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乎盐选会员精选文章儿子生日当天，江也出狱回来了。
门开了，他愣了三秒，「你有儿子了？」
我把厨房正在炒菜的弟弟拉出来。
「是啊，两岁了，像他爸吧？」
后来，他红着眼眶说：「你骗我，这是我们的儿子。」
1
小宝三岁生日这天，我弟拎着蛋糕来我家。
放下蛋糕，洗了手，他逗了会儿小宝，系着围裙钻进厨房了：「姐，今天你可不许和我抢厨房啊。」
「行。」
我打算问问闺蜜什么时候到，门铃响了。
不是说还堵在路上吗？
「宝贝，你干妈来了。」
小宝跟在我身后开门。
门外站了个黑衣黑裤的男人，寸头，身姿挺拔高挑，漆黑的眼眸熠熠生辉。
「时烟，好久不见。」
2
江也。
我谈了七年的前男友。
我眼眶瞬间红了，内心的平静安稳在瞬间崩塌，却又死死忍住。
我不敢开口，生怕一说话，就泄了情绪。
「你……」
「妈妈，这个叔叔是谁？」抱着我腿的小宝探出一颗小脑袋，奶声奶气地问。
江也循声低头看。
半晌，缓缓抬眸，眸子里是我看不懂的深邃，「你儿子啊？」
「是啊。」我趁低头抱起小宝的工夫整理好情绪，勉强扯出抹笑，「两岁了。」
「两……岁？」
江也愣怔地看了小宝许久，似是在计算年龄，半晌，唇瓣扯出一抹极苦涩的笑，又很快消失。
「什么时候结的婚？」
「你进去后三个月。」
「挺好。」
「就不请你进去了。」
说完我就要关门，余光瞥见我弟从厨房里出来。
我怕他说错话，连忙介绍：「江也，之前和你提过。」
我弟听完脸色冷沉下来，笑得有些不善，「哦，我家烟烟前男友啊？」
江也没说话。
「既然是前男友，那就不用来了吧，毕竟她现在有家庭了，不合适，我也不欢迎，慢走不送。」
我弟说完，「砰」的一声砸关上门，又站在监控前盯着，恨不得拿手里的锅铲把人给铲了。
江也没走。
靠着墙，神色颓靡，他似是想抽烟，伸手往兜里一摸，什么都没摸出来，自嘲一笑，直起身子离开。
我弟这才转身，把小宝支到阳台捡玩具，「姐，他出狱了。」
「嗯。」
「那你……」
「早就过去了。」我平静道。
晚上，家里气氛很融洽。
小宝性子很活泼，唱完生日歌，在客厅里玩游戏，最后累倒在我怀里。
我把他抱进房再出来，我弟和闺蜜已经收拾好东西离开了。
夜渐深，我却一点睡意都没有。
3
我和江也是在高一的深秋认识的。
那是一个阳光洒满梧桐的日子。
我拎着奶茶拐进小巷，看见一群精神小伙拎着木棍，不要命地往一个少年身上打。
少年嘴角带血，眼神却狠厉倔强，反击的动作狠辣果断，只是对方人数太多，他没占上风。
我吓了一跳，掉头就走，却在下一秒，想起被打少年那双漆黑的瞳仁，起了怜悯之心。
我借了奶茶店老板手机报了警，蹲在店外。
警察很快来了，那群人全被带进警局，我才敢回家。
「你报的警？」
还没喝上一口的奶茶摔在地上，被吓的。
我梗着脖子缓缓转身，拐角那棵柿子树下，靠着的不正是刚才那个少年？
黑色 T 桖，洗得发白的浅色牛仔裤，还有一双卷了毛边的帆布鞋。
「什么报警？我没听懂。」我当然不承认了。
少年几步过来，带起的风除了腥甜，还有很淡的草木香，他眼神冷得没有温度，看得我胆颤。
「别多管闲事。」
4
之后很长一段日子，我都会遇见江也，无一例外，不是在打架，就是在打架的路上。
我还知道，他家刚搬来不久。
他妈工作不正经，老往家里招不同的男人。
久而久之，小区里提起他家，都是鄙夷的神色。
当然，谁都不敢在江也面前说，他会打人，往死里打的那种。
我记得那天是周末，吃完饭我和爸妈下楼散步。
我们住的是老小区，院子里很多人，恰好江也下楼丢垃圾，一个喝醉酒的叔叔搂住他肩膀，笑眯眯道：「你妈在家吗？」
我至今记得江也那个眼神。
他是真的，想弄死那个男人。
偏生那个男人一点没察觉，从兜里摸出一张一百块的，往江也手里塞：「出去买点吃的，叔叔找你妈聊会儿天。」
「聊你……M。」
场面血腥又混乱，最后警察介入了，这事才算了。
从那后，小区没人敢惹江也，自然也没人找他妈妈。
很多时候，我经过他家楼前，都会听见江也妈妈在骂他，那个少年，从来没有反抗过一句。
5
思绪收回，我光脚从冰箱里拿出一罐啤酒，呷了一口，想那么多干吗，睡觉。
谁想到半夜小宝发了烧，吃过药也没怎么退下来。
我抱着儿子，拎着包，拿了车钥匙赶往医院。
太久没开，电瓶没电了，车子启动不了。
我只好打车。
按理说这个时间点打车的人不多，偏偏左等右等都不来。
焦急间，一辆 SUV 在我面前缓缓停下，车窗摇下，露出江也那张棱角分明的脸。
「上车。」
顾不得什么，我钻进后排：「去医院。」
医院急诊人还不少，挂了号，交完费，四下环顾一眼，没有坐的位置。
我蹲下来拿水，颇为费劲，这时一双骨节分明的手伸了过来。
「我来吧。」
是江也，他接过孩子，动作轻柔地抱着。
小宝的眉眼和面前这个人重合，我心狠狠一颤，挪开眼，翻出包里的温水，一口口地喂小宝。
喂了三次，终于到我们了。
检查完开了药，医生说可能还会反复发烧，让我注意着点，多喂点水。
道了谢后离开，我跟在江也身后，他并没有停下的打算。
「江也。」
他扭头看我：「晚上不好打车，小宝还病着，我送你们回去。」
话里有不容置喙的坚持。
我没再说话，只是上车他把小宝交给我的时候，小宝已经在他怀里睡着了，白嫩的小手抓住他袖子。
他喉结滚了滚，「你开吧，他好不容易睡着，别吵醒他。」
