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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温情

第二日松溪给我梳洗时,我通身散架般痛着,眼睛都抬不起,想起昨夜折腾到很晚,我多次想闭眼,容柯却不准,换着法子逼我清醒。

甚至将我压箱底的鱼戏水图拿出来,诱哄我指着,我不愿,容柯往往会用行动告知我代价。

……

1

松溪给我盘着发,忽地惊异道:「娘娘,您这脖颈怎么了?」

我看不清,却能稀奇地想出肌肤的模样,因为新婚夜后的第二天也是这样的。

白雪红梅,处处生莲。

我疲倦至极,只好昧着好心骗她:「夏季天气闷热,蚊虫叮咬的,身上也好多呢。」

松溪惊愕一声,便没声音了。

熟悉的龙涎香倏然而至,容柯垂着眼睫望向镜中女子,略显粗糙的手掌摩挲我嫩白的脖颈,肌肤很快泛起层层痒意。

我不舒服地蹙眉:「殿下怎么来了。」

他不答反问我:「起这么早是去做什么。」

「这是规矩,」我试图清醒些,告知他:「教导嬷嬷说过的,夫家在不懒觉。」

冰冰凉凉的膏体缓缓覆上我肌肤,力道很是轻柔,正舒服着,就听容柯说:「困便睡,本宫这里没那么多讲究。」

是在给我涂药。

「……」

让睡的也是他,昨夜不让睡的还是他。

没有胆子把这话说出来,我本就累极,便顺着他意点着头,不过他手法太过轻柔,困意如排山倒海般袭来。

忽地想起还有什么事没有解决,于是有一搭没一搭思索着。

哦,是那侯氏。

我轻轻拽了拽容柯的衣袖,用染着睡意的嗓音求着容柯:「殿下,侧妃侯氏想回家看看病重的母亲,能不能通融一下。」

容柯默了半晌,视线落在那泛着水光却不能清晰视物的秋泉眸,用略显粗糙的指腹缓缓摩挲着我的眼睛,低声道:「我会处理好。」

「嗯,多谢殿下。」

紧接着,温温热热的触感落在我眼皮,我睫毛轻颤动,那唇瓣离开时,极为清冷好听的声音入我耳畔。

「睡吧,夫家在。」

午间我在美人榻侧卧,因着视线朦胧索性常常闭眼的,宫里的三公主容蓉却直直来了。

我原来在家中曾听说过她,这位公主容貌绝美,偏偏性情乖张,是被皇上放手心里捧着的。

她也是容柯的亲妹妹。

我摸不清她的脾性,只好先让松溪看茶,斟酌片刻道:「公主是来寻殿下的吗?」

同想象中嚣张刺耳的声音不同,容蓉掀唇,音质冷清疏离,似寒冬雪花飘摇:「算是,也不全是,既然皇兄不在,闲来无事就来看看嫂嫂。」

她上下打量我一番:「这眼睛是怎么了?」

「……前几日沐浴呛了水,眼睛看不太清了。」

「哦。」

她寻了位置坐,「那是皇兄照顾你还是你照顾他?听闻自嫂嫂入东宫以来,皇兄便独宠嫂嫂一人,皇祖母怪担心的,我就来替她看看。」

看样子来者不善。

可是她说的也没错,近来我的确总因各种各样的事生病,既是殿下的妹妹,问起来也正常。

2

见我不言语,容蓉面上不显山不露水,大概是会错意,用指甲摩挲了下杯盏,唇角轻启:「嫂嫂不必多想,只是听闻当不得真,再而言,若真是这样也没什么不好的,男人么……」

她欲言又止,尾音意味深长。

我怔了怔:「那公主来是——」

容蓉将杯盏搁置一旁,突然勾唇笑了,而后凑近我耳畔压低声音道:「半月前,本公主安插的细作告知我,皇兄与皇后娘娘夜晚在御花园谈话,嫂嫂,你猜他们说的是什么。」

