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行万年却是蛇身,若不修补神魂,再多修几万年依旧如此,」凤翎瞥向空桑,「如何抉择,全看自身。」
说罢,收了镇魂袋又一指地上的凤羽仙衣,抱着我转身走出去。
「喵喵!」
凤翎你太坏了!
「喵喵喵!」
空桑是无辜的,不能害了它!
「喵喵喵喵!」
只要我们不说出去,谁也不知道是我拿了帝君本体!
「我说了,听不懂你的话,」凤翎点了一片红云,托着我往兜率宫去:「自神魔大战后,天界一直安然无事,我带你进清梧宫,锁灵宫禁器随后被盗,丢的还是青帝本体,你以为让白蛇化身便能避开耳目追查?」
我低头,好吧,是我想简单了……
凤翎不疾不徐道:「如今之计,归还本体于花神,息事宁人。」
我猛地抬头:「喵!」
不行,不给她!
「既不愿归还,那便永远不还,」凤翎潋滟迫人的美目盯着我看:「盗走禁器乃是魔族,那魔族强取禁器被父帝震伤,走投无路下闯入清梧宫被我缉拿,我擒住魔族,抽离神魂封在镇魂袋中,肉身化作飞灰消弭殆尽,至于被盗禁器,则不知所踪,大约魔族还有同伴,已将禁器带离天界。」
我瞠目结舌,只想给凤翎鼓个掌。
大侄子盘靓条顺又聪明,小老姨心悦诚服溜溜溜!
按照这个走向,便是空桑化了魔族,也是凤翎暗箱操作。
帝君本体顺利归我。
空桑没有性命之忧。
我忍不住抬爪,按在凤翎脸颊,亲昵地用肉垫垫蹭他。
凤翎拿开我的毛爪爪握住,轻轻捏了捏,「只善后这一次,再闯祸绝不帮你。」
「咪~~」
我甜甜叫了一声。
凤翎动了动嘴角,我猜他是想笑。
这么个大美人,要是能笑一笑,只怕不用帝君本体,也能让百花盛开。
但凤翎终究没笑出来,只是摸着我毛毛的手指,越发轻柔。
凤翎带着我去了兜率宫,守门的童子一看他来,连忙施礼。
「老君可在?」凤翎问。
「在,师尊就在丹房。」童子回。
我对兜率宫颇为怀念。
帝君还在时,时长上天与老君对弈。
帝君擅布阵,老君爱炼丹。
两人交情颇深,但我对老君却很是无奈。
「凤翎!」
少年清脆的声音响起。
穿着杏色道袍,满头银亮长发的少年老君,朝着凤翎乐颠颠跑过来。
我叹气,这老头,八成又吃错丹药,返老还童了。
「老君。」凤翎见怪不怪,行了个晚辈礼。
「一看外面祥瑞驾临,便知道是你来了,正好,后院的琼花蔫巴巴的,你帮老夫吹几口气让它再……诶? 」少年老君忽然瞪大了眼,盯着我不放:「这不是月棠么!」
我浑身一哆嗦,要往凤翎怀中躲。
「真的是你!」
少年老君惊喜不已,一把将我从凤翎怀中抱出,抛高高:「几万年不见,你越发可爱了。」
「喵!」
我被抛起来,当下炸了毛。
少年老君接住我,小圆脸就要往我肚皮上蹭。
「老君!」
凤翎冷冰冰的声音响起,仙气飘飘的丹房里瞬间降了温。
少年老君身体被冻僵,一格一格转头,瞧见凤翎严寒飞霜的脸,讪笑:「老夫只是……打个招呼……」
凤翎不说话,朝他伸出手。
少年老君颤颤巍巍把我交到凤翎手上,努力维持小脸上的僵笑:「月棠与你几时关系这么好,连心印都有了……」
凤翎冷着脸不说话,把我拢在他身前,细细梳着我炸起的毛。
少年老君看着我们,喃喃了句:「真像……」
「咪。」
凤翎顺毛撸,把我安抚了一阵,我软软回了他一声。
