷车贼：只见一个神情呆滞的秃顶中年大叔，径直推着大妈的电动车出了小区门。
民警一见这个大叔，马上就乐了：嚯！这大叔不就是小徐嘛！到年底了，小徐又贴心地给我们送温暖来了。
话说这小徐呀！他现在就是我们派出所行走的 KPI，特别是最近几年，都不知道抓了他多少次了。
每次都是偷，他偷的也不多，抓了蹲牢房，出来继续偷，因此派出所的每位民警都认识他。
他别的坏事都不干，就专注于偷。
并且他盗窃风格完全就是最原始的蛮干，从不加掩饰，被我们抓到了，什么都撂，连为自己狡辩都没有。
他这种愚蠢的近乎于自杀的盗窃方法，有时候甚至让派出所民警不得不怀疑：这大叔他脑子有毛病吧！
难道这个大叔脑子真有毛病？呵呵！其实完全不是哒。
熟悉他的老民警都知道，小徐不仅脑子没毛病，而且还相当聪明，在当年甚至堪称一代传奇。
说说小徐吧！小徐年龄不小了，已经是快五十岁的大叔了。
但是大家为啥都叫他小徐呢？
因为此人在道上成名甚早。
早在二十世纪九十年代，小徐还是一个十几岁的小孩时，他就是道上赫赫有名的「贼王」。
经历过那个年代的人都知道，那时候的社会治安远比现在混乱。
社会上车匪路霸、杀人抢劫，抢银行，抢金店，多如牛毛。
小偷就更多了，多到你去买菜时没丢过钱包，你都不好意思说自己去过菜市场。
能在那个年代被同行尊称「贼王」，可见他手段有多厉害。
小徐被人尊为「贼王」最主要的原因就是，出道多年从来都没被警察抓过。
咱大家都知道，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的。
作为一个贼，能不被抓那是相当不容易的一件事。
人家小徐就行，既能偷还能全身而退。
当时人们总结小徐有三大本事：
第一：盗术神乎其技。
道上传闻，话说某年有一个老贼对小徐「贼王」的名号很是不服，提出挑战。
小徐也不应战，就带上这老贼让他见识见识自己的手段。
小徐和一众人来到小商品市场，他两手空空进去，片刻功夫，出来时手上已有数个钱包。
这个挑战者，一脸鄙夷，不住哂笑：「呵呵！就这？就这功夫就敢称贼王？」。
小徐也不言语，他让挑战者跟在自己身后，又进商场，只见小徐把刚才偷的数个钱包又一一放回每个失主的口袋，全程竟没有任何一个人察觉。
挑战者看得目瞪口呆，服了！彻底服了！
第二：勤奋好学，刻苦钻研。
那个年代，能沦落成贼的人都是大字不认识几个，连自己名字都写不囫囵的学渣，脑袋上就差点印着知识贫乏。
小徐不一样，他学历虽然不高，但是他勤奋好学，形象儒雅，人一看就是一个文化人。
实际上还真是，比如小徐研究开锁，他把市场上所有类型的锁具都买回来，反复分解研究。
对于结构复杂的，弄不懂的，就泡图书馆，请教老师傅。
甚至报名上了技校，学习车工钳工汽修电焊。
他钻研的这些技能对普通文盲小贼来说，那简直就是降维打击。
第三：洁身自好，不愿同流合污。
他一个小贼竟然和「洁身自好」这个词联系在一起，王蜗牛！你有没有搞错哇！
还真没搞错，因为小徐就是有点小清高，他有一套他自己的价值观：小徐认为，君子爱财取之有道。
他偷别人钱财，数量也不多，行为也不恶劣，失主也不会因为丢这点钱饿死，也不会因为这点钱丢了性命。这叫盗亦有道，他是凭技术吃饭的手艺人。
啥叫不愿意同流合污呢？
他很看不起那些车匪路霸，打家劫舍的抢劫犯。小徐认为这些人伤人性命，夺人钱财是十足的坏蛋。
而且关键一点他们手段粗鲁，行为恶劣，没有技术含量。人家小徐是手艺人，所以小徐看不上。
小徐讲究个盗亦有道。
写到这里，想起一个关于小徐的小故事。
此事发生在二十世纪九十年代末的某年。
我们公安局门口都有一个举报信箱，平时也没什么人举报，毕竟有事都直接报警了。因此也长时间不打开。
有一次，一民警打开信箱一看，嚯！半箱子都是身份证。
没错！这就是小徐干的，他认为贼就是取人钱财，偷了钱包，钱可以取走，身份证件没了，会给失主带来不便。
你让他还给失主吧，他也没这途径呀。
后来他受某电视剧的启发，就直接塞在公安局门口的信箱里。
还别说！真是个讲究人！
2
写到这里可能有的小伙伴就开始质疑了：既然小徐这么厉害从来都没有被抓过，他的这些事迹，你们都是从哪里得知的呢？
这些事我们以前肯定都不知道，我们了解小徐，也是从他的第一次被捕之后开始的。
而他的第一次被捕，也纯粹就是因为他自己的花样作死。
二十世纪初的某年，小徐意外被抓了。
严格意义上来说，那次被抓，小徐只是被人怀疑是贼，因为捉贼捉赃，捉奸捉双，以小徐的手段，肯定不会让赃物存在。
那个年代也没有监控，作案的过程又没人看见，所以一同被怀疑的除了小徐，还有两个人。我们警察完全没证据呀！
警察将小徐等三个嫌疑人一起带派出所里询问。一人一间单独问话。
负责小徐这位民警也是累了几天了，问了几句，习惯性地就想抽烟，掏出烟来一摸，发现没有打火机，他在办公室找了一圈也没找到火。
这时候民警有些蒙了：刚才明明记得打火机就是放在这个口袋里了呀！现在怎么不见了？
烟瘾发作，这可要了老命，民警就想到别的办公室找打火机，但是，他出去了，嫌疑人跑了咋办呢？
于是民警就取出手铐，将手铐的一端戴在小徐的一只手腕上，手铐的另外一端铐在办公桌上，锁结实了。
出门时还特意将办公室门反锁，这样就不用担心他跑了吧！
