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拂乱杜蘅枝

害我流产的皇后像被鬼附身了一样。

不仅在接见使臣的宴会上胡言乱语,还说要给皇上讲相声逗皇上开心。

我看着皇上年纪轻轻几乎要长出皱纹的眼角陷入沉思。

逗皇上开心,这不是我的职责么?

1.

我,赵蘅,是皇上破格封的贵妃。

一年前,我在天祥酒楼和几个小姐妹吃酒玩乐时遇见了一位俊俏公子。

我每个月十五都要去天祥酒楼吃梅子酒。

每个月都会遇到那个俊俏公子。

终于有一天,那个俊俏公子跟我说,他想娶我。

理由是他娘说了,他再偷偷跑来见我就打断他的腿。

「不行!」我坚决拒绝,「我娘说,不能嫁把自己的娘挂在嘴边的人,日子没法过。」

「你不也一口一个我娘说我娘说的?」

我沉默了。

我以为他要带着聘礼提亲。

结果他派了个太监念圣旨。

2.

那时的皇帝刚十九岁,尚未弱冠,宫里只有一位皇后一位太后。

怕我不愿意,他开出了天价条件:直接封贵妃。

我爹语重心长:「皇上您年纪轻轻的怎么就想不开了?」

「就是啊,皇上您看上臣女什么了,您尽管提,臣女一定改,啊不,一定给您找个更好的。」

他竟然说,他看上了我这张嘴。

这我就十分为难了。

这还真找不出来。

方圆十里,谁不知道从我会说话开始,我娘跟别的夫人吵架都要带上我?

「皇上,您这就为难臣女了。」我绞着手帕,「臣女十岁的时候,天祥酒楼的说书先生都差点要拜我为师……」

「蘅儿!」我爹瞪了我一眼,「这么丢人的事怎么还往外说!」

3.

距离我不情不愿进宫的那天已经过去一年了。

皇后把皇上不宠她归咎在我身上,处处针对我。

要我说,原因就在她自己身上,整天不是唧唧歪歪地怪皇上不理她,就是气势汹汹地来找我打架。

她打得过我么?

她连我的猫都打不过。

虽然这猫我也打不过。

我看见皇后就头疼,心想要不是因为她不争气,我至于这么辛苦?

后宫本来就没几个妃子,皇后身为我唯一的同僚,不能帮我分担就罢了,还净给我添堵。

这日子没法过了。

更要命的是,我意外怀孕了。

这事让皇后知道了,她瞬间燃起了斗志,带着补品就来看我。

不得了不得了。

终于,在吃了她送来的巨无霸桂花糕后,我流产了。

痛,太痛了!

4.

皇上一怒之下把皇后禁足了:

「爱妃,你放心,孩子还会有的,这次是你受了委屈,朕一定好好补偿你!」

皇上,补偿不是用嘴说的。

听我的,啥也不如来一箱金子好使。

要是十箱,我也可以考虑考虑噶掉自己终身不孕。

但我还是柔柔弱弱地牵出一丝笑容:「能见到皇上臣妾就不觉得委屈了。」

「爱妃你大可不必这样同朕讲话。」

「那皇上您能让开点不,压我头发了。」

5.

皇后禁足了,我战损了。

后宫唯二的妃子都失去了工作能力。

我在床上躺了一个月之后,管理后宫的重担也落在了我身上。

真是欺人太甚!

气得我叫来了内务府管事的张罗选秀的事,给他选千八百个妃子进来,把这个狗皇帝的钱全花光!

「皇上您放心,臣妾亲自把关,包您满意!」

「赵贵妃。」皇上脸色很不好地看着我,「你还真是大度。」

我点点头:「那当然了,臣妾绝不是专横善妒妄想独占恩宠的那种人。」

回宫后,我拉着宫女阿霜长吁短叹了一天。

「阿霜啊,本宫的命怎么这么苦啊,皇上年纪小不懂事,还是个死心眼。」

「娘娘您才十八,比皇上还小两岁呢。」

「那皇上为什么这么大年纪还是这么死心眼?」

当月,我的月例银子被扣了一半。

因为我说皇上年纪大被他知道了。

虽然这些钱在下个月又加倍给我补上了,但仍然无法弥补我被扣银子的心理创伤。

6.

选秀的事黄了,皇后也忽然病倒了。

我不喜欢她,甚至有点恨她给我下毒让我流产。

抢我男人可以,害我坚决不行!

但我还是不想让她死。

她要是死了,我不是更累了么?

可能是我的真诚感动了佛祖,皇后昏迷了三天三夜之后终于醒了。

就是有点魔怔。

「我去,恶毒女配!」她看了看我,「你就是赵蘅吧?长得——就这样吧,也没多漂亮啊。」

我咬着嘴唇看着她,沉默了半晌。

「去把皇上叫来。」我小声吩咐,「就说本宫觉得皇后不太正常。」

皇上不情不愿地来了。

「皇上。」皇后可怜兮兮地看着他,「皇上知道臣妾的缺点是什么吗?」

皇上想了想:「跋扈、恶毒、算账还算不对数。」

皇后尴尬地咳了一声:「臣妾的缺点是缺点你。」

我差点把喝进去的茶水喷出来。

皇上嘴角抽了抽。

娘娘,您不是缺点皇上,您是缺点心眼。

7.

从那之后,「皇后是不是疯了」这件事一直是萦绕在宫墙上空的不变谈资。

「爱妃,朕昨天送你的那盒大珍珠你可还喜欢?」

「喜欢喜欢,可喜欢了。」我点点头,「臣妾简直爱不释手,那珍珠的色泽简直——」

皇上咬牙切齿:「爱妃,你又敷衍朕,朕送的其实是翡翠。」

「哦哈哈,臣妾记错了。」

「那你觉得那块翡翠怎么样?」

我警惕地看着皇上,没有开口。

皇上让宫女把昨天送来的盒子找了出来,打开一看,里面是一支金灿灿的凤钗。

他弯起手指敲了敲我的头:「你是不是根本没打开!」

我讪笑着往后躲了躲。

汪公公小步从外面走了进来:「皇上,西域番邦的使臣已经到京城了。」

「嗯,叫礼部好好接待。」皇上放下筷子,擦了擦嘴,「今晚设宴款待使臣,爱妃到时候与朕一同前去吧?」

「这不合适吧。」我皱了皱眉,「这种事,还是皇后娘娘来做比较好,皇上您也不是不知道,臣妾只适合当个摆件。」

「皇上,皇后娘娘说——」汪公公欲言又止,小心翼翼地看了看我,「皇后娘娘说她会番邦语言,或许可以替皇上分忧。」

我乐了:「让她来让她来!」

8.

西域的使臣长得人高马大,高眉深目,还带了一群披着轻纱的美女。

使臣和美女们恭敬地对着皇上施了一礼。

皇上点点头,抬手示意他们起来。

皇后忽然快步走上前,握住了使臣的手:「哈楼,油阿歪欧克姆。」

我愣了愣,这疯女人又是唱哪出?