少年老君打破沉默:「凤翎,你来找老夫有事?」
「求凝神仙丹。」凤翎眼不抬道。
「是为月棠求的?」少年老君有些无奈:「那老夫可没办法。」
「为何?」凤翎问。
少年老君捋着暂不存在的胡子,「数万年前,青帝以神魂为代价,布下封魔大阵,魔君陆离不甘战败,竟引北冥弱水倒灌人间,想再辟战场。那时天界刚经历大战,疲惫不堪无力阻止,是月棠幻化出真身,堵住弱水之眼,挽救人界生灵。」
我感觉到凤翎梳理毛的手指猛地一顿。
「喵?」
我抬头,疑惑地看向凤翎。
凤翎垂着眼看我,漆黑的瞳仁似乎缩了缩。
少年老君叹气:「北冥弱水极阴极冷剧毒无比,便是神仙也难全身而退。月棠真身被弱水所侵,神魂被弱水所伤,原本就难以自保,何况又打掉了半数修为……当年天后与涅霆也来求过老夫,可老夫的仙丹帮不了月棠,唯有在灵气充裕的仙境之地沉眠,才能延缓寒毒侵蚀她的神魂。」
凤翎的声音有些沉暗:「言下之意,弱水寒毒依旧附着在她身上?」
「正是,」少年老君看着我:「当年你闭关时还能勉强维持人形,如今退化成这样……只怕再难幻化了。」
「喵喵喵!」
我连忙叫唤。
对对对,是是是,我闭关时就剩一口气了。
闭关后,慢慢从人形变成真身白虎,从真身白虎变成小猫,但我不久前又恢复人身了,还能布阵施法与玄昊硬碰硬呢!
我喵了半天,又是瞪眼睛,又是挥爪爪,连比划带猜瞎折腾。
少年老君却还是心疼的模样,「可怜的月棠……来,老夫抱抱……」
凤翎往后退了半步,避开少年老君伸来手,「世间万物,相生相克,北冥弱水再如何阴毒,也该有对应之法。」
少年老君从腰后拎出把拂尘,在手里挥来挥去,故作深沉:「确实如此,北冥弱水极阴极冷,除非有极阳极烈的真神上仙为鼎炉双修,以自身真元驱散月棠神魂中的弱水寒毒,才能救她一命。」
「喵!」
我惊掉了下巴。
鼎炉?
双修?
是我想的那个意思么?!
少年老君摇摇头,感慨道:「且不说极阳极烈的真元世所罕见,就月棠被弱水伤了几万年,怕不是也要双修个几万年才行,若非修为绝高,贸然为鼎炉只会被吸干,且这等损及根本的劣法,只有无耻魔族才用,我等仙家绝不能堕落至此!」
我把自己团成了个毛球,脸上滚烫,无颜见人。
极阳极烈的真元。
真神上仙的修为。
鼎炉双修的……十五天……
难怪和凤翎这样那样后,我便恢复了人形,还能动用法力。
却原来……
原来……
凤翎显然也是想到了,摸着我脊背的手指像被烫到一般地放下。
片刻后,凤翎微哑着嗓音问:「……只有此法可用?」
「老夫知道的,就这一法,」少年老君怜悯道:「可怜小月棠,以身救世反落得这样下场。凤翎,听老夫一言,把月棠送回东海,有花谷遗留的青帝灵气在,还能保她万年不灭。」
少年老君又说:「月棠啊,凡人常说甚为有理,好死不如赖活着,当猫睡觉总比神魂俱散要好。」
少年老君还说:「左右你都当猫了,来给老夫抱抱吧。」
少年老君啰里啰嗦,再没什么正经的话。
凤翎三避两躲,抱着我便要告辞。
少年老君依依不舍,送了五六葫芦各式丹药,凤翎不为所动,到底也没放他撸我一把。
驾着云,我身上的毛被吹的忽忽悠悠,脑子也跟着忽忽悠悠。
我不但睡了自己的大侄子,还把他当做鼎炉,翻云覆雨整整十五天!
哦对了。
老君说给我当鼎炉会被吸干。
凤翎是不是已经虚了?
