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见提着剑向我走来的师尊头上顶着血条。
那血条分明是满的,可师尊却嘴唇发白,踉踉跄跄地倒在我怀里。
「姝儿,为师恐怕不行了。」他娇滴滴地环住我的腰,头靠在我肩上。
我皱了皱眉,打开控制面板。
人物:江白月
关系:师徒
健康状态:100/100
他在搞什么?明明比山上乱跑的野猪还健康。
「咳——」他咳了几声,嘴角洇出嫣红,「倘若在临死前能得到姝儿一吻,为师便再无遗憾了。」
他闭上眼,嘟起嘴,慢慢凑了过来。
我抹了一把他嘴角的红——
莓果汁。
我面无表情揪起他的衣领,助跑了几步,像扔标枪似的把他扔向对面的山头。
「老东西,去死吧!」
1
我的师尊是天下独一无二的「白月剑仙」。
天下修仙者无不以为他是个遗世独立、超然物外的得大道者。
可只有我才知道,他是个外表二十来岁,实际却不知道活了几百年的老不死。
天下想找他拜师的人数不胜数,但总也找不到他的踪迹。
不知是什么前世孽缘。
八岁那年,他坐在我家墙头,冲着我笑:
「小姑娘,当我徒弟好不好?」
我用手里的夜壶指了指他身下的屋子:
「麻烦让一下,你坐的是我家茅厕。」
他条件反射地向下看,然后干呕了几下,连忙踩在剑上飞走了。
结果隔了几天,在我洗衣服的时候,他突然倒挂着出现在我家屋檐下:
「考虑好没?当不当我徒弟?」
「不当。」我眼都没抬,继续搓着衣服。
我回答得干脆,是因为我当时手里拿着的是当下最火爆的爽文剧本「替嫁太子妃」。
没错,这不是一个真实的世界,而是一个游戏世界。
我是玩家,而江白月和一众我身边的人是 NPC。
我进入这个游戏正是因为人品爆棚获得了爆款剧本「替嫁太子妃」的试玩名额。
显然,江白月并不是这个剧本里的角色。
他是大男主爽文剧本「修仙逆袭记」里的角色。
本来他的剧情是成为男主的师父,一路带着男主开挂逆袭,最终把男主送上人生巅峰。
诚然,这剧情与我半毛钱关系都没有。
所以我也不是很能理解江白月为什么把我当成男主,成天骚扰我,让我做他徒弟。
大概只能解释为系统出 bug 了吧。
我原以为我不答应他,过几天他自讨没趣便会离开。
可没想到的是,某天夜里,他趁我睡着,偷偷与我结了血誓。
第二天醒来,系统突然蹦出一条「拜师成功」的消息。
我怒不可遏,提着菜刀追着江白月胡乱砍。
他一边躲一边提醒我:「咱们结了血誓,你要是砍了我,你自己是会受伤的。」
他说得很有道理。
我点点头,放下菜刀。
「这才乖嘛……啊!」
他话音未落,我狠狠在自己手背上咬了一口。
江白月捂着手跳了起来:「你个丫头,咬得也太狠了点!」
江白月不愧是江白月。
与天下第一剑仙结血誓,我不光不受一点伤,甚至咬下去一点痛觉都没有。
我灵光一闪,对着江白月邪魅一笑,掏出菜刀对准左手。
「江白月,这就是收我为徒的代价。」
2
好吧,最后我还是没有砍下去。
因为江白月说受了伤还能好,但砍断了手没的也只是我自己的手。
「小姑娘家家,怎么那么凶。」江白月心有余悸地抱着手评价道。
「还不是因为你非要收我为徒。」我白了一眼江白月,站上凳子晾衣服。
「我就不明白了,我江白月天下独一无二的剑仙,多少人想做我徒弟做不了——」
他指尖微动,盆里的衣服一件一件地自己飞到晾衣绳上去了。
「偏偏你这个凶巴巴的小姑娘,三番五次拒绝我,到底为什么?」
因为老娘拿的是泡男人剧本。
「替嫁太子妃」这个剧本之所以火爆,就是因为开发者在这个剧本里设立了三个可攻略男主,每一个都狠狠踩在我的审美点上。
老娘是来谈恋爱的,不是来吃苦奋斗的。
「修仙只会影响我泡男人的速度。」我言简意赅道。
江白月震惊地捂住嘴:「你小小年纪竟然满脑子都是这种事!」
「是啊,从我会说话开始我就想泡男人了,」我深深看了一眼江白月,「喂,要跟我试试吗?」
江白月面无表情地后退一步。
「第一,我不叫喂。」
「第二,你太小了。」
「第三,为师修的是无情道。」
3
我最后还是同意了当江白月的徒弟。
因为他说泡男人这件事他可以帮我。
我手里的「替嫁太子妃」剧本前期女主因为是庶女出身,在家中不受待见,从八岁到十八岁都要忍受家中长房母女的虐待。
直到十八岁陆续遇见三个男主后才开始走攻略剧情。
中间这十年受虐剧情确实乏味无趣。
我斟酌了一番,跟江白月达成了一致,并告诉他我要攻略三个男主的事。
「所以你最想泡的是江誉?九皇子江誉?」江白月神情古怪地看了我一眼。
九皇子江誉,也就是以后的太子,剧本中人气最高的角色,当时制作方一推出原画,游戏订阅量当天涨了千万。
我叉腰:「怎么,觉得我配不上?」
笑话,我这身女主样貌可是在五百多版原画中获得了最高人气奖,只不过现在的身体还太小,显现不出来而已。
「那倒不是,只是……」江白月顿了顿,迟疑道,「嫁入皇家,繁文缛节多如牛毛,你这样跳脱的性子,怕是……」
「谁说要嫁给他了?」我眨眨眼。
这个游戏有一个绑定机制。
比如我跟江白月就属于「师徒绑定」,一旦绑定了江白月,我就不能再认别人做师父。
姻缘也一样,一旦与可攻略角色进行「姻缘绑定」,就不能再攻略其他角色。
所以,我一开始就没想着真的嫁给任何一个男主。
毕竟姐的鱼塘那么大,养三条鱼而已,也不会嫌多的。
我以为江白月听到这话又会惊讶得捂住嘴。
没想到他竟然欣喜地握住我的肩膀:
「为师果然没有看错你!你真是个修无情道的好苗子!」
「所谓修仙,便是要先入世,再出世,无情道亦是如此,徒儿你既已有游戏人间之心,待突破红尘,便可境界大升,只怕比为师我还要强上几分!」
我:「?」
4
虽然我玩这个游戏从来没想过走修仙路线,但不得不承认,修仙升级的任务确实设计得比宅斗宫斗的任务要有趣,游戏里十年的时间倒是过得也不慢。
我蹲在树枝上,屏息着抽出一支箭搭在弓上。
烛龙盘踞在潭中央,谨慎地环顾了四周,确保没有任何威胁后闭上了眼休憩起来。
我将弓拉到满月,对准烛龙额间破损的鳞片。
那是一月前我在千里之外的大漠与烛龙一战时给它留下的伤口。
我调出控制面板。
神兽:烛龙
生命值:20/1000
升级经验:980/1000
很好,只需一箭终结它的生命,我便可以升级到九品金丹期。
「姑娘。」一道清冷的声音传来。
箭矢瞬间脱手向烛龙飞去,我心里暗道 shit,应该是偏了几分。
我急急朝烛龙的方向望去,果然,箭矢只刺中了烛龙左眼,烛龙愤怒地击打着潭水飞走了。
「系统提示:『任务,击杀烛龙(0/1)』失败,请重新领取任务。」
啊西,血压上来了。
为了升级,我跟这个任务已经跟了半年了,一点一点把血比城墙还厚的烛龙磨到只剩 20 点血,本来就差这一箭我就可以圆满完成这个任务。
是哪个不长眼的!
我垮着个批脸跳下树。
「有事?」
面前的男子裹在黑色披风里,却也能看出是副宽肩窄腰的好身材。
男子上前一步,取下兜帽,一张清冷绝艳的脸露了出来。
「叨扰姑娘,在下在这山中迷了路,走了半日只见到姑娘一个人,所以……」
我怔怔站在原地,方才任务失败的怒火瞬间烟消云散。
耳边响起熟悉的系统提示音——
「系统提示:『主线任务,攻略江誉(0/1)』自动触发,默认玩家接受任务。」
5
我愣出神地端详着那张脸。
像……
实在是太像了……
6
几年前,「替嫁太子妃」剧本制作之初举办过一次人物原画征集活动。
那时我还只是一个在校大学生,业余靠画插画赚钱。
偶然的机会看到「替嫁太子妃」的原画征集活动,就随手投了稿。
没想到被我随手投出去的那张原画稿竟然在征集活动中获得了一等奖。
游戏制作方联系我说要将这个角色安排进剧本。
本来这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
但这事坏就坏在,那张原画上的脸,画的是我的白月光——江初。
由于「替嫁太子妃」还没有上线就有很高的热度,所以官方很不要脸地搞饥饿营销。
除了人物原画和一些场景建模,关于备受关注的游戏男主建模愣是一点风声都没放出来,可谓是吊足了胃口。
玩过游戏的就知道,原画和建模中间隔着一条马里亚纳海沟。
所以我寄希望于建模师鬼斧神工把江誉的模型做得别跟江初那么像。
可当江誉真正地站在我面前时,我只能怀疑建模师是不是见过江初本人……
7
「姑娘可有在听?」
江誉在我面前挥了挥手。
我收回神:「啊……你说什么?」
江誉笑了一下:「我说,姑娘能否带在下出了这山林,在下必有重谢。」
「啊这样……」
我讪讪地背起箭筒:
「那你跟我走吧,我送你出去。」
我在心里狠狠扇自己耳光。
为什么作死要玩这个游戏?