皇上瞪大了眼睛,使臣一脸茫然。

皇后看了看四周,磕磕巴巴地开口:「怎、怎么,你们不讲英语吗?」

我偷偷瞄了一眼皇上黑如锅底的脸色。

这表情我熟,上次我流产,他就是这个表情,然后把皇后禁足了。

真是够了。

我无奈站了起来,皇上也清了清嗓子,收起了不满的表情。

「皇后娘娘福泽深厚,多年前曾有大师算过,说……娘娘碰过的人都会添几分福气呢。」我笑着欠了欠身,「使臣大人远道而来,一路辛苦,愿皇后娘娘的福气能让使臣大人少些疲乏,也愿两国的关系能结出善果。」

宫女赶紧扶着皇后落了座,礼部的主事在使臣旁边叽里咕噜地说了一串。那使臣点了点头,笑着朝我点点头,又向皇上微微鞠躬。

虽然听不懂,但也可以辨别出来皇后刚刚叫唤的那句话和这些语言一点也不沾边。

我侧目瞥了皇后一眼,她也在盯着我看,看起来很不甘心。

「怎么还理直气壮的。」我翻了个白眼,在心里暗骂,「真不愧是一国之母,丢人丢到几百里外的西域了,十万大军跟在她后边捡脸皮子都捡不回来。」

9.

使臣带来了很多礼物。

有一箱珠宝、一箱珍贵药材、几箱绫罗绸缎,几箱西域独有的吃食。

还有十二个美女。

美女们个个倾国倾城,美中不足的是我怎么瞧怎么觉得她们都长得差不多。

十二个美女给皇上跳了支舞,转来转去的。

我被转得有点晕,用余光看见皇上偷偷打了个哈欠。

我叫来汪公公,把我藏在袖子里的薄荷香膏放到他手里:「把这个给皇上,让他醒醒神。」

一场宴席两个时辰下来,只有皇后是真的精神抖擞。

因为她自始至终都在低头吃东西,十分尽兴。

正经人谁在这种宴会上吃东西啊。

我坐在另一边,和皇上交换了一下眼色,双双表达了自己的不满。

「阿霜,你回去找几个人,找机会去皇后宫中打听打听。」我扶着太阳穴,侧着头低声说,「看看她最近受什么刺激了,从前蠢归蠢,但也没到这个地步。」

10.

好不容易熬到宴席结束,我晕头转向地回了宫,刚收拾好躺了下去,忽然闻到了一丝龙涎香的味道。

「皇上,臣妾不行了……」我翻了个身,「臣妾要睡了,您自便。」

一双手轻轻在我额头上按摩了几下:「怎么喝这么多?朕不是跟你说了,抿一口意思意思就行么?」

我不满地嘟囔:「还不是把皇后娘娘那份也喝了。」

「好了,睡吧,朕陪你。」

「皇上,您真——」我越说越困,「真有点油腻。」

11.

阿霜什么都没打听出来,我只好亲自上阵,去皇后宫外蹲墙脚。

最后我得出了结论:这女人怕不是被夺了舍?

一会儿拉着宫女问皇上喜欢什么,一会儿让人去打听太后在哪儿,一会儿又问赵贵妃最近在干什么。

我做了一年贵妃,她做了两年皇后,这些事她能不知道?

「娘娘,皇后娘娘往咱们宫里的方向去了。」

我站起来拍了拍衣服,拉着阿霜往回走:「你说,皇后该不会是什么妖精化成人形的吧?怎么忽然就跟变了个人一样,不行不行,赶紧叫人备些雄黄酒,再去请示皇上,看看能不能请个道士来。」

回到宫里时,皇后已经坐着等我了。

「娘娘找臣妾有何事?」

我在离她八丈远的地方坐了下来,生怕她忽然现出原形一口咬死我。

也不知道是什么妖,不过看她这个蠢样……狐妖是不大可能了,狐狸比她精多了。

「本宫今日过来,是想和你商议一下选秀的事宜。」她抬了抬下巴,「皇上登基三年,宫中只有你我二人,应该选点新人进来。」

难得说了句人话。

我点点头,又想起来我上次选秀未遂的事:「娘娘说的是,不知娘娘可问过皇上了?只要皇上点了头,臣妾自然是——」

皇后一拍桌子:「本宫当然会和皇上商量,用得着你管?」

我一时语塞,皱起眉看着她。

身为贵妃,我很难不担忧皇后的精神状态。

「赵贵妃,你不要以为自己得宠就可以恃宠而骄凌驾于本宫之上。」她冷笑了一声,「本宫知道你从前嚣张跋扈目中无人,但本宫才是一国之母,这六宫的事,还轮不到你插手。」

不插就不插。

我随手指了个宫女:「把那些账本都拿过来。」

两个宫女搬来了厚厚两摞账本,放到了皇后面前。

「既然娘娘已经解了禁足,」我笑得很真诚,「这些事务,臣妾就不越俎代庖了。」

12.

每月的初一和十五,皇上都该去皇后宫里过夜。

我在院子里晃着秋千看话本。

「没意思。」我把书放下,「阿霜,有没有那种关于道士捉妖的书?拿来给本宫研究研究。」

阿霜帮我换了杯茶:「娘娘,宫里怎么会有这种书呢。」

我叹了口气:「也是。」

阿霜压低了声音:「奴婢听汪公公说,皇上近来对皇后娘娘颇为不满,私下说过好几次,皇后失德,有损皇家颜面。」

不满又能怎么样,皇后是太后娘娘的族亲,有太后护着她,皇上总要给个面子的。

可能正因如此,太后并不喜欢我。

不喜欢就不喜欢呗,我是皇上的妃子,又不是太后的妃子。

13.

不知道皇后用了什么方法,竟然让皇上同意选秀了。

我十分郁闷,凭什么我费心费力张罗半天,皇上死活不答应,皇后一提他就同意了?

还说宠我呢,还说不让我受委屈呢。

男人的嘴,骗人的鬼!

这要是让皇后知道了,我还怎么混?我在她面前还怎么抬得起头?

我越想越生气,干脆把准备给皇上送过去的点心喂了银团儿。

银团儿闻了闻,扭头就跑了。

「小东西,你也不给我面子??」我把它抓进怀里,「别跑,过来!果然,甭管是人是猫,公的就没一个好东西!」

「你在说朕?」

我抱着银团儿没回头:「所以啊,银团儿你得多跟皇上学着点,像皇上这般的好男人,世上再也找不出第二个了。」

「啧。」皇上绕到我面前蹲下来,毫不留情地拆穿了我,「生气了?」

我微微一笑:「不敢。」

银团儿从我怀里蹿了出去,我也站起来,到旁边的铜盆里洗手。

「蘅儿,你听朕说,朕真的不想选秀。」皇上跟了过来,「但那些人太难缠了,朕只能先答应下来,到时候——」

难缠?

所以我败在了不够难缠上?

皇上把帕子递给我:「你放心,朕就做做样子给他们看,朕有你就够了。」

我回过味来了,合着他以为我在吃那些秀女的醋啊。

已经到了嘴边的话被我硬生生咽了下去。

「不必——臣妾的意思是,皇上您高兴就好。」我挤出一个真诚的笑脸,「您高兴,臣妾就高兴。」

14.

每次去给太后请安,我都能遇见皇后在太后宫里。

这天我还没进去,就听到宫里的笑闹声好不热闹。

宫女们把我迎了进去,太后看见我,立刻收起了笑脸:「赵贵妃。」

我规规矩矩地行礼:「给太后娘娘请安,给皇后娘娘请安。」

「起来吧。」太后扫了我一眼,又扭头问皇后:「选秀的事怎么样了?」

皇后温柔一笑:「儿臣已经在张罗了,母后放心,儿臣一定能替皇上分忧。」

太后慈祥地点点头:「你做事,哀家放心得很。」

我不禁替太后捏了把汗。

这是要把心放嗓子眼?

