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礼那天,丈夫被绑架了,婆婆在和绑匪讨价还价,我闲着也是闲着,就蹲家里追了一天的剧。
剧情正到虐点,我痛哭流涕。
晚上丈夫一身战损地回来,意外中有一丝怜惜:「你居然这么担心我?」
我茫然地抬头看他,说实话我这是第一次看见他,之前我爸拿照片问我满不满意的时候,我也忙着追剧忘了看来着。
我嫁给云出是图钱,不是图人,别说他长什么样,就是活的死的都不重要。
泪眼中,他帅得有些朦胧,白衬衫破得还剩上半截,布满伤痕的腹肌露在外面,恍恍惚惚给我看成了剧里那个刚死的男主角。
啊,他倒是回来了,我男主在大结局和歹徒同归于尽了,他老婆还什么都不知道,在家等他呢……
我眼泪一下就飙出来了。
云出脸上的怜惜更甚,走到床边,将我一把抱进怀里,拎过中间的平板丢地上:「别怕,没事了……」
暂停画面里男主的灵堂遗像撞入眼帘,我顿时悲痛得难以抑制:「呜呜呜老公啊!」
「别哭了,老公在。」他在我耳边轻笑着哄,声音低沉磁性。
揽在我腰上的手心发烫,我才醒了点,挣脱出来:「等等,没喊你。」
他一愣:「什么?」
我跑下床捡平板,手指头正戳到播放键,男主的追悼会继续举行,伴随着响彻房间的哀乐,我喷出了眼泪:「呜呜老公,你死得好惨啊……」
云出脸彻底黑了,将我拉回床上。
一晚上问了我很多问题。
比如「看清楚谁是你老公」「我们这个样子,你电视上的老公知道吗」「活老公好,还是死老公好」。
我答得肾透支,早上醒来还挂着黑眼圈,头昏脑涨。
算了,婚姻不就是这回事,我早就有心理准备了。
1
在被窝里叹了口气,感觉云出在我额头上吻了一下,声音轻柔又雀跃:「初初,我真想一天陪着你,但是今天有重要的会,你活老公要去给你挣钱了。」
我含混地应了一声:「加油。」
加油,身为一个立志躺平的米虫,家产增值全靠他了。
他更是欣喜:「好,等我回家。」
睡到中午饿醒了,落地窗拉着纱帘,光线柔和,投进清静的湖光树影,陌生的景致让我有点迷糊。
卧室门被不打招呼地推开,一个穿围裙的阿姨端着餐盘站那:「大小姐,十二点了,可以请您起床了吗?」
我感到不适:「你是谁,怎么能随便进别人房间?」
「我是伺候您的下人。」她阴阳怪气,「知道您睡眠金贵,不敢打扰您,早饭给您热了第三遍了,想问您还吃不吃了,敲门您听不见啊。」
我还真有点不好意思了:「吃,你放那吧。」
她翻着白眼走开,生怕我听不见地碎碎念:「现在的新媳妇都惯懒了,我们那时候哪有这么舒服,幸好我女儿不像这样……」
不知道哪里惹到她了,目送她走出房间,听管家招呼:「白姨,午饭准备得如何?」
「人家夫人早饭都没吃,你就想吃午饭?」
姓白?
传说中云出有一个青梅竹马,叫白柔,靠单亲母亲在云家做工养大,本是我婆婆钦定的儿媳妇,结果惨遭我截胡……
看来这白姨就是她的母亲了,也正是因为不甘心,才故意给我脸色看的吧。
树欲静而风不止。
初听云出与白柔关系暧昧,我并不在乎,毕竟商业联姻,在商言商不要求感情,可白姨要坐不住天天刺挠我,我还怎么躺得舒坦。
我想了想,开口:「白姨,我是挺懒的,又挑食,麻烦你重新做一份吧。」
她不可思议地回头:「你说什么?」
我好整以暇躺在床上:「我突然想吃包子了,麻烦你蒸一笼,外形是 18 褶、6 厘米直径、误差 3 毫米,皮是那种五光十色的白,内馅听你的,你比较专业,要做出那种蕴含人生百味的丰富层次……」
她拔高音量:「我在云家干了三十年,你怎么敢这样刁难我!」
我和气地笑笑:「干了三十年啊,那十分钟做好肯定没问题吧,可以出几笼?」
她气得摔下盘子就走。
我慢慢悠悠起床,扶着腰下楼去,腿还打颤。
哎,要不叫白柔来替我干这活,她应该挺喜欢的……当然家产还是给我……
管家在楼梯拐角处等我,笑得完美:「夫人消气,白姨是家里老人,云先生也是她带大的,对她很客气,所以她不守规矩惯了,您别和她一般见识。」
坏了,结婚第一天,我把丈夫的奶妈赶出家门。
「哦。」我假装淡定地挥挥手,「他这么大了,也不需要奶妈了。」
「是。」管家抱歉地笑笑,「不过宅子里没有备用厨师,所以在聘到新厨师之前,可能夫人要先忍耐一下……」
我很快就知道要忍什么了,午饭是管家亲自下厨做的,饭是夹生的,菜里盐超量,土豆糊成苦味的。
「算了,我来吧。」 我叹了口气,放下筷子。