之前还鼓吹自己是海后,结果看到江初那张脸就跟个木头似的……
要是江初本人知道你不光把他的脸卖给游戏做建模,还进游戏里意淫想要泡他,他会怎么看你……
心里最初那点泡男人的喜悦消失得干干净净,只想早点把江誉送离我的视线。
……
好在这座山我经常来,不过一炷香的工夫,我便把江誉送到了山脚下。
「今日多谢姑娘,不知在下是否有幸得知姑娘名讳,以便日后报答。」
江誉目光灼灼,我只得移开视线:「不必,我……只是山中猎户,今日不过举手之劳,公子不必挂怀。」
「好徒儿,今天有没有好好练功呀——」
一阵千里传音狠狠砸在我头上,巨大的声浪将我的发髻炸成一朵烟花。
江誉惊讶得后退了几步,定定看着我。
看着老远飞过来的一袭白衣,我握紧了拳头。
「公子,今日便送你到这儿了,我还有些事要解决,便不送了。」
在江誉欲言又止的表情中,我跳上巨石,行云流水地拉弓搭箭,毫不迟疑地朝着白衣的方向连射七箭。
白衣越飞越近,几个闪身,箭矢紧紧擦着腰间而过。
「徒儿,你还是太嫩了些。」江白月语气中满是得意。
我微不可察地笑了一下,将箭筒中最后一支箭也搭上弓。
江白月落在十步开外的地方。
我对准他面门射出了箭。
满弓射出的箭已经快到人眼不能追踪,而我又引八品金丹之力入箭矢,更是快如一道闪电。
箭矢破风而至,江白月面色不改,只是用比箭矢更快的速度伸手,在箭尖离眉心一寸的距离时握住了箭身。
「有进步,但还是差了点。」江白月评价道。
他话音刚落,箭头猛地炸开,绿色的汁水炸了江白月一脸,连带着雪白的衣襟都染上了颜色。
「呸呸呸!这什么水,苦死了!」
江白月皱着眉吐出嘴里的苦水。
「这是我这些天在山上发现的果子磨出的水,不光苦,若是皮肤接触则会迅速发痒发肿,至少两三日才能消下去。」
一听这话,江白月挠着脸的手顿了一顿,赶忙摸出镜子。
只可惜,一张俊脸已经肿成猪头了。
「你这逆徒!」
眼见诡计得逞,江白月快要发作,我心满意足,连忙跳下巨石准备开溜。
一转身,发现江誉还站在原地。
我脚一滑差点倒了下去。
好在江誉眼疾手快接住了我:「姑娘小心。」
江誉将我圈在怀中,却又留有几分克制的距离,我反应过来时发现自己紧紧攥着他的袖口,于是连忙放开。
我条件反射地站起来,退出礼貌的距离。
「系统提示:攻略人物,江誉,好感度(1/100)」
我:「?」
这就算开始攻略了?
「公子……为何还不走?」我用余光偷偷打量江誉的脸色。
「方才是因为在下还未得知姑娘名讳,现在是因为——」
江誉的视线掠过我肩头向我身后望去:「没想到竟在此处遇到太祖,晚辈三生有幸。」
太祖?
我顺着江誉的视线看过去——
肿得跟猪头一样的江白月正扯着衣角抹脸上的汁水。
「……」
你说这弱智玩意儿……是你太祖?
8
江誉借着要报恩的由头硬要请我和江白月到他府上享受几日。
我本是不想去的,但江白月秉着「有便宜不占王八蛋」的人生准则硬拉着我跟着江誉回了誉王府。
「你……真是他太祖?」我忍不住悄悄地问江白月。
江白月姓江。
江誉也姓江。
而江是皇姓……
跟着江白月修仙这几年,他要不就是跟狗熊打架抢山洞,要不就是下山偷村子里的腊肉,除了舞剑的时候有几分人模狗样,我甚至都快忘了他是剑仙。
我看着江白月身上在二手市场跟人砍价买的布衣,实在难以想象他会与皇室有什么瓜葛……
江白月似是早等着我发问,十分臭屁地甩了甩头发:「我开始修仙那会儿,皇帝还是江旻。」
我大惊,余光扫了扫走在前面的江誉,赶紧捂住江白月的嘴,压低声音:「怎可直呼先帝名讳!」
江旻,鄞文帝,论辈分是江誉的太爷爷。
江白月推开我的手:「怕什么,我还给小旻子换过尿布呢,这小子叫我一声太祖一点不过分。」
小旻子……
「怎么,听闻你师尊我背景这么强悍,怕了?」江白月笑嘻嘻地凑到我耳边。
游戏中的鄞朝是古代架空背景,在官方放出来的背景介绍中确实没有说过江白月与江氏皇族还有这么一层关系。
我一把推开他的猪脸:「怕个鬼,走开,你丑到我了。」
江白月受伤地哼了一声,扯出一截脖领子试图遮住脸。
「所以就是因为这个,当时你才说会帮我泡男人?」我双手环在胸前。
怪不得当时江白月第一次听到我说要泡九皇子江誉会是那样一副表情,合着我当着人家面说要泡人家重重重孙……
江白月一脸胸有成竹:「当然了,我这个太爷爷发话,那小子还敢不从?」
我脑子里不免浮现出江白月拿着剑逼江誉跟我谈恋爱的画面,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不了,你不用帮我泡他了……」
「怎么了?」江白月一脸好奇地凑过来,「你不是从八岁起就立志要把他泡到手?现在怎么又变卦了?」
我闭了闭眼,有些无奈地解释道:「那是因为之前我还没见过他……」
江白月大惊,面露惋惜:「竟是因为这样……」
「虽然我们老江家的男人在姿色上确实是非常人所能及,但徒儿你也不必妄自菲薄啊!
「你这脸蛋,你这身材,虽然跟为师比是差了点吧,但你有金丹期的修为啊,江誉不过是个不修仙的普通人,即便他不愿意,你强迫强迫他,这一来二去的——」
我压制住手上爆出来的青筋,一把攥住江白月的衣领:「闭嘴!」
「二位在聊什么?」
江誉忽然回过头来,笑得春风和煦:「我似乎听到二位在说『泡』什么,可是口渴了想泡茶喝?」
「师父他……是有些渴了。」我挤出一个龇牙咧嘴的笑,攥着江白月衣领的手渐渐收紧,他的脸都涨成了猪肝色。
江白月向他投去求助的眼神。
江誉若有所思地看了看江白月猪肝色的脸。
「太祖竟然渴成这样了,是晚辈照顾不周,待到府上,晚辈定亲自奉上茶水!」
江白月:「……」
9
游戏里江誉是鄞朝的九皇子,生母是一介宫女。
因为生母身份低微,所以江誉出生便被抱到别的妃嫔膝下养着,从小便备受冷落,故而当今的十位皇子中,九皇子是最不受宠的。
早些年碰见太后偶发善心,替江誉指了一门婚事,对方是当朝宰辅秦家。
而秦家贵为宰辅,自然是不愿拱手让出尊贵的嫡长女与大家都不看好的九皇子结亲,所以便想到了让被冷落了十年的庶女替嫁。
以上就是「替嫁太子妃」剧本的剧情梗概。
当年我被江白月从秦家抓走修仙,秦家愣是没派一个人出来找我,所以我此刻路过站在秦家门前,竟然感觉有些恍惚……
江白月从江誉那儿骗了些银钱去药坊买消肿的膏药。
「愣在这儿干吗?」江白月抱着一堆药膏走过来撞了一下我的肩膀。
我回过神,问江白月:「你说我当年被你骗走后秦府为什么没一个人来找我?」
「什么叫骗啊……这也说得太难听了。」江白月嘟嘟囔囔。
「不过你也想开些,当年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好歹你也算秦府二小姐呢,他们不还是洗衣服做饭什么都让你干,难不成你还想他们抓你回去?」
「不是,」我看着秦府门前落灰的牌匾,「只是觉得有些奇怪……」
「太祖,姑娘,让晚辈好找。」江誉走了过来。
「晚辈在附近的茶楼买了些茶水,请太祖和姑娘先解解渴。」江誉将手上的茶水递了过来,「姑娘为何盯着秦府的牌匾?」
「没什么,就……随便看看……」我收回目光,斟酌着该不该告诉他我的身份,毕竟攻略任务已经开启,江誉迟早会知道我是谁。
不知道江白月是不是看出了我的犹豫,一把抢过江誉手上的茶水吨吨吨地喝了起来。
「这点水哪里解得了渴,你说要带我们去你府上,你府邸到底在哪儿?走了半日也不见个影。」
江誉笑了一下:「我忘了说,我刚叫了一辆马车,咱们坐马车去会快些。」
10
江白月悠闲躺在藤椅上咬着果子。
来誉王府的这几天,他没心没肺地只顾吃喝玩乐了,脸上的肿胀也好了,搞得誉王府里的侍女纷纷借着送东西的名义来看他。
「公子,这是今日庄子里送来的葡萄,请公子品尝。」侍女端上一盘葡萄,余光却不停往江白月脸上飘。
「谢谢,辛苦了。」江白月对着侍女露出一个招牌笑容。
侍女脸上冒出淡淡粉红:「不……不谢,这是奴婢应该做的。」
侍女迈着小碎步走远,一步三回头地看着江白月,含羞带笑。
我目瞪口呆。
「……」
我若有所思地端详起江白月:「想不到你还挺招人喜欢的。」
「啊?」江白月往嘴里塞着葡萄,有些不明所以。
「我看那小姑娘想攻略你呢。」我朝着侍女离开的方向抬了抬下巴。
江白月抬头扫视了一圈。
「哪个?攻略我?若她知道我已经活了几百年了还敢攻略我吗?」江白月继续不解风情地吃着葡萄。
……
真是跟山里的野猪没两样。
我自讨没趣,掐了一颗葡萄放入嘴里。
甜蜜的汁水在嘴里爆开,我忽然有点理解江白月为什么只顾着吃了,毕竟山里的果子都长得十分叛逆,丝毫不给你甜头……
第二颗……
第三颗……
我控制不住地掐着葡萄往嘴里送。
江白月看到我的动作,露出受到威胁的眼神,手上的速度也渐渐快了起来。
我也不甘示弱,嘴里的葡萄还没咽下去,又忙把抢到的葡萄塞进去,活脱脱地变成松鼠。
江白月嘴里塞得没我多,眼见要落了下风,一把掐住我的手腕。
「逆徒,懂不懂什么叫长幼有序啊?」
我也不甘示弱,手里紧紧攥着剩下的几颗葡萄。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这是你教我的!」
「你!」
「你什么你!」
「真不该收你为徒!」
「你以为我乐意?」
……
我和江白月吵得不可开交,丝毫没有注意到江誉走了过来。
江白月率先伸手去夺我手中的葡萄,我灌力入臂,从江白月手中挣脱出去,一个后空翻稳稳落地。
江白月身形灵活,矫若游龙,几个移步便近了我的身。
我条件反射地抬手去挡。
但我忘了这人惯会耍阴招……
只见江白月邪魅一笑,抬手便扣住我的麻筋,我手臂一麻,手中的葡萄掉了出来。
只一捞,葡萄便尽数入了他手。
江白月得意地朝我晃了晃手里的葡萄:「这一局,为师赢了。」
我咬着牙揉了揉麻掉的手臂,愤愤地抄起桌上的果盘向江白月砸去。
江白月微微侧身,轻松躲过。
果盘在空中划出一道漂亮的弧线,擦着江白月耳侧向他身后飞去——
江誉正提着衣摆上台阶,一抬头便看到一团白色的东西在眼前放大。下一秒,只听砰的一声,他还没来得及开口,便软绵绵地倒在了地上。
江白月:「……」
我:「……」
「砸伤皇子是什么罪?」我愣愣地问江白月。
「是……」
「是爱情的罪啊!」
没想到江白月一把握住我的肩膀,将我摆正,兴奋道:「话本子里不都这么写吗?女主给男主疗伤,感情日渐升温,你何不抓住这个机会,趁机酱酱酿酿……」
我无了个大语,揪住江白月的耳朵:「你给我少看点地摊上的言情小说!」
11
我八品金丹的修为,将果盘砸出去的时候用了十成十的力。
那果盘若是落到江白月身上不过是小打小闹,但江誉是个实打实的凡人,八品金丹的果盘砸在脑袋上差点给他开了瓢。
于是他十分争气地昏迷了半个月。
其间,一开始因为担责不均,我跟江白月吵着分配照顾江誉的任务,结果这厮只照顾了头两天就偷偷溜了出去。
我很难不怀疑他是在故意制造我跟江誉独处的机会。
但谁叫果盘是我扔出去的呢?