半月前容柯的确是在宫里,那时江南水患案迟迟未结,他很少回来见我,每次回来都筋疲力尽似的,但这公主问起来就有些微妙了……

「我不感兴趣,」半晌,我顿了顿出声道:「公主,你是殿下的亲妹妹,这些事情还是别再告诉别人了。」

屋内笑声突兀,她像是听到什么好玩的事情。

容蓉提起杯盏里的热茶吹了吹,低垂着目光:「嫂嫂倒是个妙人,当年我也旁敲侧击过宫里那位,不过她反应十分不同,可惜有哥哥袒护,唉,世事无常。」

沉默好久,容蓉搁下茶盏懒洋洋道:「罢了,本公主乏了,嫂嫂好好歇息罢。」

她风风火火来,又风风火火走。

然而我眼睛虽然模糊,心情仍旧空白,我望着并不清晰的门外,完全出神了。

自小戚兰与容柯就在京城里很是出名,戚兰嫁人那日更是,殿下自然是难过的,可我嫁进来,殿下却对我很好,是因为哥哥的缘故吗。

夜晚容柯从外面踏入东宫,衣裳还沾染夏季深重的潮意,晚风闷热,想来是沐浴过了,便直奔寝宫来陪我。

许是在试探我眼睛,他用手在我面前晃了晃,浸透夏夜的嗓音淡淡说:「今天有些事耽搁了,眼睛恢复得还好吗。」

太子在外大部分时间是冷的,但在我面前却很温柔,想到这,我不自觉揉着小指,「总归还是养着的,过些时日就好了。」

窗外刮起一阵风,雷声稀稀疏疏,树叶飘摇,沙沙作响,是要下雨了。

屋内霎时安静许多。

「也是,今天可发生了什么事情?」

他察觉出天色变幻,摇曳的烛火下,容柯用家伙极有耐心轻轻挑断烛芯,烛火跳跃,映照一张棱角分明的颜来,情绪很淡,几乎没有表情。

「今日——」

我目光微颤,忽地想起容蓉说的御花园,虽搞不清楚容蓉说这话的意义,但要说给容柯听么。

他和皇后的秘密谈话。

「怎么,」容柯挑拣烛火的动作未停,垂着眼睫,音质低沉道:「继续说。」

我决计还是瞒了:「殿下的胞妹三公主替太后娘娘来看我了,见我不能看清楚,顺便询问了我眼睛的情况。待的时间不长,一盏茶都没喝完的工夫。」

「茵茵撒谎。」

容柯安静瞧着我。

我一顿,揉着小指的手僵了僵。

他靠近我,身上是凉薄深夜的味道,轻缓缓抬起我下颚,嗓音清冷带点哑:「容蓉向来不是安分的人,乖,告诉本宫,她同你说了什么。」

蓦地被迫同他对视。

「没,殿下,就是这样的——」

然而,容柯微凉的指尖缓缓落在我唇瓣,他垂眸,收了下情绪,音质冷静。

「你是想袒护谁,容蓉、戚兰,还是我。」

他知道了。

3

窗外落下了雨,雨点啪嗒啪嗒碰撞窗户,潮湿的水汽闻得真切。

我一时慌了神,有些忐忑道:「谁也不想袒护,殿下,无论是皇后还是戚兰,我都不会干涉你。」

容柯情绪不明:「嗯,所以她同你讲的是戚兰?」

「……」

我彻底懵了,而后很快反应过来,容柯貌似根本不知道三公主同我讲的事,他方才是故意在引我。

瞬间万籁俱静。

容柯眸光微微深了些,音质淡淡道:「是说的半月前的御花园是吗?那日容蓉的人藏的拙劣,不怎么用心就看到了。」

「但我没给他封口,太子妃可知是为什么?」

注意力莫名地专注,我瞧着他的方向,问:「为什么。」

容柯眸华一闪,视线落在我眼睛上:「因为容蓉的人能看到,自然其他人也可以。」

这句话信息量太大,我慢吞吞消化着,一时间不知道该怎样反应。

皇上也能看到吗?

他爱戚兰吗?