我虽然平时懒得做饭,但手艺还是可以的,以前有兴趣的时候学过一些。
花一下午做了满满一桌,天已经全黑,我颇有成就感地拍照留念,看了感觉不够靓丽,又重新摆盘,做作地斜铺上蕾丝桌布,撒点玫瑰花瓣,关了灯点燃黄铜烛台,选滤镜拍照修图到满意,发朋友圈:新婚第一天,岁月静好。
点赞很快破百,我虚荣地笑了。
听到大门打开的声音,我抬眼望过去,一个高挑英朗的男人边脱外套边走来,看看菜看看我,表情微动地沉默着,而后走到我面前,弯腰轻轻抱住了我。
他身上是清雅的木质香,声音感动到哽咽:「辛苦了,老婆,你的心意我收到了,下次不用做那么多。」
看着他耳后的擦伤,才想起这人是我丈夫来着。
我笑一笑掩饰尴尬:「你回来得正好,那就吃饭吧。」
「等饿了吧。」他把椅子拖我旁边坐下,「我以后尽量回来早点。」
「没事,你忙,事业为重。」我赶紧劝他,「加班熬夜出差什么的我都理解,你不用顾虑我。」
「老婆,你真懂事。」他心疼地看着我,手温厚地握住我的,「跟我撒撒娇,也没关系的。」
哎,男的都这样吗?喜欢听撒娇。
为了婚姻生活和谐,我豁出去了:「老公公,吃饭饭吧。」
他闻言一愣,而后笑眯了眼,本就好看的脸乐成花一朵。
哎,男的都这样。
「老公……」咬住舌尖收住第二个公字,趁他心情好,我试着说起正事,「我今天跟白姨闹了点矛盾,她好像离职了……」
他认真地回看我:「老婆,这里是你的家,万事都由你做主,不用前瞻后顾。」
这么好说话吗?
「但是……」他停顿在那,我心叹果然有但是,又听他得意地笑,「你是不是吃醋啊,别听外面瞎传,我跟白柔没有半点超越朋友的关系。」
啊,呃,嗯……
算了,吃饭吧。
什么菜都有,总体还算是中餐,云出拿起筷子,语气略有些浮夸地说:「看起来好吸引人啊,都不知道先吃哪个了。」
他嘴里说不知道,实际上非常懂,一筷子下去就戳中了桌上唯一一个鱼头。
鱼头啊,整条鱼就那一个鱼头,头不大,里面有肥美入味的脑花……
我万分不舍,悄悄伸筷子过去按住了。
两双筷子磕在一起,云出惊讶地看着我,我抱歉地笑笑,把头夹到自己碗里。
他乐了两声,收回手撑下巴上看着我吃完。
吃完他又伸出筷子,这次是烤鸡身上的皮——
烤鸡皮啊,那可是鸡皮,抹了蜜烤得又脆又香又入味,出炉的时候我就在馋了……
再次伸手架住他筷子。
金枪鱼——
为了摆盘精致,总共就没几片,他筷子张那么大干什么,他想全夹走?
乳鸽的腿……不能让!这个坚决不能让……
我吃饱了,云出还没吃上几口。
想着夹根凤尾清清口的时候,他突然出手,有样学样夹住我的筷子尖。
「啊?」我迷惑地瞅他。
两双筷子尖挨挨碰碰,有一下没一下地绕进缝隙里交缠搅动,他另一手托腮看我,眼睛微微眯起:「老婆,玩够了吗?」
没搞清楚他在问什么,已经被他挑着下巴吻了上来。
「玩够了,就轮到我开动了……」
第二天起床,我腰更疼了。
2
饭做太多,剩了一桌,我不爱浪费,但是吃剩菜也是一种很不健康的行为。
灵机一动,打了包找人给云出送过去。
他收到剩菜很感动,拍照发了个朋友圈:老婆的爱心便当[开心]。
呃,嗯,哎……
没什么好说的,给他点个赞吧。
我刚舒舒服服地打开星级酒店的外卖,电话就响起来。
不认识的号码,接起来是个气急败坏的中年女声:「岳初!你怎么蛊惑的我儿子?他还为你开除白姨?你——」
「阿姨,你冷静一下。」我把电话拿远点,心平气和地说话,「我怎么蛊惑的你儿子,你应该问你儿子,因为我也不知道。」
「你!你别高兴得太早了。」她听上去气坏了,「别以为你嫁过来就万事大吉了,这门婚事我从来都没同意过,我不会认你的。」
「我知道,阿姨,你要是说话管用,我也不会在这了。」
给她气挂了,哎,希望人没事。
这场婚姻是双方父亲主导的,两个钻营半生的势利眼,一个资金雄厚准备扩张,一个人脉广阔但是濒临破产,由此一拍即合。
就算婆婆再喜欢白柔,认定她做儿媳妇,甚至那天帮着她策划绑架,但是在利益面前,这些感情用事都是半点用没有的。
美美地端着保温盒吃牛排,电话又来了。
我叹了口气接起来:「阿姨,你有什么话一次说完好吧。」
「……初初。」那边却是云出的声音,略微急迫,「母亲跟你说了不好听的话?抱歉,你不用理会她,我会跟她说清楚,让她不要来打搅你。」
「哦。」我挺不好意思的,「我没事,她扛得住就行。」
「初初,不管最初是什么起因,我们的婚姻都是我们两个人的事,别人没有权利评价。」他声音坚定,又带着哄人的口气软下来,「不要在意她,好吗,晚上我早点回家。」