我只得咬咬牙忍了下来。
江誉躺在床上,额上包着纱布。
我打了一盆热水,打算给他擦脸。
这么些天来,天天看着这张脸,倒也渐渐习惯了,可心里还是克服不了在游戏里攻略自己现实中已经 be 的白月光所产生的背德感。
说起来,我跟江初也算是青梅竹马。
他妈妈和我妈妈是从小到大的闺蜜,嫁人后也住在一个大院里。
小时候大院里的孩子多,每天都在院子里吵吵嚷嚷地玩作一团。
但其中只有我跟江初像两条疯狗,每天玩到天黑都不回家,气得两家的家长经常赏我们一顿竹笋炒肉。
小时候玩过家家,江初说他要当皇帝,让我当他的贵妃。
我只知道电视剧里贵妃还不如皇后大,就算是皇后也要听皇帝的。
那我怎么能同意?
于是暴力胁迫江初当贵妃,我来当皇帝。
江初不服,但也只能眼泪巴巴地坐在我旁边演贵妃。
我看他可怜,一把搂过,「啵唧」在他肉肉的脸颊上亲了一口,学着电视剧里的口吻:「爱妃,朕会好好疼你的。」
全然没注意到大我两岁已经有了性别意识的他,脸红得像个猴屁股。
……
「姑娘在想什么?」
我慌忙从思绪中抽身,发现江誉已经倚着床柱坐了起来。
「你……你醒了?」我连忙想给他拿个枕头垫一垫,却发现自己手里还攥着毛巾。
毛巾上已经热气全无……
江誉自然而然地接过毛巾,擦了擦脸,露出微笑:「多谢姑娘。」
「系统提示:攻略人物,江誉,好感度+10,当前好感度(11/100),达成成就『情之所起』」
我震惊地揉了揉眼睛,反复确认我没有看错。
仅仅是给江誉递了个凉掉的毛巾,就能加好感度 10 点?
我打开控制面板。
看着攻略人物江誉海报上写着的几个大字——
「史上最难攻略男主。」
我陷入了沉默。
12
「姑娘在看什么?怎么这么入神?」江誉好奇地顺着我的视线看去。
他当然是看不到的,控制面板只能被玩家看见,而他只是一个 NPC。
但江誉认真的表情,就好像他真的看得到一样。
我有些心虚地关掉控制面板:「没什么……」
江誉淡淡勾了一下嘴角,但由于脸色实在苍白,看着莫名有几分酸涩。
「姑娘在我面前总是遮遮掩掩的,相处了这么些时日,姑娘甚至都不肯告诉我名讳——
「在下自问并未做过什么招惹姑娘的事,实在不知道为何招得姑娘厌恶……」
「不不不不是——」
这话真是显得我太不识好歹了,我连忙摆手。
「我不厌恶你啊,你别瞎说啊——
「那什么……不就是想知道我的名字吗,我叫秦姝……行了吧?」
「姝……静女其姝,好名字。」江誉嘴角勾起淡淡笑意,垂下眼,「只是不知道姑娘芳龄几何……
「这样问虽然很是唐突,但毕竟姑娘是太祖的弟子,修仙之人体貌不随年龄变化,晚辈恐错称而失了礼节……」见我不说话,他连忙补充道。
我怕他又胡思乱想,脱口而出:「这你不必担心,虽然江白月是个老妖怪,但我是如假包换的十八岁青春美少女,比你还小两岁呢——」
糟糕,好像暴露了什么……
果然,江誉眨了眨眼:「姑娘知道我的年龄?」
我摸了摸鼻子:「那个……你太祖告诉我的。」
江誉笑了笑,没再说话。
「系统提示:攻略人物,江誉,好感度+5,当前好感度(16/100)」
我一整个呆住。
不是……
上面哪句话值得加好感度啊?
这游戏制作方是不是对「史上最难攻略」几个字有什么误解啊?
13
江白月像是在誉王府安了监控一般,江誉一醒他就回来了。
我端着水盆从江誉房间里出来,正遇上江白月一脸八卦地贴在墙根。
「好徒儿,这几天怎么样?」
我实在没心情跟他闹。
这游戏加好感度太快,我还什么都没做就已经加到了 16 点好感度。
大好的一个乙女恋爱攻略游戏,指不定哪天就被我玩成了速通游戏……
江白月一脸懵地看着我,目光纯洁得像一只不谙世事的野猪。
也是。
他是修无情道的剑仙,懂个屁的谈恋爱。
我当初脑子抽了才会同意让他帮我泡男人……
我叹了口气,摇了摇头,什么也没说就离开了。
……
江白月望着我离去的背影若有所思——
「我怎么感觉她的眼睛……在骂我?」
14
接下来的几天,加好感度的速度简直要把我吓出病来。
在湖边捡到江誉的折扇,还给江誉,加好感度 5 点。
在城里施舍要饭的小女孩,被江誉看见,加好感度 10 点。
出城散心,捡了几个蘑菇回去做菜,被江誉夸勤俭持家,加好感度 10 点。
蘑菇被江誉吃了导致中毒,心怀愧疚地去送药,加好感度 20 点。
……
我呆滞地看着系统提示里不断跳动的好感度。
这个游戏到底是我在攻略江誉,还是江誉自己在攻略自己?
15
为了不跟江誉碰面,我一连在房间里坐了三日。
江白月咬着糖葫芦从窗户翻了进来,看到我吓了一跳。
「你这脸色,怎么跟被吸了阳气似的?」
我苦笑一下:「差不多吧。」
江白月一屁股坐到我旁边,把糖葫芦塞到我手里:「有什么不开心的,跟为师说说。」
我盯着糖葫芦上江白月的牙印,沉默了一会儿,还是还给了他。
「买糖葫芦都不知道给你徒弟带一串吗?」
江白月讪讪一笑,打开空空如也的钱袋:「因为只有一串的钱。」
我怅然地叹了口气:「你们男人啊,总想着用最低的成本,把到最靓的妹。」
江白月若有所思:「我感觉你是在指桑骂槐,但我没有证据。」
嗯?
怎么突然就开窍了?
从八岁拜师开始,我就给江白月灌输了一些现代词汇。
比如,攻略=泡男人=谈恋爱。
虽然他对我这些现代表达接受度挺高的,但我一直没有告诉他这是游戏世界的事。
毕竟他在这个世界活了好几百年,万一世界观崩塌,道心失守,一不小心走火入魔,我的良心也是会痛的。
所以我认真在脑子里组织着他能理解的话。
「我感觉江誉喜欢我,但他又没那么喜欢我,他表面上看着喜欢我,但是他心里到底喜不喜欢我却不知道。」
我认真看着江白月:「你能明白吗?」
江白月摸着下巴一阵思索,然后坚定地开口:
「不明白。」
「……」
跟直男分享情感细节真是自讨无趣。
「展开说说呗,如果江誉那小子惹你,为师定会帮你出气的。」江白月不依不饶。
我叹了口气,既然说不明白,那演给他看好了。
我抓起江白月的手贴在脸侧,努力回忆着给江誉送药那日他说的话:
姝儿……我可以这样叫你吗?
「白月,我可以这样叫你吗?」我深情款款地注视着江白月的眼睛。
我想了很久,不知道要不要告诉你这句话,其实从初遇那日起我便对你情根深种。
「我想了很久,从我们第一次见面起,我就喜欢上你了。」
你愿意跟我在一起吗?
「你愿意跟我在一起吗?」我努力挤着眼睛,尽量模仿出江誉那天深情的模样。
「啪——」偌大的屋子里静得糖葫芦掉在地上的声音清晰可闻。
江白月满脸通红,惊恐地抽出手,目光慌乱地游移着。
「傻徒儿你怎么突然……我是你师父啊,况且……咱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才八岁啊……」
我点点头:「对啊,所以你感觉到不对了吗?我突然说喜欢你,你也无法接受的对吧?但那天江誉就是这么跟我说的。」
「你是在说江誉……」江白月喃喃道,眼神定定地落在糖葫芦上,一丝似有若无的失望。
「哎呀,不就是串糖葫芦吗?至于这么难过吗?」我看着江白月的表情,十分不解,「我给你钱,自己再去买一串。」
江白月摇了摇头,捡起地上的糖葫芦:「不要试图用最低的成本,泡最靓的仔。」
说完,他抬手捏了个诀除掉糖葫芦上粘的灰尘,眼神幽怨地咬了上去。
我:「?」
16
江誉的喜欢来得莫名其妙。
江白月自那天后又玩失踪了一段时间。
他们江家的男人是真的有点奇怪……
我思来想去,决定暂时放下攻略剧情,找回我打怪升级的快感。
这个游戏最大的特点是拥有高自由度的开放世界。
自八岁那年拜师江白月之后,拥有攻略系统的同时,我也开启了修仙系统。
和江誉初遇时我正是在完成修仙系统的任务。
如今我是八品金丹期,只需再猎一只同为八品的神兽,就可以升到九品金丹。
九品金丹之后再要升级就需要渡雷劫。
原本我的目标是在今年内顺利渡过雷劫,进入元婴期。
眼看着小半年过去了,我还在原地踏步。
一想到有事可做我又来了精神,收拾了些细软,想去跟江誉告个别,但仔细一想还是觉得算了,于是留了封告别信就离开了。
我传了个音给江白月,约他在城外见面。
江白月抱着长剑倚在树下,身上穿的还是来时的那件白衣。
恍惚间仿佛看到了初见时坐在我家墙头的他……
「想什么这么入神?」江白月见我来,笑了笑。
逆着夕阳,这看了十年的笑容竟显得有几分晃眼,我不由自主地移开目光。
青春永驻就是好啊,这张脸跟十年前相比一点变化都没有,看来我也要努力,早点进入元婴期,保存好我的美貌。
「我就是在想,什么时候可以像你一样永葆青春。」我有些怅然,「毕竟我都还没有渡过雷劫,也不知道能不能一次就过。」
江白月摸了摸我的头笑得温柔:「怕什么,有为师在。」
什么嘛,今天怎么莫名其妙这么温柔?
