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朝穿成恶毒女配,我发现所有人头顶都有一行数字。
庶妹丁卿卿和我的未婚夫私下勾搭怀孕,又怕被皇帝怪罪,逼着我与她换嫁。
如今我要嫁的是她的未婚夫,一个心智不全的傻子。
现在丁卿卿头顶上那个神秘数字破了十万,而我,只有几百。
嫁或不嫁,其实我根本就不在乎。
我只想知道那个神秘数字到底是什么。
1
一朝穿越,我成了相府嫡女丁婉容。我面前跪着的那朵我见犹怜的小白花,是父亲从西郡领回的庶妹丁卿卿。
此刻丁卿卿跪在我面前抹着泪花哭诉:「求姐姐与我换嫁!」
她口中的换嫁,是把我俩已经订婚的未婚夫对调。
我的未婚夫齐王李承璜,才智俱佳风华绝代,乃是京中一等一的人物。
丁卿卿的未婚夫晋王李承睿是老皇帝那一帮儿孙里的笑话,是个心智不全的傻子,谁都可以踩上一脚。
丁卿卿头顶的数字飙升,从 30147 变成了 60894。
「妹妹与齐王不但有了夫妻之实,腹中更已有了齐王的骨肉……姐姐也别责怪齐王,那日他喝醉了,将我错认成了姐姐。」丁卿卿身姿孱弱,犹如梨花带雨,我见犹怜,「卿卿自觉对不起姐姐,可如今木已成舟,若是这样嫁了晋王,就是欺君之罪。」
「快起来吧,你身子重了受不得凉。」连丁婉容的母亲也在边上劝着,「事已至此,姐姐定不会再怪罪于你。你若是有个闪失,过几日齐王的花轿来了,咱们也不好交代。」
我懂了,丁卿卿这是先斩后奏外加道德绑架。
丁卿卿头顶上的数字突破了十万,还在疯涨。
「妹妹明白,要姐姐换嫁晋王,姐姐心中必定是过不去的。」丁卿卿颤颤巍巍站起来,「若姐姐执意要嫁齐王也不是不行。妹妹大度,可允你进府做妾。」
我吐出一片瓜子皮,顺势拍拍手:「表演这么半天干什么,我答应嫁给晋王就是了。」
不就是个傻子吗,比酒后失德的渣男可靠多了。
我头顶的数字瞬间变成了 376,还在不断往下降。
我伸手使劲往空中挥,但我触碰不到那些数字。
见鬼了,这到底是什么奇怪的设定?这集我没看过啊!
2
我嫁了傻子晋王,相府上下都觉得我活该。
就连父亲也感慨万分:「你若能对卿卿宽厚些,何至于落得这步田地。」
完了。
我以为我拿的是女主剧本,没想到竟然会是恶毒女配剧本。
刚上了花轿,丁卿卿从府内赶来,扑通一声跪在轿前:「谢姐姐成全!」
众人窃窃私语,怨我竟然让怀着身孕的妹妹下跪。
新娘子中途下轿不吉利,但在道德绑架之下,我妥协了。
「姐姐,想要的东西就要自己去抢,对不对?」丁卿卿攥住我的手腕,指甲上尖利的指套扎进肉里,「祝姐姐白首齐眉鸳鸯比翼,青阳启瑞桃李同心。」
我甩开她的手,丁卿卿顺势坐倒,捂着肚子大声哭诉:「我知姐姐心有不甘,可妹妹腹中胎儿无辜,你怎可如此狠心!」
好一朵黑莲花!
我仿佛看到了她脑袋上的女主光环。
看到丁卿卿跌倒,丁婉容的母亲吓得连忙上去搀扶:「送卿卿回府!还愣着干什么,快去请大夫!」
丁卿卿头上的数字再次飙升,而我头上的数字跌到了 63。
所以这个数字应该是越大越好?
一家子人护着丁卿卿回了相府,我上了花轿,却无一人送嫁。
出阁之日,我成了全京城的笑柄。
3
晋王府连个迎亲的人都没有。
府内张灯结彩,为数不多的仆人丫鬟却个个闲散。
厅中摆了几桌宴席,却没有一个宾客落座。
吹打班子对着空巷子玩命地吹,戏台上对着空气咿咿呀呀地唱,比办丧事还冷清。
我披着红盖头在厅里恹恹欲睡,终于有个老仆人迎了出来:「丁小姐,您还是先进屋休息吧。」
「不是还没拜天地吗?」
「我家王爷玩耍时不慎摔进沟里了,刚刚才找到人。现下嬷嬷们正在为他洗浴更衣,只怕那拜堂成亲的事要推到后半夜了。」
李承睿大小是个王爷,大婚之日跌进沟里那么久也没人过问。
终于找到比我更惨的人了。
我掀了盖头,拿了筷子,当即开始吃吃喝喝。
老仆人劝我:「丁小姐,这盖头掀不得!掀了就不能辟邪了!」
辟什么邪呀,穿越之后直接高能,谁能比我更邪?
吃饱喝足,我拎着裙角走回房去。
路上的仆人丫鬟见了我都不行礼,没有半点规矩,倒是有人在背后捂着嘴讪笑不已。
我转进了内院,正想往屋里进,忽然撞上了一堵肉墙,险些要摔出去。
被我撞了的人捂着胸口哀嚎连连,指着我的鼻子大骂出声:「是哪个不长眼的,竟敢冲撞本王!」
我一抬头,眼前的人生得人高马大,一张脸涂了个煞白,脸颊上再点两个绯红胭脂团,一高一低衬着墨黑的高低眉,鬓边还挂了两朵红艳艳的簪花。
这模样本就诡怪,他再大呼小叫起来,活脱脱像是月亮地里冒出一只活鬼,吓得死人。
「你是……晋王殿下?」
我定了定神。
李承睿脑袋上的数字竟然是二十多万,比丁卿卿还高。
「你发什么愣!本王不认识你!」李承睿伸手把我推了个趔趄,「滚!滚出去!」
李承睿发疯,我也不客气,直接抡圆了拳头砸在他右眼上。
「打人啦!快救救我呀!」
李承睿那几下拳脚,就跟王八划水似的全无章法,倒像是小孩子在撒泼,三下两下就被我掀翻在地。
我也气昏了头,冲上去一脚踩住他胸口:「你叫啊,叫破喉咙也没人来救你!」
李承睿低了头,猛地一吸气,抽抽噎噎地哭了:「来人啊,我都快被打死了,怎么没人来救我啊!」
我停了手。
他脑袋顶上的数字更高了,我脑袋上的数字首次破千。
难道和高分的人互动,我的分数就会提高?那为什么我和丁卿卿互动的时候,分数却会越来越低?