可是万万没想到哇！还是出事了。
待这位民警找到打火机，回到自己办公室时，发现小徐竟然不见了。
铐小徐的手铐，整整齐齐地放在桌子上。
当时民警还没意识到小徐是逃跑了，还以为是别的民警将小徐带走问话了。因为自己外出找打火机的时间，也就一两分钟。
民警就去别的办公室寻找小徐，谁知打听了一圈，都没人见小徐。
这时候这位民警忽然想到，他出办公室门时，自己是把门锁上的。钥匙呢！一直在他自己的腰上。
没有钥匙，同事是怎么把小徐带走的呢？他又想起在桌子上摆放整齐的手铐。
不好！
小徐有可能跑掉了！
民警赶紧回办公室，他见办公室窗户敞开，心想小徐不会跳楼了吧！他的办公室在三楼，摔下去不死也残哇。
他爬窗户往楼下一看，只见外面空调外机上有几个新鲜的脚印。
完了！小徐果真是逃掉了！
嫌疑人逃跑，在任何时候都是一件大事。
民警不敢隐瞒如实上报领导。
领导那个气呀！在堂堂一个派出所里竟然让一个小贼逃跑了，这岂止是丢人，这简直就是骑在头上啪啪打脸哇。
生气归生气，领导基本素养还是有的：
让技术队过来勘察现场，分析一下小徐是怎样逃跑的。
现在想一下，技术队在派出所的办公室里勘察现场，也蛮搞笑的。
技术队在现场发现了一样东西：半张一块钱纸币。
重点说明一下，这个东西在当时都被大家忽视了，到后来才明白这张纸币就是小徐逃跑的关键。
技术队勘查完了现场，发现小徐确实是跳窗逃跑的，像成龙一样，通过空调外机一蹦一跳下去的。
但是小徐的手铐是怎样开的呢？
是他自己开的？还是别人开的？
小徐自己开手铐，有可能，那个年代很多老贼身上都有手铐钥匙。
虽然小徐被民警代表性地搜了一下身，但是不一定搜干净。
不过小徐自己开手铐，这个结论刚一提出来，就有人质疑了。
为啥呢？因为桌子上手铐的形态不对劲：手铐整整齐齐摆放。
质疑人提出了自己的设想：假设小徐自己有钥匙，打开手铐也是为了逃跑。请注意，手铐一端铐在他手腕，一端铐在桌子上。
小徐他只需要将铐在自己手腕的手铐打开，就可以逃跑了。他为啥还要再将铐在桌子上的手铐再打开，然后在整齐地放在桌子上呢？
他有这个时间？有这个必要吗？
要知道，民警外出找打火机只有短短不到两分钟。
开手铐是需要时间的，假如手铐是小徐自己打开的，他这样做不仅没有任何意义，还极度危险。
小伙伴们！听出啥味道了吗？
有人怀疑，民警外出时他根本就没有铐小徐，自己玩忽职守，嫌疑人逃跑了，民警自己编造理由为自己开脱。因为毕竟没有任何一个人能证明，小徐是戴手铐的。
上面这种猜测还是善意的，还有恶意的猜测：民警是故意放走小徐的：找个打火机出门还上锁，你这是在为小徐逃跑创造条件吧！发现人不见了，你不去追你还到处晃悠？你这是想干啥？
这种猜忌谁能受的了？如果不搞清楚，后半辈子没法在公安局混了。
领导也是，必须搞清楚小徐是怎样逃跑的？否则队伍没法带了。
于是小徐虽然成功逃跑了，但是他却成为了公安局的重点关注对象。
一个小贼，你本事再大，只要被公安局死盯，肯定跑不了。
果然没多久，小徐就再次被抓了，这下民警也清白了。
根据小徐交代，手铐确实是他自己打开的。
小徐究竟是用什么办法打开手铐的？难道是他真有钥匙吗？
对！小徐确实是有钥匙，不过这把手铐钥匙和普通的钥匙不同，是小徐临时在民警办公室制作的。
大家还记得勘查现场时，办公室下面的半张一块纸币吗？钥匙就是用一块钱纸币制作的。
写到这里，我需要给大家说明一下手铐钥匙长啥样？
手铐钥匙很简单，就是一个比棉签粗几圈的圆柱体，圆柱体的顶端有三角形的凹陷花纹。
小徐是怎么制作钥匙呢？
他将一块钱纸币卷成钥匙粗细的圆柱体，捏瓷实了，撕掉剩余纸币。现场发现的半张纸币就是这样来的。
他再在圆柱体顶端抠出花纹，一个简易钥匙就成了。
而手铐的原理也很简单，里面就是一个有弹性的铁片，只要用钥匙拨动铁片，手铐就开了。
用一块钱纸币开手铐？
这事如果不是真实发生过，你让我脑洞大开编故事我都不敢这么编。
并且还有你没想到的，民警的打火机怎么没了？
不用猜，小徐干的！
这也是为什么说，小徐的第一次被捕就是他自己花样作死。
在派出所里，连警察他都敢偷！不是作死是什么？
他偷民警打火机，他制作钥匙，打开手铐，并且还打开两个手铐，他这样做真的只是为了逃跑吗？
我看其实很大的程度是在炫技！
这也可能就是一个执着的手艺人的蜜汁自信。
小徐就这么把自己作入狱了！
如果说小徐只有上述的事迹，顶多只能算是一个机灵点的小贼，远远还达不到一代传奇「贼王」的程度。
他以后的一系列大案，那才是小徐的巅峰！
3
话说小徐的第一次入狱，时间也没多久，毕竟小偷小摸也不是什么重罪。
不过在这次入狱中，他遇到了一个改变他一生的人，白某。
为了叙述方便，给他取个名，叫小白吧。
前文说过，小徐自认为是个讲究人，文化人。
监狱里都是些什么人？大多数都是没有文化的糙老爷们，小徐还看不上他们。
所以，小徐在里面人缘不好，常受排挤，没人和他玩，只有一个人能和他聊的来，这人就是小白。
小白和小徐不同，小白家庭贫寒，兄弟姐妹一大群，从小没穿过一件像样的衣服，没吃饱过一顿饭，一直就是被父母忽视的孩子。
甚至在小白被枪毙之后，他家人连尸体都没要。
小白小学没毕业就跟着他爸下地干活，没办法呀！家里需要吃饭的嘴太多。
小白就是一个山里的苦孩子，没见过世面，自然也不可能有多大的坏心思。