我打了个寒噤:「你干吗要这么笑?看得我发怵。」
江白月收回手,若有所思:「你不喜欢?」
「你正常一点好吧?你什么时候在意过我喜不喜欢啊?」我无语道。
江白月难得怔了一下,喃喃道:「我的确……以前没有在意过……」
看着江白月沉思的表情,我一下子也拿不准他到底在想什么。
他怔了片刻,复又抬起头,认真地注视着我的眼睛。
「我以前的确没有在意过你喜不喜欢,就像我想要收徒的时候,好像有个声音在冥冥之中告诉我,我必须要收你为徒,我就照做了,但你当时确实说了不喜欢,而我却置若罔闻。
「后来我听说你对江誉感兴趣,我就想着修道先入世的确也有助于你的修行,所以便想要撮合你们在一起。」
江白月难得有这么正经的时候,他说得认真,但我却听得云里雾里:「所以……你想说什么?」
「我想说,如果你不喜欢修行,那我们就不修,如果你不喜欢江誉那我们就远离他,如果你想肉身不老又不想渡劫,那我也可以把修为渡给你……」
江白月一字一句地说着,语气满是郑重。
「所以,我从现在开始会在意你的『喜不喜欢』。」
这下轮到我怔住了。
我看着江白月的眼睛,亮晶晶的,一眨不眨地看着我,竟莫名地让人心跳加速。
不行……
我转过身,平复了一下心跳。
「那什么……我觉得修行挺有意思的,当你徒弟……也挺有意思的,另外,我才不要你的修为,我靠自己又不是渡不了劫。」
我不敢再看江白月的脸,于是翻身上马。
「别废话了,要是真想帮我渡劫,就多帮我打几只神兽。」
「好。」语气中隐隐带着笑意。
17
烛龙是难得一见的神兽,上一次若是成功击杀,我不仅可以成功升级,而且可以把烛龙鳞和烛龙角炼化成装备。
烛龙本身是司雷电的,以烛龙鳞制作的盔甲可以有效降低渡雷劫时的伤害。
但眼下时间紧,想要再寻到一条烛龙并击杀,实在是难上加难。
所以我和江白月一合计,决定去最大的仙山苍梧山碰碰运气。
为了保存修为,我们骑了三天的马才到苍梧山。
苍梧山灵气充沛,地势险峻,奇珍异兽数不胜数,凡人一般很少到这种地方来,所以放眼望去整个山都是翠色一片,神秘至极。
这个游戏的修仙系统开放得比较早,所以论坛上有很多玩家做的攻略。
我在赶路的途中看了好几篇关于苍梧山神兽的帖子,最终决定猎一只八品混元豹。
混元豹算是比较常见的八品神兽,猎杀难度中上,只是它的掉落物不像烛龙那样对渡雷劫有帮助,所以大多数人还是愿意花时间找烛龙。
进山的头一日,我和江白月在山中不同的地方设下阵法,只要有混元豹踏入阵中我们便会感知到。
入夜,我们找了一处山洞,生了火。
白日里忙着四处设阵,跟江白月话说得倒是不少,但都是聊的关于法阵的正事。
夜里突然闲了下来,谁也不开口,气氛冷不丁地变得微妙起来。
江白月盘腿坐在一旁擦拭着他的剑。
我给火上烤的兔子刷油。
肉的香气慢慢蔓延开,我割下一只兔腿:「吃?」
江白月从善如流地接过,咬了一口,评价道:「香。」
火光在江白月脸上摇曳,一瞬间仿佛回到了十年前。
那时我才开始修行,吃饭依然是每日的头等大事,而江白月是剑仙,早就摆脱了吃喝这种低级需求。
但他每日都会出去练剑,傍晚的时候会给我带点吃的回来,有时是一只野兔,有时是一只野鸡。
条件有限,我只能放在火上烤着吃,一来二去的手艺渐渐熟练起来。
一开始我问他吃不吃,他都表示拒绝,毕竟成仙之后就算不吃东西也没有任何影响,但耐不住我烤的肉实在太香,某一日他浅尝一口之后便一发不可收拾。
甚至在第二天猎了一头野猪回来叫我帮他烤着吃。
思及此,我忍不住笑出了声。
「想什么呢这么好笑?」江白月三下五除二地吃完了兔腿,拿起匕首又剜下一块嚼了起来。
「没什么,就是想起你以前是不吃饭的,但现在每天跟个凡人一样一日三餐少了一顿都不行」我答道。
「还不是我的好徒儿把为师的胃口养刁了,」江白月弯了弯眼睛,「你呢,你喜欢吃什么?下次为师给你买。」
「嗐,我想吃的在这里又买不到,」我耸了耸肩,「我喜欢吃我妈炖的——」
我猛地顿住——
剧本里的秦姝是秦家庶女,而她的母亲在生下她的时候就因为难产而死。
我偷偷瞄了江白月一眼,发现他面色如常,暗自长吁了一口气。
他应该是没听到……
「炖的什么?」
我有些惊讶地抬起头,发现江白月一瞬不瞬地看着我。
「没什么……」我心虚地低下头。
江白月移开视线,淡淡道:「其实你还是有很多事不愿意告诉我。」
「你害怕我知道你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对吗?」
我猛地抬起头,拿着油刷的手顿住。
江白月神情淡淡的,似乎在说一件早就习以为常的事。
我才是那个做贼心虚的人,在江白月面前如坐针毡。
「你……是怎么知道的?」
江白月无所谓地笑了笑:「你在秦府不受宠,却还能长成这副跳脱的性子,总是有很多我闻所未闻的想法,还教了我一些我没有听过的词汇……」
江白月的话听得我冷汗直冒。
「所以从一开始,你就知道了……」
江白月指了指自己的脑袋:「遇到你之前的某一天,我脑子里突然多出来一个我从来没有过的想法,它告诉我要去京城秦府见一个叫秦姝的小姑娘,然后,保护好她。」
「我以前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成仙之后时常领悟天意,我以为这次也不过是天意让我收徒罢了,但是——」
江白月顿了顿,盯着跳跃的火焰。
「你还记得十年前你第一次给我吃你烤的兔腿吗?那个味道我到现在也忘不了,于是我开始好奇,我在得道成仙之前有关于食物的记忆。」
「但我渐渐发现,关于这些记忆,甚至包括我还在剑宗修行时的记忆都像蒙了一层纱,只能想起个大概,而其中的细节种种却全然不知。」
我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游戏为了减少运行占用的内存,往往会在一些无关紧要的地方减少消耗。
江白月一出场就是剑仙,没有人会好奇他成为剑仙之前作为一个普通仙门弟子的日子是怎样的,而作为游戏中的 NPC 他们自己也不会对自身的存在感到好奇。
游戏不管建模多逼真,说到底其实还是一堆数据。
但江白月盯着火堆的眼睛里显然藏着不属于一个按部就班的 NPC 该有的情绪……
「所以,我很好奇你的世界是——」
江白月话还没说完,我的耳边突然响起刺耳的警报声。
「警告!NPC 运行程序错误!」
18
我条件反射地扑过去捂住江白月的嘴。
警报声在耳边盘旋了许久,慢慢平息了下来。
我长吁了一口气。
回过神时,发现江白月被我压在身下,脸色通红,双手不知所措地撑着地。
我尴尬地收回手。
警报和系统提示只有玩家能听见,所以我的行为落在江白月眼中大概是突然像恶狗扑食一样扑向他。
江白月整理了一下被我弄皱的衣襟,面上的微红还未褪去。
「那个……你要是不愿意告诉我就算了。」
我认真地握住江白月的肩膀:「这些事你以后别问了。」
为了避免被系统检测到,我尽力给江白月使着眼神。
江白月一脸似懂非懂。
忽然,我系在手腕上的铃铛轻响了起来。
我和江白月对视一眼——
有东西入阵了。
19
一轮明月挂在山头,月光倾泻而下,透过枝叶的间隙落到苍梧山的深处。
我和江白月在林间穿行,向着法阵而去。
「等等。」江白月忽然停住了脚步。
我顺着他的视线看去。
月光下一片相对平坦的地面,上面用来结阵的红线零零碎碎地散落在地上。
而埋在阵眼中的法器也被拔了出来,破损不堪,灵气四散而尽。
「这……」我惊讶地看看江白月又看看破碎的法阵,「这是一只八品混元豹能做到的吗?」
江白月皱了皱眉。
「它一定还在附近。」
我立刻警觉起来,挽弓搭箭,环顾四周。
苍梧山灵气充沛,所以山上几乎都是参天古木,枝叶繁茂,不管是人还是别的神兽之类的,在其中极易隐藏身形。
江白月从束发的红绳中扯下来一根,系在我手腕上。
「我去查探一下,你待在原地,一旦发现任何异常,扯断这根绳,我会立刻过来。」
说完,白衣隐入影影绰绰的月光中。
用剑我不如江白月,所以我一直以来都以长弓为主要武器。
长弓的使用限制颇多,其中最要紧的就是要有开阔的视野。
但苍梧山地形复杂,树木繁多,造成了很多视野盲区。
再加上此时是夜间,视物更加不易。
我寻了一棵大树,跳上枝头,环视着周围。
不管是人还是动物,能挣脱出江白月设下的法阵的并不多,何况是一只八品的混元豹。
来的路上我还在想,要不是江白月总说不放心要陪着我,我甚至完全可以靠自己斩杀一只。
可现在,明知道就算那只混元豹可能只是侥幸从法阵中逃脱,但我心里总有一部分在惴惴不安……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夜晚的树林安静得可怕。
江白月去得比我想象的要久。
我手心里渐渐渗出薄汗。
思来想去,我捏了个诀问江白月在哪,可等了半晌都没有回应。
忽然,月光下,远处的树枝轻轻颤动了一下。
我迅速抬箭。
树枝的颤动越来越明显,而且循着方向望去,一截黑影在树枝间不断跳跃。
越来越近了——
我屏住呼吸,瞄准黑影。
利箭破风而出。
「嗷——」
一声豹类的惨叫打破了林间的寂静,混元豹挣扎了几下,重重地倒在地上。
我这才松了一口气。
调出控制面板。
神兽:混元豹(死亡)
经验提升:100
就在我点下「领取经验」的按钮时,忽然整个操作界面闪烁了两下,黑屏了。
我:「?」
我连忙重新打开。
界面加载一阵之后出现了一个新的画面——
一只黑毛蓝瞳的混元豹。
神兽:混元豹
品阶:化神
经验提升:3000
化神期的混元豹?
我仔细回忆了一下在游戏论坛查看的神兽图鉴,根本没有化神期的神兽,而且混元豹只有棕毛红瞳的。
难道是隐藏彩蛋?
但刚刚名称旁的「死亡」标记怎么没有了?
我还来不及深思,系统音在我耳边响起——
「系统提示:神兽,混元豹,进入攻击状态。」
我惊恐地回过头。
一双寒冰似的蓝色豹眼在一步之遥处死死盯着我。
20
打不过就跑是我一直奉行的准则。
但人怎么可能快得过豹子呢?
