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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后我被心机将军套路了

前世我嫁给魏王,混得那叫个惨。

临死前,我发誓——第一,若再来一次,我要当个好人;第二,离开这囚了我一生的皇城。

为了这愿望,我费了老鼻子劲,没想到,有人为如我愿,快将心眼用烂。

1.

我和上一世的情敌在太后寝宫内打了一架,被太后轰出去了,没干过瘾,我俩相约御花园继续掰头。

别说,我是真没想到印象中柔柔弱弱的柴卿雪能虎成这样。

那一对秀眉立起:「你有完没完?说了我去和亲就我去。」

「你和个辣子,柴卿雪,你是念书念到脑萎缩啦,连这事都跟我抢?!」

前世我为了嫁给魏王裕让,陷害柴卿雪去和亲,她出城那天,哭得梨花带雨,几近肝肠寸断,怎么这一世转了性?

可无论如何,和亲这事,我这回打死都不能让她去。

我摆出上辈子那副恶狠狠的样子,撸起袖子,踮起脚,一把扣住柴卿雪的随云髻,凶神恶煞地威胁:「你不许去,听到没?再跟我抢,薅光你头发。」

下一刻,柴卿雪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两手一抬,攥住我头顶的双环髻,眼神比我还狠:「看谁先薅光谁的?」

我的婢女阿艳和柴卿雪的婢女锁浓达成一致,站在桂花树下,哆哆嗦嗦地盯着各自主人,不敢上前。

我的头被摇得发昏,却仍不松口:「你不是喜欢魏王吗?他也喜欢你,你放着他不要,趟这浑水干嘛?」

「郡主不是比我更喜欢魏王?」

我被堵得哑口无言。

确实,我喜欢魏王裕让,确切的说,不是喜欢,是痴迷。

我是宁国侯的女儿,太后的侄孙女,因爹娘早早亡故,我养在太后膝下,深得太后宠爱,自然也被宠出了一身的臭毛病。

裕让是皇子,他大我三岁,我是跟在他屁股后面长大的,宫里的女人没见过多少男人,我也是,尤其像裕让这种打小就长得惑乱人心的男人,见一次误终身。

我占有欲极强,少有小女儿家的害臊,自小便以他的未来王妃自居,碰到扑他的姑娘,轻则横眉竖眼,恶言相向,重则心生杀意。

所以,我的下场特别美妙。

送柴卿雪和亲那天,裕让给我心口来了一剑,痛斥我心肠歹毒。

嫁入王府三年,裕让从未踏入我房中,对我犹如蛇蝎,避之不及。

他登基后,按理说我该是皇后,可因他厌我至极,我连个封号都没有,只被唤作林妃。

没嫁给他之前,人人暗地里再怎么骂我,表面上还是无比尊敬,嫁给他后,人们撕去面具,个个都笑我。

可是我到死都学不会带面具,学不会蛰伏示弱,嘲讽喧闹越刺耳,我越乖张跋扈。

终于,我给他的宠妃下毒后,被关在自个寝殿里不得出入,又被人毒哑,最终死于一个漫长寒冷的冬夜。

临死的时候,我许了三个愿望,第一,若再来一次,我要当个好人;第二,离开这囚了我一生的皇城;第三,也许不那么执着于嫁给裕让,第一和第二便能得偿所愿。

想到这,我对上柴卿雪的视线,如实说道:「我不喜欢他了。」

她眼中先是划过一丝诧异,随后冷冷一笑:「一个月前,你还为了魏王,和钟将军之女在市集打架,被人家揍得鼻青脸肿你忘了?」

这……打脸来得也太快了吧!可是谁让我今天才重生呢?正好赶上太后询问我,我赶忙说要和亲,根本没有时间慢慢改人设啊!

我轻咳一声掩饰尴尬,脑中急速搜索挽颜措辞。

这时,不远处亮起一道声音:「呵,活久见大家闺秀干架,今个是开眼了。」

我和柴卿雪同时转头,只见一面如冠玉,神采英拔的男子立于三米外的雕栏亭子内,也不知道搁那站了多久,他身侧的侍卫面色黢黑如炭,五官粗糙难看,更衬得他品貌不凡,如仙人出世,倜傥风流。

简越卿,我的远方表哥,太后的外甥。

这人一向跟我不太对付。

简越卿慢悠悠地走近,看着我俩,面色微沉:「还不放手,怎的?闹了太后寝殿还不够,还要大闹皇宫?」

我瞪着柴卿雪:「要放她先放。」

娇娇女不甘示弱:「凭什么我先,你若不跟我抢和亲,我就放。」

呦呵,来劲了!