不过命运这东西，有时候就是这么神奇。
小白在一次偶然的机会，跟着同村人进了一次城。
我滴妈呀！这次进城彻底让小白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对物质的极度渴望让小白发现，在城里随便偷点摸点都比在农村好百倍。
他欣喜若狂，觉得眼前一片光明，觉得只要留在城里，以后的小日子就越来越有「判」头了。
于是小白就悄悄离开同村人，再也没回过家。他也没地方去，就一直在火车站附近流浪。
小白也是个贼，没想到在监狱里遇到了「贼王」。
作为一代「贼王」，小徐自然要点拨一下这个同行兼唯一的好友：
「小白呀！你出狱后就跟我混，你那点手艺太差了！我怕你出去后，迟早会把自己饿死！哈哈哈！」
小白也没多少社会经验，也是愣头青，当时就怼了回去：
「凭什么呀？你凭什么说我手艺差？」
也能理解：你是贼，我也是贼。
你被抓了，我也被抓了。
你坐牢，我也坐牢。
你小徐坐牢还坐出优越感了？
是梁静茹给你勇气吗？
小徐见小白不解，笑道：
「我是贼不假，但是贼与贼之间的差距比人与猪之间的差距还大。」
「我被抓是偶然，自己作的。」
「你被抓那是必然，你手艺太差，你这哪儿是偷？简直就是赤裸裸地抢劫嘛！」
小徐知道对小白讲道理，是讲不通的，决定露点手艺让他开开眼。
小徐出狱时间比小白早，早不足两个月，小徐就对小白说：
「你我兄弟相识一场，我早出去几天，等你出狱之后，别睡火车站了，兄弟我开车来接你。」
小徐知道小白家里的情况，爹不疼娘不爱，入狱后父母从来没看过他一眼，舍不得这点路费。所以他家人肯定是不会来接他的。
小白也就听听，根本没信。毕竟里面吹牛的人多了去了，他就算再傻，这点社会经验还是有的。
结果到了小白出狱那天。
没想到哇！没想到！
小徐果然开车来接他，那可是一辆汽车呀！
小徐比小白早出狱 42 天，42 天偷一辆车很容易，但是用 42 天偷来的钱买一辆车，那可就不容易了。
此事着实吓到小白了。
用小白的原话就是：「师傅光屁股出去，42 天之后偷出一辆车来，真是服了！」
以现在的眼光来看，一辆车虽然不便宜，也不是什么高不可攀的东西。
但是那是在本世纪初的 200X 年。
那时候别说汽车了，在小白的家乡，谁家如果买一辆摩托车，他就是全村最靓的仔。
汽车是小白想都不敢想的东西。
这次出狱之后，小徐就彻底退出了贼界，他找到了一份工作，在一家商场里当保安。
有他这个「贼王」在，商场里就没丢过东西，没贼敢来他这里偷，一抓一个准。
难道小徐真的就此退出江湖了吗？
表面上看确实是这样，他每天都按时上下班，从来都不迟到早退，就算怀疑他偷，他也没时间作案呀！
外加他气质文雅，根本就不像一个贼，标准一个人畜无害乖宝宝！
小徐在本地安分守己当乖宝宝的同时，周边的几个省市可就遭了殃，莫名其妙地发生了多起金店失窃案。
这些案件很隐蔽，就如雨季你家角落里的蘑菇，不知什么时候，悄无声息地就长出来一个。
你发现后随手剔除了，过段时间在另外的一个角落里再次冒了出来。
甚至有些金店根本就没发现黄金丢了，自然就想不到被偷。
有些金店虽然发现黄金少了，但是保险柜都是完整的，甚至连金店都不敢确定是不是被偷了。
有些金店即使能确认黄金被偷，保险箱也被破坏，但是因为盗贼的针对性极强，对环境极为熟悉，很多时候也被认为是金店的监守自盗，并不会扩大调查。
这些案子是谁干的呢？
不用猜，都是小徐干的。
他很谨慎，一个县市的金店只会失窃一次，并且失窃黄金价值都不会太多，甚至有的店主就没有报案。
所以当地警方也没有重视，根本就没往连环流窜作案这方面想。
现在看来，这七八年应该是小徐职业生涯中最嘚瑟的几年。
如果小徐就在此时收手，如果没有后来发生的那起惊天大案，小徐他媳妇也不会和他离婚，他儿子也不会辍学。
现在的小徐大概率就如普通的小老头一样，抱着孙子乐呵呵地逛公园。
但是人生没有如果，人的贪欲一旦涌起，就会将一个人毁灭得连渣都不剩。
4
2008 年的夏天，汶川大地震的影响还没退去，北京奥运会还没开始，那时候祖国的外部环境并不比现在好多少，仅仅火炬传递就不知道滋生出了多少幺蛾子。
当时全国各地的警察都是长期备勤，神经紧绷，消除隐患，肃清治安，生怕出事。
咱们为了办好一届奥运会容易吗？
然而就在这个紧要关头，本地出现了一起影响极其恶劣的抢劫杀人案。
闹市区商场，金店被抢，两个保安被杀。
那时候蜗牛刚入警不久，这个案件我印象极其深刻：
我记得其中一个保安，死状极其惨烈，在商场正门口的广场上被割喉，现场离十字路口不足十米，尸体颈部出血在地面形成巨大的血泊，血液一直流到了路上。
路过群众也不上班了，里三层外三层围起来看热闹，本来这地方就是闹市，地方也开阔。
派出所的民警撵了几波，群众都不走。
这血淋淋的凶杀场面直接暴露在大家面前，冲击力可想而知。
幸好那时候不是人人都有能拍照的智能手机，否则画面不敢想象。
当时正值奥运，加上媒体的发酵，我们公安局立刻就炸了锅，瞬间压力山大。
这是哪里来的大胆蟊贼？竟然敢在这时候作案？
简直就是赤裸裸地向警察挑衅呀！
领导暴怒！下了死命令，限期破案。破不了案，全体滚蛋！
那时候老钱刚刚升任副局长，这个案子正好是表现的好机会。