我收了腿,凑过脸去看李承睿:「你哭了?」
那人憋气,咬嘴唇,扭头,存心不理我。
我又转过去:「真的哭了?」
那人瞪我一眼,坐在地上不住地蹬腿,哭得更带劲了。
眼看着他新裁的缎面裤子磨毛了,我又是好气又是好笑。
这人听不来好话,得换一招。
我捋着袖子再次朝他展示了我并不存在的肱二头肌:「不准哭!」
那人五分委屈地噘着嘴,硬是把眼泪憋了回去:「你不准打我了,我疼。」
这个疯疯傻傻的男人,就是我的夫君。
未来的日子,我就得和他一起对付着过了。
我在他面前蹲下,仔细打量他的模样。
李承睿也在打量着我,半晌之后才答非所问:「你好丑。」
我恶狠狠地瞪他:「比你好看。」
李承睿头上的数字突破了三十万,我头上的数字也破万了。
果然,只要和李承睿互动,这个分数就会噌噌上蹿。
这条大腿我抱定了。
「哎,李承睿你去哪儿?咱们再聊聊呗。」
李承睿自己站起来,拍打着身上的灰尘:「本王要睡觉了,你别来吵我。」
在他关门之前,我抬脚踩住了门板,然后侧身挤进去。
李承睿的眉头皱成一堆:「我不习惯和别人一块儿睡!」
可算是找到知音了。
「太巧了,我也是。」我一抬脚把他踹了出去,然后关上房门。
李承睿在外面放声大哭,就像拉响了防空警报。
我拿被子捂住了耳朵,看了一眼头顶上的数字——12711。
我一定要尽快弄明白这个数字到底是什么。
4
第二天醒来,我头顶上的数字整体稳定,略有下降。
我安心了些。
避开了黑莲花女主和她的主线剧情,我存活的概率又提升了不少。
但是新的麻烦来了,新婚的王爷在成婚第二日要去向皇帝和太后请安。
昨天晚上的低质量互殴在李承睿脸上留下了不可磨灭的痕迹,尤其是右眼。
李承睿就算又疯又傻,高低也是个皇子。这伤痕要让皇帝和太后看见,我大概率人头不保。
老仆人赶来报信:「王妃,晋王殿下说他身体不适,今日的请安就免了。」
「晋王殿下哪里不舒服?」
「昨日受了惊吓又被关在门外半夜,染了风寒。」
原来如此。
老仆人又说:「虽然殿下和王妃不用进宫请安,可还是得向陛下身边的安公公报安的。」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我火速跑到后院去找李承睿。
李承睿裹着袍子在草丛里乱钻,像一只仓皇寻找洞口的兔子。旁边有人专职陪着,可全都凑在一起窃窃私语,存心看他笑话。
「晋王殿下……」
李承睿一抬头,我受到了更加强烈的精神暴击。
他的脸比昨天画得还要浓艳,脑袋上插满了花花草草,看着更丑了,头顶上的数字也回落到了 58792。
我开口问道:「殿下早上洗漱过了吗?」
丫鬟仆人们面面相觑,都不应声。
李承睿是真的惨,从吃穿用度到身边能使唤的人不及其他皇子的十分之一,身边的人还大都欺他心智不全,照料得一点也不上心,大概只要他活着就行了。
他大概是小说里随口提上一句的男 N 号吧,不是炮灰就是工具人。
我清了清嗓子:「晋王殿下虽然心智缺损,到底还是皇子,你们这么敷衍了事,就不怕被人告发?」
丫鬟嬷嬷个个捂着嘴低笑:「谁来告发?」
我冲着她们微微一笑:「我呀。」
看笑话的丫鬟仆人一哄而散。
「李承睿,你出来。」
李承睿从草地里钻出来,脸上满是不高兴,显然是怨我打扰了他美好的玩乐时光。
我拽着李承睿往井边走,他惊慌失措,扭得像条刚被刨出来的蚯蚓:「我不去那边!你别把我推进井里!我怕水!」
「以前有人把你推进去吗?」
李承睿点点头,满脸惊恐。
「放心,我只是想给你洗个脸,绝对不会推你下去。」
我用手帕沾了水,使劲擦洗他脸上的鬼画符。
不多时,面前的一桶水就浑浊得像兑了水的米浆。
「你这粉底打得比城墙还厚啊。」我感慨着,湿了水的手帕慢慢描摹他的轮廓,徐徐勾勒眉眼,然后绕过耳后,停在下颌。
李承睿的骨相很好,要不是每天把自己弄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或许还挺好看。
李承睿忽然攥住我的手,撅着嘴开始闹腾:「我不洗了!洗得心烦!」
「李承睿!让你洗个脸,又不是要你的命!」
李承睿落荒而逃,一脚踹翻了水桶。
桶里的水涌成了浑浊的溪流,我攥着手帕,心生疑惑。
李承睿为什么不愿别人看清他的脸?
5
李承睿竟然还知道要去找安公公报安。
头一句说自己安好,下一句就说要与我和离。
我脑袋上的数字瞬间低到了谷底。
安公公望着我的眼神充满了悲悯——这丁相爷的嫡女,竟然连傻子晋王都看不上,莫非身上有什么隐疾?
当天晚上,宫里赐下一堆汤丸药剂,全都是补身子的。
好事不出门,八卦传千里。
到了次日,整个京城都开始盛传我身有隐疾不能合房。
街坊邻居悄悄嚼着舌根:「难怪这丁小姐临出阁了竟然换嫁晋王,原来自己身上也有毛病。」
虽然我脑袋上的数字再创新高,但这流言我是真的忍不了。
等安公公再来探视,我拽着他的袖子哭诉:「问题出在晋王身上,与我无关。」
安公公望着我的眼神再次充满了悲悯——这丁相爷的嫡女,年少气盛贪欢无度,竟连傻子晋王也不放过。
当天晚上,宫里赐下一堆汤丸药剂,全都是清心泻火的。
到了次日,整个京城都开始盛传我需索无度不懂节制,闹得晋王要与我和离。
街坊邻居嚼什么舌根,我是实在不想知道了。
累了,毁灭吧。
6
才进府第六天,齐王李承璜上门了。
李承睿照例一大早就在后院草地里翻腾捉蚱蜢,我摊开了手脚,坐在门廊里晒太阳。
这几天那个数字忽高忽低跟心电图似的,变得越发难以琢磨了。
丫鬟仆人也照例闲散,只是多了我这个盯梢的,他们至少不敢再当面嘲笑李承睿的残疾或是故意怠慢欺负他了。
这样的日子其实也不错,恶毒女配大多都是作死的,我只要什么都不干直接摆烂,大概率能活下来。
我摇着扇子赤着脚,品着清茶啃着桃,才一抬头就看见了李承璜。
这还是我第一次与他见面。
身为正牌男主,他脑袋上的数字果然吓人,足足比李承睿高了一倍。
我看他强压怒气憋黑了脸,开始怀疑这个数字代表的是怒气值。
李承璜轻声唤我:「婉容……」
我回过神来,连忙应道:「齐王殿下怎么来了?」
新嫁娘九天回门省亲,这段时间任何人都不该上门打扰,更何况他还是原身丁婉容的前未婚夫。
要说李承璜品貌长相确实没得挑,平日里常常给穷人施舍粥饭,素以贤明仁德著称,深得老皇帝的喜爱。太子自小身体孱弱,朝野之间早有传闻,若是太子有个三长两短,老皇帝十有八九会传位于李承璜。
若是李承璜登基,他的王妃自然就是凤后。
那个位置本该是我的,现在却属于丁卿卿了。
这就是相府上下连同丁婉容的母亲都不得不偏袒丁卿卿的原因。
李承璜又说:「婉容,你清减了。」
「我现在已是晋王妃,齐王殿下以后别再用闺名叫我了。」我抬抬眼皮,拿扇子给他指了个坐处,「不用拘谨,随便坐吧。」
李承璜显然没有要坐下的意思,只是淡淡说道:「卿卿小产,孩子没了。」
我怔住了片刻:「齐王殿下是来兴师问罪的吗?」
「我没有要怪你的意思。」
「哦,那我就先谢过齐王殿下了。」
李承璜沉声道:「卿卿做了那样的事,你恨她也是应该的。即使孩子没了,我也不怨你。」
我愣了愣:「我不是故意的。」
「我知道你是又气又怨所以才做出这种傻事来,我说了不计较就是不计较,你也不必费心掩饰。」
我垂下眼梢,懒得和他辩解。
「婉容,你糊涂啊。」李承璜见我不说话,又接着说,「你明知道我是酒后把丁卿卿当成了你,为何还要负气嫁给三哥?你明知他是傻子,却偏要借着嫁他来气我?」
我望了望在不远处的草堆里乱滚的李承睿。
李承璜竟然当着他的面说这种话,一点也不遮掩。
「齐王殿下,晋王是你哥哥。你能不能对他尊重点?」
李承璜气昏了头,一点没把我的话听进去:「婉容,我自幼便心悦于你,你是知道的。就算丁卿卿先进了门,我也不会真心待她。你只要在家中忍上半年,我便可以迎你进门,还能立你为正妃。」
这是什么渣男发言?