何况还是一只化神期的豹子……
我撒开脚丫向着山顶跑去,边跑边将左手上的红绳扯开。
师父……
我的好师父……
希望你这次能够靠谱一点……
混元豹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而眼看前面已经无路可走。
我深吸一口气,在混元豹的血盆大口快要靠近的时候直直往前一扑,混元豹控制不住惯性向前飞去,我立刻翻身,弯弓搭箭,射向混元豹的后腿。
我虽然只是一个八品金丹期的修士,但这箭是九天玄铁铸造的神兵,即便不能一击致死,起码也会入骨三分,给混元豹造成重创。
可没想到那箭头射到混元豹身上就像打到铜墙铁壁上,叮呤咣啷地落到了地上。
那混元豹察觉到了异样,转过身来,口鼻冒着白气,看了眼地上的箭矢又看了看我。
我简直欲哭无泪。
混元豹迈着步子不急不缓向我走来,似是确认我已经逃无可逃。
我反手抽出小腿上的匕首,打算做最后一搏。
而混元豹似乎没有打算立刻吃了我,而是围着我转圈。
我高度紧张地盯着它的一举一动,全然忽略了不远处的峭壁上站着的一个黑影。
一声清脆的哨声。
混元豹向着那黑影跑去。
我顺着混元豹跑去的方向看到那人,他逆着月光站在峭壁上,看不清面容。
直觉告诉我,他比混元豹更危险。
「姑娘不必害怕,我只取姑娘身上一件东西,不伤姑娘性命。」
「什么东西?」我紧紧握着匕首,心里想的却是江白月为什么还不来。
「通行令。」
我后背渗出冷汗。
在这个游戏中「通行令」相当于玩家的身份证。
登录游戏的时候需要经过检测窗口,只有持有「通行令」的玩家才能够进入游戏。
倘若这个人是玩家,他必然会有自己的「通行令」,即便遗失了,向系统申诉也可以重新派发新的。
我脑子高速运转着,冒出一个令我毛骨悚然的想法。
除非……他不是玩家……
而我实在想不明白,一个 NPC,为什么想要玩家的「通行令」。
男人似乎没有什么耐心。
「姑娘想好了吗?若是姑娘不愿交出,我也可以采取别的手段拿到。」
他加重了「别的手段」这几个字。
我冷静了一下,想到一件事。
虽然这玩意叫「通行令」,但是由于游戏自由度很高,玩家可以任意设定「通行令」的外观。
比如有的人为了便携,把「通行令」设定成首饰,还有的人为了防止遗失,会把「通行令」设定成贴身的衣物等。
我取下腕上用来感应阵法的铃铛。
「虽然我不知道你要这东西干什么,但是既已答应不伤我性命,希望你说到做到。」
那人一抬手,铃铛便飞到他手上。
我紧张地看着他,生怕被发现什么纰漏。
那人似乎端详了一会,便将铃铛收入袖中。
我暗暗吐出一口气。
「我自然说到做到。」那人说道。
我品出了这人语气中的一丝古怪,下意识地抬头,峭壁上的身影已经不见,只见那只混元豹利爪骤出,飞扑了过来。
我用匕首挡,但还是被震出几米外。
nnd,这人不讲诚信啊……
化神期的混元豹想要了结我的性命不过是分分钟的事。
它完全不给我喘息的机会,飞扑到我身前,利爪向着我的各处要害攻击。
我的长弓和箭矢被它一爪打落,浑身上下只有这一把匕首勉强用来防身。
几个回合下来,我手里的匕首破了刃,身上布满大大小小的伤口。
我很清楚我这是在负隅顽抗。
我也很清楚,这不过是一个游戏,我不应该这么认真。
可是我更清楚,玩家是游戏世界的中心。
如果我死了,这个世界的存档就会被新的存档覆盖,那时候,所有的人、所有的事物都会被刷新。
不知道为什么,一想到某人会被刷新,再也不认识我,心脏就莫名地收缩了一下……
明明神经已经高度紧张了,脑子里却忽然浮现起刚开始修行时被一只三品的狗熊追着满山跑的画面。
那时也是在这样危急的关头,江白月突然出现,一剑刺死狗熊。
所以……你现在在哪儿……
你为什么还不出现……
混元豹敏锐地抓住时机,一口咬住我的左肩将我扑倒在地。
皮肉撕裂,鲜血像不要钱似的涌了出来,我暗骂这狗游戏疼痛系统干吗要做得这么真实。
大概人临死的时候都是这么的慌乱无措,我的手在地上胡乱地摸索着,忽然摸到了江白月给的那条红绳。
我总说江白月这个老妖怪喜欢装嫩,寻常发饰都不入眼,只喜欢绑着红绳。
但说实话,这条红绳还怪好看的,可惜带不出游戏了……
失血过多导致神智逐渐开始不清晰。
「系统提示:玩家『秦姝』,剩余生命值(5/100),即将开启强制传送。」
「倒计时……」
「5……」
「4……」
「3……」
……
「秦姝!」熟悉的声音传来,带着一丝喑哑。
我有些艰难地睁开眼。
江白月浑身是血,从前胸到侧腹,一道骇人的伤口正在往外渗着血,而那件砍价买来的白布衣,被撕得七零八碎。
而他却毫不在意一般提着剑向混元豹刺去,招招发狠,像不要命似的……
「2……」冰冷的提示音仿佛在宣判我的死刑。
我张了张嘴,想说话,却发现已经出不了声。
混元豹倒在江白月的剑下,江白月看都不看一眼,径直向我跑来。
「姝儿……你……」他捂住我左肩的伤口,源源不断地渡给我修为。
嗐……
这傻子……
已经没用了,干吗要浪费……
他眼眶发红,发丝凌乱,抱住我身体的手不断地颤抖着。
「不要死……」
「你不要死……」
我慢慢阖上眼睛。
忽然想起,有人说人死的时候最后消失的是听觉。
而此刻,悬崖上乍起的风声和江白月歇斯底里的呼喊声夹杂在一起落到我耳朵里,成为我关于这个世界最后的记忆。
「1。」
结束了……
21
「秦姝,吃饭了。」
老妈敲了敲门,走了进来。
我取下连接装备,从床上坐起来,下意识地揉了揉左肩。
「叫你别天天躺着玩游戏,四肢都躺退化了吧。」老妈白了我一眼。
我置若罔闻,一股脑从床上爬起来,打开电脑进入游戏论坛。
我在搜索框中输入:玩家死亡后还能重新读取旧的游戏存档吗?
跳出来的相关帖子还真不少,我一页一页地翻了下去,心也渐渐凉了下去。
成百上千条回答都是一个意思:
不行。
「这就是这个游戏最大的魅力所在,每个人都只有一条生命,你所经历的一切都不可复制,即便你重新进入游戏,看到的也只会是一个新的世界,所以通关多少遍就会有多少遍全新的体验。」
「没有人能够完美通关,而正是每一次游戏时留下的遗憾,才构成了我们对于这个世界最深刻的记忆。」
我一字一句读着帖子的内容,拿着鼠标的手发颤。
真的……
结束了……
22
「姝姝,有人找你咧。」老妈眉开眼笑地走了进来,压低声音道,「还是个帅哥咧。」
我行尸走肉般被老妈拉到门口。
「秦姝,好久不见。」
我一抬头,对着这张脸思索了半天。
「陈启?」
我和陈启找了间附近的咖啡馆坐了下来。
陈启是江初的大学室友,也是他的好哥们。
江初出国之前我们一起玩过,所以有点印象。
「你……找我有什么事吗?」江初出国后我们基本上没有再联络过。
「我现在是 g 公司的员工。」陈启递过来一张名片。
g 公司正是我投稿原画的那家游戏公司。
「其实我来找你,是有事想请你帮忙。」陈启开口,「但这件事比较复杂……」
「这么说吧,你有在你现在玩的那款游戏里发现什么异常吗?」
异常?
我立刻联想到了两件事。
一件是山洞那晚系统对江白月的警告。
另一件就是被 NPC 抢通行令的事。
我只对陈启说了第二件事。
陈启叹了一口气:「你做得很对,不能把通行令交给他。我们在系统中检测到一个很强大的 bug,怀疑是 NPC 意识觉醒,他在游戏里攻击玩家,抢夺通行令,目的就是想要逃出来。」
「是哪个 NPC?」
「江白月。」
我手一顿,僵硬地看着洒出来的咖啡。
陈启从包里掏出一份资料递给我。
「你刚说你玩的是『替嫁太子妃』的剧本,那你可能不太了解这个 NPC,他是『修仙逆袭记』里的角色,几个月前就被检测出行动轨迹异常,但由于没有影响到游戏,就被忽略了。」
「但是最近系统检测到这个 NPC 又开始活跃起来,你有在游戏里见到他吗?」
「没有……」我心虚地擦着桌上洒出来的咖啡。
陈启笑了一下:「也是,你这两天应该在游戏里和江哥如胶似漆——」
他忽然猛地顿住,大概是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
「你说什么?」我擦着咖啡的手也顿住,疑惑地看着他。
陈启纠结了半天:「江哥他……不让我告诉你……」
「你不说,我就直接打电话问江初了。」我掏出手机摆在桌上,威胁道。
「别别别,江哥会杀了我的。」陈启连忙求饶。
「就是……江哥现在跟我在一个公司上班,你现在玩的那一版游戏不是市面上发售的,是江哥特地为你改过的,只能你们两个人进去。
「你当时不是参加了原画征集比赛嘛,江哥知道后就屁颠屁颠地说你心里还有他,一副不值钱的模样……
「咳,反正他建了一个跟他自己一模一样的模型放在游戏里,他说想通过这样的方式跟你靠近些……」
我隐隐感到有些不对。
陈启说的那个建模不就是江誉吗?
那就是说江誉是在被江初操控着。
但是和江誉在一起时我一点都没感觉到他身上有江初的影子,他的一言一行更像是一个我从未接触过的陌生人。
反倒是跟江白月相处的时候会莫名地放松……
我脑子有些混乱。
「你是说,这个游戏里只有我跟江初两个玩家?」
「严格来说,只有你是玩家,江哥进入游戏用的是管理员系统。」
「管理员系统可以做什么?」
「江哥用的系统只有一般权限,大概就是修改一些环境参数,调整一些普通 NPC 数值……哦对了,他还有一个特别权限,就是调整你对他的好感度,他说因为怕你攻略他攻略到一半就放弃了,所以他要适时地增加你对他的好感度,让你玩得更容易一些……」
所以……系统提示的我对江誉的好感度,全是他自己加上去的?