老钱接到这个案子一看，就乐了，因为这个案子简直就是送分题嘛：商场周围全部都有监控覆盖，凶手整个作案过程都被监控录像拍摄了下来。
凶手是怎样进入现场的，怎样杀人的，怎样盗窃的，怎样离开的，都清清楚楚，完全不假掩饰。
只要顺着监控就能抓到凶手。
然而待大家认真研究过监控后，老钱高兴不起来了，他发现本案并不是表面上看起来的那样简单：
在这个录像中，凶手行事极其诡异，其行为连从警多年的老侦查员都直呼看不懂。
这就好像解数学题，你拿到标准答案了，你却看不懂。
现在让我通过视频来叙述一下本案的诡异之处：
案发商场不大，位于一个繁华的十字路口，商场共四层，一层金店名表，二三楼商铺，四楼餐饮娱乐。
商场正门前有个小广场，广场上有几组人形铜雕塑。
商场晚上共有两个保安值班，保安室位于商场侧后方。
商场周围视频显示：凶手凌晨一点五十进入商场外围，然后在视频中消失，潜伏了起来。
广场前监控显示：凌晨三点左右，第一个保安接近广场时，突然从阴影里窜出一个人，直接从背后对保安割喉。保安倒下后，凶手将保安拉到一个雕塑旁边。
然后凶手在雕像的阴影里躲藏了三十多分钟，这三十分钟里，他就蹲在尸体旁边，甚至有一辆车从附近路上经过，在车灯的照耀下，还能看到凶手的后背。
这是本案的第一个疑点：凶手为什么要在尸体旁边蹲了 30 分钟呢？
因为按照正常人的思维，如果凶手的目的是杀人，凶手杀人后应该立刻逃跑，这样最安全嘛！如果凶手的目的是抢劫，那么凶手应该立即去偷东西，你蹲在尸体旁边啥也不干是几个意思？
凶手究竟是想干吗？有兴趣的小伙伴可以猜测一下，这是一个破解本案犯罪动机的关键问题。这个问题我们专案组一群人讨论了好几天，最后没有一个人猜对！
保安室的监控显示：凶手蹲了 30 分钟之后，他直奔保安室，用同样方法杀死了在保安室睡觉的第二个保安。
然而凶手在杀死第二个保安之后，好像突然看到了一种非常可怕的东西一样，惊慌失措逃出了保安室。
这是本案的第二个疑点：凶手看到了什么让他如此害怕。
莫非是见鬼了？
保安室的监控清晰明亮，能看出来凶手是一个带头套，穿雨衣的怪异男子。
商场一层的监控显示：凶手并没有被吓跑。
凶手打碎了一楼的一处玻璃，翻窗进入商场。
凶手直奔一层某一个金店，打开金店保险柜后，迅速离开，对周围的其他店铺连看一眼都不看。
从进入现场到撬保险柜，到离开现场，整个过程用时 5 分 31 秒。
这是本案的第三个疑点：凶手为什么打碎窗户进入商场？为什么不用钥匙？钥匙就在保安的腰上挂着呢！凶手为什么就抢了一家金店就匆匆个离开呢？
商场外围监控显示：凶手在十字路口拦了一辆出租车，然而他并没有上车，在车前停留了约两分钟。
凶手不赶紧逃跑他是在干啥？事后我们调查出租车司机才知道，凶手竟然是在和司机砍价，硬生生将车费砍下去了 50 块钱。
这是本案的第四个疑点：都到这时候了，凶手还在悠闲地砍价，脑袋进水了吗？
现在最明显的线索就是这个出租车司机，因为出租车司机是直接目击过凶手的人，只要知道了凶手的特征，就不难抓他。
当晚的出租车司机是个年轻小哥。
小哥回忆道：当天凌晨四时左右，我正车里睡觉呢！有个穿雨衣的怪人拍车窗说要坐车。
我摇下车窗招呼，这个怪人也不上车，就站在车窗边和我砍价，他说他要到 A 市。
我一听就不想去，这个点天没亮呢！再说 A 市离本地 100 多公里呢！太远！
那怪人见我拒绝他也不走，就是软磨硬泡，一定要坐我的车。
我没办法，心想上门的生意不能不做吧！我就要价 500，虽然贵了点，也不是太过分。
谁知道那怪人嫌贵，还是不走，还是软磨硬泡，一定让我给他便宜点，嘚！我心一软就给他便宜了 50 块钱。
怪人上车后一路无语，我早上开车也迷糊，大约开了 80 公里，还不到 A 市呢！
那怪人突然让我路边停车，他要下车。具体什么地方我也记不清楚了。
我说哥们儿！还没到地儿呢！你在这里下车，车钱可不能少啊！
怪人啥也没说，丢下 450 块钱急匆匆就下车走了。
我就开车返回，回来时候我才发现，他落了一根铁棍在车上。
警察同志！我真不知道那人是杀人犯，我要是知道他是杀人犯，打死我都不敢拉他哇！
出租小哥描述了凶手的特征：长发，浓眉，黑长脸，鼻唇沟处有一黑痣，说话吞吐不清。
听到小哥的描述，老钱心凉了半截，他觉得自己遇上高手了。
凶手为啥半路下车呢？
因为不想让出租车司机记住他真正要到的地方。
他为啥一直和司机砍价呢？
凶手想让司机记住他的相貌特征：长发，浓眉，黑长脸，鼻唇沟处有一黑痣，说话吞吐不清。
这个特征很显然都是假的，是经过伪装的。
长发浓眉黑痣最容易伪装，说话不清楚很可能带了假牙，这点也能从长脸上得到印证。
因为改变人的相貌特征，最简单的办法就是戴假牙。
凶手为什么急匆匆离开呢？
因为夏天日出较早，早上五点多就天亮了。没有夜幕的隐藏，凶手非常容易暴露特征。
凶手的脑子进水了吗？由此看来完全不是，凶手是一个有极强的反侦察能力的小贼。
可以推测，凶手的目的地，不是 A 市，也不是半路下车的地方。
他所作的一切都是误导警方的侦查方向。
果然，老钱派了一组人在凶手下车地点拉网排查，一无所获。
出租车这条最容易调查的线索断了。
老钱只能那就回到现场慢慢分析！
那时候破案通常有三种方法：法医，痕迹，侦查。