「后妃就是要为皇家开枝散叶,多些人总是好的。」太后看向我,「赵贵妃,你说是吧?」

我点点头:「这是自然。」

「母后,赵妹妹平日里最得皇上欢心,想必是最懂皇上喜好的,儿臣一个人也有些忙不过来,不如让赵妹妹与臣妾一起?」

我看着袖口上的花纹没说话,等着她们一唱一和给我挖坑。

「你若觉得合适,自然是好的。只是啊——」太后低头喝了口茶,「就怕有的人顺着杆往上爬,生出来不该有的心思。」

「太后说的是。」我伸手放在自己的小腹上,「若非人心叵测,皇上的第一个孩子也不至于这么没了。」

「你若自己不小心保胎,也怪不得旁人,也就是皇帝宠你,依哀家看,就是治你的罪也无不可。」

怎么还睁眼说瞎话呢?

我笑了笑没说什么,皇后顺势接过了话茬:「母后也别怪妹妹,妹妹也是不小心。」

是是是,我不小心,但你是故意的啊。

「好了,哀家知道你是个宽厚的,只是也别太纵容这些妖精往上爬。」太后斜了我一眼,又拉起皇后的手拍了拍:「你也要加把劲,早日生下嫡子才是。」

「太后娘娘真是错怪姐姐了。」我拉起皇后的另一只手,「姐姐一直都可努力了,根源啊还在皇上那儿,太后娘娘应该多催催皇上多去姐姐宫里才有用。」

很好。

闲谈活动不欢而散,太后和皇后一天的好心情又被我毁掉了。

看她们不爽,我就开心了许多。

15.

皇后扔给了我一份厚厚的名册,让我核对各大臣家里适龄的女儿,说出了问题唯我是问。

「听到了吗?」我转手递给了内务府总管,「出了问题唯你是问。」

皇后特意从内务府要来的东西,我就勉为其难地替她还回去吧。

黄公公弓着身子接过去,赔着笑脸:「是,这本就是奴才分内的事,奴才也不知道皇后娘娘为何揽了过去,更不知道怎么到了贵妃娘娘您这儿,奴才一定办好,娘娘尽管放心就是了。」

阿霜抓了一把银瓜子给了黄公公,黄公公连连道谢,拿着名单走了。

我目送黄公公离开,然后侧目看向门口一个眼生的宫女:「最边上那位姑娘,你叫什么名字?本宫从未见过你。」

她规规矩矩地跪下:「奴婢竹青,是内务府新拨来伺候贵妃娘娘的。」

我定睛看了一会儿,点了点头:「起来吧。」

16.

我本以为皇后的失智行为只是暂时的,毕竟她对我的刻薄和对太后的巴结能力还算到位。

直到选秀当天,她当着秀女的面,一个猛转头把凤冠甩掉了。

听到这个消息时,我差点笑出声,赶紧攥着手里的佛珠默默念了好几句「阿弥陀佛」。

佛祖,原谅我,信女不是故意的。

阿霜帮我揉着肩膀:「也不知皇后娘娘最近是怎么了。」

「先别管皇后怎么了。」我闭上眼,「三、二——」

「皇上驾到——」

在阿霜崇拜的眼神里,我换上笑脸,老老实实地站起来接驾:「参见皇上。」

皇上伸手把我扶了起来,在旁边坐下,然后把我揽进怀里,看起来颇为疲惫。

「刚刚选完秀,那么多美人都没能让皇上一饱眼福?」我顺势环上他的脖子,「按理说,皇上如今该精神抖擞才是。」

皇上扫了一眼四周,汪公公带着宫女太监们退下去了。

「她们再美,也比不上你。」皇上扶着我的腰,「朕想问问你,可有觉得皇后最近不大对劲?」

何止是不太对劲,简直是太不对劲了!

我神情凝重地点点头。

「爱妃能否帮朕一个忙?」

「哈哈哈哈皇上您快看这个花瓶可太像花瓶了。」

「上个月进贡的那块红宝石给你,外加宫外你最爱吃的那家枣花酥。」

「皇上您尽管吩咐吧臣妾啥都能干。」

17.

皇上让我想办法调查调查皇后。

我准备试探她,激怒她,让她破防,让她口不择言说出真相!

唯一的问题是,人家好歹是后宫之主,在这个过程中,她一怒之下联合太后掐死我怎么办?

我抹着眼泪:「皇上,臣妾若是殒命于此,还请皇上善待臣妾的家人……」

阿霜露出那种一言难尽的表情:「娘娘,太假了。」

「那一定是我掐自己掐得不够用力!」

我狠狠叹了口气,赔笑我擅长,装哭真不会啊。

小福子走了进来,茫然地看着我的样子,然后反应了过来:「娘娘,皇后娘娘宫里的阿枝姑娘来了。」

我坐正身子,捋了捋头发:「哦,快请她进来吧。」

阿枝说,皇后娘娘身子不爽利,这三日就不用去请安了。

可新人今日午后进宫,明日不该去拜见皇后么?

我笑着说知道了,关心了几句皇后的身体。

都是千年的狐狸,我能不知道她唱的什么聊斋?

18.

阿枝刚走,汪公公就过来找我,说皇上今日因为朝堂的事十分心烦,吃不下睡不好的,想让我过去劝劝。

「后宫不得干政,本宫就算去了也说不上话啊。」

我岿然不动。

这种事,可不能让人抓到我的把柄!

「娘娘只需去陪陪皇上就好,有您在身边,皇上总会舒坦多了。」汪公公愁眉苦脸地望着我,「娘娘您是不知道,皇上发了好大的火,奴才实在是没办法了!」

我叹了口气,忧郁地望着房梁:「城门失火,殃及池鱼,昆钢玉碎,唇亡齿寒——行吧,我去。」

19.

到了御书房时,里面已经有一个女人了。

啧,不是说身子不舒坦连请安都免了么?

汪公公正要进去通传,我连忙拦住了他,示意他别出声,然后侧身躲进了旁边的厢房,小心翼翼地听着御书房的动静。

「皇上,臣妾听说您正烦心呢,就自作主张过来看看。」

「皇后有心了,前朝的事就不必操心了,朕应付得过来。」

「可是皇上是臣妾的夫君,这般劳累,臣妾也想替夫君分担一二。」

嚯,胆子还不小。

皇上的语气加重了些:「皇后,后宫不得干政。」

「那——臣妾说段相声给皇上听听?」

我皱着眉想了想,压低声音问阿霜:「她说段像——像什么?」

阿霜一脸茫然地摇摇头。

「朕还有政务要处理,皇后早些回宫歇着吧。汪全——」

汪公公连忙一路小跑进了御书房,我拉着自己的宫女往里避了避蹲了下来,等皇后走远了才扒着桌子腿站了起来,转身往外走。

「哎哟!」

我痛苦地扶着额头,抬眼看见同样痛苦地揉下巴的皇上。

「你怎么在这蹲着?」

「你怎么在这站着?」

「朕下巴都要歪了。」

「臣妾脑袋都要凹一块了。」

见皇上还要说话,我立刻补了一句:「下巴重要还是脑子重要?」

皇上无奈地看了我一眼,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抚了抚我的额头:「疼不疼?」

「疼,但不是脑袋疼。」我眼巴巴地看着他,「听说皇上为国事操劳连身体都不顾了,结果还被臣妾撞了下,臣妾要心疼死了!」

他眯了眯眼,连连摇头:「巧言令色。」

我大大方方地点点头:「臣妾巧言令色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20.