「你怎么知道我是故意气你?」我摇着小扇,倒也不着急,「做了齐王妃,我要和一堆女人争抢我的男人,而做晋王妃,我就是他唯一的女人。嫁入晋王府有什么不好?我是心甘情愿的,没和谁怄气。」
李承璜怔了怔,忽然抓住我的手臂。
丁卿卿指套扎出来血洞才刚结了薄薄的血痂,他这一攥,疼得钻心。
身为恶毒女配,再和男主纠缠下去肯定不会有好结果。
我咬着牙斥责他:「我如今已是你嫂嫂,望你自重!」
李承璜红着眼睛不肯松手,咬牙切齿道:「心甘情愿嫁个傻子,那你还真是疯了。」
我毫不留情地把手抽回来:「专程来和疯子较长短,齐王殿下也没清醒到哪儿去。」
「丁婉容,你早晚会后悔的!」
李承璜撂下一句话,愤愤地走了——他从头到尾都把李承睿当空气,连看都没看他一眼。
我仰面躺下,瘫在地上。
好了,现在我把男主也给得罪了。
眼前忽然一黑,阳光被个黑影给挡住了。
我一睁眼,看见一张大花脸悬在正上方——李承睿今天是撞色款,半边爱马仕橘半边 BV 绿,格外时尚。
他头顶那个数字突然接近三十万了,直逼李承璜。
这神秘数字该不是被绿指数吧?
我推推他:「走开,你挡住我太阳了。」
李承睿瞪着眼睛看我,摇头晃脑地说:「你好惨。」
我立刻回敬:「没你惨。」
李承睿哪壶不开提哪壶:「你是不是要哭了?」
「我不想哭,就这么点破事……」
我忽然拽住李承睿的衣摆,捏成拳头。
我不是真的丁婉容,对李承璜也没什么情意,心里却是真的难受。
身体不受控制,眼泪潸然而下。
其实我也不懂,那是我这些日子堆积起来的憋屈,还是属于丁婉容自己的委屈。
李承睿低下头来:「你真的哭了?」
我没理他,只是哭得更大声了。
李承睿没有硬把衣摆扯回去,过了好半天才笨拙地把手放在我脑袋上轻轻拍了拍:「乖,乖。」
就像在哄他最喜欢的那条小猎犬。
我把他的手拽下去放在背上:「拍这儿。」
7
九天到了,我开始收拾东西回娘家省亲。
晋王府的境况和李承睿本人一样不堪,库房里也没剩下什么看得过眼的东西。
我怀疑这府里肯定有人中饱私囊,可我没有证据。
要想体面回门不落人口实,估计得把晋王府的房产卖了才行。
我寻思着实在不行就拿宫里赐下的补药带回去撑场面,李承睿牵着小猎犬来把药全收罗走了,然后拍着狗头夸它:「每天摸狗头,吃喝不用愁。」
果然和那天拍我脑袋的时候一模一样。
我纠结了许久,还是开了口:「李承睿,今日回家省亲之事……」
「本王已经准备好了,这就可以出发。」
我揉着衣角,有点局促:「不,我的意思是……你能不能不去?我回了相府,就对父亲说你病了。」
「哦,你怕我会给你丢人。」
李承睿疯疯傻傻,但也不是完全不懂事。
李承睿的生母是虞美人。在刚入宫那几年,虞美人独得圣宠,风头一时无两。尽管遭人艳羡,但老皇帝一直没有给她提升位分,其他人自然也都没拿她开刀。
听说李承睿出生之时也是聪明伶俐,老皇帝常把他抱在膝头逗乐,这回其他人可坐不住了。
李承睿九岁生辰忽然中了毒,即使后来被救了回来,人却变得蠢笨呆滞,连亲人都认不出来。
虞美人生产时落下了病根,已经不能再生育。李承睿失了心智,虞美人伤心焦虑之下也犯了疯病,第二年开春就自己投井死了。
也许是这些年李承睿远离了宫闱斗争,人反而清醒了些,行为举止也比之前正常多了。
「我倒不是怕你丢人。我家那些姨娘姊妹都等着看我的笑话。你要是跟去了,我怕她们对你指指点点,惹你难过……」
话没说完,李承睿已经追着小猎犬跑远了。
身影摇晃,疯疯癫癫,看着实在可怜。
我叹了口气,又冲着他的背影喊:「你乖乖在府里待着,我回来给你买糖吃!」
8
我的马车晃晃悠悠到了相府转角的巷口,府里有人迎出来,牵着马儿就往后街走。
「怎么了?」
「二小姐今日风光大嫁,正门那边正热闹着。相爷说了,让老奴出来领着大小姐往后门进,免得妨碍了迎亲。」
明知今天我回门省亲,李承璜偏选今天办喜事,这是存心的吧。
我不气,我不气,气坏身体没人替。
「后门就后门,走吧。」
话音刚落就听到一阵马嘶,红红绿绿的影子伏在大马背上疾驰而来,一头撞进了相府送亲的喜队。
「让开!都让开!」
送亲的队伍走的走避的避,一担担陪嫁四下散落,到处都是无主的吹打家什。
「哪来的马儿竟敢在相府撒泼!」
老仆人倒腾着一双老腿吭哧吭哧地在后面赶:「别……别动手,那是晋王殿下!」
我这一看可好,马背上那时尚撞色款不正是我家傻王爷李承睿吗?
马儿在花轿前面人立而起,又是嘶鸣又是乱踢,前一脚踹飞轿门,后一蹄踩碎了红木春凳,马背上的傻王爷鬼哭狼嚎,周围的人又怕马踢又怕他坠下来,前前后后乱作一团。
「惊马拦不住,要不咱们用绳子硬套吧!」
我一听这可不好,赶紧扯着嗓子喊:「哎,小心我家王爷!谁敢套马,王爷摔下来了你们谁赔得起!」
马儿生生折腾了两炷香时间,可算是累了。李承睿也算是傻人有傻福,就跟长在马背上似的,愣是没摔下来。
花轿破了又误了吉时,已是大不吉利。
等着上轿的丁卿卿受了这番惊吓,更是说什么也不上花轿了。
「李承睿,你不是说你不来吗?」
「是老仆说回家省亲我得陪着,要不然你会受欺负的。」李承睿惊魂未定,「可没想才到巷口,马儿听见里面又是锣鼓又是鞭炮,立刻就惊了……」
我噗嗤一声笑起来。
善恶终有报,天道好轮回。不信抬头看,苍天饶过谁。
「进去坐吧,可吓死我了。」李承睿拽了我的袖子,脑袋上顶着明晃晃 387613,「我不该来的,果然给你丢人了。」
「你没丢人,可长脸了。」我反过来握了他的手,从正门大大方方进了相府的门。
李承睿又拽着我的袖子,塞给我一个巴掌大的方盒:「这东西,给你爹。」
我见过这盒子,里面装的是他的鸡毛毽子、花皮球和彩画本。
「李承睿,我爹这个年纪,已经不玩毽子皮球了。」
「毽子皮球都是我的宝贝,才不给他。」李承睿扬起高傲的大花脸,「不值钱的玩意儿我才舍得给他呢。」
「什么是不值钱的玩意儿?」
莹莹珠光皎若明月,浑圆无暇灿如辰星。
那是一颗鸡蛋大小的夜明珠。
「何必大惊小怪。这种东西父皇赏了许多,母妃床底下多得是。」
闭嘴吧,你这个凡尔赛怪。
9
虽然误了吉时,丁卿卿那天还是嫁了。
齐王李承璜向来好面子,说丁卿卿小产之后又受了惊吓,不但赏了她一堆珠翠补品,还在婚宴之上与众宾客保证将来必定会厚待她。
齐王府晚上放了烟花,算是昭告全城。
不愧是男女主成亲的名场面,那一场婚宴好不热闹,丁卿卿自然也是风光无限,羡煞了城中所有待嫁女儿的眼。
李承睿见我坐在门廊外面看烟花,便问我:「你羡慕吗?」
我摇摇头。
李承睿一脸鄙夷:「我不信。」
我真的不羡慕,反而有点担心。
李承睿的夜明珠一露脸就把相府上下给震住了,丁卿卿回门的时候要是看见了,恐怕又要生出事端。
自古以来,恶毒女配抢了女主的风头,后面都是要被啪啪打脸的。
我愁了几天,结果却是完全白搭,丁卿卿根本就没有回门。
齐王府那边说丁卿卿身体违和,相府这边派人去探望也不让见。父亲心里担忧她出了什么事,先是辗转到丁婉容母亲那儿,最后又转到了我头上。
「婉容,你去探望一下卿卿吧。姐妹之间相互走动也是理所应当,想必齐王殿下也不会这么不近人情。」
说到底也就是仗着李承璜对我余情未了呗,就算他不给面子赶我出来,丢的也是晋王府的脸而不是相府的脸。
「婉容,娘知道你为难,可娘也是没有办法。娘虽然是正室,膝下却没有儿子,总要看人脸色过活。若是你父亲恼了,娘这儿也没法交代……」
「知道了,我去就是了。」
去齐王府的路上我才听说齐王李承璜纳了妾室——丁卿卿从前门入府,妾室走的是后门。
不仅是同一天,而且新婚之夜李承璜就没进丁卿卿的房。
丁卿卿毕竟刚刚小产,李承璜不进房倒也说得过去,可新婚之夜就把堂堂正正娶进门的王妃晾在一边,多少有点凄凉。
我怕再搅和了女主的感情线,所以专门挑了个李承璜不在的日子才去看她。
齐王府里的下人个个有礼有节,对我又格外客气,业务能力能甩晋王府自己的下人几条街。
两个妾室穿得花枝招展在园子里嬉戏打闹,丁卿卿坐在角落里一个人看花赏鱼,一身素净没一点王妃的气派。
丁卿卿头上的数字回落到了三万左右,已是历史新低。那两个妾室风头正盛,一个是七万多,另一个是九万多。
莫非这个数字与人的气运有关?