「行……吧……」我下意识揉揉腰。
「你还会做好菜等我吗?」他低低地笑了两声,「本来想打电话感谢你的,真的很好吃,我都想天天吃了。」
「别。」我虎躯一震,「我没做饭,晚上我……请你出去吃吧。」
他顿感惊喜:「那我来接你。」
哎,得破费一顿了。
但是为了躺得足够平,家务活是能推就要推的。
晚上,我就带着他来到了家道中落前常光顾的星级餐厅。
提前点了约会套餐,卡座幽静灯光温馨,桌上摆着蜡烛和花瓶。
「初初,你用心了。」云出坐在对面,又有点感动了,「我这个做丈夫的,竟然还没有你考虑周到。」
「没事。」我指指盘子,「尝尝菜,他家鱼不错。」
他吃着饭,温情地看着我:「我越来越觉得,和你结婚是一件幸运的事。」
「那倒是,起码我对吃饭很有研究,可以天天带你吃好的……」我循循善诱。
他上身略微前倾,烛光辉映着笑容:「好,今后的日子,还请你多加照顾了。」
「好说。」我打了个手势,「见见他家副总厨?他正在考虑换工作,请回家去,天天有口福。」
吃完饭,云出欲言又止地开着车,我坐在副驾,后座载着副总厨和他早已打包好的行李,一同回家去。
气氛有点尴尬。
云出打破了沉寂:「初初,下星期有空吗?我们去东北避暑吧。」
「下星期不是端午吗?听管家说阿姨往年都会来过节的。」
「今年不来……」
「没关系,你让她来吧。」我笑笑,「不会打起来的。」
他没有说话,在等红绿灯的时候握住了我的手。
我转头看他,他也看着我,斑斓艳丽的街灯照着他半张脸,隐约可见他柔和地勾起唇角,脑袋凑过来,示意我亲他。
后排传来窸窣声,副总厨调整了一下坐姿。
云出轻颤一下,不动声色地坐了回去。
气氛再次陷入尴尬。
回到家,安顿好总厨,上楼,云出始终一副禁欲板正的气场,不说还以为他出家了。
卧室门一关,他却立刻从身后抱住我,呼吸深沉:「初初,你是故意的吗?」
我扶着腰挣扎出去,讪笑:「我……我三天没看剧了。」
他就只能在床上陪我看剧:「你那个死掉的老公呢?」
「死了就换了。」我漫不经心答,「已经是新剧了。」
回想起英年早逝的赛博前夫,还是忍不住心绞痛,怎么说呢,愿意和各位网友众筹老公男朋友的十年寿命换他多活一集这样。
云出似乎深吸了口气,我没在意了,全心投入剧情中,新剧无聊,看着看着靠他肩膀上睡着了。
3
日子过得没羞没臊,过节那天云出起了个大早,去机场接他妈,我用过早餐,出门溜达溜达。
别墅区门口站着个衣着富贵的中年女人,在跟门卫吵架。
「你长眼睛没有啊,我这个样子像闲杂人员吗?你看看我这衣服,识不识货啊,你们经理在哪里,我要找经理……」她情绪激动挥舞手臂。
「女士,没有业主通知,我们是不能私自放人的。」门卫面露难色。
我围观了一会,在门卫报警之前招招手:「她是我家里人。」
阿姨骂了他两句,自来熟地过来揽住我:「妹子,你真是好人啊,我就喜欢你这样一团和气的妹妹,你说我像不像坏人嘛。」
「为什么不联系你儿子呢?」我侧目。
「不能联系他。」她含恨道,「我儿子让我支开了,他在房子里养了个狐狸精,我一定要先进来看看这狐狸精长什么样,能把他勾得神魂颠倒。」
「狐狸精啊……」
「不是狐狸精是什么。」她一拍大腿,「以前都没见过面,才结婚一周就敢为了她跟我顶嘴,挂我电话,还抛弃一直喜欢他的青梅竹马,你说什么人能做到……」
「我真不知道啊,你应该去问他啊。」我无奈地松开她,走近家门口,按了指纹打开门,回头等她。
「你……你是……」她张口结舌看着我。
我点点头:「我是。」
她呆了一瞬,同手同脚走进来,动作十分收敛,脑袋低着:「嗨,你怎么这样啊……」
「让阿姨见笑了。」我淡定地指指沙发,「阿姨你坐啊。」
「好……好……」
推了果盘过去:「阿姨你吃啊。」
「我……我自己来。」
烤箱响了,我起身过去拿,饼干新鲜出炉,一室奶油香。
端过去给她尝尝,她缩手缩脚吃了两块,表情尴尬。
我给她冲了杯茶推过去,笑笑:「有点烫吧,云出说你十点到,所以我烤得比较晚。」
她怔怔地端着茶杯,眼泪毫无预兆地流下两串。
「对不起……」
听见她道歉,我还是有些无措的:「阿姨,没事了,我可以原谅你的……」
「对不起,柔柔。」她却突然放声大哭,「干妈对不起你啊,这个女的太有手段了,干妈都被她收服了,呜呜,这下谁还能帮你啊……」
我抱臂后仰。