我拿钥匙开车。
他把我们送到小区门口，大有继续送进去的趋势，我死活都不让他送了。
「时烟。」
他凝着我，眼底看不出情绪。
「是不愿意和我扯上关系？还是怕我上去发现什么？」
我心漏了一拍，「风大，先走了，今天谢谢你。」
「儿子生病，他让你一个人大半夜去医院？」
我脚步一顿，面不改色地扯谎：「他出差了。」
「是吗？」江也微不可察地勾了勾唇，「可我怎么看着，他像有了外遇？」
他从兜里摸出手机，解锁划拉了两下，点出相册给我看：「我眼拙，你看看，照片上这人，是你孩子他爸吗？」
照片上，我弟，搂着我闺蜜，搂就算了，还亲，亲也行啊，注意点形象啊，大白天的。
「前夫？」
「不行吗？和平离婚。」
江也抽了根烟出来，想点，似想起什么，又塞了回去，「在医院，我看到了，他三岁，不是两岁。」
「时烟，他是我儿子。」
6
到家把小宝安置好出来，江也还没走。
三年不见，足够让曾经相爱的两个人变得陌生。
「当年为什么不告诉我？」
我冷笑一声，抬眸见江也红了眼眶，我心坠了坠，「告诉你，你就不会和我分手吗？还是会改变我们的结局？」
江也没说话，脸笼在阴影里。
「别纠缠，很掉价。」我微微一笑，「记得吗？这话我记了三年，无时无刻不提醒自己，现在，送还给你。」
「烟烟……」
「别来了，我们现在生活得很好，我也不想让邻居知道，小宝有个杀人犯的父亲。」
……
门关上，我僵直的肩膀一点点塌下来，最终无力地垂下，倚着门无声哭泣。
我记得那是午后，我下了班找江也吃饭，却怎么都打不通他电话。
公司没人，他妈妈家里也没人。
他失踪了三天。
三天后他回了公司，我接到电话就赶过去了，推开他办公室门，却看见富二代千金白沁的手搭在他肩上，低头含笑看着电脑。
「江也，我有话和你说。」
「也好，我也有话和你说。」
我以为他要解释他这几天去了哪儿，可开口的第一句话却是：「我们分手吧。」
「为什么？」
他低头看了我一眼，神色很淡，「不都看到了？时烟，你知道运营公司有多难吗？不仅需要钱，还要人脉，她能帮我，这个理由，够吗？」
「我不相信。」
「随你吧。」
后来，我好几次去他公司，无一例外，他都不见我。
就连家里他的东西，他都不要了。
有一天江也去谈合作，我终于蹲到了他，没想到看见的是他和白沁一块出来的。
我很久没看见他那么放松地笑了，却在看见我那一瞬间，脸色瞬间阴沉下来。
他扣住我手腕把我拽到一处，那神色，俨然我是见不得光的第三者。
他应该是怕他新的女朋友生气吧？
否则怎么会那么慌乱，极力想把我藏起来。
「时烟，别纠缠，很掉价！」
7
不过很快我就没工夫想以前的事了，小宝饿了，我煮了粥，他又睡着了。
等醒来，又开始发烧，喂过药，退了烧，天已经亮了。
我打电话给幼儿园请假，又把小宝喊醒，打算把他送去我爸妈那儿。
却在开门瞬间，看见倚靠着墙壁站了一宿的男人。
许是一晚上没睡，眼睛里布满了血丝。
「他好些了吗？」江也嗓子沙哑低沉。
「好多了。」
我并不打算和他多说话，可他似乎没打算走，反抓住我手：「昨天医生不是说会反复发烧吗？直接送去幼儿园没关系吗？」
「送我妈那儿。」
「我带他吧。」江也语气有些轻，带了几分小心翼翼，半晌又补了一句，「就在你家等你下班回来。」
当初江也刚开工作室时，昼夜颠倒，酒也喝得多，很多晚上，他都醉醺醺地回家。
我心疼他，每次都事先准备好醒酒汤。
他好乖，喝醉了不吵不闹，乖乖喝完醒酒汤后抱着我，一遍遍地喊我「老婆。」
喊到最后，嗓子变了调，在我耳边低声道：「老婆，等我事业有起色，我们结完婚，就要孩子好不好？」
现在孩子是有了。
可好像，回不去了。
我挪开视线，「江也，我们……」
话没说完，手机铃声不合时宜地响起。
接了电话，经理咆哮声传来：「时烟，你到底还想不想干了？报表呢？你发哪去了？」
「什么报表？」
「我昨晚发给你的，你没看见？」
我点进微信页面，的的确确没看见什么报表，刚要说话，那边冷笑一声：「公司真是倒了八辈子霉，招了你这种员工，你被开除了。」
电话挂了。
什么烂理由。
不就是有个项目我做出了成绩，却被他顶替，他怕露馅，随意找的借口。
不过我本来也不打算长待。
只是该给我的钱，一分都不能少。
消息发完，转身出去，差点撞上身后的人。
江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的，也不知道听到了多少，不过他什么都没问。
「我去买早餐。」
「江也，别来了。」
我抱起小宝，头也不回地进屋。
自然也没看见，江也漆黑瞳仁下，浓郁的沉痛。
8
辞职后轻松不少。
我带小宝回我爸妈那待了几天才回来。
我开始大量接私活。
我本身就是学设计的，一开始接得少，经验也不足，不敢孤注一掷，现在经验和技术有了，缺个工作室。
不过我暂时也没往那方面打算，现在这种状态就挺好的。
这天中午，设计稿快收尾，微信进来条消息。
我扫了眼，是我的经理，给我转了三万，并附了条语音给我：「时烟，我一分钱都没讹你，你都离开公司了，咱俩也没必要闹那么难看。」
我懒得理他，收了钱后直接删除。
「小宝，妈妈带你出去喝奶茶。」
奶茶店里，我很贴心地给他点了杯温水，他喝得无比满足。
「甜吗宝儿？」
「甜。」他乐得手舞足蹈。
但凡有个幼儿园文凭，都不会被骗得这么惨。
我牵着他去吃火锅。
其实我有点轻微社恐，我是不太好意思一个人去吃火锅的，有了小宝后，我肆无忌惮。