还是有别的目的。

又或者是在骗我……

他似是观摩了情绪,蓦地松开我的钳制,「云茵,你的想法很好猜,有没有人告诉过你,你想逃避时总会不自觉揉着小指。」

我身子缓缓一滞,小指慢腾腾收了回来。

「没,殿下,我不想知道。」

良久,容柯彻底熄灭了烛火。

黑暗是我如今最适应的环境,屋内霎时安静下来,只余风声雨声婆娑。容柯动作熟练地替我宽衣解带,没有任何多余的心思,轻柔又细心,像对待稀世珍宝般。

我浑身不自在了些,觉得不安。

外面雷闪把屋内照得明亮些,容柯长睫下的阴影重了几分,清香袭来,他微微靠近,音质低了几分:「今日不动你,好好睡吧。」

然而下一瞬唇便被重重咬了口。

灼热的气息在我面上扑洒,他幽幽道:「你是我妻,很多事情为何不计较呢。」

我怔了怔,计较什么呢…

容柯眸光潋滟,吻了吻我眼睫,暗夜些凉,他嗓音夹杂着细碎的叹息:「你要相信本宫。」

像是在给我承诺。

所以不是因为哥哥才对我好的是吗。

眼睛有点痒痒的,忽然就落下泪来,就是这样的,其实自己忍忍可以坚持下来的事,一旦有人心疼就彻底坍塌。

殿下真的对我很好。

隆业八月十五,中秋,月色明亮,皇宫内红墙琉璃瓦,处处盈满金色的光辉,宴席中轻歌曼舞,穿着华贵的嫔妃皇子举杯共饮,遥祝圆月人圆满。

我眼睛已经大好了,半月过,太子照顾精细贴心,吃穿住行样样不愁,所以视物基本清晰,太子在我身侧,气质如冰,本就英挺非凡,肌肤白皙胜雪,好似散发着银白荧光一般。

数不清有多少道目光投过来了,戚兰每次不经意的视线,都淡淡的,忧伤入骨髓,我心情沉闷,只低着头,在一侧给容柯剥葡萄。

从前面对皇后我能坦然接受,但三月过,容柯已经悄然无声占据我心里一方角落,很莫名,分不出是喜欢还是依赖……

临出发前,容柯便告诉我,他在宫里处境没那么好,对我冷淡些,其他人才不会把心思放在我身上,所以在宫里时时不能照顾我。

没关系啊,我真的已经很满足了。

4

然而这时我剥葡萄的手停滞了,送茶宫女脚下失力,冰凉的浓茶顺着弧度倾泻而出,直直往我衣衫上泼落,流水浸透冰丝粉裙,凉意黏腻,里面的风景几乎一览无余。

耳中只剩下轻拂的风声,下一瞬便被揽进怀里,容柯的胸膛在重重的起伏,我还没回过神来,披风就已经落在我身上了。

容柯宽大的手掌摩挲着我脖颈,粗糙触感惊奇地有安抚的功效,很是踏实,我看了看我包裹严实,轻声道:「殿下,别担心,我没事啊,没被吓到。」

脖颈落下的手好似僵硬了些。

大殿万籁俱静,觥筹交错的酒席停滞,送茶的宫女跪的声音突兀,只能看到她不断磕头求饶着:「太子殿下太子妃娘娘,奴才该死,奴才不是有意的,求您饶了奴才吧。」

容柯眸光波澜不惊,却如万丈深渊般深邃,他薄唇抿着:「来人,打入辛者库。」

说得极缓,像打入地狱的通牒。

我小心拽了拽容柯衣角,思绪混乱中也担忧太子处境,低低提醒他:「没那么严重。」

容柯眼光漆黑疏冷,薄唇抿成直线来,缓缓拂下我的手,模样疏离。

至尊宝座上的天子抿了口酒,而后横眉冷对,将金樽扔到那婢女身上,直言正色道:「给朕将这伺候不周的狗奴才拖下去,先赏二十大板。」