我站在丁卿卿面前:「你不觉得委屈吗?」
「谁让我是庶女,怨不得别人。齐王殿下让我做正妃,已是损了他的脸面,我感激还来不及。一切都是我心甘情愿,用不着你煽风点火替我委屈。」
「我……煽风点火?」
「别以为我看不出来,你嫁到晋王府后早已成了全京城的笑柄,正巴不得齐王殿下早些回心转意,娶你入门。」丁卿卿冷笑,「你今日也不是来看我的,而是巴望着想见齐王殿下。可惜你棋差一招,殿下进宫去了。现在你是不是很失望啊?」
丁卿卿居然说出这种话,女主的人设都崩完了。
我一时间也拿不准她是发自真心还是故意演给我看的。
丁卿卿又望着我笑了:「姐姐只管好好守着自己的傻王爷吧,少来管我的闲事。」
丁卿卿自己乐意,我本也没什么可说的,可她的笑容阴恻恻的,总让人觉得脊背发寒。
我回到晋王府,才进门就看见了李承睿。
好家伙,傻王爷今天是新春喜庆风,那一身活像马上就要上台舞狮。
「你怎么站在这儿?」我侧着头憋着笑,「怕我不给你买糖吃吗?」
「我没等糖,我在等你。」李承睿有点委屈,「你喜欢璜弟,我怕你去了就不回来了。」
我微微一怔。
傻王爷居然还懂这些。
「谁说我喜欢李承璜了?」我咬着嘴唇,牵住他的手,「你不喜欢我去,那以后我再也不去了。」
10
齐王的妾室死了,头顶上数值更高的那个。
她的尸身从后花园的水里捞上来,早就泡得不成人形,那个数字已经归零。
丁卿卿在后面站着,头顶上只剩下四位数。
她神色漠然,眼里却带着鄙夷,似乎早就预料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我浑身发颤。
我之前猜测这个数字与运势有关,数字越大就证明这个人运势越强。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运势强得碍了别人的眼,那这个人也就越容易遭遇杀身之祸。
那么李承睿呢?一个被人嫌弃的傻王爷,为何也会运势高涨?
这么看来似乎又和运势并不相关。
后面我又试了几次,果然只要我和李承睿互动,我俩的数值都会往上涨。
如果问题不在他身上,那就只能是在我身上了。
往后一个星期,我完全消停了,连吃饭休息都避着李承睿。
即便是这样,我头顶上的数字还在增加。
秋天相府里祭祖,所有嫁出去的女儿都回了娘家。
我堂堂一个相爷嫡女,竟然真的一心跟着傻王爷过活,谁听了都觉得唏嘘。
回家报喜之时,家里的姨娘外室兄弟姐妹表面贺喜,背后却都在看我笑话,丁婉容的娘亲更是抬不起头来。
听说齐王剩下来那个美妾得了怪病,身上的皮肤片片剥落。齐王看着惊惧,让人用席子卷了扔到郊外喂了野狼。
齐王府又只剩下了丁卿卿一人。
丁卿卿得了李承璜的独宠,很快又有了身孕。
如今她回到家里便犹如众星捧月,谁都不敢招惹她。
四姨娘家的女儿丁玥玥更是当着我的面奚落:「卿卿姐身为正妃又有了身孕,看来咱们相府真是要出凤后了。要是做了齐王的妾,将来即便不能为妃为后,再不济也能落个美人才人的名分。人啊,可以头晕却不能眼瞎,争那一口气又有什么意思。婉容姐,你说是吧?」
我摇着扇子不慌不忙:「人各有志,她爱她的权位,我做我独一无二的晋王妃,我们都有光明的未来。」
「哟,姐姐还真以为会有人惦记你的傻王爷吗!」丁玥玥白眼一翻,奚落道,「可拉倒吧,你这叫哄抬猪价!」
屋里一堆女人凑在一起叽叽喳喳,又是花香又是粉香,我只觉得一阵阵的心烦气躁,索性直奔门外吹风去。
刚刚捡了个地方坐下,我便察觉到有个人站在我身边。
「婉容,你怎么一个人出来了?」
又是齐王李承璜。
我抬起头来,发现他头顶上的数字红得发紫,快五十万了。
还没等我答应,我头顶的数字又上升了。
我不由得心烦意乱。
见鬼,和李承睿互动会上升,和李承璜互动也会上升,难道我注定了要落得个凄凉惨死的下场?