只是没想到会遇见高中同学聚会。
周叙也在。
当初江也的工作室，他是伙伴之一。
江也入狱后，周叙找过我，给了我一张卡，说里面有二十万，说我一个人带孩子不容易。
我没要。
后来，他向我表白了。
说他其实早就喜欢我了，可见我和江也在一起，他就把爱意藏在心底了。
他说他愿意当小宝的爸爸，问我要不要试着接受。
我不愿意。
周叙没有逼我，来看我，来看小宝，也会去看我爸妈。
久而久之，他和我爸妈关系不错，我妈有意无意也撮合我和他。
「不和我单独吃饭，同学们一块吃饭总行吧。」周叙看着我笑，「上次小宝生日，本来要送他礼物的，临时出差，这个是给小宝的。」
「谢谢。」
周叙当初和江也一块开公司的，江也如今潦倒，他倒是把公司经营得风生水起，别人见了都要喊一声「周总」。
我其实不懂，他有那么多选择，为什么偏偏看上我？
小宝被同学们抱着，左一个右一个地塞红包，小家伙挺财迷，一个一个哥哥地喊，我只好落座。
吃到中间，我拜托他们帮我看下孩子，我去趟卫生间。
出来洗手，遇见了同桌的熟人，我刚要打招呼，就听见她们议论。
「你说时烟哪来的脸啊？未婚先孕不说，她儿子爹还是个杀人犯，如今又吊着周叙。」
「谁让周叙喜欢呢？不过我倒是好奇啊，江也和周叙之前关系也算不错，她不嫌膈应？」
「我不喜欢她？难道喜欢在背后嚼舌根的你们？」
周叙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一贯温柔的眼底浮现几分戾气。
两个女生吓了一跳，也看见了我，讪笑两声，打算离开。
「不道歉？」
「对不起。」
等人走后，周叙又恢复温和模样：「别把她们的话放心里。」
「不会。」
这种话，我其实听很多遍了，从一开始的理论，到现在的渐渐麻木。
「江也出狱了。」
我「嗯」了一声。
「你和他，真的不可能了吗？他其实……」
「周叙，你今天要是替他说话，大可不必，当初他怎么对我的，你全看在眼里，不爱就是不爱了。」
周叙笑了声，眼底的光异常明亮，「虽说有些卑鄙，可听到你这么说，我还挺高兴。」
我没接话。
却在下一秒，看见靠在对面墙上的男人。
他掐灭手里烟蒂，漆黑瞳仁里全是幽深不明的情绪，「我最好的兄弟，泡我儿子他妈？」
9
江也和周叙打起来了。
两人原本只是说出去谈谈，我越想越不对劲，追了出去。
一出后门就看见江也重重一拳砸在周叙脸上。
周叙踉跄几步，笑了：「也好，打完这一场，我也算没负担了，江也，我是挺想娶她的。」
我仿佛又看见了少年时期的江也。
打架不要命，那股阴鸷，好似从骨子里渗出来一样。
我连忙拉住他：「江也，你闹够了没有？」
「你喜欢他？」他不回答反问。
理智告诉我，如果想摆脱江也，撒谎说喜欢是最好的办法。
可话到嘴边，我却怎么都说不出来。
是不想伤害周叙，还是别的什么，连我自己都弄不清楚。
「时烟，当初是你追的我，你不能放手。」
「是你甩的我！你忘了吗？江也，我早就不爱你了。」
他眼底的光一点点黯淡，几不可察地笑了声，转身离开，消失在夜色中。
没过多久，高跟鞋哒哒哒的声音传来。
是白沁，显然来找江也的。
她看到我怒不可遏，白眼都快翻上天了，「时烟，你简直眼瞎，你知道不知道江也……你会后悔的。」
她说完转身追江也去了。
原来，他们在一起了。
挺好。
10
后来周叙告诉我，江也出狱，是白沁去接的。
我早就猜到了。
许是见了故人，连带以前不愿意去想的事，都纷沓而至。
是我主动追的江也。
他很难追。
甚至可以说，很难相处。
他独来独往，从不接受别人的好意，也不见他和班里谁走得近。
偏生又长了张好看的脸，倒也不少人喜欢他，可惜，都失败了。
鉴于一开始认识他的经过有些血腥，我很怵他。
久而久之，我发现这个人面冷心热。
比如，明明是他送的小区奶奶回家，却从来不说。
明明是他帮班里挣回了荣誉，也没提过。
明明是他保护了差点被欺负的同班女同学，也没邀过功。
也是他，帮我修好自行车，在我忘记带钱包时不动声色地替我补上，在我公交坐过站迷路时，默默跟在我身后。
接触越多，我便越想靠近。
他拒绝得挺干脆。
每次都是同一个理由。
「没精力谈恋爱。」
我那会也执拗，我认定的事，一定要做到。
我才不信，他不喜欢我。
我故意装受伤，他果然来了，见到他那一刻，我笑得像只狐狸，张扬又绚丽，「江也，你输了。」
他扭头就走。
我气得在后面大喊：「行，反正隔壁班学习委员喜欢我，你不答应，我就去……」
「一定要现在吗？」
他扭头回来，眼底有着和他这个年纪根本不符的深沉。
他就那么看着我，压迫感十足。
「我不会影响你学习的，我也不会影响我自己，我就是……怕我晚了，你和别人在一起了……」
「时烟，我家里情况你知道，我没钱，前途渺茫，你真的想好了？」
那时候哪想那么远啊，喜欢就足够了。
「读书一定能改变未来的。」
后来在一起了，学习倒是没影响，可小吵小闹是真多。
我家境算不错，没吃过生活的苦，我哪里想到，有的人，真的连买一本练习册都要犹豫很久很久。
江也就是这样的人。
我不敢送他贵重的礼物，怕他还礼时为难，只能挑实用的，可每次，他回的礼都不便宜。
他和我界限划分得挺干净的，从不欠我东西，也不会带我去家里做作业，更不会和我提起他家里。
吵得最厉害的一次，他逃课去打工。
我气他主次不分，他说我不懂人间疾苦。