第二日一大早,我穿戴整齐,第一个出现在了皇后宫门口。

敬业程度远超所有的新人。

皇后打着哈欠:「贵妃今日——来得真是早。」

「娘娘身子好了?」我关切地问,「昨日阿枝姑娘说娘娘身子不爽利,这几日的请安都免了,臣妾忧心得很,一大早就过来了,走得仓促,连妆都没上好。」

皇后的目光落在了我梳得一丝不苟的头发上。

我伸手扶了扶发髻,露出了手腕上那个我连夜挑出来的最贵的镯子和指甲上的鲜艳蔻丹。

皇后冷笑一声,也摸了摸凤冠上的东珠。

按照之前的说法,她应该在缠绵病榻,我应该在宫里发呆。

但现在,我们面对面坐着,皇后嘴上的胭脂比新娘子的嫁衣红,我眉间的花钿比她袖口的刺绣逼真。

很难说我俩谁为了梳妆起得更早。

场面十分尴尬。

「娘娘,新人们到了。」

皇后和我对视一眼,同时挂上了假笑。

21.

新嫔妃觐见大会和平得有点无聊。

当然,秀外慧中的赵贵妃从来不是那刻薄的人——只是我本以为皇后高低会来个下马威,没想到泼妇如她,竟然也装了一早上的贤良淑德。

我悟了,她不是恶毒,她只是针对我。

唯一值得一提的是冯贵人,作为皇后的亲妹妹,皇后对她的态度竟然只比对我好那么一点点而已。

见过亲姐妹关系不好的,没见过姐姐说妹妹打扮艳俗、妹妹讽刺姐姐守活寡的。

姐妹俩这没脑子的劲倒是如出一辙,一看就是嫡亲。

22.

按理说新人入宫是大事,但这段时日朝堂不安稳,皇上进后宫的次数还不如我进御书房的次数多。

汪公公研墨研得手腕咔咔响,皇上批奏折用坏了五支笔。

更过分的是皇后锲而不舍地想要跑过来告我一状,惹得皇上本来就不好的脸色更沉了几分。

虽然我对皇上的感情不多——但为了红宝石和枣花酥,我决定再努力一次。

「皇后娘娘,你跟皇上说还不如跟臣妾说。」我在皇后宫门口把她拦了下来,「臣妾不是不讲道理的人,说不定您跟臣妾说了,臣妾觉得有道理就改了呢?但是您要是跟皇上说,遭殃的只有娘娘您自己。」

皇后轻蔑地笑了:「你倒是一直很自信,不愧是女主。」

我扬起眉:「女主?娘娘的嘴最近倒是常常冒出些新鲜玩意儿。」

「你不会真以为皇上是因为喜欢你才这么宠爱你纵容你吧?」

「可能不是。」我说,「但应该不是因为讨厌我,皇上讨厌的——是谁我不说。」

「赵蘅,我最看不起你这样的人!」皇后咬了咬牙,「我告诉你,你赢不了我!」

「是吗?娘娘想凭什么赢我?」我抬了抬下巴,「凭你害死了皇上的第一个孩子?凭你在使臣面前丑态百出?还是凭你想见皇上一面都见不到?」

「凭我知道你们所有人的命运。」她脸上滑过一丝得意,「你现在应该还不知道呢,皇上封你为贵妃、对你百般宠爱只是为了故意和太后对着干,你更想象不到将来有一天,皇上放弃你放弃得多容易。」

将来有一天?

我定睛看着眼前的皇后,隐约闻到了一丝桂花的甜香。

不对劲,哪里都不对劲。

皇后最讨厌的味道就是桂花香。

所以从前我故意与她作对,求皇上在御花园的湖边种满了桂花树,去她宫中请安时一定要带着桂花香囊。

虽然由于太后的威慑,这种低级乐趣我并没有享受很久,但有些事,不是说改就改的。

「那又怎样?」我回过神,「皇上是君,我是臣,帝王真心何必强求?」

皇后眯起眼睛看着我:「不对,你不是这么想的。」

「你怎么知道我是不是这么想的,皇后娘娘?」

我转身离开,收起了挂在嘴角的最后一丝笑意。

23.

我一路沉默着回了宫,看到桌子上还放着挑了一半药材和绣了一半的香囊。

昨晚听汪公公说皇上这些天总是睡不着,回宫后就想给他做个宁神的香囊,结果我做到一半做得眼皮打架,扔下这些材料就睡了。

「阿霜,先把这些收起来吧,暂时用不着了。」

「是。」阿霜一脸担忧,「娘娘,皇后娘娘说的是真的吗?她是什么意思啊?」

我摇摇头:「我不知道。」

她说得云里雾里,若是从前,我定是不信的。

但想到这个女人最近时而堪比恶鬼附身,时而把心智扔到九霄云外的行径……

「娘娘,汪公公来了。」

「奴才给贵妃娘娘请安了。」汪公公一挥拂尘,两个小太监一前一后端来了两个盒子,「这是皇上命奴才给娘娘送的东西,皇上说近来政务繁忙,这些就权当赔礼了,等忙过了这阵子,自会补偿娘娘的。」

「皇上这话,折煞本宫了。」我扯了扯嘴角,「只是本宫有心无力,还请汪公公照顾好皇上。」

汪公公走后,阿霜好奇地打开了两个盒子,然后嘿嘿一笑:「娘娘,是枣花酥,还有海棠糕和荷花酥,都是娘娘入宫前最爱吃的那家铺子的!」

「本宫知道。」我托着腮,「我闻出来了。」

我看着那些精美的糕点,味道和样子都和儿时记忆里的一模一样,皇上对我的独宠也和我刚入宫时一模一样。

我不知道心里的失望是哪里来的。

明明从接到封妃圣旨的那一天,我就埋葬了所有不该有的心思,心有灵犀一点通也终究敌不过一句伴君如伴虎。

24.

我以为自己也要吃一吃心灰意冷辗转难眠的苦。

但翻了两个身之后我就睡着了。

第二天日上三竿时阿霜才火急火燎地把我叫了起来,说大事不好,皇后和冯贵人在太后宫里吵起来了。

「娘娘快去看看吧,去晚了可就瞧不见热闹了!」

「……不去。」我翻了个身用被子捂住头,「她俩吵架多新鲜啊,这不是天天都能看吗?」

「娘娘,这次不一样,这次跟咱们宫有关系!」

我死死抱着被子:「什么关系啊……」

「冯贵人去求太后说要搬来咱们宫里住,皇后娘娘不让,跑去太后宫里吵起来了!」

「她求就求呗——搬来咱们宫里住???」

什么毛病!

25.

赶到太后宫里时,冯贵人正跪在地上哭。

「母后,您可不能偏心!」皇后愤愤不平,「儿臣从未苛待嫔妃,凭什么冯贵人想迁宫就迁宫?岂不是让儿臣这个皇后难堪?」

「姐姐分给妹妹的聆雨轩实在是偏僻简陋,明明是姐姐故意让臣妾难堪,如今臣妾并未要求新宫殿,只想想搬去贵妃宫里,如何就过分了?」

「好了,都别吵了。」太后摆了摆手,「皇后,玉兰住的是偏僻了一些,不如就按玉兰说的,让她搬去赵贵妃宫里,也可节省些花销。」

各位,有没有一种可能,这是我的宫殿啊?