那婢女闷哼声很重,曾经马背上年轻过的陛下如今准头也是极好的。

月光盈盈,皇后位置上美若天仙般的美人柔声似水:「太子,茵茵衣服湿着也不舒服,先去淑妃宫里换衣服罢,离着近也方便。」

我瞧过去,皇后居然叫我茵茵。

但容柯连余光都没分给她,睫毛覆盖落下阴影,情绪不明:「谢过母后,容蓉身形同太子妃相似,还是去容蓉宫里罢,不好再麻烦淑妃。」

话落,容蓉目光暼过来,又懒懒收回去,甚至百无聊赖趴在案桌上。太子殿下向后扬了扬手,陈忠义谨记出发前容柯的叮嘱,低低应了声。

戚兰强撑着端庄的笑容,宽大凤袍下的指甲将将没入掌心。

……

去换衣服的途中,却遇见位在湖里喂鱼的公子,模样看不清,只是动作极敷衍,鱼食像撒网一样洋洋洒洒扬出去。

想来是要把鱼都撑死。

陈忠义在一旁小心提醒着,「娘娘,夜间凉,还是先换衣服罢。」

我点点头,确实很不舒服,好。

容蓉的贴身宫女玲珑在宫外候着,她恭敬领我进宫,打开容蓉衣柜。

「娘娘,这里便是公主的常服,公主衣服都亮些,太子妃仔细看看是否合心,若是不满意,奴婢再去找找。」

容柯讲过,玲珑是他送给容蓉的人,可以信赖。

随意翻了翻,容蓉宫里的衣服风格都张扬明艳,我一向喜欢素静,找了许久才在里面挑了件水墨色的,在压箱底的角落里。

玲珑贴心道:「娘娘,奴婢给你换罢。」

「不不,玲珑姑娘,我自己换就好。」今晨醒来时脖颈的印子都遮不住,紫红生花,暧昧极了,自然,为入宫不失礼仪,刻意涂了许多雪花膏才缓解。

玲珑颔首低眉。

等我出去换过衣服,小风吹来,神清气爽,陈忠义身侧跪着位太监,哆哆嗦嗦的,浑身冷颤。

「这是怎么了?」

5

「回娘娘,这狗奴才方才行迹鬼鬼祟祟,想来是想做偷鸡摸狗的勾当,奴才便先处理了。」

今日宫里倒是不太平,我点点头,随他去了:「嗯,那你处理罢。」

陈忠义抱着拂尘微微颔首:「那玲珑姑娘,辛苦你护送娘娘回席了。」

月色正好,我们步行到湖边时那位喂鱼的公子不在了,索性宴席无聊,起了好奇心想去看看湖畔里的鱼儿。

不出意外,一群红白相交的锦鲤鱼头仰着,翻着白眼,嘴里不断吐露着泡沫。

「前段时间不知哪位娘娘拿了鼠药毒死一群鱼儿,今日又不知是哪位主子,这般随意便把鱼祸害了,真是,何其无辜。」玲珑说。

「来时看见有人在喂鱼……」我顿了顿,「鱼不会思索嘛,看见有吃食就只知哄抢,也算是自食其果了,若我变成它们可能也活不久。」

微风里混杂着笑声。

月亮高悬,湖里的水波光粼粼,与银白的月光交相辉映,静谧绝美。

我微微偏头,瞧见穿着月白色衣,头发以竹簪束起的男子,发丝随风飘摇,使眼前人平添几分洒脱,唇角钩着浅浅的笑意,瞳眸透彻透亮,像暗夜里散发光芒的夜明珠。

像神仙,滴尘不染。

「你是?」

玲珑俯身行礼:「顾国师。」

顾谈扬了扬眉梢,微微颔首,「太子妃娘娘,玲珑姑娘。」

哦,是大业朝的国师顾谈。

民间传言他是天上掉下来的神仙,能祈求平安,保佑大业风调雨顺。

同道士也差不多?