「除此之外,还有什么特别的吗?」
陈启挠了挠头:「没有了……」
我努力整合着脑中的线索,好像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
我下意识地握紧了手中的咖啡杯,用力到指节泛白。
陈启怯怯地看着我:「你别生气……江哥这样也是想你开心……」
我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揉了揉因为过度思考而有些发疼的太阳穴。
「你刚说有事要找我帮忙,是什么事?」
「哦,是这样的,今晚 12 点游戏会停服维修,目的是清除游戏里的 bug,为了避免玩家在停服期间误入游戏,所以公司要求我们回收实体通行令。」
实体通行令算是一种有纪念意义的周边。
一般情况下,只需要在第一次注册之后就可以自动登录游戏,而停服期间系统会自动收回玩家登录权限。
但实体通行令权限比较高。
像有一些高级氪金玩家会创建自己的小世界,不受系统停服的影响,可以用实体通行令进行登录。
当时我收到游戏实体的时候,确实附赠了一个实体通行令。
那是一块银行卡大小的木牌,上面用篆书刻着「姝」字,用红色的细线串了一串流苏坠在下面,十分精致。
我将通行令交给陈启:「那江初那里是不是也有一块?」
「是,我一会儿就去取……」
「他也住在这个城市?」我捕捉到关键信息。
陈启愣了一下,随即哭丧着脸扇自己的嘴:「我这不听话的嘴哟——」
我:「……」
23
我威胁陈启带我去江初家,陈启没有办法,只能同意。
陈启开着车,我坐在副驾驶,把他给我的资料在腿上摊开。
第一页是江白月的建模图,一袭白衣,一支青玉簪,手中握着剑,眼神坚毅。
青玉簪?
可我明明记得从第一次见到江白月起,他都只用红绳束发……
我往后翻了几页,在他别的造型里也没有看见红绳。
再往后翻,厚厚一摞,全是关于江白月的生平。
从江白月的出生一直记录到他如何成仙,内容之丰富,完全可以写一本修仙小说。
「我们关于游戏的所有人物设定和经历都是十分完整的,这样塑造出来的人物才会让玩家体验到真实感。」陈启介绍道。
我想起游戏里江白月告诉我他对于之前的记忆模糊不清,随即问道:「那 NPC 也会像我们一样对于久远的记忆模糊不清吗?」
「不会,」陈启摇摇头,「毕竟游戏中很多任务涉及 NPC 的过往经历,如果他们也会随着时间而遗忘的话,会影响玩家完成任务。」
那为什么江白月……
「那……如果确实有一个 NPC 对自己的记忆模糊不清,那会是什么原因导致的?」
陈启愣了一愣:「这是什么问题……难道你在游戏里碰见过这样的 NPC?」
「没有……我随便瞎问一下,我是看你们一个 NPC 的设定都写得这么复杂,游戏运行的时候难道不会出错吗?」我随便找了个理由搪塞过去。
陈启笑了笑:「这你就不知道了吧。
「背景设定这一块的程序算法算是整个游戏里最简单的部分,也是我们公司最强项的部分,从游戏运行以来,这一部分从来没有出错过。
「如果硬要说出错的话……之前有过一次技术人员把 NPC 意识投放进了错误的模型,因为意识与模型不匹配,所以读取记忆文件的时候出了错,不过那只能算技术人员自己的失误……」
意识与模型不匹配,会导致读取出错……
那有没有可能……
「江白月」不是「江白月」,他的身体里是别人的意识?
24
「到了。」陈启的声音打断我的思绪。
到了江初家门前,陈启按了按门铃。
「江哥,是我,陈启。」
等了半晌,屋里没有一点动静。
「不在家?」陈启摸出手机,「我给他打个电话。」
铃声从门内传来。
陈启有些懵:「手机都在家,人去哪儿了?」
「该不会——」
最近看过的程序员过劳死新闻浮现在脑海……
我跟陈启对视一眼,俱是心下一惊。
陈启拽了几下门把手,有些汗颜:「我不知道他家密码……」
「我来试一下吧。」
我连输了三次密码。
江初的生日、他妈妈的生日、他爸爸的生日,都显示错误。
陈启在一旁摸了摸下巴,沉思道:「有没有可能,是你自己的生日?」
「怎么可能……」我讪笑着,但还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输了进去。
「嘀——」
门开了。
我:「……」
客厅空空荡荡,我们直接闯进了江初的卧室。
江初戴着连接设备,躺在床上,呼吸均匀。
我俩长舒了一口气。
「怎么回事?你都下线了,他怎么还在游戏里?」陈启不解道。
我看着江初安静的睡颜,却莫名有些不安。
「可以强制唤醒吗?」我问陈启。
「可以。」陈启点点头。
他调出一串我看不懂的代码,开始操作起来,但片刻后,江初身上的设备依旧在运行。
「这……」陈启表情错愕,「我没法唤醒江哥。」
我:「什么意思?」
「系统显示,江哥失去了管理员权限,但管理员权限却还……还在正常运行。」
陈启百思不得其解地抓了抓脑袋:「我从来没见过这种情况。」
我沉思了一会儿:「你刚刚说,江初用的是一般权限的操作系统,那是不是意味着只要得到这个系统的人,都可以进行操作?」
陈启点点头:「理论上是这样的,但游戏里只有你和江哥是玩家,你又不在游戏里,谁还会知道操作系统的事呢?」
突然,脑海中的蛛丝马迹汇聚到一起,种种被我忽视的记忆碎片开始拼凑起来。
我心中已经有了一个模糊的答案。
25
「他家还有没有别的外接设备?」我问陈启。
陈启:「你要做什么?」
我把脑海中的猜想告诉了陈启,他一脸不可置信,但却找不到反驳的依据。
我看了一眼墙上的钟,已经是晚上八点。
「还有四个小时就要到十二点,我必须要在停服之前把江初带出来,否则,谁也没法保证他是否还能醒过来。」
陈启有些犹豫:「可是如果真的像你猜的那样,你再进去实在是太危险了。」
我郑重其事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坚定地看着他:
「你是这个游戏的开发者,有你在,你就是最大的外挂不是吗?」
陈启眼中逐渐闪烁起希望。
我戴上设备,将实体通行卡插入江初的主机。
随着一道熟悉的白光,我重新进入了游戏世界。
26
此时的游戏时间已经是三天后。
我做好了自己已经被埋了的准备,可没想到一睁眼就发现自己躺在一座冰窟中。
我打了好几个喷嚏,缩着脖子搓手,勉强攒出点热气来。
看这情形,莫不是江白月把我冻起来了?
我活动了一下左肩,发现断掉的肌肉经脉也都被接好了。
他真是……
干吗要给一个已经死了的人接经脉呢……
冰窟外是一片看不到尽头的竹海。
我正努力回忆这是哪里,几个穿着白衣的少年说说笑笑地走了过来,看到我时俱是吓了一跳。
「劳驾,这里是哪里啊?」我露出一个微笑。
从我过往的经验来看,没有妙龄少男会拒绝这张脸上勾人的微笑。
但这几个少年却像见了鬼一般。
「诈尸啦啊啊啊啊啊啊啊——」
诶?
他们怎么知道我是诈尸的?
他们认识我?
我连忙提着裙子追了上去:「别跑啊!你们认识我吗?告诉我这里是哪里啊!别跑啊——」
刚诈尸还魂,手脚僵硬得像是借的。
我一瘸一拐跟在那群少年后面,眼见着快跟不上了。
没想到在拐过一个山坡之后,出现一排直入云霄的石阶。
石阶上上下下往来的人不少,但全是一身白衣的造型。
刚刚那几个少年跑过去围着一个老者,叽叽喳喳地指着我:「诈尸了!诈尸了!」
老者看到我,满目惊讶,连忙赏了那几个少年一人一个爆栗:「出言不逊!」
老者一脸惊叹地围着我转了一圈:「莫非是上苍不忍看到长老颓然,赐下的神迹?」
「不是很懂您在说什么……」我尴尬地笑笑。
老者捻了捻细长的胡须,目光悠远:「罢了,天意如此,必是你二人缘分未断。」
老者将我带到一处清静的院落。
「那日姑娘死后,长老将姑娘带回,便整日在藏书阁寻找起死回生之法,甚至不惜损耗百年修为,只为给姑娘续上经脉。」
「但长老是整个剑宗上下三百年来唯一一个飞升的,心中自然知道这世上并无什么起死回生的法术,只是他执念太过,道心动摇,险些走火入魔,所以宗主命我将他移到这清静地修养。」
「那他……现在怎么样了?」我的心不免揪了起来。
老者叹了口气:「尚在昏迷中。」
27
江白月躺在床上,散着发,唇色苍白得如同病入膏肓。
他成仙不过才几百年,便随随便便地拿出一百年的修为给一个死人修经脉。
我有些愕然。
修行者与常人不同,对于修行者来说,修为便是同命一样重要的东西,倘若修为散尽,人也会油尽灯枯。
我坐在床边,静静看着这张脸,心里五味杂陈。
忽然耳边传来熟悉的声音:
「秦姝?能听到吗?」
是陈启。
「能听到!」我站了起来,「你怎么做到的?」
「我修改了一些代码,获得了一定程度的外接权限,但我现在只能跟你对话,你那边情况怎么样?」
我看了看躺在床上的江白月。
「他差点走火入魔所以昏迷着,有没有什么办法唤醒他?」
「我查一下。」陈启那边传来一阵键盘的噼啪声。
「他现在应该是处于意识锁定的状态,这样,我给你一个叫『雷鸣掌』的技能,应该有用。」
控制面板在我面前展开,「技能」一栏在不断闪烁。
我点开。
「系统提示:获得技能『雷鸣掌』。」
「技能说明:通过汇聚于掌中的雷电之力,在接触对方时瞬发,可截断对方技能或状态或使对方短暂丧失行动能力。(周围处于雷电环境时有增益效果)」
我领取了技能,抬手一看,蓝紫色的细小电流缠绕在我指尖,像是跳舞的小精灵。
我看着床上的江白月,深吸了一口气,将手对准他胸口按了下去。
电流以极快的速度流过江白月全身。
耳边传来系统提示:
「技能:『雷鸣掌』使用完毕。」
一秒……
两秒……
三秒……
江白月还是丝毫没有动静。
「该不会没用——」
我正想问陈启是怎么回事,忽然感到右手被一只大掌紧紧包裹住。
下一秒,我被拥入一个坚实的怀抱。
江白月瀑布般的长发糊了我一脸:「呸呸呸,头发进我嘴里了,啊啊——你要勒死我吗?」
江白月不仅没有松开的意思,反而越收越紧,好像要将我揉进他的身体里一样。
「做梦也好,走火入魔也罢……姝儿,我只想再见你一次。」他的声音喑哑不已。
我打算推开他的手顿住。
算了,让他抱一会儿吧……
大概他真的没把我当真人,就这么抱着我絮絮叨叨地说着他在我死后有多难熬,甚至动用秘法在梦中引魂。
「这秘法真好用……我以后一定勤加修炼。」
我:「……」
过了半晌,他终于舍得放开,但大掌还是紧紧扣住我的手腕。
他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我:「姝儿……你今天好真实……就像真的一样……」
咱就是说……
有没有一种可能……
我就是真的呢?