十五天啊,那可是不分白天黑夜,被翻红浪的十五天啊。
凤翎不记得,但我记得。
可我若是没记错,那时受不住的是我,收不住的才是凤翎。
受。
收。
分明一个音,意义却全然不同。
「喵……」
「你……」
我和凤翎一起说话,又一起住口。
满天的尴尬到处乱飞,把我砸的头晕脑胀,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不过,我便是说了,凤翎好像也听不懂。
仗着语言不通,我闷闷地哼唧。
「喵……喵喵……喵……咪……」
我并不知道这些事,也不是有意要这么做,你如果虚了弱了病了……我……我……让你打一顿也行……
凤翎等我闷哼完,低声道:「我知你不是有意的,我也……不是有意的……只是,弱水之毒根深蒂固,便是我送你回了花谷,再睡几万年终究还是逃不过死。」
我挪开一只捂脸的爪,圆瞳望向凤翎,「喵……喵喵喵……」
我知道,早在万年前,我闭关时便知道。
那时我即将沉睡,想着这一睡,怕是醒不过来了。
那倒也好。
东海花谷中,帝君结界里,就这么无声无息消散陨落,于我而言是一个很好的结局。
眼中的凤翎正在看我,我忍不住软了声音,「喵喵……」
可谁知,我竟没死成,还被你带出花谷,带回清梧宫,睁开眼便是无休无止的渴望与纠缠。
我无意以你为鼎炉,更不想损你修为。
所以,凤翎。
「喵喵喵。」
放我回花谷吧。
让我带着帝君回家。
凤翎听不懂我的话,但他总是知道我心里在想什么。
「东方帝君陨落已是天界遗恨,辅神若再死,何以慰天道?」凤翎语气严肃:「况且,你说想代青帝掌春,重领职责,莫不是又在骗我?」
「喵喵喵……」
骗你都看出来了……
凤翎板着脸:「老君说你早知一切,由此可见,沉睡时你便想好要陨落,只是被我……被我所救,你借我真元恢复人形法力,动了要取青帝本体念头,又怕天界发现追回禁器,便去西海抓了白蛇来,冒险分割神魂让白蛇助你。锁灵宫中,我若不去,你也不会再回清梧宫,而是带着青帝本体逃回东海花谷死在那里,白蛇得你神魂灵血非但能化作人形,将来亦有化龙契机,你对得起青帝,对得起白蛇,唯独——」
凤翎捏着我圆滚滚的猫脸,一字一句道:「对不起我。」
我无话可说,无地自容,无言以对。
凤翎实在聪明,我一举一动都逃不过他的眼睛,那点小心思更是无所遁形。
「怎么不说话?」凤翎冷声问。
我圆眸乱眨,大侄子你是不是聪明过了头,我便是说话你也听不懂啊。
凤翎松开手,看着远处云端里的清梧宫,冷淡道:「你想回花谷可以,想沉睡陨落也可以,只要给我个交代,我便不拦你。」
「喵?」
什么交代。
凤翎瞪我:「你心中没数?」
云气仙风吹起他额发,露出了那抹凤凰花印记。
「咪!」
来了来了,久违的良知和心虚。
我默默把爪子重新搭在脸上,捂着眼睛继续装死。
凤翎不理我掩耳盗铃的愚蠢行为,自顾自道:「你亏欠我良多,再者,青帝本体还在我手中,你又能哪里去?」
「喵咪!」
我不装了,立刻抬头。
锁灵宫中我昏迷过去,那截枯枝被凤翎拿去了,本以为他能给我,原来这崽儿就没想还!
凤翎看着前方目不斜视:「世间玄妙,我不信只有……才能救你,你暂时留在我身边,我再找其他办法。」
我听了这话,歪了歪头,「喵?」
为什么这么帮我?