因为有监控的存在，本案法医已经没有用处了，法医需要推断的死亡原因、死亡方式、死亡时间等，在监控里都有标准答案。
痕迹也没有用了，监控显示凶手穿有雨衣，带有手套，现场干干净净，啥也没留下。
现在三种方法废了两种，就剩下侦查了。
侦查需要做的就是通过监控录像，来推断凶手的行为的杀人动机，然后再通过这个动机来侦查锁定凶手。
因为有监控中几个疑点的存在，推断凶手的杀人动机出现了巨大的分歧，专案组吵翻了天。
通常的杀人动机有三种：图人，图财，图性。
首先排除图性，死者完全没遭到性侵。
分歧就在图人，图财中产生。
老钱认为是图人，也就是仇杀，他分析仇杀的理由有以下几点：
第一：凶手杀人的目的很明显。
凶手为什么会在杀死第一个保安后，在尸体旁边蹲了 30 分钟之后，又去杀另外一个保安呢？
原因很简单，是因为凶手怕保安不死，他等 30 分钟，要确认保安彻底死了才离开。
但是因为天黑，光线不好，凶手最后检查时发现他杀错人了，然后毫不犹豫直接到保安室杀掉第二个保安。
所以第二个保安才是凶手真正的目标。
第二：我们还可以用反正法。
如果凶手的目的是为了抢劫，那么凶手已经将两个保安都杀掉了，这时候商场空无一人，他为什么不多抢一些金店，为什么只抢了一个保险柜就匆匆离开了呢？
可见凶手并不是图财。
第三：凶手为什么在有商场大门钥匙的前提下，并没有选择用钥匙打开商场门偷金店，而选择敲碎玻璃进入商场呢？
是因为用钥匙打开商场不容易留下痕迹，而打碎玻璃，很明显就能让人想到是盗窃。
这恰恰就是凶手给我们的障眼法，故意让我们认为是抢劫，而误导侦查方向。
第四：凶手为什么只偷某一个金店的某一个保险柜，对别的金店不管不看呢？
因为凶手的目的就是制造抢劫的假象，只偷一个保险柜目的就达成了。
所以，凶手真正的目的就是死亡的第二个保安。
看看谁和他有仇，查他的社会背景和矛盾点就能找到凶手。
老钱的分析最符合逻辑，得到了大多数人的认可。
还有一种观点，以专案组的章哥为代表：
章哥是老刑警了，对盗术尤其有研究。
他认为本案是图财，也就是抢劫。
因为章哥研究了本案唯一的物证，出租车上的那根铁棍，章哥发现，这并不是普通的铁棍，而是一种特制的撬保险柜的撬杠。
这种工具就如盗墓的洛阳铲一样，是盗贼专门制作的开保险柜的一种工具，而且能用此工具的，都是高手。
章哥分析道：凶手为什么只偷某一个金店的某一个保险柜，对别的金店不管不看呢？
一种可能性就是如老钱分析的，是制造抢劫的假象。
还有一种可能性就是，凶手对盗术极为精通，知道用这个工具只能开这个保险柜。
要知道，金店的保险柜可不是容易开的，需要特殊的工具才行，并且用 5 分 31 秒完成整个操作，绝对是高手中的高手。
所以不能排除抢劫杀人的可能。
章哥的这个推论大家并不看好，因为他的推理中有个致命的漏洞，那就是不能排除这根铁棍是凶手故意留下的：凶手是极其善于伪装的，这个撬杠也可能也是伪装的一部分。
虽然章哥的这种分析不能解释本案中的很多细节，但是也不失为一种思路。
既然谈不拢，那就分头行动吧！老钱和章哥各查各的。
老钱把第二个保安的七大姑八大姨，亲戚朋友，都调查了个遍，他和谁打过架，喝酒时骂过谁，甚至小时候给谁写过几封情书都调查得清清楚楚。
结果可想而知，一无所获。
章哥这头走技术流，在调查走访了几个会制造工具的老贼之后，章哥将这个特制的撬杠送到了 DNA 实验室。
实验室的几个老师捣鼓着尝试在上面提取 DNA。
没想到还真的成功了。（这是很不容易的，原因本文最后会分析）
但是只有单方面的 DNA，没有嫌疑人对比也不行呀！
根据章哥的分析，凶手是个盗术高超的小贼，那么好，将本地有前科的小贼全部召集过来，逐个采血做 DNA。
对比结果很快就出来了：撬杠上所留的 DNA 是小徐的。
大家马上就想到了当年在派出所偷警察打火机，用一块钱纸币开手铐的小徐。
明白了：小徐盗术确实是高超，凶手就是他，肯定没错。
小徐呀小徐，七八年没见你动静，原来你是在憋大招呢！
我们马上就抓捕了小徐，小徐当时一脸蒙圈，马上喊冤：
「为啥抓我？我啥也没干呀！案发当天晚上我正在上班呢！同事们都能作证，我根本就没有作案时间哇！」
我们也发现了问题：小徐是个身材很瘦小的人，约 160 厘米。
本案的凶手是个身材比较高大的人，监控中估算至少 175 厘米。
人的相貌可以伪装，身高是不容易伪装的。
并且还有一点，本案案发的那天晚上，小徐确实在上班，同事都能作证。
难道是哪里出错了吗？
错不了！人会说谎，客观证据不会，至少撬杠肯定和小徐有关，他必须要给我们一个合理的解释。
经过一夜审讯，小徐在知道我们是通过撬杠找到他的之后，也就不再抵抗，他没有保留，全向我们招供了：
「出租车上的撬杠确实是我亲手制作的，这只是一套工具中的一个。」
前面我们介绍过，小徐专门学过车工钳工。
「不过这个案子不是我做的，我只偷不抢，更不会杀人。」
「我将这套工具给了我的徒弟小白，至于小白现在在哪里，在干什么，我就不知道了。」
「因为我们闹掰了！已经断绝了师徒关系！」
大家还记得前文我介绍的那个小白吗？
无家可归的小白被小徐收留，他一出狱就拜小徐为师。
小徐因为在监狱中过得极其难受，为了防止以后被捕，他决定以后不再亲自盗窃，而是将自己的技艺传授给小白。