后来他先低头了，我没搭理他，事后又后悔，偏生他又没在学校，我只好去他家里找他。
正好撞见他妈妈带男人回家。
我吓坏了，江也及时回来，把我拉走了。
我俩在一起那么久，他第一次凶我。
「时烟，听不懂人话吗？别去我家里。」少年隐忍了很久，在看见我红了眼眶后，声音柔了下来，嗓音却异常酸涩，「不好看。」
那你呢？逃也逃不开。
这话我没法问。
我只记得，那天晚上的星河很灿烂，可江也，像是一座孤岛，绝望地等着日升。
11
手机铃声响起，把我从过往中拉出来。
是江也。
我挂掉，他又打。
如此几次，我被他弄得不耐烦，「你到底想干什么？」
「时烟。」他嗓子似在砂砾里滚了好几圈。
很久，他都没有再说话。
他好像，很难受。
我以为我不会再难过了，可这一秒，心脏上像压着一块重重的石头，喘不上气来。
那股无形的痛，发泄不出来，又没办法自我排解，偏偏小宝在里面睡觉，我怕吵醒他，我只能把自己的情绪一压再压。
「江先生，你大半夜给我打电话，你那位白小姐知道吗？」
他微微一愣，「我不……」
我没听他说完，直接挂了拉黑。
睡不着，我拿出平板画设计图。
可怎么都画不进去，脑海里全都是江也通红着眼的可怜模样。
他可怜个屁。
我才可怜，被抛弃、被放弃的我才可怜。
我摔了触控笔，又在下一刻反悔。
要 70 块，好贵的。
……
第二天把小宝送去幼儿园，我下楼买菜，遇见了白沁。
应该说她是来找我的。
「江也病了，在医院，你去看看他吧。」
「没看出来，白小姐还挺大方，让我这个前女友，去看你男朋友？」
白沁被我一噎，气得脸涨红，「行，你爱去不去。」
她说完转身就走，又在下一刻折回来，得意地笑，「我和江也下个月结婚，你该不会不敢来吧？」
「你不介意，我有什么好怕的？到时候我一定带上我儿子，去祝你们幸福。」
「不可理喻。」
又生气了。
祝福不行，不祝福也不行。
我有点搞不懂这位白小姐的脑回路。
12
下午接小宝放学回来，幼儿园老师告诉我，下周有超人爸爸的活动，如果可以的话，最好让小宝爸爸去，小宝挺期待的。
我低头看着认真舔棒棒糖的小宝，询问道：
「小宝，下周让周叔叔去参加比赛好不好？」
小宝眼睛一亮，「真的可以吗？」
下一秒像个泄气的皮球，「可妈妈不是说，周叔叔是外人，不能麻烦他太多吗？」
「我们先问问周叔叔？」
……
活动那天，我和周叙一人一边牵着小宝，和幼儿园其他小朋友一样，小宝明显很高兴。
等幼儿园老师喊他们去排队，我对周叙道：「今天麻烦你了。」
「乐意之至。」周叙一身运动装，在一众大腹便便的「爸爸」中格外突出，惹得其他妈妈频频侧目。
他扭头目不转睛地盯着我：「如果可以，江也和白小姐结婚那天，我也希望你能邀请我和你们一块去。」
我心微微一颤。
半晌，抬头看迎风招展的红旗，「看你能不能替小宝拿第一吧。」
他意外地愣了下，笑意曳开：「我一定能拿第一。」
周叙很卖力。
他和小宝拿了第一。
小宝像只麻雀一样叽叽喳喳，出幼儿园的时候还赖在周叙身上不肯下来。
「你让他自己走。」
「时烟，你是不是有点小看我了？换成你，我也一样抱得动。」
说完我俩都愣了。
我耳尖有些热，别开眼，他似也觉得尴尬，轻咳一声后，伸手牵住我的手，语调轻快：「不信的话，下次试试。」
我没挣脱，唇角扯出一抹笑。
只是下一秒，我笑不出来了。
江也的车就停在对面，他靠在车身上，静静地盯着我和周叙牵着的手。
周叙也看见了，「要过去吗？」
「不用。」
我们没过去，江也倒是过来了。
他盯了我许久，嗓音低沉：「我是不是，该祝福你们？」
「也祝福你和白小姐。」
江也冷嗤一声，转身走了，那背影，说不出的落寞。
「妈妈，他好像哭了。」
13
很不巧，我和周叙一块去幼儿园的事被我妈知道了。
她还问老师要了照片。
照片上，周叙抱着小宝，我站在他们身边，笑靥如花，俨然一家三口的样子。
她又开始催婚大计，有事没事就喊周叙回家吃饭。
周叙向我求婚了。
简单，但不简陋。
有我最喜欢的玫瑰花，装了满满一后备箱。
当海对面 LED 灯上，「烟烟，嫁给我」五个字亮起来时，我恍惚了。
我不知道我为什么会想起江也。
他有很长一段时间，是很穷的。
上学时拼命打工才能送我礼物和鲜花。
毕业了要不断地跑业务喝酒，赚的钱一开始根本不够周转的。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有钱的？
记不清了。
那时他每天回来都会给我带一束玫瑰。
我在网上刷到视频，说以后求婚我也要一车玫瑰，还要在海边，如果有钱的话，承包一个楼的大屏。
都过去了。
我笑着接过他递过来的戒指。
周叙亲了亲我的脸颊，海面的光倒映进他眼睛里，绚烂又夺目。
「我一定能让你忘了他。」
那一天，我和周叙沿着海边走了很久，大半夜他才把我送回去。
回到家卸了妆，我把现场拍的照片发给闺蜜，闺蜜秒回：「周叙早就准备好了吧？要不然你妈今天怎么会突然留小宝在家里？答应他了？」
「嗯。」
「也好，周叙有钱有颜，对你也好，人真不错，不过我倒真想看看，江也如今后悔的样。」
挂完电话，我准备上床睡觉，门铃响了。
大半夜的，我没开，从猫眼看出去，没人。
手机铃声在这时突然响起来，是陌生电话，我没接。
很快短信发了进来。
「是我，江也。」
我大概知道他为什么来。
我开门，江也高大的身影跌了进来，他满身酒气，反手一关，把我抵在门上，吻落得又急又密。
「江……也……」