「嗯,」我收回目光,见到顾谈手里拿的一兜鱼食,看了看湖里那群肚子翻白的鱼,一时间颇为无言,「鱼都要死了,你这是还要喂吗?」

顾谈将鱼食提起,撒的还是欢畅:「我这是替它们超度。」

鱼食随风向下飘洒,一群新锦鲤跑过来,撞翻了前面的,只顾着争抢。

「……你这是在杀生罢,没死就要替它们超度吗?」

父亲告诉我战场厮杀是无奈,所以不该论应该,但人性本善,没人会平白无故喜欢杀生,凡事必有因有果。

我望着眼前人目光复杂了些,就听顾谈轻缓缓说:「前些日子宫里的娘娘们听民间的道士说,杀鱼可获取私欲,并给了一些特殊的毒药。」

我想起玲珑说的:「鼠药?」

顾谈摇摇头:「不是,是能让鱼吃鱼的邪药,那些日子湖水日日翻涌,血水晕染半片湖水,圣上忧心忡忡,以为是邪祟作怪,就派我来制止。」

「至于鼠药吗?安稳皇宫的说辞罢了。」

他说的话堪称奇幻,月亮高高在上,然而此刻的顾谈像是真的为鱼儿超度的神仙,我恍惚一瞬,道:「喂鱼为何是在超度?」

明明是在害死它们。

他顿了下,顾谈意味深长道:「生死有命,这群鱼儿总归活不过半月,让它们快活死去也是善事。再而言,鱼,就该吃该吃的东西,我日日来,它们日日来寻,自相残杀慢慢地就没什么兴致了。算是救赎。」

我恍然大悟,在他身侧静静观摩一阵,瞧见顾谈的鱼食还有很多,想了时间,索性就想告辞了。

6

「娘娘等等,」顾谈抬眸望了眼天上明亮的月亮:「中秋月圆灵气最胜,我儿时跟随世外高人学了些窥探天机的本事,方才自作主张替娘娘占卜了一卦,很奇幻,娘娘想不想听?」

虽说不信,但莫名起了兴致:「心不诚也能算么,那你要算什么,姻缘?还是寿命?」

「因人而异。」

顾谈仍旧如初见一般喂着鱼,鱼食飘洒湖岸,浅水里鱼群翻涌的声音很是明显。

他侧身差遣玲珑:「姑娘,我同太子殿下认识,不必挂怀,送我十步距离可好?」

玲珑见他提了太子,微微福了福身,听话走了十步。

只不过目光还看着这边。

我眼眸弥漫困惑,「这是什么意思?关殿下什么事?」

顾谈没回答,慢慢闭目,浓密的睫毛在月光辉映下扩下阴影,通身气质恬静出尘,我这才注意到顾谈腕上有串佛珠,是紫檀木材质的。

他转着珠子,幽幽道:「娘娘近日祸事不断,而今夜祸事应当最为糟糕,与水犯冲,命高悬,名声扫地,以后,还会有致命大灾。」

「或许……你是想说这是过会儿发生的?」我凝眉,现在宫宴已经进行到一半了,估计也没人会有心思再有歹意,只能是后半段时间。

「今日祸事是殿下替你免了。」顾谈睁开眼睛,手腕处佛珠顷刻收回衣袖。

「那泼水宫女本就是有意而为之,宴席北方祸事气息最重,位指淑妃宫里,不知何故娘娘竟没去,这点若不是巧合,我还需算算。还有,娘娘出来到回去的路上有三处祸事,太监,刺客,以及我身后的湖水。」