她抽纸在脸上乱擦,泣不成声:「你不知道,我是看着她长大的,她那么可爱,读书很用功,嘴甜甜地叫我干妈,好不容易盼着长大了,两个孩子郎才女貌的,我多希望他们在一起啊,我一直以为他们会在一起的……」
抽纸用完了,她努力吸着鼻涕,我实在有些不忍,上柜子里拿了新的递给她。
「阿姨,我有点理解你了。」她接过纸,我也没松手,「嗑了十几年的 CP 突然塌房,换我我也很难接受。」
她泪汪汪地仰头看着我,我温吞道:「但是没有办法,事情已经发生了,生活也没有编剧,没办法拿刀逼着他改剧情。」
她哭够了,一抽一抽地平静下来:「岳初,其实你也挺好的。」
我点点头,同意她的说法。
「可是柔柔就要来了。」她犹豫着摸出手机,「我骗云出去机场接我,实际上是柔柔在那,本来我打算先来一步,把你赶出去的。」
「……」我居然不知道说什么好,「那就,多个人多双筷子?」
电话在她手中响起,说着白柔,白柔就打来了。
阿姨犹豫着接起来,对面女人的哭喊震颤声孔:「干妈!他……他把车窗开个缝,扔了一百块钱出来,让我打车走!」
阿姨捂脸痛哭。
「那你……打车走吧,干妈对不起你啊!柔柔!」
挂了电话接着哭:「岳初,我也对不起你啊,我怎么生了个渣男啊,他那么绝情,以后也会欺负你的,呜呜……」
「也还好吧。」我翻出在看的苦情伦理剧,「我这里还有更渣的,你要看吗?」
我俩看着剧骂着渣男,云出回来了。
风尘仆仆地开门走进来,笑容明朗毫无阴霾:「妈,原来你已经到了,怪不得在机场没看见你。」
「呃……」阿姨眼神在他身上飘忽。
他眼睛微微笑眯:「妈,你在找谁?你儿媳妇不就坐在这里吗?」
他三两步走到我面前,陡然弯腰捧脸吻上来:「老婆别怕,我回来了,谁也不能欺负你。」
「呃……」
颇有些刻意地,他不停给我夹菜,帮我撩头发,再喂我两口,吃着吃着又说:「初初,上次我们聊的那个电影上映了,下午去看吧。」
我才想起这事来:「那个,我刚刚买过票了,两张……」
「我们真是心有灵犀。」他含情脉脉地看着我。
「……忘了买你的。」我尴尬地抠抠筷子。
「啊?」
阿姨放下碗,一副吃不下的表情,沧桑地摆摆手:「算了,你俩去吧,妈就不凑热闹了……以后你们的日子,自己好好过。」
婆婆走后,云出表情呆滞:「你们……」
「都说不会打起来了。」
这样一说他反倒紧张起来,不顾阻拦检查了我一番,确认没有伤势之后,才出了好长一口气。
「母亲是个固执又冲动的人。」他坐下喝茶压压惊,缓缓开口,「对我的婚事她有自己的想法,之前我们打电话谈了五个小时都没谈拢,还扬言要把我打到失忆从头来过……」
「吓你的,虎毒不食子。」
「是这样。」他心有余悸地点点头,目光飘向墙壁,颇有些同情,「她也就是骂一骂我,父亲是一个月都没在床上睡过觉了。」
「有点惨。」
他越说越有点幸灾乐祸:「最惨的一次是他们当年蜜月旅行,她临时起意想去穿越雅鲁藏布大峡谷,父亲不敢去,然后就被一个人扔在帐篷里,哭着走了很远。」
「性格比较强势。」
「能让这么固执的人改观,还是我的老婆比较厉害。」他握住我的手,感慨地弯起眼角,「我就知道,我的老婆温柔大方,善解人意,她看了肯定也会喜欢的,只是我没想到你那么厉害,是怎么做到的?」
我回想一番,技术总结:「什么都没做。」
他盯着我笑了好一会,眼里闪着温润光泽:「说起来,我还欠你一场蜜月旅行呢。」
我连忙摆手:「工作重要,工作重要。」
「等我安排一下手头的事,马上就带你去。」他伸手揉揉我发顶,在我额头落下轻吻,又开玩笑,「你不会半路丢下我,跑去穿越雅鲁藏布大峡谷吧。」
「我暂时还没有这个实力。」我也笑笑。
他满足地抱着我温存片刻,手机屏幕亮起,我伸手拿过来,是婆婆的交友申请。
通过了,发了一些玫瑰花和笑脸过来。
她发语音:「媳妇,我回来想了一下,我觉得我们还是很投缘的,之前有什么误会,都让它过去吧。」
云出亲了我耳朵一口。
我说:「好的妈。」
她啰里啰嗦的长语音又发过来:「哎,你不知道啊,你公公是个什么人啊,睡个沙发能把沙发睡塌了,我现在就让他睡地板,他又狡辩说有潮气,说什么有关节炎了,我说那你膝盖上的毛呢,他说我又不是狗哪来的毛,我说你还知道你不是狗啊……」
云出闷笑两声,得意地把我抱得更紧。
婆婆:「想睡床,那我就把床让给他嘛,我是不在家待了,我要出去玩了,你跟不跟我一起,跟我一起嘛,我可会玩了,我带你穿越雅鲁藏布大峡谷。」
云出浑身僵住。
「我……」
「老婆……?你不会答应的吧,老婆?老婆啊——」