凤翎到底还是听不懂我的话,也不知道我问了什么,只是抱着我回了清梧宫,没有再说其他。
–
是我小看了空桑。
它一只肥软白蛇,盘起来手掌大小,豆豆眼米粒一点,居然能哭出一滩眼泪。
空桑见凤翎,哭得更加惨烈:「自来只听说飞禽吃走兽,麻雀吃小虫,却原来是真的!殿下是凤,我是蛇,殿下看不顺眼情有可原,可我本体是龙啊,自古龙凤呈祥,如今是龙凤成仇!可怜我被带回西海时,想着只要看好涅霆神君,等帝君历劫归来一家团圆……这几万年来,我劳苦功高,日以继夜,活着一条蛇身,操着一腔龙心!天地可鉴,万物皆证,我这样的忠心这样的可怜,殿下还要让我死于非命,苍天何在?!公理何在?!」
我抖了抖毛耳朵,心想这几万年来我大哥到底做了什么,居然能把一条胖蛇生生逼疯。
凤翎无视空桑卖力演出,冷声问:「化不化?」
「化。」空桑用尾巴一抹鼻子,愤愤道:「仗着帝君不在便欺负我,他日帝君归位,我非告上一状不可!」
说罢,空桑用「点点羊羊点到谁我就拿谁当肥羊」,选了个镇魂袋。
凤翎手指轻挥,闪着幽紫魔气的一缕神魂飘了出来。
空桑往上一跳,脑门撞在神魂上,寝宫里顿时魔气冲天。
我喵了一声,这股魔气让我想到了当年大战时被漫天漫地的魔气笼罩,拼命厮杀的恶寒。
凤翎单手抱我,另一只手挡住了我的身体,隔绝着冲天魔气。
魔气之中,空桑穿着黑袍,头顶四根触角。
「不必走太远,」凤翎道:「在清梧宫周遭逛一逛,留下些许魔气,引得几人关注后,便可扑冲回来。」
「回来?」空桑没懂。
凤翎道:「你不回来被我擒住,莫非想追随白帝一起轮回?」
空桑眼前一亮,画风急变:「殿下人美心善,天上地下第一仙,自鸿蒙以来再也没人比殿下更好……」
啰里啰嗦,啰里啰嗦,啰里啰嗦。
我决定,此事一完,定要把这条胖蛇踹回西海,再不见他一面。
空桑带着一身魔气美滋滋飘走。
我忍不住问:「喵喵喵?」
……又忘了,凤翎听不懂。
凤翎把我放在矮台的锦垫上,看我一眼:「你是想问,为何我之前不告诉他这些,让他担惊受怕,左右为难?」
「喵!」我伸爪,想给他竖个大拇指,却只亮出了小肉垫。
「分裂神魂是大忌,你知道,他也清楚。分明是西海守山仙妖,却只为一点好处便任你胡闹,全然不顾后果与你的死活,我若不给他点教训,怎么能让他知道,有些事可以做,有些事不能做。」
我咽了咽口水,心疼空桑一瞬间。
凤翎这崽儿,看着冷冷淡淡大美人,肚子里黑着呢。
披着红毛,黑着心肠的凤翎盯着我看,忽然道:「你神魂虚弱,法力尽失,便是在我身边,也难保不出意外。」
「喵?」
所以呢?
凤翎张开手,掌中瑞气升腾的一团红霞,「此物你偷过一次,我给过一次,如今是第三次,再敢轻易交托别人,我便把青帝本体给花神。」
说罢,那团红光把我罩住。
红光褪去,我身上多了件红色仙衣。
凤羽仙衣不愧天地至宝,穿在猫身也能变换形态,四肢周身被护的完好,背上多了一对小小的凤鸟翅膀。
凤翎伸手一点,仙衣隐去不见,我身上披的依旧是白绵软毛。
「仙衣有我真身法力,」凤翎不冷不热道:「不能抱你时,你可唤出羽翅腾飞,莫要麻烦他人。」
「咪~」我开开心心答应。
凤翎摸了摸我白毛毛的脑袋。
我顺着他的指尖蹭,眯起圆眸,呼噜呼噜。
凤翎眼神中有些许波动,然而就在此时,他忽地蹙眉,看向远处。
「喵?」
我不明所以。
「白蛇出事了。」凤翎说了一句,看向我:「在这里不要动,我找他。」
「喵!」我咬住他衣袖。
空桑是我带出来的!
凤翎见状,把我抱起,整个人化作红光冲出清梧宫。
……
离清梧宫不远的云端上,青华灵气宛如树藤,将空桑四肢绑缚抻开,几道灵刃穿透空桑的肩膀,灵刃尖端满是魔族黑血。
空桑!