男女之间的力道实在太悬殊了，我推不开他，狠狠咬了他一下，他后背一僵，更加肆无忌惮。
实在太难堪了。
我讨厌极了这样的关系。
眼角的泪猝不及防落下。
江也动作猛地一滞，双手撑着门低头看我，他嗓音喑哑得要命：「烟烟……」
我狠狠甩了他一巴掌：「撒手。」
他不撒，我又打，打得实在没力气了，他抵着我额头：「我不准你答应他，不准！」
他又亲我，「还记得吗？我都记得。」
他真的疯了。
到最后，他靠在我肩膀上，低声啜泣，「我们真的，不可能了吗？」
14
我和周叙定在半个月后订婚。
订婚前一天，我家水管爆了，水淹到我家客厅，我喊人来修，并拍了张照片发给周叙。
三秒，周叙电话进来了。
「家里还能住人吗？」
「估计不太能了，水淹到客厅了，我刚才打扫的时候把床弄脏了。」
那边安静了会儿，不太确定地询问：「要不去我家住一晚上吧，我来接你和小宝。」
「好，不过今天你只能见到我，小宝在我妈那儿。」
周叙是在江也进去后第二年买下的半山别墅。
远离城市喧嚣，环境也挺好。
他和那些世代积累财富的老板总裁不同，公司起来没几年，家里只有两个阿姨，一个打扫卫生，一个负责做饭。
「我带你去楼上客房。」
客房在二楼，可以看见进来的路。
我玩了会儿手机，听见楼下有吵闹。
是白沁。
差点忘了，她家别墅就在附近，应该是看见我了。
「时烟，我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你知道江也这些天怎么过的吗？你光长脸，不长脑子。」
「你给我下来，你别躲着。」
她真的很爱江也，替他打抱不平，骂我的话也越来越难听。
阿姨上来告诉我，周叙会处理，让我不用下楼。
我应了声，关上门，背后一个颀长的身影。
我吓了一跳，对方捂住我嘴：「是我。」
江也！
他戴了顶黑色的鸭舌帽，黑衣黑裤，一看就是从窗外爬上来的。
楼下还在争吵。
「你故意的？」
「嗯。」江也坦率承认，牵住我手，「和我走。」
「你疯了。」我挣脱不开，耐着性子，「江也，明天我和他就要订婚了。」
江也不动了，漆黑的眸染了几分痛，下一秒，他来吻我，「他有像我这样亲过你吗？」
「江也。」
我仰头推开他，他唇色极为漂亮，在夜色里勾人神魄。
我和他从高中开始，到步入社会，我见证了他从青涩到成熟。
「你走吧。」
「我不准你和他订婚。」
「你说了不算。」
我俩谁都没有说服谁，他执意要带我走，我执意不走，纠缠之下，门敲响了。
「时烟，你睡了吗？我给你端了杯牛奶。」
「没……唔……」
江也真是疯了。
他的唇破了，口腔中弥漫开铁锈味。
三分钟后，我拉开门，凌乱的头发遮住了我绯红的脸，「抱歉，我睡着了，白沁走了吗？」
「走了。」
我接过牛奶：「我们去阳台吹吹风吧。」
关门前，我看了眼衣柜。
阳台风徐徐，月色也好。
周叙和我说起他当初。
「其实很早我就想和你表白，可惜你眼里只有江也。」
「时烟，江也说，他没有杀人，你信吗？」
「不信。」我如实说，「可事实就是如此，你比我更清楚不是吗？」
「是啊，我和他认识那么久，他一直都是个面冷心热的人，我也知道，他向来羞于提起他妈妈，可他妈妈毕竟养育了他，谁知道他会误杀了他妈妈……或许真的太不堪了吧。」
「你俩分手那段日子，他一直挺颓的。」
「颓也不耽搁身边有别的女生。」
「那你呢？为什么坚持生下孩子？」
「谁知道呢。」我看了眼月色，「不甘心吧，想想还挺可笑，那段日子我还一门心思地帮他说话，等来的却是他被警察带走的消息。」
三年前，有一段时间我一直不太舒服，去医院检查了才知道怀孕了，我本来打算直接去找江也给他一个惊喜的，没想到在医院看见了他。
还有他妈妈。
我偷偷跟在他身后。
看见了那一幕。
他妈妈瘫坐在地上，衣裳凌乱，头发乱糟糟的。
而他，挡在他妈妈面前，任由那个穿着光鲜的中年妇女对他拳打脚踢，极尽辱骂，甚至把水从他头顶上浇下来，他都没有吭一声。
旁边围了不少人。
「看见地上那女的没，插足别人婚约，跑进人家家里勾搭人家老公，女主人回来，被撞个正着，还把人丈母娘气死了，不要脸。」
「那个年轻高个子男生，就她儿子，估计也不是什么好人，说不准母子两人做发财梦呢。」
江也是好人。
他从来没有做过一件不好的事。
他妈妈的恶，不该全由他去承担。
那天我一直等在医院门口，从白天到黑夜，从日落到日升。
第二天．江也终于出来了，他妈妈跟在他身后，小心翼翼的。
我头一次看见那样的江也。
整个世界都灰暗了，眼底也没有光了。
他不知道，我一直跟着他的。
他也不知道，他在巷子里，绝望又无助的样子。
「妈，我给你的钱不够花吗？你为什么还要去做那种事？」
「我都打算好了，要和她结婚了。」
「你让我怎么面对她家里……还怎么和她在一起啊……」
「这么肮脏的我……这么肮脏的世界……」
15
后来，他和我提了分手。
我当然不愿意。
我也知道，所谓的新女朋友白沁，无非就是他骗我离开的。
那个傻子，做戏也不会，他不知道白沁上一秒在他办公室，下一秒和男朋友约会吗？
和我提了分手，又不放心我一个人回家，偷偷跟在我身后。
我在他公司外等，他也陪着我在公司里。
嘴上说着狠话，其实让周叙给我送饭送水。
他以为我不知道，我其实都知道。
我理解他的苦，懂他没办法说出口的不堪。
我也知道，后来事情发酵，舆论一边倒，他想要保护我，和我彻底断干净的心。
我一直都相信他，也一直在替他想办法。
江也真的是个很好很好的人。