好歹也该征求当事人的意见吧!

我清了清嗓子:「咳咳。」

太后有些尴尬地看向我:「赵贵妃来了啊,正好,也该与你商量一番。」

「臣妾听说了。」我看了冯贵人一眼,「冯贵人刚入宫不懂事,只是这样的事,还是该先由皇后娘娘和本宫点头,万万不该越过皇后直接叨扰太后娘娘。」

「贵妃教训得是,嫔妾知错了。」她低下头,「只是贵妃娘娘应该也是知道的,皇后娘娘虽然是嫔妾的亲姐姐,却一直不喜欢嫔妾,若是去求姐姐——」

「打住。」我太阳穴跳了几跳,「这般说辞就不必说给本宫听了。」

皇后扭头看了我一眼,表情有些复杂。

「赵贵妃,那依你看,此事该如何解决?」太后难得和蔼地跟我说话,「你的永和宫倒也宽敞,只你一人住着难免冷清,不如——」

「太后娘娘说的是,若是其他妃子,别说一个了,就是七个八个也是住得下的。」我眼观鼻鼻观心,「只是冯贵人毕竟是皇后娘娘的亲妹妹,臣妾可不敢答应,若是伤了二位姐妹情分可就是罪过了。」

虽然我和皇后关系不好,冯贵人和皇后关系也不好——但敌人的敌人也不一定是自己的盟友。

再加上这两个人现在的态度和关系,实在是让我有些看不透。

「也是。」太后点点头,「皇后啊,你是做姐姐的,又是一宫之主,要多关照些妹妹才是,哀家记得你二人从前关系不错,怎么如今成了这个样子?」

皇后咬牙切齿:「那要问她自己了。」

26.

我故作高深地摇摇头:「阿霜啊,事情变得有趣了。」

阿霜很无奈:「娘娘,您从太后娘娘宫里回来后就一直念叨这句话,都念叨一天了。」

我现在有些相信皇后的话了。

莫非,她真的知道些不得了的东西?

我不知道该不该把这些告诉皇上——可若她说的是真的,我再像从前那般,岂不是找死?

手里的茶一点一点凉了下来,我忽然觉得无措。

「那个新来的宫女呢?」我回过神,「叫什么来着,竹……」

「竹青。」阿霜说,「奴婢让她做些洒扫的杂活,毕竟是来路不明的人,不敢——」

「不行。」我想了想,「让她进来伺候,必须在你我视线范围内。」

27.

皇上翻了我的牌子,这是他这个月第一次召幸嫔妃。

我本想称病不去,又觉得好像没有了从前那样的底气,只好老老实实地沐浴更衣。

犹豫了很久,我还是把一支许久没有动过的玉簪插在了发髻上。

皇上批完奏折时已经是深夜,我靠着床头,已经快要等睡着了。

恍惚中感觉到头皮一松,我睁开眼,看见他手里拿着刚从我的头上摘下来的玉簪。

「朕记得……」他带着笑意看着我,「朕第一次见你时,你穿着青色的袄裙,头上没有多少珠饰,只戴着这支簪子。」

我勉强勾起嘴角:「原来皇上还记得。」

「朕当然记得。」他顺了顺我的头发,「朕还记得,朕每个月的十五都要找借口出宫,就是为了找你,后来——」

「皇上为何要溜出宫去找臣妾?」

皇上愣了一下,似乎觉得有些好笑:「你说说,还能是为什么?朕那时虽然年轻气盛十分荒唐,但也总不至于是馋那一口酒楼饭菜吧?」

我如往常一样,靠过去揭开他的外袍,悄悄地低下头,掩去脸上的神色:「是啊,年轻气盛……」

「蘅儿。」他唤了我一声,「你怎么了?」

我若无其事地扬起脸笑笑:「皇上喜欢臣妾什么?」

他没有回答,只是弯腰吻了上来。

我也没有追问,只记得他唇间的温度有些冷。

恍惚中我有些怀疑自己,这般患得患失,总不该是真的对这位九五至尊动了情?

28.

我这人优点不多,心态好勉强算一个。

一觉醒来我就把前一天晚上和皇上的极限拉扯忘了个一干二净,然后雄赳赳气昂昂地去给皇后请安。

自从新人了入宫,这已经变成我最喜欢的节目了。

谁能拒绝看人吵架呢?

而且还有椅子坐有茶喝,不比街市上看热闹条件好多了?

我昨天想偷偷抓一把瓜子带上,被阿霜拦了。但明明她也看得津津有味,尽管这小丫头打死也不承认,我也还是能看出来——没办法,想看热闹的眼神是藏不住的。

我拿皇上给我的一支绒花跟阿霜打赌:「你猜,今天是皇后先开口还是齐美人先开口?」

「从前几日看——奴婢猜皇后娘娘。」

「不见得。」我坐在步辇上摇着扇子,「齐美人已经消停了好几天了,肯定憋着大坏招等着作妖呢。」

但我们都猜错了,今天是傅才人先动的手。

她说自己贴身的玉佩被人偷了,死活也找不到,想请皇后主持公道。

真的很难把皇后和公道联系起来。

不过根据我一年以来的宫斗经验,东西丢了最后一定会发现是被偷了,东西被偷了最后一定会在某个人那里找出来,而这个人一定是被冤枉的倒霉蛋。

没点新鲜花样。

我不由得坐直了身子,余光扫了众人一眼,然后和候在门口的小福子对上了视线,他点点头,悄悄地往后撤了几步,然后转过身小跑着离开了。

「这么点小事也好意思拿出来说。」皇后冷哼一声,「那就找找吧,近些日子都有谁贴身伺候过傅才人,这些人又接触过谁,你们几个,带人去搜。」

29.

几个宫女太监你一嘴我一嘴,我都忍不住打哈欠了,终于有人把矛头指向了我宫里的竹青。

这效率,我都替他们着急。

「匕首露得这么慢,这图得有几百尺吧。」我懒懒抬起眼皮,「你们再不提这茬,本宫都要替你们说了。」

皇后瞪了我一眼:「你这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我耸耸肩,「皇后娘娘不是说要搜宫么?那就快点搜吧,再晚点,赃物都要被销毁了。」

皇后点了点头,十几个宫女和太监领命而去。

我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勾起嘴唇笑了笑:「皇后娘娘这茶似乎有些老了,绿茶还是新鲜的好喝一些。」

30.