我心念一动,板住了脸:「齐王殿下不去陪伴齐王妃,却有兴致跑来跟嫂嫂闲聊。」
「刚刚女眷们说你的话本王都听见了。你心气那么高,连一时之气都忍不了,又怎能忍下这莫大的耻辱。」李承璜停了停,「若你后悔了,本王允你回头,也不计较你曾经嫁予三哥。」
我不禁失笑:「婉容真是三生有幸,竟蒙殿下惦记到现在。」
「本王一诺千金,将来三宫六院之中,必定有你一席之地。即便你想做凤后,也不是不可以……」
「齐王殿下,你真那么喜欢丁婉容吗?」我轻轻摇着扇子,「扪心自问,你到底是舍不下丁婉容,还是不甘心自己输给了一个傻子?」
李承璜沉着脸不说话。
「如今陛下身体健朗,太子地位依然稳固,齐王殿下竟然许诺三宫六院,实是大逆不道之举。这要让外人听见,只怕要生出祸端。」我好心提点他,「木秀于林风必摧之,齐王殿下还是低调行事为好。」
「父皇年事已高,太子时日无多,他们早晚都是要走的。该是我的,总归是我的。」李承璜的笑容逐渐缺德,「那个傻子也一样。等他走了之后,你还是我的。」
我不想再与他纠缠,索性绕过水廊,去找李承睿。
李承睿正蹲在水边上喂鱼。
丁卿卿横撑着肚子杵在水边上,笑眯眯地看着李承睿。
我悄悄靠过去,正听见丁卿卿和他搭话:「晋王殿下真是童心未泯,对小动物也这么和善。还记得我初见你时摔跤见血,你也这么小心翼翼地给我吹伤口……」
「姐姐跟了你,也真是好福气啊。」丁卿卿抬眼望见了我,立刻扭了扭身子,换了一种语气,「哎哟!」
李承睿背对着她,被她这一推,整个栽进了荷花池里。
「救命!婉容!救我!」李承睿在池子里不停地扑腾,说不出的狼狈。
「丁卿卿你干什么!」
我知道李承睿怕水,一时之间心急如焚,想也不想就跳了下去。
「我踩滑了推了他一把,又不是故意的!」丁卿卿的眼泪说来就来,演技不是一般的好。
幸好荷花池的水不深。
我使劲把李承睿拽上来,回头再看时,丁卿卿早就不知跑到哪儿去了。
下人们围拢过来,忙不迭地把我俩送进了屋里。
前面嘘寒问暖,后面全都捂着嘴偷偷地笑。
我俩围着火炉哆嗦个不停,面子里子都丢光了。
「丁卿卿到底想干什么?找我的茬就算了,怎么还招惹到你头上去了?」我用绢布擦拭着李承睿的头发,气哼哼地骂,「什么踩滑了,她根本就是故意的!要不是因为她怀孕了,我刚刚绝对不会放过她……」
李承睿也不说话,只是望着我傻呵呵地笑,眼睛在灯火下面亮晶晶的,像两团墨色的火焰。
我望着他宽厚的肩背和颈项优雅的弧线,咽口水。
我怕是疯了,竟然对一个画了大花脸的傻子有了非分之想。
然后我圈着他的颈项,轻轻吻上去。
「婉容?」李承睿惊愕地捂着嘴唇,「你……你干什么?」
「没什么……我就想看看你有没有生病。」明明吻的是我自己的夫君,我心里却跟做了什么错事一样忐忑,眼睛望着屋顶,假装什么也没发生过。
李承睿揽着我的腰,朝他自己拽过去,牢牢抱住。
一个吻落下来。
「但是你的脸很烫。婉容,你好像是生病了……」
11
我没生病,但是我中毒了。
这毒极怪,发作起来头痛欲裂,一时发热一时发冷,手脚眼皮止不住地抽搐。
李承睿不懂得为我出头,只会守在我身边一声声地喊我名字。
「婉容……婉容……」
「别喊了,我没事。」中间有一阵我清醒了,忍着头疼回他一声哼哼,「太难受了,你当初中毒也是这么熬过来的吗?」
李承睿很担心:「你是不是要死了?」
这乌鸦嘴。
我疼得浑身发颤,却还是咬紧了牙关冲他笑。
「我才不会死……我死了,这府里又只剩下你一个人了,孤零零地太可怜了……」
李承睿没接我的话,大概也不太懂我的意思。
「别担心我,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别捡地上掉的东西吃,还有……别去找害我的人,免得惹祸上身。只要你安好,我就没事……」我反过来在他脑袋上拍拍,又晕了。
也不知晕了多久,我恍恍惚惚坐起来,疑心自己是喝多了,扭头干呕了一阵却什么也没吐出来。
有人轻轻替我拍着背:「婉容,你好些了吗?」
我慢慢顺过气来,抬头一看便吓了一跳,眼前居然站着一个陌生人。
「你是谁!来人呀!来人……」
他捂住我的嘴,低声唤我的名字:「婉容,是我。」
「李……李承睿?」我辨出声来了,「你怎么在这儿?」
「我怕你死掉。」
我松了口气。
李承睿疯疯傻傻或许是件好事,我在他面前格外的轻松惬意,可以毫无顾忌地做自己。
李承睿轻声说:「别人挨着你,我不放心。」
大半夜的,屋里只有一盏烛火在轻轻摇晃。微风一吹,灯花迸溅。
李承睿扭头过去,笨手笨脚地拨亮烛火。
之前我太好奇李承睿到底长啥样了,可每次哄着骗着给他洗脸,他不是哭就是躲,一次也没让我得手。
如今他卸掉了大花脸,简简单单一身素袍,发髻松松地挽在头顶,长身玉立朗眉星目,是个潇洒少年郎。
虞美人是人间绝色,否则也难以在老皇帝那一堆莺莺燕燕中独得圣宠,李承睿继承了母亲的基因,长得自然也很出挑。
我瞪着眼睛上下打量个没完,连头都不晕了。
「丁婉容,你别死。我不想再孤零零地一个人了。」李承睿凑到我面前,忽然吻上我的脸颊,「我宁愿以后都没有糖吃,用一辈子的糖来换你。」
我的脑子嗡的一声,忽然断片了。
李承睿还在四处乱蹭,我疑心他是和小猎犬学的。
又傻又撩人。
可惜了,这样一个丰神俊朗的少年竟然是个傻子。
12
相府那边疑心我是在府里中的毒,可祭祖那几天人来人往,查也查不出个所以然来。
其间李承璜和丁卿卿上门来探视过,李承睿不分好坏拿着扫把把他们赶走了,连相府来的人都不让靠近。
折腾了大半个月,中毒的源头总算是找到了。
那是一种无色无味的慢性毒药,全都撒在宫里来的补品上。
那些补品本是给李承睿的。
之前补品送来之后李承睿不是扔了就是喂狗,可从来也没出过什么事。我看他这么败家,悄悄藏了些炖来吃了。
所以这一难我是替李承睿受的。
李承睿都被折腾成这样了,却还是有人不肯放过他。
丁卿卿又来了,开门见山道:「丁婉容你放弃吧,你和男二根本就不该有感情线。」
我竟然忘了,李承睿本就是丁卿卿的未婚夫。
男二注定是要和女主纠缠不休的。
要不是我接受了荒唐的换嫁,这个故事的走向大概率是丁卿卿怀着李承璜的孩子嫁给了李承睿。李承璜对她念念不忘,李承睿对她百般疼爱,一对兄弟为丁卿卿反目成仇。
最后李承璜继承皇位,李承睿为爱放手,女主带着孩子回到李承璜身边,登上凤后之位。
而我嫁了李承璜做了齐王妃,一边和那群美妾斗法一边为李承璜的白月光丁卿卿心烦,坏事做尽遭了报应,成了丁卿卿上位的垫脚石。
我和李承睿之间原本是不该有交集的。
丁卿卿说,她现在是在修正剧情。
「如果剧情不修正会怎么样?」
「那就一起完蛋呗。不过,你会先完。主角和许多人物有交集,少了一两个配角也不打紧,配角可就不一样了。」丁卿卿白了我一眼,「要不是李承睿,你的戏份早该结束了。」
「我凭什么信你?」
「你爱信不信,这次你意外中毒就是个征兆。」丁卿卿说得理直气壮,「原本我也懒得跟你废话,可你把男主的人设搞崩了,又揪着男二不放手。」
「李承睿心智不全,你何必……」
「傻子这个人设不也蛮新鲜的吗?我劝你知趣点,剧情要是能回归正轨,将来我做了凤后,还能容你在角落里颐养天年。你要是再执迷不悟,不但你自己倒霉,没准还会把李承睿也害了。」丁卿卿冷笑着扔下一句话,「你知不知道,读者最恶心你这种加戏咖了。」
我身体刚刚见好,李承睿欢欢喜喜拿了一包糖塞在我手里。
我慢慢低下头,不敢再看李承睿的眼睛:「李承睿,我们和离吧。」
「你在说什么胡话?把糖吃了,咱们出去玩……」
我心里揪着,李承睿是很好,可他越好我就越不能害他。
「非要我说得这么难听吗?也不知道你是招谁惹谁了,下毒这种事谁也说不好,有第一次就有第二次。」我沉着脸,「我不介意嫁个傻子,可我不想和你一起死。」
李承睿怔了怔。
「丁婉容,这是你的心里话吗?」
我点点头。
「你可算要走了,我巴不得呢。」李承睿忽然笑起来,还是初见时没心没肺的模样,「明天一早我就把和离书给你。」
「这地方……还有你,都让我觉得害怕。」他和我头顶上的数字都在疯狂飙升,我咬着牙催促,「我一刻都不愿多待,你现在就写吧。」
李承睿吩咐了老仆,当即就拟好了和离书。
「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小心身边的人,还有……」
李承睿不听我的絮叨:「滚滚滚,我早就烦你了,你走了可真是太好了。」
车夫放下轿帘,一声吆喝,马车缓缓前行。
我捂住嘴,生怕让谁听到我的哭声。
李承睿已经是个傻子了,竟然还有人对他下毒。
我想破头也想不到别的理由,唯一的可能就在我自己身上了。我是丁相的嫡女,这身份是把双刃剑,能保护我们,也能为我们惹来杀身之祸。
只要我走了,李承睿下半辈子或许还能过得安稳顺遂。
马车走到半道,正是一片杏子林。
我攀着窗出神,外面枝头上黄透了的杏子直垂到人眼前来。
李承睿最喜欢吃杏子了。
可惜我们已经和离了,要不然我还能给他捎带一包回去。
我可真没出息,刚刚离了晋王府,竟然又开始想李承睿了。
车身猛地一晃,我才发现自己头顶上的数字竟然在飙升!这是为什么!