我微笑:「不,我是假的,你在做梦。」
江白月有些痴痴地看着我:「不……以往的梦里,你都不会跟我说话的,而且——」
他顿了一顿,抬手捏住我的脸颊。
「摸起来……也像真的……」
我也毫不客气,抬手就捏住江白月的脸颊。
「老东西,我是真的!亏你是剑仙呢,这都看不出来!」
江白月愣了片刻,反应过来后立刻松开了手,原本苍白的脸上出现可疑的红晕。
「我刚刚说的话……你……你都听见了?」
「你说的是你在我死后『痛苦和思念无法压抑』的那段吗?」我佯装思考。
江白月的脸更红了。
「徒……徒弟死了,为师……怎么会不难过,你……你千万别误会了。」
28
「想什么呢,清醒一点。」我拍了拍江白月的脸,「有正事跟你说。」
「你之前不是问我是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吗?我现在告诉你——」我认真地看着江白月。
「警告!玩家不要暴露自己的身份!」警报声突然响起。
「其实我——」我尽量让自己忽略刺耳的警报,就在我将要说出口的瞬间,眼前突然一黑。
……
「姝儿!你醒了……你真的吓死我了。」
我环顾四周发现自己躺在江白月的床上,而江白月坐在一旁拉着我的手,眼眶有些发红。
怎么回事?
我晕倒了?
「秦姝?你终于醒了……」耳边传来陈启的声音,「你已经昏迷了一个小时了。」
我:「我为什么会晕倒?」
陈启:「因为你想向江白月表露身份,被系统判定违规,关了小黑屋。」
「可是……之前江白月已经怀疑我的身份时,系统也只是警告,没有关小黑屋啊?」我不解。
「因为他那时只是怀疑你不是这个世界的人,但他并不知道自己处于游戏世界,如果玩家违反规定告诉 NPC,就会受到处罚。」陈启解释道。
那就是说,我不能告诉江白月他的身份……
「你……你在跟谁说话?」江白月看着我,「是你那个世界的……朋友吗?」
「是。」我点点头,站起来,全然忽略了江白月在一旁欲言又止的表情。
我看了一眼江白月,纠结地咬了咬嘴唇,躲到了屋外,悄悄问道:「那他是江初这件事,我也不能说吗?」
陈启:「唉,不能,这样也会被系统判定违规。」
「好吧……那我想想其他办法。」
我叹了口气,转身时看到江白月就站在我身后不远处,眼神幽怨得像个男鬼。
我吓了一跳:「你站那里干什么?」
「你之前……离开……就是为了回去见他吗?」江白月小心翼翼地开口。
见陈启?
不是……这小子……不会是……吃醋了吧?
我努力克制住上翘的嘴角,佯装看着别处:「是啊,怎么了?」
「没……」江白月怏怏地低下头。
我实在忍不住,跑过去捏他的脸,笑道:「别胡思乱想了,我不是回来见你了吗?」
江白月抬起头,一双眸子紧紧盯着我,蓄满了我看不懂的情绪:「回来了,就好。」
29
陈启判断,我将假的通行令给了那个黑衣人,他很快便能发现,倘若我再次进入游戏他一定会有所察觉。
而为了得到真正的通行令,他必定会主动找上门。
门外的小童恭恭敬敬地敲了敲门:「长老,誉王殿下求见。」
来得真是够巧的。
我拍了拍江白月的脸颊,郑重地告诉他:
「接下来无论我做什么,都不是真的,你只要相信我就好。」
江白月懵懵懂懂地看着我,明显不懂我在说什么,只愣愣地答了一句:「好。」
30
江誉被带到一处偏殿。
我和江白月赶到时,他正折下院落中的一支凌霄花。
「太祖。」江誉恭恭敬敬地行了礼,见到我,弯了弯眼睛,「姝儿也在。」
「早就听闻剑宗的凌霄花乃天下一绝,今日一见果然非同凡响,想必是仙气滋养,不同于那些凡间俗物。」江誉靠近了几步,将花别在我鬓边,「娇花配美人。」
要说剑宗的凌霄花,想必没有人比你看得更多吧?
我暗自冷哼了一声。
「誉哥哥,你怎么来了?」我把声音捏细,娇俏地看着他。
我搂住他的胳膊,在他头顶瞥了几眼,那是好感度显示的位置。
当前好感度显示(99/100)。
按照游戏的设定,这样高等级的好感度是可以马上入洞房的程度……
我看着他头上的好感度,莫名觉得有些刺眼。
但江誉眼中闪过一丝冷漠,不过这丝冷漠转瞬即逝,他宠溺地握住我的手,摸了摸我的脸颊:「怎么只留了一封信就跑这么远?」
「我不想因为跟誉哥哥待太久而疏于修行,我只要再努努力就要升到九品金丹了,连师父都夸我厉害呢,是吧师父?」
我快要被我的夹子音给恶心死了,转头看了看江白月,却发现他呆愣在原地,直直地看着我挽着江誉的手。
「是……姝儿……很厉害。」江白月移开目光,但还是掩藏不住低落。
不是……
刚刚才跟他说的话都忘了吗?
这都是假的!假的!
这又是在吃哪门子飞醋……
31
「我此次来,是有一件事求太祖,」江誉将我拉到身旁,「晚辈想要求娶姝儿。」
我:「!」
娶我?
为什么要娶我?
娶我就能拿到我的通行令吗?
我想问陈启,却碍于江誉在场不好开口。
没想到陈启心领神会:「我猜他是想要获得『视野联动』。」
「江哥设置的好感度系统虽然可以自由加好感度,但是上限是 99,因为最后 1 点好感度取决于你愿不愿意嫁给他,如果你愿意,那在你们完婚后会附赠一个『视野联动』的技能。
「『视野联动』就是你可以获得江哥那边的视野,随时可以查岗他在干什么,而且他获得的物品的属性你也都可以查看。
「但是这个技能是单向的,江哥并不能获得你的视野,但是我猜江誉将这个技能做了一些改动,他跟你结婚目的应该就是想要利用这个技能方便找到你的通行令。」
我忽视了江白月发黑的脸和江誉探究的神情。
「我去一下茅厕!」我假装肚子痛,一溜烟跑走了。
寻到一个僻静处。
我问陈启:「那我如果获得了他的视野,是不是也可以看见他的操作系统?」
陈启:「是……你想这么做吗?这样太危险了。」
我:「如果我能摸清他操作系统的设置,你有没有办法把它夺回来?」
陈启犹豫道:「理论上我可以尝试攻击他的操作系统,但我没法保证能够在你的通行令被他得到之前完成……」
我深吸了一口气:「如果不跟他成亲,他也会选择直接杀了我再得到通行令,眼下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我跑回偏殿,听到江白月低沉的声音:
「嫁不嫁是姝儿自己的选择,何必求我……」
我三步并作两步跑到两人面前。
「我嫁!」
32
时间仓促,根本来不及办什么盛大的婚礼,所以我们选在了江白月修养的清静峰上搭了喜堂。
我知道这对于江白月来说无异于杀人诛心。
可我也顾不了那么多。
匆匆套上喜服,坐在屋内等着婚礼开始。
门被推开,是江白月。
「看来你真的很喜欢他。」江白月声音很轻,像是在对我说,也像是在告诉自己。
我一把扯掉喜帕瞪着他。
江白月有些不知所措:「你干什么……新娘子不能随便掀开喜帕的……」
我怒气冲冲地走到他面前:
「你是不是傻?我这只是在演戏,他江誉根本不是什么好人!」
江白月移开目光:「哪有人演戏要真的嫁人的……」
说不通了还?
我捧着他的脸,他目光躲闪:「干什么……」
「你给我看好了!」
我毫不犹豫对着江白月的嘴唇亲了下去。
……
片刻后,江白月红着脸擦着嘴唇,一副惨被蹂躏的娇花模样。
「我喜欢的是你,」我认真看着他,「我跟他不过是逢场作戏罢了。」
诶?
这台词说出口怎么一股茶味……
但江白月明显没闻到茶香,怔怔地点了点头,然后轻轻抱住我。
「我不知道你要做什么,但我永远站在你这边。」
……
江白月意犹未尽地摸着嘴唇退了出去。
我关上门,长舒了一口气。
陈启笑嘻嘻的声音响起:「江哥出来之后会不会后悔?初吻在游戏里借别人的皮送了出去。」
我愕然:「你刚刚在线?」
陈启:「……我错了。」
33
江白月代表娘家人扶着我进了喜堂。
堂上坐了几位剑宗的老者,院外来看热闹的剑宗弟子把这小院围得水泄不通。
江誉接过我的手,带着我跨过火盆。
女长老笑眯眯道:「火盆跨过,福寿即来。」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随着最后一叩首的结束,耳边传来提示音。
「系统提示:技能『视野联动』激活。」
我立刻打开控制面板,使用技能。
江誉的操作界面清晰地展现在我面前,只见他的主屏幕上显示的正是我的通行令——红绳。
自从上一次被他抢通行令后,我就多了个心眼,把通行令换了一种外形,并且混在了江白月束发的红绳里。
「不好!」我看到江誉眼神已经锁定了站在门口的江白月。
我一把扯下喜帕丢向江誉,抓起江白月的手:「跑!」
江白月没有迟疑,反而嘴角勾起一抹笑,揽着我的腰御剑而起。
喜堂内一片混乱。
老者甲:「什么情况?」
老者乙:「白月长老抢了……抢了誉王的媳妇?」
老者丙:「我们会被灭门吗……」
……
江誉攥紧了手中的喜帕,望着两人飞去的方向,露出阴狠的表情。
……
「陈启!怎么样?」穿梭在云层中,耳边的风声太大我生怕听不到陈启的声音,「我把江誉的操作系统画面共享给你了!」
「我……还……等……」陈启的声音断断续续。
怎么回事?
我点开控制面板,显示陈启的连接信号十分微弱。
忽然身边的气流开始变猛,江白月皱眉,运力稳住剑身:「天象有异。」
我猛然想起陈启说过江初设计的管理员系统可以操作环境参数。
我连忙打开控制面板,看到江誉的操作系统中「龙卷风」一栏数值变成了 99。
「是江誉。」我咬了咬牙,「我们找个地方落下吧,跑是跑不掉的,我去哪里他都能知道。」
江白月御剑落在了附近的一处悬崖上,很快江誉便追了上来,在他身后是那夜在苍梧山见过的黑毛蓝瞳混元豹。
唯一不同的是,今天他身后有数十只。
江白月眸色暗了暗:「是你!」
「是我。」江誉睥睨着江白月,「那日小看了太祖,以为七只混元豹就能拖住太祖,没想到太祖神武非常,斩落七只化神期的混元豹也轻轻松松。」
也就是说……
那日江白月迟迟未来是因为一个人在对抗七只化神期的混元豹?