我立刻要飞扑过去。
凤翎按着我的背,现身在空桑身前。
空桑咳嗽着吐血,见凤翎和我来了,轻出了一口气,脑袋无力地垂下。
清丽的声音响起,带着一丝柔笑:「听说近日清梧宫闭门谢客,殿下怎么反倒出门来了?」
「花神既知此处是清梧宫界内,何以大动干戈?」凤翎淡漠反问。
菲箬弯着花瓣似的唇笑道:「殿下大约还不知道罢,锁灵宫被闯,丢失了至关重要的禁器,天帝下令严查,正巧,被我发现了殿下身后的魔族,想来盗取禁器的就该是他了。我若不抓他,他恐怕就要逃出天界,殿下总不会是因我抓魔族闹出点动静,便来兴师问罪吧?」
「喵!」
这个菲箬——几万年没变,还是这幅调调!
我磨着嘴里的小犬齿,后悔当年怎么就放她走了。
菲箬像是才发现我,意外的表情装的丝毫不像:「这不是月棠神君么?神君不在东海花谷养伤,居然到了天界来,若我没记错,当年神君被驱逐回东海时,可曾说过,『此去后会无期,月棠宁死花谷,不再涉足天界』,这不过几万年光景,神君就撤了当初狠绝的话,果真是随口一说,想收就收。」
「喵喵喵!」
本神想去哪去哪要你管!
「喵喵喵!」
本神当初就该砍了你的根!撕了你的花!断了你的枝脉叶梢!把你当根狗尾巴种在花谷大门口!
「怎么?」菲箬掩唇轻笑:「堂堂白虎神君,连话都说不出来了?当初还是人身,现如今竟成了猫,真是可怜呐。」
「喵!」
别拦着我,我要挠她一脸刨花!
「切勿动怒,」凤翎拢着我,抬眸看向菲箬:「花神可说够了?」
菲箬美目轻瞟:「我与月棠神君是旧识,说多了几句,殿下勿怪,只是这魔族须得立刻交出禁器,否则,我还有其他手段让他服软。」
「花神所谓的手段,便是严刑拷问?」凤翎语气平淡:「在我清梧宫的地界血溅三尺,这万年来,倒也是头一次。」
凤翎说话时脸上一如既然没有表情。
但我却听出了他动怒冷意。
菲箬错了错瞳眸,轻笑着施了个礼:「是我唐突了,请殿下看在我擒魔份上,勿要追究。」
凤翎没想追究她在自己地盘上搞事,但凤翎接下来的话,却让菲箬变了脸色。
凤翎修长的手指轻抚我脊背,缓缓说道:「花神代替青帝暂管春来花开,应知晓天道煌煌,自有明鉴的道理。」
「殿下的意思……我不是很懂。」菲箬垂眸。
「自鸿蒙开辟起,真神上仙、远古帝君,乃因万物始源而生,生来便有神力。如青帝,诞生于桃花之中,能号令春来,命百花盛开。再如月棠,生于麒麟真灵,为世间走兽之长,尊为一方辅神。而花神则是精灵仙物得道成神,青帝陨落后,父帝就曾想封你为春神,封神台上,你入定九日不得天怜,父帝只能赐你法器,令你执掌春与百花,你道这是为何?」
「为何?」菲箬定定望向凤翎。
凤翎漂亮的唇线轻启:「因为你不得天道认可,便是青帝陨落,你也不够资格承袭他的神力,想晋为春神,莫说入定九日,便是九年,九百年,九千年也是徒劳。」
我愣了。
好半天,才明白凤翎在说什么。
我与帝君皆是应天命所生,如我们这般的神仙,与生俱来便有天赋神力。
一旦陨落,天道会再选真神,承袭神力。
菲箬显然试过,却不得天道垂青,封神台上功败垂成。
……难怪。
我忽然明白了很多事。
难怪锁灵宫中,天帝承诺,待菲箬掌握帝君本体后,便晋封她春神。
天帝也知她不得天道认可,才把帝君本体给她。
从此以后,她以帝君残余神力掌控春与百花,即便天道不允,也可强行拔高神位。
凤翎身为天帝与圣兽之子,生来便是上仙,本就可以藐视众生。
不傲然于天地,是他心性淡薄,如今对菲箬却是极为残忍的上位者姿态。
菲箬的脸色像娇花被霜扑打一般,白了又白,颤抖着说「殿下何必这样……我不过是想福泽人间,难道只因青帝陨落,便要三界失去春色?」
说罢,菲箬又看向了我,「身为神君,却从未尽过辅神之责,反而我碌碌万年是错了么?」
「喵!」
强词夺理!