许是自己淋过雨吧，他公司有了起色后，他资助了好几个贫困大学生，也捐了些钱。
可没等我把这些东西贴出去，他以杀人罪入狱了。
16
思绪收回，我笑着看向周叙：「他应该挺恨我们两个的，一个出庭作证，指认他杀人，一个……」
手机适时发来条短信，我眉头舒展开，看完后删了。
「周叙，如果时间倒流，你还会指认江也杀人吗？」
「会。」周叙没有丝毫犹豫。
我打了个哈欠，「有些困了，我先进去睡了。」
「时烟。」周叙忽然喊住我，却又笑着摇摇头，「晚安。」
订婚这天，是个好日子。
我这边亲戚只来了我爸妈，我弟和闺蜜，其他人赶不到，周叙表示理解。
他那边亲戚来得不少，他公司员工也全都来了，还有以前的高中同学，大学同学，还有他一些生意上的伙伴。
他的员工，基本都是陌生人，以前跟着江也的那一批差不多走完了，只剩一个财务小姑娘。
以前找江也，没少给她们买奶茶。
我和财务小姑娘关系很不错。
在周叙去敬酒后，她端着酒杯过来了：「时烟姐，你真的要嫁给老板吗？」
「是啊。」
「那前老板呢？」
我笑容淡了下来，「早就过去了，当初你们不也知道？他和白沁成双入对，而且，他杀人了。」
「可我觉得前老板不是……」
她话没说完，周叙上台了，话筒里传来他温润的声音，场下安静下来，我瞥了不远处的闺蜜一眼，扬唇一笑，她晃了晃手机，示意听见。
周叙公司做到今天这个地步是有原因的。
今天是订婚宴，也是交换资源很好的机会。
寒暄了一番后，他才看向我，深情表白。
「从寒冬到夏日，我爱了你很多年。」
台下发出热泪的掌声，我勾唇一笑，全场的灯在这一瞬间全部熄灭。
「灯怎么突然灭了？」
我拿起闺蜜递过来的话筒，含笑道：「周叙，我有礼物要送你。」
随后，周叙身后大屏亮了起来，所有人都看了过去。
大屏里，周叙独自一个人坐在会议室，很快，外面闯进来一个中年妇人。
我爸妈看见，不可置信地站了起来，指着画面道：「那不是……江也妈妈吗？」
此时画面上的周叙已经和江也妈妈争吵起来，虽然没有声音，可画面很清楚。
周叙手里的水果刀，准确无误地插入江也妈妈腹中。
随后，他慌乱地擦掉他所有的指纹，又在看见会议室监控一瞬间，慌乱地跌坐在地上。
约莫十分钟，画面暗了，监控被人掐了，什么都看不到。
全场寂静无声。
「杀人了。」
不知道谁喊了这么一声，场面嘈杂又混乱。
隔着人海，我和台上脸色极度阴寒的周叙对视。
震惊，不可置信，恐惧，害怕……
我勾唇一笑，举杯摇摇敬他。
他疯了一般去关大屏，工作人员哪敢拦他，可惜怎么都关不掉。
他又朝我这里冲过来，可惜，在半道，就被突然出现的江也和我弟给截住，动弹不得。
接着警察来了，给周叙上了手铐。
「周叙，你涉嫌金融犯罪，杀人罪，现被逮捕。」
我把 U 盘交给警察时，周叙眼底的恨意几乎要溢出来。
「眼熟吗？我和江也联手从你卧室保险柜里拿的。」
他目眦欲裂，「怪不得白沁会突然上门，一切都是你们计划好的……」
他狂笑两声，眼底纠着不甘，「江也，我小看你了，你居然狠到把你女人、儿子送到我身边来。」
「我给过你机会。」江也淡声道。
「我被警察带走后，我一个字都没说，我在等你自首，你来了，却指控我杀人，周叙，我是该感激你那时候费心费力替我找律师辩解，给我留了一线生机，还是感谢你，让我在里面待了三年？」
江也入狱后，周叙找了很多律师，用了很多手段，又把之前江也妈妈的事翻出来，最后判决结果，江也自卫杀人，判了三年。
可即便只是三年，也足够把一个人拉入地狱。
更何况，江也这种从底层一点点爬上来的人。
「时烟，你爱过我吗？」
他怎么有脸问啊？
我缓步过去，朝他狠狠甩了一巴掌，情绪在瞬间失控，我疯了一样，朝他拳打脚踢。
「我恨不得你死，要不是你，江也妈妈不会死，他不用入狱，我和他也不用分开三年，小宝也不会被外人喊野种。」
我发泄得差不多了，警察适合阻止了我。
江也把我抱在怀里，动作轻柔地替我擦去眼泪。
「乖，别脏了你手。」
我窝在江也怀里放声大哭。
明明他身上的冤屈洗刷了，明明凶手找到了，一切都结束了。
可我还是好难过。
有些委屈，弥补就能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吗？
「你瘦了好多。」
江也眼眶也湿润了，「没有。」
17
从警局做笔记出来，天色已经全暗了。
我还穿着订婚的裙子，风一吹，冷得有些哆嗦。
江也脱下外套披在我身上，我趁机搂住他，他愣了愣，语调温柔：「先回家好不好？」
「就一会儿，之前都没抱够。」
「那个，我恶毒女配的出场费用记得给我结一下啊。」白沁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的，幽幽道。
我是真的很感激她，要不是她一直在帮我们，或许周叙不会相信我和江也就这么掰了。
我松开江也去抱她：「谢谢你。」
她浑身上下写满了别扭，「你什么毛病，见人就抱？江也，快把你媳妇拉走，脏死了，眼泪都蹭我衣服上了。」
「不过话说回来，时烟，你什么时候知道的一切？」
「我去探望江也妈妈，撞见周叙了。」
他和江也本来就是兄弟，去探望兄弟妈妈很正常，直到我听见了以下的话。
「阿姨，对不起，一开始我真的没打算杀你，也没打算让阿也入狱的。」
「我设计你，让别人当场把你抓奸，让阿也名声尽毁，也不过只是想逼他离开公司而已。」