没多久,两个宫女捧着一个盒子回来了,上面还挂着泥。

「哟,刨谁家祖坟去了?」我嗤笑一声,「不是玉佩丢了么?怎么还从泥里挖出来个盒子?傅才人,你确定这玉佩是你的?不是刚从皇陵里偷的哪位前朝后妃的陪葬品?」

「赵贵妃,你胡言乱语成何体统!」皇后一拍桌子,「来人——」

我眨眨眼,换上无辜的表情:「臣妾说句玩笑话,皇后娘娘怎么还动怒了?娘娘快打开看看盒子里是什么吧,可不能白挖出来啊。」

「拿过来给本宫看看。」

皇后看了我一眼,伸手接过了盒子,眼神里有轻蔑和怒意。

「这是什么!」皇后夸张地斥道,「赵贵妃,你好大的胆子!」

她把盒子里的东西扔在地上,屋子里的人都噤了声,好奇地去看。

是两个小布娃娃,做工……十分抽象。

我伸手按了按眉心:「皇后娘娘,臣妾好心提醒您一句,好像——没人说这盒子是哪找来的吧?为何要怪臣妾呢?」

气氛又有点尴尬。

「来,本宫再给你们一次机会。」我微笑着看向旁边递东西的宫女,「说吧,东西是在哪里找出来的,本宫就当刚刚什么都没发生,配合你们再演一次。」

宫女磕磕巴巴地开口了:「是……是在贵妃娘娘宫里的桂花树底下发现的。」

「这才对嘛。」我点点头,「来,捡起来给本宫看看这东西到底是什么。」

宫女哆哆嗦嗦地挪了过去,不敢伸手捡。

皇后坐在主位上,居高临下地看着我:「赵贵妃,巫蛊之术是宫中明令禁止的,如今在你的宫里找出来,你不准备解释解释么?」

我瞥了一眼那两个人偶,理了理衣襟:「这么大的事,太后或者皇上应该已经在来的路上了吧?臣妾现在说了也是白说,不如等人来齐了再一起说。」

皇上很给面子,我话音刚落他就到了。

他一进门就看到了地上扔着的两个人偶,嫌弃地皱起眉:「这是什么?」

「皇上,这是从赵贵妃的永和宫里搜出来的巫蛊人偶。」皇后把东西捡了起来,「皇上您看,这上面的生辰八字——」

皇上侧头看向我:「你做的?」

我摇摇头:「不是。」

「朕看也不像。」皇上轻轻皱了下眉,「也太丑了。」

……是不是觉得自己很幽默?

31.

皇后顿了一下:「皇上,这不是丑不丑的事,巫蛊是大罪!」

实在是听不下去了。

「没人能证明这东西是原先就在臣妾宫里的,还是皇后娘娘的人刚刚放进去的,此其一。

「就算是从臣妾宫里找出来的,也没人能证明这东西出自臣妾之手,此其二。」

「其三,大家方才也都看到了,皇后娘娘您这番漏洞百出的证据——」我没好气地看向她,「自己脑子还没捋清楚就过来陷害别人,臣妾真是第一次见到这么蠢的人。」

皇上轻咳一声:「蘅儿,莫生气。」

阿霜小心地看着我,摇了摇头。

嗯,我说的是过分了些。

但还是很中肯的。

没多久,小福子跑了回来,说竹青自尽了,还找到了一封遗书。

上面写着我这个贵妃如何痛恨皇后和太后,以致动了歪心思,做了俩人偶娃娃每天扎小人还埋在了树下。竹青觉得良心不安,但又很怕我,只好以死明志。

我拍了拍手:「写得真好,太精彩了。」

「一派胡言。」皇上抖了抖那封「遗书」,「不过是一个宫女的一面之词,皇后,你就是这般任人混淆视听的?」

「皇上,自然不能只听取这个宫女的话。」皇后翻开那个人偶娃娃的料子,「皇上您看,这布料是赵贵妃宫里——」

她忽然没接着往下说,似乎有些疑惑。

「这布料,是皇后娘娘您宫里独有的。」我站起来,仔细看了看。「娘娘您忘了?去年进贡的缎子少,这种啊只有几匹,只给了太后和皇后,其他妃子是没有的,臣妾也是和皇上一起时恰好见到了,否则怕也不认识呢。」

「是你,你把东西换了!」她瞪着我,「你敢污蔑本宫?」

我眨眨眼:「臣妾都说了,这料子难得,臣妾碰都没碰过,只能是娘娘自己做的了。」

「你胡说!」

「我胡说?」我看了小福子一眼,「把人带过来。」

竹青被几个人架了进来。

我看向皇后身边几乎站不稳的那个宫女:「梅香姑娘,你妹妹没死,现在可放心了?」

两姐妹长得有几分相似,所以第一眼看见竹青时,我就猜到了。

32.

这场闹剧以皇后再一次被禁足的结果收场了。

就这也想害我?

皇上走之前看了我一眼,欲言又止,眼神里藏着什么我看不懂的东西。

我忽然觉得心里抽了一下,迟疑地开口:「皇上——」

「朕,还有折子要批。」他避开了我的视线,「过几日再去看你。」

33.

出事了。

出大事了。

我总算明白了皇上那个眼神是什么意思。

他还敢看我,已经很有勇气了。

「娘娘,您千万别冲动!」宫女太监们死死拦住我,「娘娘若是再惹恼了皇上,赵大人就更没救了!」

「惹恼?」我气不打一出来,把随手抓起的铁铲狠狠扔到地上,「他还敢恼?我不如直接铲平他的狗头!」

阿霜急得跪下拉着我的袖子:「娘娘!快别说了!传出去就死定了!」

我站在原地,闭上眼顺了顺气,然后收起怒意,睁开了眼睛。

「娘娘不生气了?」

「不。」我平静地开口,「本宫想通了,在这里骂人没用,不如省着力气等去了御书房再骂。」

几个月前,有人提出变革税赋制度,皇上同意了。

新政推行,必然会出现很多问题,百姓不解不满,大小官员浑水摸鱼,前段时间甚至还发生了暴乱。

这阵子皇上忙得焦头烂额就是因为这个,我也是刚知道。

我以为他处理好了这件事。

结果万万没想到他就是这么处理的。

说什么赋税归户部管,出了这样的事是户部失职。

然后就把户部尚书——也就是我爹,关进了大牢。

听说这个消息时,我不小心掰弯了手里的金簪,指甲从中间生生断开了。

「此事与父亲根本没有关系!」我攥紧拳头,「父亲虽是户部尚书,但新政的主推者是何大人,父亲只是做了些无关紧要的事,百姓暴乱是因为那里的地方官欺压,如果却白白顶了罪!」

大臣在朝中多年,哪能没有仇家?

若是有人落井下石,若是发生了别的意外……

我恨不得立刻冲到御书房,我可以不要命,可以不要所谓的恩宠,只要换父亲一个平安。

「娘娘,要不我们去求皇上吧!」阿霜也急得团团转,「皇上看在您的面子上,说不定就网开一面了!」

「没用的,他要是看我的面子早就看了。」我的心一点一点沉下来,「他是皇上,他能不记得户部尚书是我爹吗,他能不知道后妃没有了母族有多难活下去吗?他能不知道如果父亲出了事,我会生不如死吗?」

他什么都知道。

他肯定也是因为知道,若是彻查,只怕各地的官员免不了伤筋动骨,现在朝廷短人才,不适合这么干,何大人是太后一党,一时半会儿也不能动,但百姓暴乱不能不管,所以找个人出来顶罪——既要官职够高让百姓满意,又不能势力太强使朝政动荡——户部尚书,很合适。

他什么都知道,他只是选择了息事宁人。

他什么都知道,他只是选择了放弃我。

我猛地抬起头。

「娘娘怎么了?」

我转身往外走:「去见皇后。」

34.

皇后宫门口的侍卫把我拦了下来:

「贵妃娘娘,皇后娘娘还在禁足期间。」

我不死心地问:「本宫也不能进吗?」

侍卫有些为难地低下头。

我也有些尴尬,想起来自己已经不是那个独占恩宠的赵贵妃了,我如今是罪臣之女——随时可能沦为阶下囚。

「她可以进。」

身旁冷不丁响起一个熟悉又陌生的声音。

「以后赵贵妃若是想进去,就不要拦了。」

我回过头,看到他还穿着朝服,似乎是恰好路过。

「谢皇上。」我低下头,「是臣妾逾矩了。」

「蘅儿——」

宫门缓缓打开,我逃跑一样进了皇后宫里,没有再看皇上一眼。

35.