然后我只是回了一条「我想和丈夫多熟悉一段时间,下次一定」,别的什么也没做,丈夫就更黏我了,一副离不开我的样子。
让他吃个饼干都要喂来喂去,怪恶心的,出门走人行道上占双人位堵塞交通,在电影院也是一直凑过来耳语,把后排大哥都气走了,晚上又跑去市区最高楼开什么顶层套房,说要整点比高原峡谷更高的刺激。
哎。
并非所有事都是什么都不做就能顺利解决的。
朗月升起的时候,云出的手机在床上响个不停,我帮他接起来。
「我是云出的妻子,有事可以和我讲。」
那边沉默些许,阴柔地笑了一声:「真巧啊,我是白柔,没想到吧。」
「哦。」确实没想到,「你打车回了吗?」
「闭嘴!」她破音了,「如果不是你,云出怎么会这样对我!这事没完,你给我等着!」
我大惊失色:「冤有头债有主,云出欺负的你,你怎么能找我呢。」
看眼浴室,又耐下心来劝她:「你等等啊,他在洗澡,等出来我让他给你打回去。」
「少耀武扬威了!你不要得意得太早,我不会放过你的,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的!」
她歇斯底里地喊了一通,然后给我挂了。
4
惴惴不安地等了几天,似乎也没有发生什么,我渐渐就忘了这事。
过了端午,天气开始连绵地闷热,夏雨隆隆地下来。
听着雨声格外好眠,连着几天起晚。
今天起来也是中午,打着哈欠下楼去找吃的。
大厅中央站着个浑身湿透的白衣女人,黑发垂在苍白瘦弱的身体旁,正抬头幽怨地盯着我,阴风撩动。
我差点一步踩空,颤颤巍巍地把着扶手:「您是何方神圣啊。」
「我是白柔。」她惨然一笑,嘴唇没有一丝血色,「你不给我开门,我只能自己进来了。」
我心脏狂跳,怪不得梦见外卖到了,送餐的一直在窗户下喊我出去,让她拿进来又不进来,就喊……
白柔身上滴着似乎流不完的水,身后到大门是一路水迹,水鬼爬过一样。
我一步也不敢过去:「你……你真死了……」
「你才死了。」
走过去发现她是烫的,不是冷的,我才松了口气。
不是飘进来的,那估计是白姨告诉了她门锁密码,该换了……
她在发高烧,被我摸得晃了一下,反手抓住我:「岳初,你就是岳初?」
念着我的名字,恨意在她眼底凝聚,但是不大能对焦的样子,所以狠狠地瞪着墙壁。
「我在这。」我把她脸转过来,「你来干嘛的?」
她过了两秒才想起来说话:「岳初,我要来看看你是个什么妖艳货色,就凭你,也想跟我抢男人?你——」
她说着说着忘词了,停在那发呆。
怕她死我家里,只能给她叫医生。
她躺我床上,脑袋往云出那边拱,把脸埋进他枕头里。
「云出的味道。」她拔出脸来,喃喃道。
「不要说那么恶心的话。」我把她扶回来,「洗发水味罢了,喜欢可以自己买。」
「哟,岳初。」她好像才看见我,恶意地一咧嘴,「我睡在你老公床上,你不会生气吧。」
「生气了,生气了。」我隔着被子敷衍地拍拍她。
「呵,这个家该走的人是你,我劝你不要自讨苦……」
话说一半,她张着嘴睡着了。
怕她口水流我枕头上,只能默默地给她合上。
睡到傍晚,她总算清醒了。
表情复杂地看着我,坐在我床头捏着被子,好像被夺走了人生的志趣一样。
「好了就快走吧。」我走进房间,伸手探她额头温度。
「你……你别以为这事就算过去了。」她在我手底下扭曲着脸放狠话,「我不会放弃的,我追了云出那么多年,你招呼都不打就抢走,我不会甘心的。」
「追了那么多年都没追到,那应该不是我的问题吧。」我收回手坐床边。
她莫名得意:「你也别高兴得太早,我注意到了,你们连个婚纱照都没有,他也不爱你,你们长久不了的。」
我顿了一下:「他不爱我……跟我们长不长久有什么关系?」
她一愣:「怎么没关系,你们不是夫妻吗。」
「我俩结婚就是为了赚钱来着。」我琢磨着,「现在看起来确实还是互利双赢的,只要家里不破产,应该都能凑合过吧……」
她急了:「你居然也是个势利眼!」
「你不会是为了感情吧。」我肃然起敬,「那你加油吧,放心,我不会拆散你们的,毕竟人的感情不可控,我也懒得费劲,只要你们别转移财产,注意卫生就行。」
说着说着,我把手架到腿上:「不过你要是成了,咱们就要分个主次了,我是大婆你是二房,按规矩你要孝敬我,给我洗脚……」
「你做梦!」她脸色煞白。
「不孝敬我的话,就不能让你搬进来了,云出的人我管不着,账我是盯着的,也不可能给你买房子,你只能倒贴了。」我表示可惜,「然后你生的孩子也过继给我,认我当妈……」
「你在说什么?」