「他啊，太固执，一个公司的成长，一个企业的茁壮，怎会没有龌龊呢？他也成长得太快，你知道公司上下都只听他的是什么感受吗？明明，是我俩一块开的啊。」
「如果你没发现我，来公司找阿也该多好？可惜，你没有我幸运，你没想到阿也下去买饭了吧？你见到的是我。也恰好，那天下班了，会议室只我一个人。」
那天后，我去探望他。
可江也不见我。
三年来，他拒绝了我所有的探视。
我等他，一等就是三年。
这三年里，周叙主动接近我，我不知道他出于什么目的，我不动声色地观察，没露出一点马脚。
直到三年后，江也出狱。
他本来没打算把我牵扯其中的。
那天小宝生日，他来给小宝庆祝，可来的不单单有他，还有他身后，躲进楼梯间的周叙。
所有的局，从那个时候开始。
我和江也甚至没有商量，我只需要按照我的想法接近周叙，接受他的好意，江也就知道怎么配合我了。
只是我答应周叙求婚，还是气到他了。
那天，他不知餍足，醋得没边儿，「他和你求婚的仪式，是我曾经写在电脑上的，他剽窃我创意，还牵你手……」
……
江也找到周叙金融犯罪的证据。
可哪够？他家里肯定有些东西。
所以，我在订婚前一天，故意弄坏水管，住进了周叙家。
一切都按计划行驶，白沁的出现替我拖住了周叙，唯一的变化，江也怎么也不肯让我住在周叙家，死活要带我走。
我和周叙在阳台看夜景，江也就在周叙给我安排的房间里。
我本来是打算自己偷偷潜入周叙房间的，倒是让江也去了，收获很大，在他保险柜里，意外找到了当年会议室的监控。
江也拿到东西后，给我发了消息，我看完删了短信，借口困了，回去睡觉。
那天晚上，江也没走，一直陪着我到天明。
一切都很顺利，订婚宴上，我弟配合我把监控记录播放到大屏上。
我爸妈，公司员工，我们的同学，朋友，都认为，江也是杀人犯。
那么，我就要在这样一个场合替他证明，他是清白的。
18
白沁听得咋舌：「你演技挺好，我好几次都想打你，忍住了。」
我笑：「你演技也挺好，要不是知道你有男朋友，我还真以为你喜欢江也。」
说完故意瞄了眼江也。
「打住，性子这么冷，也只有你忍得了。」
……
车子驶进地下停车场，我刚下车就被江也拽过去了。
他清冷又深情的双眸盯着我：「我不喜欢你穿这条裙子。」
「那怎么办？」
「脱了吧。」
我四下看了眼，「你别疯，车上没我的衣服，万一这里有人呢？」
「看过了，没人。」他俯身亲了过来。
裙子穿不成了，江也用他的外套把我裹得严严实实的，一路抱进电梯。
还好没人，否则我要连夜搬家。
回了家，我去洗了个澡，出来时发现江也坐在沙发上翻看小宝的照片。
从他出生，到三岁。
「很辛苦吧？」他问，「一个人带孩子。」
「还好啦，小宝很乖。」我笑意盈盈。
江也把我拽进怀里：「撒谎。」
是撒谎了。
小孩子真的好难带，有段时间，他哭我也哭。
我辛苦做的辅食他一口不吃，浑身上下写满了拒绝，直到有一次我自己尝了一口。
Yue。
后来长大了，小宝乖了很多。
可他眉眼间和江也越来越像，我越来越想他。
三年啊。
一千零九十五个夜晚。
我天天掰着手指头算日子。
好几次，看见周叙，我都按捺不住想扇死他的冲动，可我知道，我不能轻举妄动。
我不想那么伤感，手指头戳戳他胸膛：「江也，你饿不饿呀？」
「饿了？想吃什么？」
「面。」
半个小时后，两碗面出锅，我吃了小半碗就吃不下去了，边玩手机边和江也说话。
他很自然接过我没吃过的面继续吃。
「我吃过的。」
「以前吃的少？」
「……」
19
第二天，我和江也回我爸妈家。
虽说之前就见过，可到底不太一样。
上楼前他抽了一根烟。
门开了，是我妈开的门，「来了啊，快进来。」
「妈。」
我妈应了声，就听见我爸幽幽道：「都没领证结婚呢，喊的哪门子妈？」
我妈推了他一把：「小宝都三岁了，不喊妈喊啥？小也，进来坐。」
「好。」
江也刚坐下，我爸睨了他一眼，声音冷淡：「和我去书房吧，有些话想和你说。」
我紧张地站起身，江也揉揉我脑袋：「没事的，你在这里陪妈。」
我其实是有些担心的。
一开始我和江也在一起，我爸妈是不太看好的。
穷是一方面，还有他妈妈，名声实在太差。
后来江也证明了自己，只是又出了一系列变故。
我心不在焉地陪我妈摘了半天豆角，我爸和江也乐呵呵地出来了。
「不错，待会吃完饭，我俩再来一局，没想到你年纪轻轻，下得一手好棋。」
我妈朝我递了个眼神，笑了。
晚饭时，我弟和闺蜜也来了。
说着说着，话题转到周叙一事上。
我把事情前因后果都告诉了他们，我爸妈听完足足愣了小半小时。
最后我妈一勺子朝我弟脑袋上敲去：「你也知道？」
我弟哪敢点头说一开始就知道，「也才知道。」
我爸不信他，一个爆栗过去，「你姐瞒着我们情有可原，你呢？逆子。」
我弟委屈死了，「你们怎么不怪姐夫啊？」
「你姐夫受那么多苦，你能和他比？」
我闺蜜边吃她婆婆做的鱼，边幸灾乐祸地笑。
只有我弟一个人受伤的世界达成了。
吃过饭，江也在厨房洗碗，我过去时，小宝手里拿了个飞机站在他身边。
一大一小就这么看着。
「你是我爸爸？」
江也笑：「对。」
「你真是我爸爸？」
「妈妈没和你说过吗？」
「说了，不确定，再看看。」小宝看了很久，从兜里掏出我的小化妆镜，认真比对，「和我长这么像，没错了。」
「……」
「……」
一个风晴天高的日子，我和江也领证了。
第一次结婚，经验有点不足，我俩去了离婚登记处。
工作人员看着满脸甜蜜的我和江也，十分不确定：「真要离？」