皇后正坐在廊下的台阶上发呆,看见我的时候,脸上没有露出多少惊讶的神色。

她一脸坦然:「有事吗?」

我开门见山:「你都知道些什么?」

这应该是我们第一次这般坦诚地看着对方。没有假装客气但句句绵里藏针,也没有针锋相对、绞尽脑汁想打败对方。

我们都是这皇宫里的囚鸟罢了,谁的羽毛更好看一些,谁的笼子更华美一些,又能有多大区别呢。

「我说过,我什么都知道。」皇后说,「但我不想告诉你。」

我咬咬牙:「你开个条件,只要我能做到的。」

「你能做到什么?」她扬起眉看着我,「亲爱的女主角,你现在自身难保。不过,他也是真宠你,若是别的妃子沦为罪臣之女,只怕早就冷宫见了。」

那是因为我父亲没有罪。

我定睛看着她:「你把你知道的告诉我,我有把握自救,然后救你。」

「这么自信?」

「是。」我说,「不只是自信,也是相信你。」

皇后思考了片刻,然后抬起头:「果然是你的作风——好,我告诉你,但你要答应我,让皇上放我走。」

「可以。」

36.

「你是一本书的女主角。」她拿了根树枝在地上划拉,「话本看过吧,对我来说,你就是话本里的那个角色。

「我不是原来的皇后,我是从另外的世界穿越来的,穿越到了皇后身上,你要是不理解,就当成借尸还魂吧。

「这本书我看过,皇后的下场很凄惨,我怕自己重蹈覆辙,就想扳倒你,但是——可能是我太笨了。」

我差点不由自主地点个头。

算了,有求于人,先忍忍。

「我从小就笨,但我是个现代人,我穿越来这里,凭什么不能打败你这个封建时代的女人?」

虽然听不大懂她在说什么,但是好像是在骂我。

「赵蘅,我真的很讨厌你。」她似笑非笑地看着我,「虽然你是女主,但凭什么?你生来就什么都有,聪明、美貌、运气、家世,你父母把你养得活泼可人,皇上又对你一往情深,你那么招人喜欢——真是太可恶了。

「可皇后呢?她幼时在家中不受宠,父母只偏心小女儿,太后让她嫁给皇上她就嫁了,可皇上一心想娶你,再加上这是冯家硬塞的人,他从心底里就厌恶这个皇后,她又能怎么办?」

皇后声音有些发颤,眼角也红了。

「嗯,你说得对。」我打了个哈欠,「但能不能先别煽情,我想听后面的事。」

她是谁、她有多凄惨跟我有什么关系。

我只想救我爹。

「我告诉你他是怎么想的。」皇后说,「书上说,皇上原本想暂时委屈你和你家人几天,等时机成熟再一举铲除太后一党,所以尽管你苦苦哀求,他也狠心拒绝了。

「但——你爹好像是个刚烈的性格,所以按照原著的剧情,在皇上准备放他出来的前一天,在牢里自尽了,还留了封绝笔信,以死明志。」

我的心一下子揪了起来:「什么?」

我抓住手里的帕子,脑中嗡嗡作响。

这辈子都没有这么害怕过,只是听到了这两个字,泪水差点冲出眼眶。

「原著里的你,刚听到消息时也是说了这两个字。」她忽然轻快地笑了,「然后你当然对皇上由爱生恨,亲手了结了一直害你的皇后,又逼走了太后,自己登上了后位。

「皇上死的时候没有孩子,你从宗室里抱了个刚出生的婴儿,然后垂帘听政,最后当了女帝,还真是爽文女主啊。」

「真的?」

「当然是真的。」她伸了个懒腰,「皇上也是真的爱你,虽然你到死也不知道,哦对了,因为你的事,他后来出了点小意外,身体越来越差,但你巩固权势、拉拢大臣做的那些事他都知道,他甚至还帮你做了——是不是还挺感动的?

「我的故事讲完了,你最好言而有信。」

我坐在原地想了很久。

曾经一遍遍告诉自己,帝王无情,莫求真心。

如今却想把赌注押上去了。

皇后说,我从前苦苦哀求,但是没用。

生杀予夺和偌大的国家会让掌权者被自己的狭隘障目,哀求无法让一个皇帝放弃他的权衡,那就只能加些别的筹码。

37.

御书房里,我端端正正地向皇上行了个大礼。

他放下手上的东西,走过来扶起了我:「你父亲的事——」

我摇摇头打断了他:「臣妾不是为此事而来,臣妾是来向皇上讨赏的。」

「你说。」

「皇上说过,要把那块进贡的红宝石给臣妾。」我说,「现在臣妾把皇后娘娘调查清楚了,皇上不会食言吧?」

皇上愣了一下,低头望着我:「你还记得这件事。」

「臣妾答应皇上的事,自然不会忘的。」我努力扬起一个微笑,「皇上就不好奇皇后娘娘的秘密吗?」

他喉结动了动,声音低沉:「其实不重要。」

「皇后娘娘曾经说漏了嘴,说皇上宠爱臣妾只是为了与太后抗衡,还说将来有一天,皇上轻易就放弃了臣妾。」我抬起头看着他的眼睛,「所以皇上准备放弃臣妾了,对吗?」

皇后曾经说,她最看不惯我这副「绿茶」样。

现在我承认,也许她说的是对的。

但她也得承认,皇上的心软也是真的。

我看到了他眼中的愧疚和疼惜,于是平静地把皇后给我讲的故事又给他讲了一遍。

当然为了避免出师未捷身先死,我省略了「自己」的大部分行为。

皇上的眉头紧紧地蹙了起来,慌忙解释道:「你父亲竟然——蘅儿,朕只是想暂时将此事压下来,朕从未想降罪于你的家人!此事是我错了,你等着,我马上就拟旨!」

我摇摇头:「皇上,臣妾不怪您,自古最是无情帝王家,世事不由人。」

「可是,臣妾不能眼睁睁看着父亲含冤而死,更不想和自己的夫君形同陌路。皇上,臣妾知道皇上在权衡,但臣妾认为,皇上是明君,不会不顾父亲的性命,这件事会有更好的解决办法。」

我眼眶有些酸涩:「所以臣妾想赌一把,臣妾不想要这个结局。」

他良久没说话,然后终于缓缓开口:「最是无情帝王家……他们都这么说,可朕不信,也不愿。」

「臣妾也不信。」我看着他笑了,「皇上,皇后娘娘说,这个结局是写好了的,这是我们所有人的命,但臣妾不信命,臣妾想试试,想改了这个结局。」

他站在原地,看了看宫门的方向,手搭在腰上,习惯性地摸向腰间的玉佩。

那玉佩的穗子是我编的。

我记得那时我刚入宫,常常想家,只好做些手工活打发时间,香囊绣了不少,穗子也打了很多。

只是都被我弄丢了,找不到我也就懒得找了,可是过段时间,这些小玩意又莫名其妙地出现在皇上那里。

良久,似乎是释然的——他笑了笑。

「我也想。」他轻轻捧住我的脸,「是朕错了,对不起你,我一直不敢见你,我知道你无法原谅我。」

「你说得对,帝王真心太奢侈,朕起初独宠你,的确是为了与太后抗衡,可朕也不是铁石心肠。朝夕相处近两年,足够朕真正爱上你。在朕心里,你是唯一的妻。

「朕的真心不多,所以朕想全给你。」

我看着他的眉眼,恍然想到了两年前,第一次在酒楼遇见那个一身白衣的公子时,我似乎在想,他的眉眼真好看,身上的香气也好闻。

38.