平时小白就一直在小徐家，练习各种开锁盗窃技术。
大家还记得小徐出狱后的职业吗？
在商场当保安，全国的商场其实大同小异，他知道商场的安全漏洞，设计进入商场的通道。
他观察商场金店的作息规律，金店保险柜的类型，然后针对某种保险柜制作特殊的专有工具，然后反复让小白练习。
小徐的计划以后不再小偷小摸，只偷金店，只搞外地的金店。
每次行动都要制定详细的行动方案，反复踩点，反复练习，练到万无一失，然后方才行动。
就这样在小徐和小白的精心策划下，最近七八年周边省市金店多次被盗，从未失手过。
小白为什么和师父闹掰了呢？
小徐说因为他们已经很久就没开张了。
第一：现在的保险柜越来越难撬了。
以前保险柜通过开锁还能打开，也就是前文说的神不知鬼不觉地，黄金就没了。
后来，就用撬杠，通过暴力开锁，也能打开一部分。
现在随着保险柜技术的不断升级，撬杠也不太好用了，需要打造专门的工具。
第二：现在商场的监控太多了，有时候通过踩点来回避监控已经不可能了。
所以很多商场他们踩点后就放弃了，他们的作案空间被进一步压缩。
第三：现在是 2008 年奥运会前夕，排除社会不安全隐患，社会治理力度空前。很多地方他们无法下手。
随着他们生存的空间被压榨，小白这个职业盗贼越来越感到了危机。
小徐还是坚持原来的方案：每次盗窃金额不多，不打无把握之仗，每一次行动都事无巨细地研究分析。如果风险太大，哪怕条件再好也果断放弃。
小白则认为现在不搞以后就搞不到了，还不如一次搞个大的，直接洗劫所有的金店，然后隐退江湖。
小徐知道小白所说的「搞个大的」，就是杀死所有保安，然后才有充足时间来洗劫金店。
小徐的原则是只盗窃不杀人。
小白就和他师父小徐产生了巨大的分歧。
更致命的一点就是，现在的小白已经不是那个乡间少年，随着年龄和盗术的增长，他越来越不把师傅放在眼里了。
当小徐听说本地商场被抢劫之后，就知道肯定是小白干的，因为那个商场设施老旧，一开始就作为小白平时练习的假象教材。
小白无数次在商场踩点，里面店铺的位置早已烂熟于心。
因为小徐只偷外地的，所以一直未对这个商场下手。
现在小白想干一次大的，这个商场无疑是最好的选择。
小徐说，小白这人心思并不复杂，能藏身的地方并不多。
根据小徐给出的线索，我们很快在南方某市抓到了小白，事实上小白根本没有我们想像中的那样善于伪装。
本案中高超的伪装，缜密的心思，只不过是小徐让他平时练习的一部分罢了。
离开了小徐，小白的智商短板马上就暴露了出来。
5
小白虽然归案了，但是本案的疑问，杀人动机还没有解决：
如小徐所说，小白的杀人动机是抢劫，为了全部洗劫金店。
而现实中小白在杀了全部两个保安的情况下，并没有全部洗劫金店。他仅仅只是撬了一个保险箱就匆匆离开。
为什么会这样？
如果是单纯的抢劫，监控中的几个疑点该怎样解释？难道是小徐在说谎？
真正的动机只有小白知道，听了小白的供述，我们终于想通了本案中的所有疑问：
这个商场作为练习对象，小白已经踩点过无数次了。
他对商场保安的行动轨迹极其了解：知道商场共两个保安，三十分钟巡视一圈，两个保安一起外出，一左一右分头行动。
小白在凌晨一点五十就在附近观察保安的轨迹，还是如他往常踩点一样，没有变化。
现在分析第一个疑点：小白为什么在尸体旁边蹲了 30 分钟呢？
他要杀人，他要杀两个保安。
他的目的已经不是一次盗窃一个保险柜了，他要将整个商场的金店全部洗劫，只有杀死两个保安，才能有充足的时间撬开保险柜。
可是一个普通人杀两个保安，并且在有监控的情况下不被发现，这简直是不可能的事情。
怎么办呢？
小白利用保安的行动规律制定了一个杀人计划：守株待兔。
两个保安一左一右转一圈，他只要在某一个容易隐藏的地方埋伏，杀掉其中一个保安。
然后他只需在原地等待，等第二个保安路过时再趁机杀掉就行了。
这样也解决了监控的问题：两个保安外出巡视时，保安室内是没人的，即使杀人过程被监控录下来，也没保安看到。
小白打的就是这个时间差。
但是很多事情都是有变数的，小白在第一个保安的尸体旁边，久等不见第二个保安的出现。
他等的时间越长，内心就越恐惧：因为他知道附近还有一个活着的保安，无论这个保安在监控中发现自己，还是发现尸体，他马上就有危险。
为什么会这样？哪里出现了问题？在极度的焦虑中度过了 30 分钟，小白知道，按照规律第二个保安早已经巡视过了，甚至已经开始下一轮的巡视了。
他决定不再等待，主动出击。
小白悄悄靠近保安室，往里面看了一眼终于如释重负，他发现第二个保安，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这样就能解释通了，为什么刚才小白在守尸体的时候，第二个保安没有出现，是因为他偷懒睡着了，根本就没有巡视。
小白迅速杀掉第二个保安，想翻找商场的钥匙。
这时他看到了一个让他及其恐怖的东西。
这就是第二个疑点：小白看到了什么？
小白在保安室内找钥匙时，发现保安室内有三把椅子，右侧椅子上坐着刚才被他杀掉的保安。
左侧椅子是空的。
让他害怕的是第三把中间的椅子：
小白发现第三把椅子的椅子背还是湿的，椅子前的桌子上，放着一个保安帽，旁边还有一个橡胶警棍。
这个发现让小白一阵后怕，他的大脑在电光火石间快速思考：