一声呼啸,几名黑衣人从杏林深处包围过来。
「晋王妃,有人买你性命!你受死吧!」
黑衣人手里的刀非同寻常,破空之时嗡嗡作响,又薄又快。
刀刃映着一道月蓝,淬了毒。
「是谁让你们杀我?就算死我也要做个明白鬼!」
刀刃迎面劈过来,我还没觉察到疼痛,就先感觉到温热的鲜血渗进了衣衫。
「谁要杀你又有什么区别?你安心上路,早些投胎去吧!」
我下意识地闭紧了双眼。
我听到了黑衣人的惨叫声。
骤然睁眼,看见一个人挡在我面前。
「李承睿?你……会武功?」
剑光犹如一场急雨,所及之处血色繁花竞相开放。
「不准退!来一个也是死,来两个也是杀,把他们俩一并送走,到黄泉路上去做一对亡命鸳鸯!」
刺客们挥舞着毒刃,阴毒狠辣,步步杀招。
「我的命,连阎王爷都没本事拿走。婉容,害怕的话就闭上眼睛。」
李承睿不仅会武功,而且还是绝顶的高手。这一场围杀,逐渐成了李承睿的单方面碾压。
眼前血色越来越浓,血腥气涌到鼻端,仿佛形成了一股腥甜冲鼻的洪流,惹得人阵阵作呕。
我很害怕,但我不敢闭上眼睛。
嗖!
一名黑衣人从怀中取出一支竹管,向着李承睿的后背吹出毒镖。
我想也没想,一头撞了上去。
13
我又中毒了。
黑衣人的毒镖扎在了我屁股上。
等我清醒的时候,李承睿就坐在床边,握着我的手。
「李承睿,你……不傻?」
李承睿微微眯着眼睛没回答,头顶上那个数字红得发紫,快五十万了。
我好像忽然想明白了。
虽然我不知道李承睿私下做了些什么,但他忍辱负重那么多年,心机手段又岂是其他兄弟可比。
「李承睿,你都装了那么多年了……为什么现在向我摊牌?」
「因为你是晋王妃,我的妻子。」
他的语气还是那么笃定而平静,就像在叙述「我没等糖,我在等你」一样,仿佛那是一件理所当然的事。
我拽着他的衣袖红了眼睛:「你别再赶我走了。」
「我没赶你走,是你说要与我和离。」
「是我说的……但那不是我的真心话……你懂不懂,我是怕拖累了你……」
我乱七八糟地解释着,他却只是顺着我的话头哄我:「我知道。」
「我不想和离,晋王府是我的家。我爹我娘都向着丁卿卿,我已经没有家了,你懂不懂啊?」
「我懂,我懂。」李承睿想拍我的脑袋,稍微迟疑了一会儿才把手落在我背上,「你把解毒药吃了,很快就会好起来的。」
我点点头。
「那帮刺客的幕后主使是丁卿卿。她似乎已经猜到了你会离开王府,提前布置好了陷阱,就等你自己踩进去。」
我迷惑了。
如果一切都正如丁卿卿所说,那么我的所作所为自有天收,何必她处心积虑安排一场暗杀?
李承睿抚上我的额头:「好了,你专心养病,其他的事情用不着你操心,等你彻底好了再说。」
等他出去了,我才又睁开眼睛。
就算没有那些数字,我也能按照自己的判断做出最有利的选择。
原本我对丁卿卿是能避则避,尽量不和她发生矛盾,可如今她步步紧逼,算盘也打到了李承睿身上,我也不得不拿出点手段来了。
丁卿卿又不是傻子,从她嘴里套不出真话,我只能自己去试剧情。
太子身体孱弱个性阴郁,没有人认为他能登上王位。
齐王李承璜树大招风,是所有人的眼中钉,而他身边那个位置,又必然被其他女人虎视眈眈。
我要是嫁了李承璜,简直是内忧外患。想过几天清闲日子,难。
我早已打听过晋王李承睿的生平事迹,按照穿越文的定律,生于皇家的傻子绝对不简单。
丁卿卿先斩后奏非要与我换嫁,正中下怀。
我承认我有赌的成分。
如果李承睿真是傻子,那我就输了。可即便是输,任何一个登上王位的皇子都不会把李承睿这个傻子放在眼里,我的后半辈子至少可以安枕无忧。
如果李承睿不是傻子,那我就赢了。
可他若不是傻子,必定比任何皇子都要多疑和戒备,不会轻易把我当做自己人。
我做的一切,只不过是想让他放下心防。
丁卿卿可以做黑莲花,我也可以。
我忍下丁卿卿的步步紧逼,李承睿一定会可怜我,厌恶丁卿卿。
明知补品有毒还是吃下去,小时候中过毒之后被迫装傻的李承睿必定能感同身受。
主动与李承睿和离,是怕连累他,也是想借机试探丁卿卿。
我织了一张网,等他自己跌进来。
可我万万没想到在回门那天李承睿会用那种方式来为我出头。
从那天开始我的心就乱了,我的网不仅网住了他,也网住了我自己。
门外传来老仆人和李承睿交谈的声音。
「丁卿卿对亲姐姐也能下此狠手,婉容以前一定吃了不少苦。」
丁卿卿简直是世界上最好的神助攻,没有之一。
「王爷,丁家两姐妹都透着古怪,尤其是这丁婉容行事悖逆常理,每一步都像是提前预知了似的,您就不怕……」
「她们俩姐妹并不同心,我信婉容。」李承睿停了停,「况且身为相爷的嫡女,丁婉容的身份将来也能成为我手里的一把刀。」
我悄悄笑了。
不愧是我选中的男人,势均力敌的爱情才更有意思。
片刻之后,李承睿又端着一碗汤药进来了:「还没睡着?」
「你不来,我睡不着。」
「李承璜听说你遇刺,派人过来问安了。」李承睿在床边坐下,「婉容,你到底做了什么,让李承璜到现在还忘不了你?」
「我哪知道是什么让他对我有了灾难性的好感?我……」
李承睿揽着我的腰,朝他自己拽过去,牢牢抱住。
温暖的呼吸就落在我颈项里。
「李承睿……别……」
我屏住了呼吸,连动也不敢动。
明明是夫妻,可我俩到现在还没捅破那层窗户纸。别看我平常斗嘴的时候口没遮拦,真上了阵就秒怂。
李承睿抬起我的下巴,一本正经地说:「宫中暗潮汹涌,皇子王爷们一个个倒台。往后的日子,我们要更加小心。」
我皱着眉头瞪他,都到了这个份儿上了,你居然用这个姿势和我说正事?