我赌赢了。

赌他爱我,赌他不想要那样的结局,赌他面对宿命时会觉得只能与我相依为命,赌他知道自己做了件错事,然后和我站在一起。

皇上允许我写信给父亲。

「蘅儿,再给朕五天。」

我陪着他没日没夜地批折子,看各地急报。

我告诉父亲,一定要再等等。

最后,我亲眼看着皇上在宣告户部尚书无罪的圣旨上盖上了龙印。

「臣妾谢皇上隆恩。」

我正要跪下,被他拉住了。

他轻轻地吻了上来,带着些试探和不安。

原谅是不可能原谅的,我记仇得很,黄泉路上都得在他耳朵边上翻翻旧账。

但暂时也可以不必恨了。

所以我热烈地回应了他,就像他无数次吻我一样。

39.

皇上说,他会用往后的几十年补偿我。

我听到时觉得心里发堵,又不知道为什么,大概是情丝千千结,我终究还是摘不干净自己。

但眼下,我只要父亲平安就够了。

过了没两天,汪公公送来了一块很好看的红宝石和一道封后的圣旨。

我偷偷摸摸送废后出宫时,她忽然说:「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

「我本来想抢了你的官配,还差点害了你。」

「差点——」我忍不住笑了,「那你差得有点多。」

她也笑了:「我没那么讨厌你了。」

我挑挑眉:「谢谢,但我还是很讨厌你。」

40.

我始终忘不了皇后说的「原著剧情」。

有些东西是一样的,比如太后还是被我气得搬出了皇宫,跑到报恩寺修行去了。

也有些东西不一样,比如,我怀孕了。

皇上时而高兴,时而郁闷,太医院的所有太医都被他威逼利诱了好几遍。

我心情有些烦躁,扶着胸口干呕:「什么味?闻见就想吐!」

皇上放下笔:「来人,把香炉撤了,这段日子各宫都不许再熏香!」

我看了他一眼,继续往嘴里塞杨梅。

皇上总是神经兮兮的,表现在我对他态度越差他越高兴。

「这说明蘅儿还在意我啊,当初我母妃对父皇百依百顺恭恭敬敬,其实早就恨不得父皇死了。」

我翻了个白眼:「毛病。」

(正文完)

【番外 1:君心】

他十五岁时被封为太子,十八岁时做了皇帝。

他的亲生母亲从来没有爱过他的父皇,「恨屋及乌」反过来也成立——也没多爱他。淑妃娘娘在宫中演了一辈子的戏,最后还是没熬过那场病。

登基后,从前的皇后做了太后,他们关系不好,或许可以说是各怀鬼胎。

可是太后一族根基深厚,这个刚刚登基的少年君王不得不隐去锋芒。

立皇后时,他中意赵家的姑娘。

但太后硬要把冯家的女儿塞给他。

他打心眼里不喜欢,但又没有本事拒绝,只好心不甘情不愿地立了冯氏为后。

后来有一次他偷偷出宫,在酒楼里遇见了赵蘅。

赵蘅正笑嘻嘻地嗑瓜子:「我娘说,我若是再不老老实实成亲,她就不让我进门了。」

她穿着一身青色的衣裙,发髻挽得干净利落,插着一支色泽很好看的簪子。

这大概叫一见钟情。

他从前对美貌没什么概念,可是在那一刹那懂了什么叫好看。

太后想巩固冯家的地位,想要冯氏坐稳后位,他就偏要独宠赵贵妃。

没有什么是一成不变的。

尤其是当他精心爱护着一朵花,他亲手在自己的家里,把最好的东西都给了那朵花,哪怕最初种这朵花只是为了给邻居添堵——但时间长了,他也会足够爱她。

但帝王,总有帝王的考量,也有帝王的一意孤行和过度自信。

赵蘅说,他们都是一本书中的角色。

他一开始是不信的,他宁愿认为这是皇后在妖言惑众或者是蘅儿为了说服自己而编造的离谱理由。

但后来又想通了,是不是真的有什么要紧呢?

要紧的是,他发现自己做错了,发现自己差点就失去她了。

所以,假装信一次又何妨?

人们都说帝王无情,不如就试试,做个有情人。

【番外 2:梅香】

陈梅在一个无聊的晚上打开了一本叫做《嫡女倾城:贵妃不够女帝来凑》的小说。

简单地讲,就是一个有主角光环的女主在被皇帝辜负之后黑化掉的故事。

陈梅很难共情女主,赵蘅一辈子太顺了。

她什么都有,儿时父母疼爱,入宫后皇帝独宠,一路开挂打败了所有想害她的人。

她有一个快乐的童年,她想爱的时候有人矢志不渝地爱她,她不想爱了之后又有了至高无上的权势。

赵蘅的命太全了,所以中间跌个跟头也是应该的。

她一点都不觉得女主有什么值得心疼的。

大概这类小说一定会有一个或几个恶毒女配,皇后冯玉梅就是一个。

她是家里几个女儿里最不受宠的那个,被当作棋子嫁给了皇帝,这注定了她得不到皇帝的爱。

冯玉梅是个古板性格,这也注定了她不如赵蘅能讨皇帝的欢心。

后来,皇后的亲妹妹冯玉兰进了宫,皇后到死才知道,她的妹妹竟然投靠了赵贵妃,合伙扳倒了她。

赵蘅恨她是应该的,她没少害她。

但那是她的亲妹妹,她以为妹妹进宫是来帮她的。

陈梅看完之后很难受。

她觉得皇后跟她太像了,她父母不管她,任由她像野草一样长大,好像世界上没有人爱她。她没钱打扮自己,也不擅长和别人打交道,她很羡慕身边那些漂亮迷人的女同学,但她学不会。

陈梅很伤心地想,如果皇后得到了父母的爱、得到了皇帝的爱,她一定也不想做恶人,她明明才是最可怜的那个,可是为什么可怜人要面对更多的厄运?

陈梅想到了自己,平凡、普通,就不配得到幸福吗?

也许是该死的心诚则灵,她穿越到了皇后冯玉梅的身上。

而且是已经作恶多端、女主和男主都恨之入骨的皇后。

不出意外的话马上就要出意外了。

不出意外的话离死不远了。

她想方设法吸引皇上的注意,想方设法在女主开挂之前扳倒她——但,也许真的没有天赋,她精心选了宫女安插在女主宫里,又绞尽脑汁想到在皇宫里巫蛊是重罪,却反过来被女主摆了一道。

最后,她终于放弃了。

大概这一生就是注定失败吧。

某一天她睁开眼,准备继续蹉跎下去,却发现自己回到了那个小出租屋里。

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我回来了?!」

打开手机看了看日历,似乎只是睡了一觉。

屏幕上弹出了消息提示:「您收到了一封新邮件」。

「陈梅女士,恭喜您已被我公司录取。」

这一天,应该是她二十年的人生里,最明亮的一天。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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