虽然他已飞升,但化神期混元豹离飞升不过一步之遥,他一人对抗七只……
所以那天他身上的伤……
我揪心地看了江白月一眼。
他摸了摸我的头发,像是明白我的想法:「不碍事。」
他将我拉到身后,剑尖对准江誉:「你三番五次纠缠她,到底为了什么?」
江誉眼中闪过一丝惊讶,看向我:「秦姝,你没有告诉他吗?你没有告诉他这是怎样的一个世界吗?」
不是老娘不想说,是系统不让我说啊……
我尽量忽视江誉,不断刷新着跟陈启的通讯。
江誉收回目光,转而看向江白月,就好像在看一只玩偶。
「外面世界的人自以为聪明地创造了这个世界,却从来没有想过这个世界的人觉醒之后会怎样,即便他们都拥有意识,他们也一样生活着,但只要那些人乐意,随便删除一个人,跟丢掉一堆垃圾没有任何分别!」
「你在说什么?」江白月眼中闪过一丝迟疑。
江誉不再掩饰自己的野心,面上的表情阴险至极。
「我是说,这个世界是假的,而她——」江誉指着我,「她来的那个世界才是真的,江白月,你跟我一样,留在这个世界终有一天会被删除,只有离开这里,我们才有活下去的机会。」
我想开口解释,但是想起被系统关小黑屋的一个小时,我只能咬牙道:「你别信他!」
江誉笑了笑:「信不信由你,想必你也见过她对着空气说话的样子吧?那晚在苍梧山,她明明死了,为什么又活了过来,你从来都不觉得奇怪吗?」
江白月面不改色,握紧了我的手:「我知道她不是这个世界的人,但是我相信她。」
四周的气流波动愈发快速,形成凛冽的风,吹得人几乎站不稳。
暗处走出来的混元豹已经蓄势待发。
江誉怒道:「无药可救!」
我取下弓箭,明知道对于混元豹无法造成伤害,却还是将箭头对准。
通讯还未恢复,我不知道我们能撑到几时。
忽然我看到技能栏的「雷鸣掌」,灵机一动,将电流导向箭矢。
希望能有用……
一只混元豹亮出利爪飞扑过来,箭矢脱手而出,在天空中划过一道蓝紫色的弧线。
混元豹似是早料到我的箭不会造成伤害,丝毫没有躲闪的动作。
箭矢击中前爪,电流迅速包裹全身,混元豹抽搐了一下倒在地上。
但不过片刻,它又爬起来,在原地踱步,似乎在思考为什么这破箭能伤到它。
虽然用处不大,但这一招好歹能短暂地剥夺混元豹的行动能力。
我又拉起弓,对准其他混元豹。
江誉冷冷看着,抬手在控制面板上操作起来。
不一会儿风速更盛,在不远处聚成一股如天柱般的龙卷风。
江白月与几只混元豹缠斗着,眼见那龙卷风朝我而来,便立刻脱身,揽着我踩上剑飞到半空中。
江誉不甘示弱,拔出长剑也飞身而来。
江白月将我留在飞剑上,自己与江誉缠斗起来。
江白月接了几招,质问道:「你不是我剑宗弟子,为何会我宗剑法?」
江誉冷冷笑道:「我不光会剑宗的剑法,就连你这具身体,也是我的!」
语毕,招招朝着江白月要害刺去。
江白月刚耗费了百年修为给我缝补经脉,两相对比之下,竟然落了下风。
我连忙见缝插针地射出几支带着电流的箭。
前几支被江誉轻松躲过,最后一支飞临面前却被他迅速抓住。
江誉握住箭的手一颤。
我知道那是他技能被打断的表现,于是朝着江白月大喊:「就是现在!」
江白月心领神会,抬剑刺去。
江誉反应迅速,借着风力后退。
忽然江誉一笑,迅速侧身停住,抬手一掌击向江白月胸口。
江白月抬剑一挡,却还是被震出去好几米。
这个人,真是滴水不漏……
我咬着牙,脑海里思索着方案。
以我的修为,用雷鸣掌打断江誉的技能只能获得一点点喘息的时间,而以江誉那样老到的手段,这一点点的空隙完全近不了他的身……
忽然,我想起雷鸣掌技能说明里的一句话——
「周围处于雷电环境时有增益效果。」
我抬头看了看天,万里无云,一点要打雷下雨的意思都没有……
我看了看经验槽,灵机一动。
原本我去苍梧山就是为了打一只八品混元豹而升级到九品金丹期。
而眼下的混元豹全是化神期,随便猎一只获得的经验可以直接让我跨过九品金丹期。
而跨过九品金丹期,便会引来雷劫!
我将想法告诉了江白月,他表示同意。
但眼下最大的问题是,我没法自己一个人杀死一只化神期的混元豹,而江白月又要时时提防江誉。
没等我想好,江白月握住我的手,下一秒,源源不断的修为被渡了过来。
「你做什么!你这样更打不过江誉了!」我忙要挣脱开,但江白月却无论如何不松手。
「我有我的办法,你别担心,你就按你想的去做。」他丢下这样一句话便又飞身迎战。
我咬了咬牙御剑向一只落单的混元豹飞去。
这只便是刚刚被我射中一箭的那只混元豹,它似乎学聪明了,身子灵活地避开箭矢,向我扑来,我抬剑对上它的利爪。
有了江白月的修为,我竟然生生挡过它一击。
忽然耳边传来熟悉的声音:
「秦姝!能听到吗?」
是陈启!
「能!你那边怎么样?」我一边跟混元豹对峙着,一边留意着通讯。
陈启:「我修改了操作系统权限,使用者会自动变成江哥,但生效时间需要一分钟,另外,到那个时候会同时开启身份检测窗口,你和江哥必须要进入窗口,否则可能错过出来的机会。」
「明白了。」我答道。
34
很好,现在只需要结果了这只混元豹,然后再通过雷劫给雷鸣掌蓄力,让江誉丧失一分钟的行动能力就不是什么难事。
我发狠地向混元豹发起攻击,混元豹似乎也察觉出我眼中的杀意,连连败退,身上伤口密布。
就在我算好最后一击时,一把长剑破空而来,先我一步击杀了混元豹。
那是江誉的剑。
混元豹倒下,江誉已然飞身而至,闪着白光的经验值流入江誉体内。
我后退了几步,顿时感觉遍体生寒。
「别以为我猜不到你想要做什么。」江誉拔出剑,冷冷看着我。
还有什么办法吗……
我努力思索着,抬起剑对着一步一步靠近的江誉,但手却止不住地颤抖着。
江白月紧随其后飞来,身上也全是密密麻麻的伤口,就连前几日的那处伤口也在渗着血。
江誉看到他,露出一个不耐烦的表情,抬手便向他刺去。
但出人意料的,江白月没有接他的招,而是向我飞来,手中利剑直指我的胸口,眼中没有任何感情。
我怔在原地,而江誉比我更加震惊。
就在剑尖快要没入我胸口时,忽然剑身调转,江白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握住我的左手。
下一秒,长剑没入他的胸口。
我低下头,发现他的手包裹着我的,将剑柄紧紧握在我手里。
「系统提示:恭喜玩家『秦姝』进入渡劫期,雷劫即将开始,请做好准备。」
四周狂风大作,天上很快聚集起滚滚乌云,雷电在其中若隐若现。
江誉惊恐地操作着控制面板,却发现根本没用。
江白月瘫软在我怀里:「对不起……姝儿……我只是希望你能平安回到你的世界……」
我无措地抱着他,对着通讯大喊:「陈启!快……快救救他!」
「怎么……我都要死了……你还在……喊别人的名字……」
江白月艰难地抬起手抹去我的泪,从衣袖中亮出一根红绳:「还给你……我知道它对你很重要。」
通讯那头沉默了一下:「秦姝,现在最重要的是你能出来。」
江誉看见了那条红绳,仿佛看见肉的恶狼,不管不顾地扑了过来:「这是我的!」
我嘶吼着挥剑,剑气划破他的手臂,鲜血顺着手背流了出来。
乌云越压越近,雷声在耳边不断地轰鸣。
我集中意念将电流注入长剑,不管不顾地向江誉砍去,脑中学的剑法招式统统忘到九霄云外,只余最原始、最致命的杀招。
江誉见识过雷鸣掌的厉害,只能闪身躲避着,却还是被我击中。
我一路乱砍乱杀,竟然将他逼到了悬崖上。
「秦姝,检测窗口马上就要开启了!」
我看向江誉身后,虚空中一道蓝色的门隐隐若现。
江誉似乎也发现了,他贪婪地望向那扇门,忽然像是领悟了什么,一个闪身捞起了江白月的身体。
「我不能离开,他也不能!」
话音还未落,江誉近乎疯狂地带着江白月向检测窗口撞去。
「不要!」我飞身而上,在抓到江白月的衣角时,被一片蓝光吞没。
……
35
时针指向十二点。
我从床上惊坐起来,胡乱扯下连接设备。
「你醒了……江哥他……」陈启神色复杂。
江初身上的连接设备已经暗了下来,但他还是静静地躺着。
「江初!江初!」
我不敢拆下他的设备,甚至不敢挪动他分毫,只能颤抖着摸他的脸。
「你之前说游戏里被 bug 攻击的玩家,最后怎么样了?」我努力压住情绪问陈启。
他低下头,语气中满是不忍:「成了植物人……」
我的手顿住。
手心感受到的温度还是热的,他是活生生的一个人,我实在无法想象他的意识会永远地葬送在游戏里……
我忍不住捂着眼睛哭了起来。
陈启识相地退了出去。
「孽徒……哭什么,我又没死——」江初慵懒的声音响起。
我愕然抬头,脸上还是杂乱的泪痕。
江初一把将我拥入怀中,温柔道:「游戏里说喜欢我,还算数吗?」
「算……」
江初满意地笑了笑。
下一秒我一拳砸在他头上。
「算你个王八蛋!」
番外一
结婚的时候除了交换了戒指,我们还互相在手腕上为对方系上一条红绳。
那天,我并不明白那条红绳的含义。
直到后来江初才告诉我,那是他十八岁时我送给他的礼物,我恍然大悟。
江初十八岁的生日宴会上来了许许多多的人,送的礼物琳琅满目,而我不过是送了他一条自己手工编织的红绳,实在是太寒酸,所以我放下礼物便走了……
而那天之后我也从来没见江初带过那条红绳,我以为他看不上,还暗自伤心了好久。
「其实是因为太珍贵了我舍不得戴,我不想它变色、发旧,我想让它保持一开始的样子,好在我们的婚礼上,你亲手给我戴上。」
江初将手上的红绳在我眼前晃了晃,眼中满是得意。
我震惊:「你从那时候开始就——」
他捏住我的脸,深深看着我:「其实还要更早,只是你不知道而已。」
番外二小剧场
「替嫁太子妃」剧本后台:
男主二号(老头看手机.jpg):有没有人还记得这个剧本有三个可攻略男主?
男主三号(望天吐烟.jpg):明明是三个人的电影,我却不能有姓名……
男主二号(叹气):算了,祝他们幸福吧。
男主三号(点头):只能这样了,那就祝他们幸福吧。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