「婉容?」
我圈着他的颈项,使劲探着身子,却怎么都够不着他的嘴唇。
李承睿憋着笑,慢慢低下头来吻我。
翱翔于天际,或是乘桴浮于海,我的脑子里似乎乱糟糟的,又好像格外清明。天地之间所有的东西都在颠倒翻覆,化成一个斑驳离奇的梦境。
14
有没有帅而不自知的人?
有,他装的。
自从李承睿发现我喜欢看他,每天总要有事没事到我面前来晃荡几次,而且还总有无数的怪问题。
「婉容,你后悔吗?」
我望着摇晃的灯花,也望着他:「我这个人有个毛病,我认输但是不认错。我选好了的,谁也别想让我回头。」
「要是我没有王爷的身份,你明知我心智不全,还会答应嫁给我吗?」
「你想什么呢?」我拿着扇子敲他的脑袋,「我嫁的是你,又不是晋王的身份。」
「那你图什么呢?」
我噗嗤一声笑开了:「图你傻,图你什么都不懂。」
李承睿直扑上来:「就让你看看我懂不懂!」
一股凉风吹开了整个京城的桂子,满街的香。
往后的日子便是俗不可耐的宫闱斗争,皇子们争斗不休,一个个倒在了阴谋和野心的旋涡中。
唯有李承睿和我画风不一样,与世无争,混吃等死。
至于李承睿在背地里做什么,我不过问也不关心。
也许就因为我俩表面上不争不抢也没有存在感,这段日子反倒过得安稳许多。
但那数字始终像一把剑悬在我头上,总让人不得心安。
我以为丁卿卿做贼心虚之后总会消停一段时间了,可她似乎觉得这一切都是理所应当。
也许,她也早就知道李承睿是在装傻了。
自从我回了晋王府,丁卿卿就总借着由头往我这儿送酸葡萄酸梨,我也假装看不懂她那些哑谜。
到后来她索性也不拐弯抹角了,竟然在我生辰时送来了一双穿过的破鞋。
我已经心甘情愿跟了李承睿,丁卿卿再来挑衅,属实是没事找事了。
我很快就发现了,她在通过这些小动作和我隔空互动。
每互动一次,我头上的数字都会下降。
我知道她所做的事肯定与那个数字有关,但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她一时放任数字下降,一会儿又要努力提高。
这个数字是福是祸仍旧是个未解之谜。
虽然我看不懂丁卿卿的意图,但她做什么我就照着做什么总归不会错。
反正家里就有一个现成的刷分机器,只要使劲粘着李承睿,那分数肯定噌噌上涨。
李承璜那边变本加厉,又娶了两房美妾。
虽然李承璜没给她们名分,可这也够丁卿卿糟心了。
十一月间,老皇帝突然病倒了。
他晚上都梦见冤鬼索命,早上醒来就站不起来了。
这症状看着像中风却又不是中风,御医来来回回折腾了一个多月,愣是没有诊断出到底是什么毛病。
老皇帝把希望寄托在了玄学上,趁着立冬办了一场盛大的家宴来冲喜。
早上安公公特地来传话,叮嘱我今日家宴非同寻常,无论如何都要把李承睿打理得像个人样。
我心里莫名其妙地忐忑起来。
替李承睿梳洗的时候,他忽然开口:「婉容,我们和离吧。」
我心头一颤,拽住李承睿的袖子,红着眼睛瞪他:「你是不是打算去做什么危险的事?」
「这件事我没有必胜的把握,万一真的不成,我也不想连累你。万一成了,我必定会风风光光迎你回来。」
「我不走,也不用你迎。」我恶狠狠地咬着牙,「到现在你还不明白吗?我不想躲在你身后,我只想站在你身边。」
15
进宫之后,李承睿和我头顶上的数字一直疯涨,看得我心惊肉跳。
李承睿说是去出恭,我在殿外等着他,不偏不倚正撞见了丁卿卿。
「姐姐气色不错,今日这一身华服也特别称身。不像妹妹,身子重了行动不便,胭脂水粉不能用,罗衣华衫不能穿。」丁卿卿肚里的孩子已经七个多月了,走起路来摇摇摆摆,「也是,姐姐终日在晋王府中赋闲,自然心无挂碍。既不用讨夫君欢心,也不用过问府中的杂事。唉,我可太羡慕姐姐了。」
「也是,我还得多谢妹妹换嫁,替我顶了那么些烦心事。我这人没耐性又小肚鸡肠,不像妹妹心思细腻宽容大度。要是我大了肚子还得时时操心夫君身边那些莺莺燕燕,肯定天天着急上火,只怕还不如妹妹保养得好呢。」
不就是阴阳怪气吗,当谁不会似的。
丁卿卿翻了个白眼,扭头就要走。
我赶上一步:「你头上的数字为什么一直在闪?」
丁卿卿站定了,满面狐疑地望着我:「什么数字?」
原来丁卿卿根本看不到这些数字?
李承睿撒着欢跑过来:「婉容,你快看呀!宫里来了外域的杂耍艺人,又带来不少稀奇玩意儿!」
「咦,这是……晋王殿下?你今日的装扮为何不一样了?」
丁卿卿的眼睛就像黏在了李承睿身上。
我今天刻意给他打扮了半天,现在我后悔了,后悔得要死。
「别闲聊了,咱们赶紧进去吧。」
我拽着李承睿抢先进了殿。
短短时日,老皇帝竟然已经熬得形销骨立,全靠软枕支撑着才不至于倒下去。
宴上看似父慈子孝兄友弟恭,实际上却是暗潮涌动,一个个都在小心翼翼地试探着,加起来八百个心眼都不止。
那帮皇子和他们的姬妾,个个头顶上的数字都是十几万,老皇帝头顶上的数字反而是最低的。
数字最高的,还要数李承睿和李承璜。
大概李承睿那帮兄弟们也没见过他本来的模样,就连老皇帝见了也发怔,片刻之后才点点头:「原来是睿儿来了,朕一时间竟也没认出来。你的眉眼模样,倒是颇像你母亲虞美人……」
我坐在李承睿身侧,静静地不敢说话。
正说着,赵贵妃忽然从后面端出一盏黑色的药汤来。
老皇帝不住地咳嗽:「这是外域送来的神药,据说有长生不老起死回生之效。朕今日召你们前来,是想让你们替朕先试试。」
在座的几位王爷面面相觑,谁都不肯先开口。
长生不老,起死回生,这事谁都没见过。
老皇帝真是病糊涂了,从一帮外域杂耍艺人那儿弄来的三无产品,竟然还要自己的儿子亲自试药。
儿子们若是不肯自然是不孝,若是答应了,这药下肚之后没准就真的孝死了。
「太子,那就你来吧。」
太子吓得腿软,端着碗的手颤得像筛糠。
「父……父皇,儿臣身体一向病弱,即便是神药,放在我身上试出来的只怕也不合常性。」
老皇帝也不逼迫他,又转向其他皇子。
这些皇子们平日里个个都说自己孝顺,到了这时却是个个推辞,谁也不愿替老皇帝试药。
老皇帝手一挥,每位皇子桌上都多了一碗药汤。
「朕膝下有那么多皇子,你们平日里个个都说自己有孝心,今日却个个都哑了似的!今日谁喝了,朕便立他为太子!」老皇帝大概是被病痛折磨得狠了,索性把心一横,「你们不肯喝,朕也不逼你们。今日你们个个都带了王妃姬妾,你们不喝,那就让她们代你们喝!」
一国储君之位决定得如此儿戏,几位皇子却如蒙大赦,一个个逼着推着要自己的枕边人代替自己试药。
所有人头顶的数字都在飙升,一眼望去,晃得我眼晕。
李承璜沉着脸把药碗推到丁卿卿面前:「你喝吧。」