他眸光危险乍现,惊起波涛翻涌,我被惊得后退几步,方才顾谈说的事已经发生了大半,不像是跟踪我知晓的,若是真如他所讲是算的……

彻骨寒意从骨髓里缓缓渗透,一眼望去,那泛着银光的湖水如今望去好似深渊,望不尽般的。

湖里的锦鲤翻腾,顾谈目光微微变幻,白得发光的手慵懒扔了把鱼食:「其实我不懂,殿下为何这般恰好把这一切都避免了,但其实……」

蝉鸣声突地传来,顾谈眉目如画,想说什么却选择了沉默,我扶了下身后凉亭的栅栏,不知信还是不信,颤了颤睫毛道:「那刺客呢?」

「被人挡了。」

鱼食倾泻而出,锦鲤群鱼贯而入,如跨越龙门般腾空,摇晃着带着湖水的尾巴,浅浅月光映衬下,沾染着月色光辉。

下一瞬很突然的,顾谈把我拉离栅栏,我不懂他意思,正惊慌想要挣脱,就见他唇边笑意扩散:「太子妃娘娘,你今日欠我一个恩情。」

身后栅栏应声而倒,我望见了,红木栅栏彻底淹没在湖水里,恍惚觉得身体似灌铅般沉重,彻底动不了了。

脸上有凉意袭来,我回过神来,摸了摸,竟是眼泪,若是…我方才没被顾谈拉住呢…

晚宴结束后,容蓉和玲珑在皇宫门口看着我们离去,我方上马车,精神恍惚着,容柯后脚借力上了马车,在幕帘落下前温声道:「回去罢」。

7

容蓉心情不佳,「皇兄下次再用我的人最好是提前说一声,今日突然把玲珑叫走,我当是什么大事,原是陪着嫂嫂换衣服,简直大材小用。」

容柯降帷幕的手顿了顿,懒懒瞧她一眼:「玲珑是我的属下,现在收回也是我应该的,耍性子同别人可以,我同你嫂嫂不可。」

「记好。」帷幕便落下了。

听不到容蓉的动静,陈忠义已然开始驾马车了,外面马蹄落地的声音同驱车的声音交织着,在浓稠的夜色里低调前行,风吹过帷幕便摇晃,庄严肃穆的宫墙在渐渐远去。

容蓉会伤心的吧,我想着,太子待我真好,自我嫁过来就没让我受过委屈,一次也没有,而顾谈说的话,一遍遍在脑海里翻涌。

我趴在车窗,只将视线一味落在窗外,任由微风吹乱我额间碎发,其实委实没什么好看的,只是怕容柯看出我情绪不好。

然而很不巧,容柯总是能洞察出我情绪的变幻,他将披风落在我肩上,轻声道:「吓到了?」

调很轻,像月光摇曳被风吹拂,清冷润玉。

我转过身来,恰好撞进容柯漆黑琉璃般的眸子里,眼光里有一个懵懂无措地我。

「在看什么?」

容柯将我被吹乱的碎发拂入耳后,面容颇为耐心,嗓音轻缓缓地。

「在看风景,」我弯着眼睛,眸光氤氲薄雾,忽然打量了容柯:「殿下,你眼睛真好看。」

容柯身体僵了僵。

鬼使神差的,我抚上容柯眼睛,那双狭长的眼眸安静地闭上,浓密的睫毛有生命地颤动,细细长长的,不似我的软,我微微靠近他,在他唇上啄了口。

带声音的,在静谧的空间里很是突兀。

腰肢蓦地被禁锢住,力度有些大,视线一转,我便已经坐在他腿上了,我惊呼一声,容柯睁开了眼睛,眸光深了深:「那便近些欣赏。」

腰上的手也不老实,我脸瞬间就红了,下巴紧绷着,心慌意乱视线逃窜,容柯温热的气息时有时无在我面上扑洒,心跳轰隆作响,听不得外面一点动静。

距离拉近,容柯垂着睫,高挺的鼻梁贴上我的,嗓音低着:「方才在想什么?嗯?告诉我。」

两人的呼吸太过缠绵。

我想后退,但无奈力量对比悬殊,身体动不得分毫,过往的经验无不告诉我,我是骗不得容柯的,他太精明,但我比较好骗。

自我认知清晰……

我忐忑抬眼,小心翼翼看着他:「殿下,顾谈你认识吗?他告诉我,今日宫宴我有很多灾祸,都是殿下替我免除的。」

臂上的力量微微收紧,容柯垂着眸子看了我半晌,低声道:「除了这些还说了什么?」

我摇摇头,不打算把我这一生灾祸多的事情告诉容柯,顾谈说我命途多舛,但很多事情很奇怪,他解不开,所以要去找民间的师傅一趟,到时会特意写信告诉我解法。

我无辜抬头问:「殿下,你知道他说的嘛,今天的事真的会发生在我身上吗?」

容柯望着我,张唇却失声。

似是察觉出我的困惑,容柯倏然不满意咬了口我的唇,我痛的「唔」了声,而这一吻很久很久,久到马蹄声从寂静的皇宫,再到喧哗的夜市。

8

容柯将我抱在怀里,情动时的音质轻柔温润,似月光如水:「皇上在淑妃宫里偷偷做了些不干净的手脚,上上下下全是杂碎,我如今力量有限,只能把你放在容蓉宫里。陈忠义是我母后在时便忠心训练过的,机敏胆识都要比寻常人高出几倍,玲珑更是从军营出来的,保护你不会出差池。