「离。」我嘴上前面飞，脑子在后面追。
「请出示下结婚证。」
「结婚证不是你们给我们吗？」我有点没回过神。
江也在一旁笑，他牵住我手：「抱歉，我们走错了。」
钢印落下，红本到手，我反反复复地看，内心粉色泡泡直冒。
「江也。」
我喊了他一声。
他穿了件白色毛衣，阳光打在他身上，整个人温暖得不像话。
他「嗯」了一声，我把他拽下来，亲吻他额头，「合法的了。」
他滞了下，喉结上下滚动，嗓音有些哑：「回家。」
……
很久后，他吻吻我唇角，低声道：「我爱你。」
心口的缺角像是被填满了，我眼眶滚烫，总觉得不真实。
「你……你再说一遍，我没听清。」
江也这人，十分的爱，表现出来三分，他很少会说这么煽情的话。
「我爱你。」
事实证明，江也的情话不能听。
那天，头顶的灯晃了很久。
20
有一天我画完设计稿，忽然想起小宝的姓还没改过来。
我发消息给江也：「改天我们去趟派出所，把小宝的姓换回来吧。」
三秒后，江也电话打过来了：「不用换，时归很好听。」
「？？？」
「有件事，我一直没和你说，我和你爸商量好了，我入赘。」
我沉默了三秒，不确定地问：「那我是不是得给你彩礼？」
江也的工资全部上缴，我小金库存了挺多钱，我挺舍不得的。
江也笑了：「三金总得要吧。」
我一下子从沙发上蹦起来：「你一个大男人要什么三金？」
「我给我老婆。」
这个人……
「没有三金，就要一个你吧。」
……
周末，江也接我回爸妈家。
他们还住老房子，车开不进去，只能停在路边。
路两边的梧桐树叶子都掉光了，我指着前面的巷子：「我第一次见你，就是在里面，你和一群人打架，给我的第一印象……」
我故意卖了个关子。
「什么？」江也替我拢了拢围巾。
「美强惨。」
他笑了：「傻，不跑还去报警。」
「我见义勇为。」
「所以给我奖励了一个媳妇。」
「不该是给我奖励了个老公吗？」
「时烟，你才是我这样一生最珍贵的礼物。」江也眼神认真且直白。
他背后，蔚蓝的天空万里无云，阳光干燥爽朗，是个极好的天气。
（正文完）
【江也番外】
我的出生，好像是个错误。
她说，不知道我爸爸是谁。
她还说，她大好青春全浪费在我身上了。
那时她明艳，骄纵，有花不完的钱，以前不知道怎么来的，长大后知道了。
野种，下贱，恶心……
所有不堪的词我都听过。
我讨厌自己，讨厌她带回来的不同的男人。
可我唯独，不能讨厌她。
日子最苦的时候，她饿得只能喝水充饥，却能给我找来个馒头。
嘴上说不管我，可每次交学费，她都很积极。
我们搬了多少次家。
不记得了。
我打了多少次架，也不记得了。
好像这样，她就会变得和别人家妈妈一样。
好像这样，那些人嘴里的不堪的话就能少些。
好像这样，我心里就不会那么难受了。
可都没有。
我边厌恶她，边花着她的钱，到后来，我不愿意用了。
都说读书改变命运。
可这样的泥沼，我连喘气都觉得困难。
我开始打工赚钱，开始和她对着干，每次都迎来她的谩骂。
直到，巷口拎着奶茶的那个女生，替我报了警。
她一看就是好人家的女生，干净，纯粹，有爱心。
只是，我觉得可笑。
她看过多少的恶？凭什么觉得打个 110 就能拯救我？
她就不怕，那些人找她麻烦吗？
她可真烦啊，一直跟在我身后。
「江也，喝奶茶吗？」
「江也，那天我看见你了，是你帮我付的钱，谢谢你呀。」
「江也，你为什么不爱和同学们玩。」
「江也，其实认真读书真的可以改变命运的。」
「江也，不努力你一辈子只能这样，努力的话有机会改变的，至少不会比现在更差。」
「江也，有烦恼的话大声喊出来就好了。」
她懂什么，她的烦恼顶多就是考试考砸了，晚上错过了爱看的电视剧。
而我的烦恼……
可好像，就是这样直白且热烈的一个姑娘，用她最笨拙的方式，一点点把我拽出来，一直牵着我往前走，告诉我不要放弃。
没人告诉我，爱一个人会自卑啊。
更何况，我那样的家庭。
连件像样的礼物都送不起。
她小心翼翼地维护我的自尊，我怎么会看不懂。
我们争吵过很多次，都是些琐事，她气我不分主次，我说她不懂人间疾苦。
要怎么说出口，我是真的连，买一本练习册都要考虑很久。
太难堪了。
我不止一次想过分手。
算了吧，为什么要把她拽进来？
算了吧，明天就和她说……
可我说不出口，舍不得。
遇见她后，我还挺幸运。
顺利毕业，考上好的大学，拿到了全额奖学金，在学校也赚了些钱，毕业后虽然辛苦，可工作室一点点有了规模。
她坚定地选择我，我想给她安稳的生活。
我想证明，她选择我，没有错。
如果没有我妈妈的事，我们应该结婚了吧。
在医院被人辱骂，水从头顶浇下来那一刻，我第一反应，她不在，不然得心疼成什么样子。
后来舆论发酵，我怕了，怕连累她，而她，太固执。
所以啊，我和她分手了。
这个傻子，都分手了，还在网上帮我说话，和那些人对骂。
后来妈妈死了，我入狱了，一切都往不可控的方向发展。
而凶手，是我从学生时代就玩得好的兄弟。
那三年，我最对不起的是她。
一个人生孩子，一个人带孩子……
她曾经，明艳又绚烂，从不知生活疾苦，遇见我以后，品尝了个遍。
还好，我们都没放弃。
还好，我还有弥补的机会。
我们一起回家那天，说起以往的事。
她说她见义勇为，所以给她奖励了一个老公。
傻子，我哪里算是奖励啊？
她才是，上天给我最好的一份礼物。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