「这个没办法,毕竟你们的孩子是私生子,会遭人非议,分不到家产不说,以你的收入教育都成问题,如果云出在乎孩子的话,肯定不会坐视不理,而我保证能视如己出,必然就……」
她不敢置信地看着我,脸色越来越白,没有再说话。
我倒了杯水端过去:「妹妹,烧退了吗?喝点水。」
她捏紧杯子,水在杯中颤起波纹。
「我总算明白了……是我输了。」
她苦笑一声,坦然地看向我:「岳初,你和云出是天生一对,你们处于同一种境界,是我永远也无法达到的。」
「我不会再出现了,那就告诉你吧……你们结婚那天,我绑架了云出,想逼他退婚。」
我一惊:「你境界也挺高的。」
她拿出一个视频给我看。
是一个别墅阁楼里的监控视角,云出在往窗外爬,白柔拼命抓着他衣角,双方拔河似的,一身礼服衬衫扯得变形撕裂,勒得他脸红脖子粗。
云出憋着嗓子喊:「白柔!我是不爱岳初,我都不认识她,但不代表不能跟她结婚,这是两回事,你不要那么偏激……」
「没有感情的婚姻是不会幸福的!我是在救你!」白柔抓得更紧了。
云出痛苦地咳嗽着:「别闹!这可是价值 3.5 个亿的婚约,耽搁了……你赔钱吗?」
「我赔!只要你跟我在一起,我倾家荡产都愿意!」白柔惊喜道,力气更大了。
「松手……」云出渐渐翻起白眼,「我身价五十亿……勒死了,你赔不起……」
「我把命赔给你!」白柔深情得热泪盈眶。
衣服终于禁不住折腾,开始发出些微的断裂声了。
「我这衣服……三十万……你也赔……」
「啊?」白柔突然犹豫了,「可我真的有三十万。」
她手略微一松,云出猝不及防跌出去,咕噜咕噜顺着坡屋顶滚下房檐。
「云出啊!」白柔失声惨叫。
檐口水管勾住了他的衣角给了个缓冲,但岌岌可危的衣服也从撕裂处彻底断开,云出从房顶掉下去,半天后顽强地爬起来,穿着半截衬衫跌跌撞撞跑向远方……
「哈哈。」我笑了两声,又感觉不合适,收敛了表情安慰白柔,「其实你那天但凡是有 3.5 个亿,也不会是这个结果了。」
她黯淡地低着头:「有钱我也不会给他了,他不值得……他只会喜欢我的钱。」
我把手放她肩膀上:「对,男人不值得,感情也会变质,只有钱永远不会背叛你。」
她慢慢抬起头看我。
「努力赚钱吧,等有了钱,什么男人找不着。」我扶住她肩膀,鼓励她振作。
她抓住我的手,眼里点亮了希望的光:「姐姐,我明白了,那……你能给我五十万吗?」
「啊?不带乞讨的吧。」
「不是,我来之前人家跟我说,我妈是被开除的,可以要离职补贴,她干了三十年,按N+1的标准应该是有五十万的样子。」她把我抓更紧了,「姐姐,你是好人,你不会因为我妈不懂法,就赖账的对吧。」
现在后悔还来得及吗?
来不及了。
给白柔打了钱,她高高兴兴地走了。
算了,云出的钱。
我目送白柔轻快的背影消失在拐角,惨痛的心寻回了一丝安慰。
这天气的雨停了又下,才阴了一下午,这时候又有大颗雨珠砸在地上。
白柔没带伞。
我拿了伞追出去,雨已经下大,她正在路旁的树下发愁,感激地接过去后同我道别。
挥手后放下,我望着空荡荡的手心,一时陷入怔忡。
怎么只拿了一把伞出来,我难道也被白柔传染了吗。
茫然地摸摸额头,不知何时烫起来的。
在外面只会加重,只能认命地淋着雨往家走。
「老婆!」
雷声和雨帘里,似乎听见云出在叫我,恍恍惚惚回头看,他打着一把黑伞朝我疾跑过来,裤腿被水溅湿,毫不在意。
也该是他下班回家的时候了。
他冲到我面前,把伞一扔,将我紧紧抱住。
我:「啊?」
「老婆,我在门口看到白柔了,她做了什么?」他捧起我的脸,惊慌地查看,「怎么回事,她打你了吗?好烫……」
「没……」我拿脸接雨,狼狈地挣出来,「回家,回家再说。」
「老婆,你坚持住。」他立刻背起我往家跑。
他真是个人才,我敲敲他肩膀:「你是让我在上面帮你挡雨吗?」
「哦,哦。」他笨拙地放下我,又赶紧打横抱起来。
……算了,算了。
我总算躺到了床上。
云出又检查了一遍,确认没有伤势后问:「是不是白柔给你投毒了?怎么会烧这么高。」
问得好啊,怎么会烧这么高。
我寻思或许能碰个瓷,也找他要个五十万的赔偿。
想想又觉得低了,就拉拉他衣角:「那个,你不是说,我是你价值 3.5 个亿的老婆吗……」
他在床边坐直了,浑身一震:「你……你不要听人家乱说。」
我一叹,心想白柔看人准啊,这男的确实是个势利眼,会算又抠门,娶过来就开始压价了。
他又说:「老婆,你是无价的,给再多钱我也不换。」
嗯?诡计多端的抠男?