丁卿卿的声音微微发颤:「王爷,卿卿还有孕在身呢……」
丁卿卿头顶的数字在不断闪烁,就像在发出警报。
「这药喝了也不一定就……你若是有个三长两短,将来我必定回报你的家人。你和孩子的陵墓也会按着最高的格制来,不会亏待了你。」
丁卿卿猛地站起来就往外跑。
可她大着肚子,才跑了两步就被李承璜拽回,掰着下巴往嘴里灌药。
丁卿卿咳嗽了几声,身体抽搐了几下便不动了。
她头顶的数字迅速清零。
我看了一眼桌上的药碗,抢先伸手去拿。
李承睿用力攥着我的手,使劲把药碗甩出去。
从殿阁高处传来阵阵风响,几个黑色的影子如同鬼魅一般袭向龙椅上的老皇帝。
老皇帝仓皇躲避,嘴里喊着:「护驾!护……」
李承睿抬手便折断了盘中长骨,以骨为剑,刺入老皇帝的胸口。
太子跌在台阶下面,哑着嗓子喊:「来人啊!快杀了这个弑父窃国的奸贼!」
李承睿的骨剑划过老皇帝的下巴,立刻掀起一张薄薄的脸皮来:「你们看清楚,他才是真正的窃国奸贼!」
16
「父皇年轻时四处征战落下旧疾,这病久治不愈,便请了外域的巫医进宫治病。那巫医初见我母亲便起了歹心,一边用药害死了父皇,一边用人皮面具易容取而代之。巫医对母亲用强,以我的性命威胁她闭嘴……」
李承睿站在那具尸首面前,脸上溅满鲜血,眼中翻涌沸腾的杀意。
「我很快就看穿了他的伎俩,他怕我走漏风声,便对我下了毒。死里逃生之后,我为求自保不得不开始装傻。」
他攥紧了拳头,声音发颤。
「所有人都以为母亲是为我忧心焦虑成疯,失足落井。不是……是她看穿了那巫医言而无信,想揭穿他时,被……那时我躲在衣柜里,从缝隙里看着他把黄纸一张张贴在她脸上……」
我上前一步,抱住他。
他浑身发颤,继续往下说:「她是被扔到井里的……捞上来的时候浑身肿胀,臭不可闻,浑身都是肉蛆。最后连一座墓碑都没立,甚至没资格好好下葬,席子一卷便扔出宫去……」
我的心像被针刺着,一阵阵地疼。
装疯卖傻的这些年,他受过的苦痛侮辱或许比死了还要艰难,可他却绝口不提,只记着母亲受过的冤屈。
我想劝他,却一个字也挤不出来。
没经历过这些,我没资格劝他放下。
他要发泄,我默默陪着他就好了。
李承睿回头来看我,眼眸里漆黑的暗流烧成了火。
「婉容,在我出生之后有的弟弟妹妹,都是这巫医的子嗣。」
台阶之下的李承璜浑身发颤,眼里满是惊恐畏惧。
我看了一眼地上躺着的丁卿卿:「我不为任何人求情,你决定就好。」
17
李承睿到底顾念着兄弟情谊,只把李承璜削去了爵位,发配到西郡。
齐王府的下人早已被遣散,李承璜娶的妾室看着风声不对,早已经卷着家产作鸟兽散。
李承睿登基,立刻就册封我为凤后。
剧情来得太快就像龙卷风,我莫名其妙就被架上了銮轿。
册封大典,满城张灯结彩,焰火灿烂了半边天。
「我说李承睿,封后也犯不着用上这么大的阵仗吧……」
「当初你嫁过来的时候没有迎亲,没有宾客,没有拜天地,如今我全都补偿给你。天地为媒,日月为证,欺负过你的所有人,如今都跪在你面前。」
封礼台上下跪满了朝中文武和家眷们,尤其是丁相府中的人,几乎所有人的眼神里都写着鄙夷和不忿。
潮湿的风裹着桂子的香气,倒像是有股怨气在四周缭绕。
李承睿的衣袍被风掀动着,鬓边多了一颗汗珠。
我忍不住弯起嘴角,特别不讲究地用衣袖替他擦掉了汗珠——看来我们俩都还不适应自己的新身份。
李承睿牵着我一步步拾级而上。
每向上一步,就会有人被抛在脚下。
爬得越高,周围的景致越开阔,能站在身边的人也越来越少。
仿佛整个天下都在面前俯首称臣。
至于那些不甘和怨毒的眼光——我在乎过吗?
丁相站在身边,低身跪拜。
身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相爷,他从一开始就算计好了一切。
李承睿一直与他里应外合,李承睿的那张网,丁相也是收网人之一。
就连丁婉容母亲的隐忍和偏颇,都是演出来的。
有我的身份做保障,他们尽可以互通有无而不被怀疑,而丁相也有了最可靠的承诺和保障。
我的身份,终究成了李承睿手上的一把刀。
该是我的,总归是我的。
清浅走过,满城飞花。
我抬起头看看,忽然叹了口气。
我俩头顶上的数字都超过了两千万,可到最后我还是不知道这个数字到底代表了什么。
「结局已定,本次直播结束。请所有主播退出系统,稍后我们将开启数据结算。」
我的脑袋一片空白,就像从一场梦境中硬生生拽了出来。
周围的睡眠舱一个个弹开,里面的男男女女纷纷坐起来。
我看到了那些熟悉的脸,李承璜、巫医、老皇帝、赵贵妃、李承璜的妾室们,还有丁卿卿。
丁卿卿跳过来,拽着我的手欢呼:「一场直播就拿到了两千多万打赏!婉婉你发财了啊!」
我想起来了。
我叫顾婉婉,是一名主播。丁卿卿是我的闺蜜,职业也是主播。
我们没有穿越,而是受邀参加一次宫廷背景的全息实景直播,所有角色都是随机分配。
在进入这个直播的时候,所有人都会忘记自己的真实身份,彻底沉浸在自己的角色里。
参加者在直播过程中可以得到观众的打赏,在故事结束之后按比例结算为主播的收入。与此同时,在主播表现不好的时候观众也可以点踩,对应减少对主播的奖励。
在主播积累的「踩」过多的时候,他就会被停止互动并离开直播,也就是在那个世界里「死了」。
所以,那个神秘数字就是观众打赏的金额。
我之所以能看到那个数字,不过是命运的礼物,系统的小 BUG。
我环视四周,慢慢撑起身体:「李承睿呢?为什么我没看见他?」
「你还不知道吗?李承睿的扮演者不是主播,他是这个实景直播公司的设计者和老板。」丁卿卿捧着我的脸,「别惦记了,人家不会当真的。就当那只是一场梦,赶紧清醒过来吧。咱们拿钱走人,别陷进去了。」
我点点头。
丁卿卿性格大大咧咧,离开了直播,她马上就可抽离自己的情绪。
但是我不行。
即使只是一场梦,心里还是憋得发痛。
眼泪夺眶而出,我控制不住。
有个人在轻轻拍着我的后背,把一颗巧克力塞到我手里:「婉容,你是不是低血糖了?」
竟然是李承睿。
在那个世界我们是亲密相依的夫妻,但在这里,我们只是两个陌生人。
「李承睿,我……我想吃糖了……」我忽然鼓足勇气,颤抖着圈住他的颈项。
不管了,我不管了。
再努力一次,哪怕被说成是职场骚扰直接扔出去呢。
现实里的李承睿比直播里还要高。
我使劲探着身子,还是够不着他的嘴唇。
「你急什么?」李承睿憋着笑,慢慢低下头来回应我,「所有的糖都是你的,没人能和你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