右侧的椅子是第二个保安的，左侧的椅子是第一个保安的。
那么中间的这个椅子是谁的呢？
椅子背是湿的，说明这个椅子刚才有人坐过，因为天热，汗液粘在了椅子背上，假如说中间的椅子的第一个保安的，可是第一个保安已经死了 30 分钟了，即使有汗液，也早干了。
汗液没有干，说明这个人刚刚离开。
桌子上的保安帽和警棍是怎么回事？
刚才在门口杀的那个保安是有帽子的，在值班室杀的这个保安也是有帽子的，这个多出来的帽子是谁的？
再联想到师傅小徐的反复告诫：奥运会前夕各商场都加大了安保力度，莫非……
莫非今天晚上值班并不是两个保安，而是三个？
如果是这样的话，自己在杀第一个保安时，保安室内的监控前是有人的，并且是两个人，一个在睡觉，另一个保安睡觉了吗？
他看到自己杀人的过程了吗？
细思极恐哇！
并且这还不是最可怕的。
最可怕的是，根据椅子上的汗痕，第三保安刚刚外出，这个保安现在去哪里了？
去巡视了？还是已经发现他，去报警了？
如果这个保安去巡视，自己也可以用守株待兔的办法杀掉他。
可是自己现在并不知道这第三个保安在哪里呀！
尸体有两个，自己要守哪一个尸体呢？
越想越后怕呀！简直脊背发冷！
所以小白惊慌失措，快速离开。
第三个疑点：为什么小白不用钥匙开商场门呢？
因为他没时间了！
小白发现可能存在第三个保安后，极度惊恐，因为这个突发事件完全打乱了他的计划。
他现在要怎么办？
逃跑吗？他不甘心。杀了两个人，没有盗窃任何物品，肯定不甘心。
继续行窃，危险太大。
小白他思来想去决定继续行窃，因为他分析，第三个保安应该没发现他，如果发现他，第二个保安不会是睡觉的状态。
如果是这样，那么第三个保安应该是出去巡视了，这个保安在巡视时，无论遇到广场上的尸体，还是保安室内的尸体，都能触发报警。
如果想继续行窃就一定要迅速，要在第三个保安发现尸体前完成盗窃。
玩的就是时间差。
打玻璃，撬保险柜，小白他已经演练过无数次，他能保证在数分钟内完成作案。
这就是为什么没用钥匙开商场门：他没时间了！
这也就是为什么他没有将商场洗劫一空：他发现了新的，不确定的威胁。
第四个疑点：这个疑点最容易猜，就是为了伪装，前面已经解释过了。
这就是为什么小徐在每次作案之前，会让小白反复模拟演练，因为实际操作中会出现太多太多的意外。
小白只练过盗窃，没练过杀人。
小白并不是一个天赋很高的人，他并没有应付这种突发状况的能力，实际上大多数人都没有这个能力。
小白他自认为高超的盗术，也只是一个执行小徐意志的工具罢了。
6
因为抢劫杀人，小白被判死刑。小徐因为本案和系列盗窃案被判了 12 年。
一代「贼王」小徐出狱后，就变成本文开头那样的笨贼。
对于小徐为什么会烂成这样？
道上传闻有几种说法：
其一：脑子坏了。
前文我们说过，小徐是一个有原则有格调的贼，只偷不抢，杀人越货更不用说。他最看不起那些杀人抢劫，没有技术含量的野蛮人，不愿与之为伍。
现在小徐成杀人犯了，成为了他最看不起的一类人。
虽然小徐没有杀人，甚至连现场都没去过，连幕后主使都算不上。但是，他确实是以抢劫杀人的罪名入狱的，并且判了重刑，他的徒弟小白更是直接枪毙了。
这就好比，一个有洁癖的人，突然有一天掉化粪池里了，并且一泡就是十年。
哪怕他出来了，洗干净了。他再在别人面前说他爱干净，还有人信吗？他自己还信吗？
这次杀人抢劫案件，让小徐的世界观崩塌了，所以人就废了。
对于这种说法我觉得不靠谱。
还情怀？还原则？他一个小贼还玩出精致的小资情调了？
其二：身体残了。
说是身为一代「贼王」，小徐太厉害了，公安局里的人都怕了。
为了防止小徐出狱后再作案，在出狱之前，公安局就派人将其手筋脚筋挑断，让其成为废人。
这明显是按照「燕子李三」的套路来杜撰的，完全就是胡扯。
小蜗牛哇！
既然你觉得道上传闻都不靠谱，那你觉得是什么原因使小徐废掉了呢？
我觉得很简单，
就是小徐落伍了！他偷不到东西了。
「贼王」偷不到东西？不会吧！
确实是这样，因为在小徐入狱的这几年里，中国社会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小徐是在 2008 年入狱的。大家回忆一下 2008 年是个什么年代？
现在大家每天都使用的 VX，那时候还没诞生。
我记得那时候国家刚刚准备建设 4G 网络，大家认为太激进，因为当时好多人连手机都没有，更不用说现在人手一个的智能手机。
国家建设高铁，媒体一片骂声，发出来了那著名的呼喊：
国家呀！请等一等你的人民吧！
对于国家经济，那时候最乐观的预计是 2050 年超过日本，啥时候超过美国，想都不敢想，认为是根本不可能完成的事情。
不仅国家在发展，刑事技术也在发展：现在的 DNA 技术那时候还没有广泛使用，大数据根本就没有，视频监控也只有银行等重要地点才设置。
我为什么说这些数据，就是想说明一个问题，那就是最近几十年我们国家发展的太快了，快得超出了所有人的预计。
如果有人从 2008 年穿越到现在，那么他肯定会觉得生活在两个世界里。
小徐就是这个穿越的人。
小徐在 2008 年入狱，等他再出来的时候已经是 2018 年了。
这一下大家都明白，为什么小徐偷不到东西了吗？
先看小徐赖以成名的绝技：偷钱包。