他执起我的手,焦急地剖白:「初初,最开始我确实是为了利益和你结婚的,但自从那天在婚房看见你第一眼,我就暗自发誓,这辈子绝不能再让你哭成那样,一定要对你好。」
「我从那一刻就开始爱上你了,从此无关利益,没有算计,只想无条件地和你相伴一生……」他近乎虔诚地吻上我手背,笑意深邃,「无论贫穷还是富有,健康还是疾病。」
我差点给哄过去了。
「初初,你也是吗?」他说完问我,满足又欢喜,「我就知道,你体贴我,为我吃醋,关心我的家人,爱我爱得离不开我。」
「呃……」我眼珠子飘向天花板。
「我从来没有这么安心过。」他拿脸依恋地蹭着我手背,滔滔不绝,「从小父亲就吓我,如果我不努力赚钱,老婆就会跑,但是现在我知道不会了,因为我的老婆爱我,她会永远陪着我……」
「我想吃苹果。」我扯扯他袖子,打断发言。
这才注意到他手腕有点抽搐,我碰了一下:「怎么回事?」
「刚才扭到了。」他把那只手毫无痕迹地伸过来,到我脑侧梳理头发,面露愧疚,「对不起,让你淋着雨折腾,我当时没考虑那么多,人都傻了。」
「……算了,没事。」我无奈叹气,开始装模作样地叫唤,「就是我好得慢,底子弱了,可能得吃点好的补补,做做康养什么的,都挺费钱的……」
「还好,我们家最不重要的就是钱了。」他抽回手给我削苹果,疼得嘴角一咧一咧的,「咱们账上还有几十亿,等你用完了,我再找我爸要。」
那没事了,我感动地把他抽搐的手拿下来:「我不吃苹果了。」
他笑吟吟停下来:「那想吃什么,我给你买。」
我无意识地看着他,想着有什么水果可以不削皮不动手的。
他莫名其妙地脸一红,眼神发光地埋下来,声音又低又轻,像羽毛挠着鼻尖。
「这个可以吗?」
还没反应过来是什么,气味清新的吻落了下来。
也还行。
5
病好以后,我本想躺下养老,云出却安分不下来,又要补一场婚礼,又要补蜜月旅行,戒指都重新送了一枚,好一圈折腾之后,已经过了半年。
婆婆不知又从哪里旅行回来,带来一堆稀奇古怪的植物,我在院里耕田犁地,把它们种下。
忙了一下午,我捶捶腰站起来擦汗,满足地环视这片院子。
真是岁月静好啊。
夏天栽下的桂花树枝叶繁茂,整个院子都是它的香味,维护得很辛苦的向日葵也将要到花期,就是网上买的桃树不知道为什么这时候开着小白花,韭菜又可以割了……
剪下几支月季带回屋里插,回头看见云出沉默地倚在门口看我,对上目光,如梦初醒地闪了一下,露出微笑。
他穿着居家的针织衫,看上去柔顺舒适。
我走过去,把花放他怀里,他下意识抱住,差点扔了。
「啊刺!」
我笑笑:「想什么呢?」
「你把院子打理得真好。」他远远地拎着叶子,跟在我后面进屋,学着我往花泥里插,手扎得一跳一跳的,「刚来的时候还是一片泥地,谁知道会变得这么漂亮。」
「怎么突然想这些。」
他靠着玻璃,张开双臂示意我过去,过去以后把我抱在身前,补偿似的在我腰上蹭他的胳膊。
「城北那个别墅都准备好了,突然有点舍不得搬了。」
「那就不搬。」
「可是那边院子比这边大。」他在我脑后悠悠地诱惑道,「还可以搭温室,而且在江边,钓鱼也很方便……」
我又说:「那就搬。」
他轻快地在我头发上蹭蹭:「明天你教我钓鱼吧。」
「你不上班吗?」
「请了一段时间的假,我想多陪陪你。」他说得很认真,「多个人多个照应,万一你被鱼拖河里去,我上哪去找第二个这么好的老婆。」
哎,什么都没做,就变成了好老婆。
厨师请假,云出来陪我包饺子。
「这些是你的,这些是我的。」煮好了,我分了两盘出来端上桌。
「做饭真不容易。」他擦擦额头坐下,拿碗才看见满手的面粉,本能地往袖子上抹,摸了一袖子,又无措地提着掸。
「怎么会这样,我明明洗过手了。」他有点狼狈地在飞灰里打了个喷嚏。
「围裙上沾的,你摘的时候没注意。」我帮他拍拍衣服,「再洗洗吧。」
他洗了回来一愣:「我那盘饺子呢?」
「倒了。」我良心发现道,「那个是你妈带回来的野生菌子馅,我看着不对。」
「那我还包了半天?」
「就当练手。」
他站了一会,认命地坐下来跟我分吃一盘。
看上去是怨气深重,晚上就很凶,伺机扑人。
我推他脑袋:「等我看了这集。」
凑过来瞅了一眼,嗤笑一声:「这就是你新老公?没我好看。」
「这个是气质型,你多看几集就领悟了。」
「一眼也看不下去。」他提起平板扔被单上。
哎,行吧。
晚上没看成剧,就只能半夜看。
「怎么这样啊,早点睡吧,熬夜不好。」他也很无奈。
「我放三倍速,很快。」我敷衍他一句,帮他掖好被子,拍拍他乱糟糟的头发,合上他夜里闪光的眼睛,转过身去。
身后呼吸均匀放缓,我关掉视频打开消息栏。
父亲:今天得到消息,云氏近年的重心领域将要面临行业冲击,几乎无法规避,已经通知他们了,你也多注意。
我伸手打字:起家的实业也在萎缩,最近关了几个老厂,在闹劳资纠纷,云出准备搬家躲一段时间。
父亲估计是在通宵抠头皮,回得很快:多危险,赶紧回家。
我停了一会,再次唤出键盘输入:离婚吗?