抱歉,茵茵,我只能做到这些护你。」

我静静听着他说的,即便灾祸这样多,心情也没有太多波动。

我索性将头埋入他脖颈,闻着容柯淡淡的龙涎香,声音不自觉软着:「谢谢殿下,我不怪你啊,即便发生了什么也不该怪你的。」

而后忽然来了胆量,在他耳畔低语道:「殿下,太子妃我做的很好,不想让给别人做了,所以灾祸福运都给我也没关系,我甘之如饴。」

「想好了?」

容柯目光闪烁着,睫毛如羽毛浓密,指尖贴着我脸庞:「上了我的船,便没机会轻易下了,太子妃。」

男人音质绵绵,我心尖颤了颤,感受着脸庞轻柔地触感,望着他的眼光完全沉溺:「想好了,云茵不会后悔,除非是殿下把我中途抛下。」

容柯喉咙滚了滚:「再不会了……

上一世的无妄之灾皆由他而起,这一世再也不会让云茵遭受了。

隆业十月,太子手下兵将陈锦辉因滋事寻衅三皇子被关押天牢,没收了兵权,兵部侍郎一职由二皇子的人替代,太子势力明眼可见的重削了。

那几日殿下情绪不高,明显不愿人理,又很忙。

但很突然的,中书侍郎府里传来消息,说我大姐姐十月产子之际难产,命悬一线,我听后只觉天昏地暗,全身都要软了下来,平稳呼吸许久,才尽力稳住分寸。

而容柯和陈忠义在宫里议事,没有办法,只好匆匆请人进宫告知,不管不顾就出了东宫。

马车很快带着我和松溪风驰而去,松溪给我按头舒缓,窗外市井正热闹,人声鼎沸,而我无力闭上眼睛,只觉得吵闹。

自我嫁入东宫以来,容柯对我的容忍堪称放纵,但唯独我出宫一事总是管控,他说过,宫外不可预防的危险多,若是出宫需得他陪着才可以。

可是容柯太忙了……

上次回府里还是中秋节后的几天,我在府里同爹爹娘亲哥哥姐姐叙旧了几日,容柯便带着公务忙了几日,不知是忙什么,连晚上就寝都只能歇几个时辰,这几日再加上陈锦辉的事,肉眼可见消瘦了许多。

许是想得入神,连马车何时停下都不知道,只见帷幕蓦地被掀开了,带来一道纯炙的金贵日光落我面上,我目光晃了晃,瞧见金丝蟒纹官服加身的容柯方进车厢把官帽摘了下来,眼眸淡淡,掺杂几分倦意,薄唇没有血色。

松溪见状行了礼便下了马车。

「殿下,你怎么来了?」清香倏然袭来,我回过神来,还带了些不可置信问他。

从皇宫到这里大概最快的马也要两炷香时间,还不论消息传出去的时间……

微凉的风徐徐灌入,容柯眉目映画,眼睫被吹得颤了颤,音质低了几分解释:「侍郎府消息传来时,云臻在同我一起议事,想着你该急,便请假出宫了。很巧,路上瞧见东宫的马车在眼前过,没怎么费力便拦了下来。」