小伙伴们！大家想一想自己多久没用过现金了？大家还有钱包吗？
有小伙伴质疑：没钱包有手机哇！
小徐不会偷手机吗？
当然会！小徐当时也是这样想的，并且也是这样干的，可是手机这东西是什么？大家都知道是定位装置哇！
小徐他是一个落后社会十年的人，他就不明白。出狱后因为偷手机被抓了好几次，就再也没敢碰过这东西。
再看开锁。
小徐他还敢去开锁吗？现在到处都是监控，有人像识别系统。只要他敢犯事，去商场溜达一圈，都会被按趴下。
大家想想，劳荣枝，吴谢宇是怎么被抓的？
恐怕到现在为止，小徐都想不明白当年那个案子，我们警方是怎样抓到他的。
杀人的是小白，抢劫的是小白，他就制作了一个工具，我们警察就敢认定是他小徐干的。
这就如小徐想不明白手机为啥能定位一样。这里面的知识已经远远超过他的脑容量了！
就算他小徐他勤奋好学，远比普通的小贼优秀。
但是，你现在让他学罗卡交换定律，你让他学《分子生物学》他能学会吗？
这就是小徐的悲哀：空有一身屠龙技，出狱之后一看，龙没了！
就是这么残酷，时代抛弃一个人，连一声招呼都不打。
对贼也一样。
这时候可能有的小伙伴提出质疑了，王蜗牛，我觉得你说的不对，我身边明明有很多人被偷过，你却说贼已经消失了，我觉得你是在胡扯！
盗窃案现在确实还有，但是大多都是临时起意，顺手牵羊，像小徐小白这样的职业盗贼，现在已经基本绝迹了。
7
这几年不是一直在闹疫情嘛！
凡是抓一个人都要进行多次核酸检测，小徐就先羁押在派出所，民警分班轮换看守。
小徐本身就矮小，佝偻着背，目光无神，显得异常的憔悴。
有个老民警二十世纪九十年代就认识小徐，都是老熟人了，看到一代「贼王」现在沦落成这个模样，作为半辈子的对手，难免会有些唏嘘感慨。
民警就劝小徐：
小徐呀，你也不是一个笨人，找一点别的营生也不难，饿不死。这次出来之后就别再偷了，你看看这几年都抓你多少次了。
现在时代变了，现在的贼都没人上街偷包了，贼都转型电信诈骗了。你这手艺呀！已经严重落伍辣！
小徐也不答复，这道理小徐他明白。
小徐就是不住地抽烟，沉默不语，许久后小徐对民警说：「我以后不会在本地偷了！」
老民警：「哎！这就对了！」
等等，好像有点不对，啥叫不在本地偷了？
小徐继续说：「这几年真是对不住了！让你们费心了！出狱后我会离开本地，我在监狱里听某个狱友说，某个市的看守所伙食很不错。」
「我以后就准备去哪里养老了！」
小徐已经把看守所当家了。
一入江湖岁月催，小徐他老了，属于他的时代已经一去不复返了。
8
科普时间
本文中提到了一个名词：罗卡交换定律。
我在所有文章中，都尽量不会出现公式呀，定律呀这种字眼，因为我知道文中每多一个定律，看不下去的读者就会增加一半。
不说了，都是被数学蹂躏得有心理阴影的孩子。
但是这个罗卡定律我必须要说，因为他是现代刑事鉴识科学的理论基础。
这个罗卡定律是啥呢？
他是法国法医学家、犯罪学家艾德蒙·罗卡在 1910 年创建的理论，就一句话：「凡两个物体接触，必会产生物质转移」。
简单地说就是：犯罪嫌疑人只要进入过现场，就必然会在现场留下一些东西，也会带走一些东西。
比如一个小贼翻窗入室盗窃，小贼的指纹就会留在窗台上，同时窗台上的灰尘也会被小贼带走。
无论是指纹，还是灰尘都是能证明小贼盗窃的证据。
雁过留声，人过留痕。
你想轻轻滴我走了，正如我轻轻地来，我轻轻滴杀个人，不带走一片云彩。
那是不可能的。
回到本案，本案是通过什么方法找到小徐的呢？
是通过脱落细胞。
人的皮肤是一直不停更新的，一天会脱落大约 40 万个上皮细胞，脱落细胞很小，肉眼是看不见的。
你可以把脱落细胞想象成头皮屑，每个人都是一个行走的「头皮屑」散播机，走到哪里「头皮屑」散落在哪里，每天大约散播 40 万片头皮屑。
举个例子，假如说王小明杀人了，他到过犯罪现场。
根据罗卡定律，他的「头皮屑」，也就是上皮细胞就必然会留在现场。
我们只要收集到这些脱落的上皮细胞，就能通过 DNA 来确定王小明来过犯罪现场，到过现场的哪些位置，干了些什么。
进而推断王小明的行为，并认定王小明为犯罪嫌疑人。
这时候有的小伙伴就质疑了？
既然脱落细胞这么神奇，那为什么没见在破案中广泛使用呢？
那是因为人体的上皮细胞，是获取 DNA 分型成功率很低很低的一种人体组织。
脱落细胞我们看不见，寻找脱落细胞只能靠推测，并且按照目前的技术，并不是说我们发现了几个脱落细胞就能获得 DNA 分型的。
现实办案中，我们首先要推断哪里可能存在脱落细胞，然后再收集，再富集，再分型，还不一定成功。
理论和实践是两回事，理论中很多东西在现实中都无法实现。
小徐这个案子为啥能成功呢？就是因为他在制造撬杠的过程中，长期接触撬杠，无意间使大量的脱落细胞富集在他接触的撬杠上，这变相地提高了我们的检出率。
写到这里，我想起了那个被问了无数次的问题：
到底存在不存在完美谋杀？
那么现在我可以告诉你，理论上不存在。
为啥？
刚才我已经分析过了，根据罗卡交换定律，物质必然存在交换。
但是请注意，我说的是理论上，现实中是怎么的呢？
呵呵！这我就不敢保证了。
不说辣！现实中本蜗牛又要去出现场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