身后伸过来一只手握住了我的,带着热气的身躯环住我,声音沉沉地砸在颈椎上:「离婚吗?」
手有点太用力了,我皱着眉毛回头看云出,他双眼映着屏幕的幽光,冰凉一片。
「你是开玩笑的,对不对?」他低笑着,亲昵地拿鼻尖蹭蹭我头发,「初初,你说话。」
父亲的新消息再次弹出:你自己评估一下,不行肯定撤啊,不然抱着一块死吗,别担心,爸能给你找着更好的,你只管当你的贵妇……
我深吸一口气:「云出,我相信你能坚持下来。」
平板熄了屏,一点光也没有,看不见云出的表情了。
良久后他反问,声音里没有一丝情绪:「如果不能呢?」
我没有改口:「可以的。」
黑暗中,他摸了摸我的头发,声音平和舒缓:「嗯,可以的。」
「初初,我会坚持住,你不要担心。」
我伸手碰他脸,他眼睛已经闭上了,擒住我的手拿到身侧放好,握得很紧。
眼睛逐渐适应黑暗,他的身体轮廓被月光勾出,像连绵的山形,一动不动,仿佛压着沉重的事物。
早上醒来,枕边已经没人了。
走出去,管家拖着行李,要送我去新房子。
「云出先过去了吗?」
他似乎讶异于我不知情:「云先生出差了,估计三个月会回来。」
我走回房间,没有看到留言,打开手机,没有未接来电,来往消息也停留在昨天让他出门回来带酱油的无意义么么哒。
我站了一会,走出去跟管家说:「我就不过去了。」
昨晚不声不响的,到底还是生气了。
可我有什么办法。
去旅游好了。
生气生很大,再给我打电话的时候已经过了一个月,我在大雁塔下跳广场舞。
「……玩够……吗……」
「啊?你说什么?」我堵着另一只耳朵大声喊,「听不清!」
他挂了,舞伴又在叫我,我无奈地看了两眼扔回包里了。
再隔一个月又给我打来,我在三亚冲浪。
他公事公办那口气把我从浪里拉到城里:「我提前回家了。」
我走进茅草亭子下的阴影里:「行。」
他顿了一下,几乎能看到他抿住嘴唇的样子,又突然说:「你衣柜里,还有很多衣服没拿走。」
「哪里带得了那么多,也不是这个季节穿的。」
他又停顿一会,语气松了不少,有点别扭:「马上就过季了,你穿什么?」
「到处都可以买啊。」
他挂了,一点礼貌也没有。
再过一个月打来,我在长白山赏雪吃烧烤。
民宿院子里放着舞曲点着篝火,震撼耳膜,我揉揉耳朵,带着烤串走回房间里去。
云出那边的背景很清静,声音冷漠得一丝感情也没有。
「离婚协议呢?」
我靠着门站住:「要离婚吗?」
「离。」他简短地说。
我张张嘴。
他突然吼起来:「离!你说离就离!你把我当什么了?你还是人吗!哕……」
「没事吧,你怎么在吐啊……」
回音很重,他好像在厕所里,吐完了嗓子非常哑:「我还能喝,我能把集团救回来……但是,不是为了你了,岳初。」
「不用为了我。」我轻声说。
「对,我……我为了老婆。」他说着又骂上了,「不努力赚钱老婆就会跑……居然是真的,岳初,你没有良心,你会后悔的……」
我拿远点,听见他吸着鼻子,语言混乱地哭起来:「你怎么能这样对我,你怎么能……因为这样就不要我了,你不能不要我,你回来……我好想你,初初……」
我在床边缓缓坐下。
「云出,我也想你。」
那边没声了。
我也不知道他是不是昏过去了,还是接着说:「我重新走了一遍蜜月旅行的路线,上次来没感觉,但是这次我发觉自己随时都在想,如果你在身边该有多热闹……」
在广场上不讲章法地牵手乱蹦,冲浪的时候对撞出事故,在潮汕一起挂水,在高原一起吸氧,在篝火旁接吻并烫伤……
「云出,我爱你。」我平静地说,「但是我更需要想清楚,我能爱你到哪种程度,如果你真的破产了,公司全部倒闭了,一分钱也没有了,欠债,流落街头,被仇家砍断了腿,我还愿不愿意陪着你。」
那边人好像还在,呼吸紊乱,想说什么,被我打断。
「就在刚才,我突然明白了。」
准确地说,是他说想我的时候。我把目光投向院子,玻璃窗上结着冰花,形形色色的人们围在篝火旁欢歌起舞。
「人生有一万种境遇,生活和感情永远都可以继续,白手起家也好,找工作也好,或者我去做美食博主,你做吃播,再或者,把闲置的别墅租出去,拿多余的跑车去拉活……」
「无论什么样的生活,富贵还是贫穷,健康还是疾病,我都想和你在一起。」我深吸一口气,声音有点颤抖,「抱歉,云出,我可能来迟了……你还愿意吗?」
呜咽声比语言更先一步到来,云出已泣不成声:「我愿意……」
「我永远都愿意。」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