我愣了愣,姐姐嫁的赫然是中书侍郎白崇轩。

9

「已经派了太医赶去侍郎府了,别太担心。」

我点点头,在小风混杂下忽地闻到血腥味儿,视线下移,自然注意到容柯在衣袖下的手遮遮掩掩,那手白皙修长,偏偏有道不深不浅的血痕。

容柯察觉到我视线,不自在收回了手,我身形一僵,忽然什么也说不出,这是因为我而如此匆忙的吗。

我握住容柯的手,把随手携带的锦帕拿出来细细包扎着他手上的血。

原来大哥哥也爱骑马,年少时总喜欢当他的跟屁虫,自然而然练就了一手包扎的本事。

他手掌冰凉一片,我闷声道:「殿下这是做什么,晚来一些我又不会怪你,殿下虽长我几岁,却总是要我担心。」

容柯静默看着,瞧着我从指尖擦拭到指缝,再到掌心,细心到极致。

不能晚来,怎么能晚来。

云荟会死,云茵的支柱又少了一根……

太子忽然望着我,不知为何又紧紧闭了下眼睛,而后低垂着眉目,遮掩所有情绪。

感受着我动作停顿,哑极了。

「怎么了?」

我用锦帕包好他的手:「殿下手太凉了。」

容柯轻轻活动了下手腕,而后用另外一只手握住我的,低低道:「嗯,太子妃暖暖不就好了。」

我还未说什么,容柯静默环住我,眸光微微变幻,低语道:「别害怕,茵茵,夫家在——」

我们到时,姐姐房外聚集了许多人,每个人面容悲伤,产房密闭,侍郎府管家说我大姐夫已经在里面了,在陪着姐姐产子。

据说,产婆在问留子还是留人时,姐姐选了留子,我只觉全身失力,殿下扶着我,将将稳着我不掉下去,从前姐姐因着体质不易怀孕被白轩的娘亲明里暗里嫌弃多次了,只是大姐夫对姐姐好,姐姐性情开朗从未把这些年受的委屈说出来过。

说来,我姐姐这些年何苦至此……

身旁人气质矜贵冷然如冰,淡淡下令道:「太吵了,闲杂人等退下。」

然而心口要拧成一团,却忽然思绪清醒起来,我挣开容柯,奔到姐姐房外,用了极大的力气拍门:「救我姐姐,救云荟,白崇轩,你要是敢留子,我,我……」

许是察觉出我想说的,容柯用宽大的手掌收回我的手,而后音质漠然道:「今日本宫在,白侍郎府若是护不好妻子,生死皆罪。」

一锤定音。

周遭的人许多都暗暗吸了一口气,强行粉饰太平,又听得太子命令,乌泱泱的人群很快散去。

我离得近,姐姐哭喊的声音听得越发清晰,不知过了多久,孩子落地的声音突兀,自小伴我姐姐长大的吉嬷嬷在里哽咽出声:「夫人生了,夫人生了,母子平安!」

至此,我呆了呆,说不出什么心情,不过,姐姐能平安是最好的。

那门打开了,带着浓重的血腥味儿,匆忙看了一眼,又很快被隔绝,见眼前形神聚散的白崇轩跪地,对殿下和我哑声道:「夫人平安,臣知罪,认罪。」

我眼眶已然红了:「将军府虽然不看重门第,可姐姐当初本可以嫁得更好,记得是你来我们府里一再保证会令姐姐无忧,可是你没做到。她若是没活着……」

我心口涩疼,已说不出口,越过他推门而入。

外面有很长时间的寂静,过了半晌,容柯淡淡问道:「说说,犯了什么罪?」

白崇轩尽是低颓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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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他如此,容柯微微俯下身,唇角牵起一抹讥讽的笑,嗓音冷淡道:「茵茵说得没错,你的确没做到,昔年云荟为何嫁给你,以及归乡祭典的事,要我替你公之于众么。」

白崇轩面上难得惊讶的姿态,出声失语:「你——」

容柯面色未变,反问他:「想问我为什么知道?」

白崇轩摇了摇头。

他若是知道归乡祭典的事,自然知道的更多……

容柯看了眼他衣袖下攥紧的手,以及微不可见颤抖的身躯,点到为止。

良久清润有礼的侍郎大人静默后叩首,低道:「微臣明白了。」

姐姐产后昏睡了三天有余,期间有人去将军府告知了爹爹娘亲,听到姐姐没事后,爹爹怒气冲冲要把姐姐孩子接回家去,幸好大哥哥提早拦下了,说一切决定先等姐姐醒后再说。

那几日我住在侍郎府陪着姐姐,容柯忙着处理处理公务,只是日日送餐食过来,担心我吃食有误,有次被娘亲看见了,她连说果真没看错殿下为人,茵茵嫁过去就是好福气的。

而白崇轩的母亲那几日不知受了什么刺激,忙里忙外照顾姐姐,生怕姐姐有差池,还再三向我们保证,说日后事事以姐姐为先,不会再像从前一般对姐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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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经允许不得转载:知乎盐选会员精选文章 » 第2章温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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