「喵喵喵!」
当年你就居心叵测,如今还敢在我面前装模作样!
我圆眸怒气腾腾,若不是凤翎拦着,早就扑上去挠她了。
凤翎等我叫唤完,神色从容道:「白虎神君以身救世,神魂受弱水侵蚀,受伤颇重,难以承担辅神重担,故而闭居东海,并非逃避神责。此番上天,是要向父帝请命,重掌东方神权,花神这万年来着实辛苦,以后便可轻松自在。」
凤翎说罢,我眼瞅着菲箬的眼神慌乱一瞬。
我是猫……呸,我是虎,只要瞪圆眼,威风不减依旧是主子。
其实心里慌得一批!
骗凤翎时我没压力,谁知凤翎还拿出来诓菲箬。
什么重掌神权。
什么号令春来。
我一个法力尽失、毒浸神魂、由虎变猫的将死之神,还哪有机会搞事业?
但大侄子既然这么说,作为小老姨,我就得挺胸抬头超凶凶。
凤翎打击完菲箬,微微转眸,瞥向身后:「至于这盗取禁器的魔族……」
「殿下!」菲箬苍白着一张脸:「这魔族请务必交给我。」
「交给你?」凤翎沉雅的尾音上扬:「花神这般紧张,莫非被盗取的禁器,与你有关?」
菲箬垂眸道:「……倒也无关。」
「既然无关,便真是这魔族盗取了禁器,也该将它交给天将,亦或者送入天狱,由天官审判。花神抓获魔物本有功绩,但越俎代庖用刑逼迫则是越权,何况,还是在清梧宫界内……」
后面的话,凤翎没有再说下去,不悦与告诫,却已表现得明明白白。
菲箬眸光闪了闪:「殿下的意思是?」
「请花神与我,将此魔押解天狱,」凤翎望向菲箬:「事后花神功绩,我自会禀明父帝。」
我是一只合格的猫。
内心几度爆炸,圆眸一动不动。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怎么和计划中的不一样?
若空桑被带进天狱,还怎么暗箱操作?
天狱那地方我呆过,有进无出,花样甚多,空桑已被伤这样,再进天狱凶多吉少。
我踩着凤翎掌心的猫爪弹了根倒钩,悄悄勾凤翎。
凤翎低头,慢慢摸着我的脊背,意味深长道:「怎么?花神不愿?」
「自然愿意,」菲箬勉强笑了笑:「请殿下稍让一步,我解开这魔物身上的仙藤。」
凤翎一边挪开身体,一边淡淡道:「不需尽数解除,以防此魔逃出。」
菲箬饶有自信:「殿下放心。」
菲箬撤出穿透空桑的灵刃,地上的黑血又多了几滩。
没了灵刃桎梏,空桑缓缓抬起头。
他此刻仍是魔身,一双碧瞳幽深阴冷。
菲箬驱使仙藤将空桑双手双脚缚好,转头对凤翎道:「殿下,可以走了。」
凤翎微一点头:「确实,可以走了。」
他话音一落,只见空桑长着獠牙的嘴一呲,掌心中殷红乍现。
周身魔气膨胀数倍,乌压压地罩下。
「怎么回事?」菲箬错愕。
砰——
暴涨的魔气震碎了仙藤。
空桑一得自由,立刻朝着清梧宫方向逃去。
「哪里走!」菲箬大喊,以灵气幻化仙藤,想故技重施缠住空桑。
但她终究晚了一步。
凤翎早在空桑动身同时,便追着空桑回了清梧宫。
空桑一落进院中,地上红光冲天而起,将空桑紧紧包围。
红光之中,空桑形体消散,拖着伤痕累累的蛇身,迅速逃进寝宫。
凤翎掷出镇魂袋,将红光中的一缕神魂缓缓纳入。
整个过程不过眨眼之间,菲箬追来时,看见的便是神魂入袋这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