我冷笑道:「抢你大爷抢,明明是我先给太后说的。」

一旁的简越卿先是不作声,随后绕着我和柴卿雪转了一圈,笑道:「真不知道这镇宣王之子见此情形,作何感想,皇城里的两大美人为嫁他,扭打在一起,他心里该乐开花了。」

听闻此言,柴卿雪拽我头发的手劲松了几分,眉头轻皱,面色惊诧:「镇宣王之子?」

简大人没立刻接话,摇着折扇,装模作样地说:「是啊,听说这镇宣王之子江暮深,身形臃肿,相貌粗陋,常年佩戴鬼面具,也因是如此,敌军看见他就反胃异常,时而不战而胜。」

简大人话音刚落,柴卿雪便放开我的双环髻,福了福身说道:「让各位见笑了,既是如此,那卿雪就不夺郡主所爱了,先告退了。」

说完,整个人扭身就走,仿佛顿悟一般,全然没有刚才的执拗。

我盯着她快速移走的背景,冷哼一声:「小样,还敢跟我争?」

简越卿倒是没有在意柴卿雪的无礼,一双细长桃花眼斜睨着我,声音里夹着一丝讥讽:「怎么,表妹不嫌那人丑?不是吧,我记得你一向注重皮囊。」

我不傻,这话中损劲听得出来,可直愣愣怼上去,不太合适。

我指了指他身边那乌面侍卫,没好气地说道:「还能比他丑。」

「……」

「……」

说完,我再不理简越卿,抬脚就走。

身后只留下一串爽朗大笑。

2.

回府后,我端起茶杯吸溜了一口,平复刚才激动的心情,其实我并没有表现的那么轻松,现在只能走一步是一步,先远离魏王……

才想着就看见熟悉的人带着熟悉的怒气提着熟悉的剑闯进了园子。

阿艳声音都抖了:「郡主,我感觉魏王脸色不太好,要不要先躲躲。」

「躲个头啊,都看见了。」

说是这么说,可我那手还是没出息地将桌上的天目建盏扣在心口。

男人走近,剑眉星目,身姿如松,只是那眉宇间的怒气过于慑人。

为保平安,我急忙开口:「唉唉唉,冷静点,和亲的是我,不是柴卿雪。」

裕让面上的怒气并未散去,反倒更盛了:「为什么要去?」

我有些不解,瞅了眼他腰间快出鞘的利剑,弱弱问道:「不是吧,我去也不成?」

裕让身体微微发抖,一副就要杀了我的样子:「你……」

我上半身以一种难以察觉的龟速,缓缓地向后靠,琢磨着他拔剑后,我该以一种什么样的姿势遁走时,他的一句话,让我本就不稳定的屁股直接砸在地上:「你不是要嫁给我吗?」

我坐在地上,看着他又红又白的脸色,我那因为惊讶而微张的嘴唇,在几秒后才发出声音:「你……不是不喜欢我吗?」

他先是怔了怔,随后神色恢复如常,冷哼道:「确实,谁会喜欢你这种年糕。」

年糕?形容的挺贴切,我上辈子那么缠着他,可不就是个大年糕。

我干笑着:「哈哈哈,谢谢哦!」

然后,他没说话,眸色如霜地盯着我。

见他没有走的意思,我拖着长音战战兢兢地问:「emmm……魏王想留下吃晚饭?」

他不知怎么地,又被我气到,脖颈处青筋凸起,继而甩袖就走,行至门口又止步回头,几乎从牙缝里挤出话来:「林尔欢,你真是好样的!」

我想再回他一句「谢谢」,可瞅了瞅他那紧握剑柄而发白的指节,缩了缩脖子,我怂!

他走后,我将建盏放回桌上,手心竟存了一层汗,重生后第一次见到他,虽然表现的轻松,但是心中还是有些波动,畏惧与愤懑……

「哇塞,」阿艳明朗的声音驱走了室内那冷凝气氛,我看向她,只见她竖起大拇指,「郡主,你这招欲擒故纵真是高呀!」

我无奈地看着阿艳,叹了口气说道:「阿艳,我是真不喜欢他了。」

她一副明显不信的样子,也对,上辈子,我为了嫁给裕让,孤身一人入王府,只因为裕让说要嫁可以,但我不能带阿艳入府,在他眼里,我那么坏,贴身侍女肯定出了不少主意。

所以,跟我一同长大的阿艳被我打发回了老家,嫁了个瘸子相公,对她非打即骂,阿艳最后受不了跳河自尽。

这些消息都是我被永久禁足于寝宫后,裕让告诉我的,他还说报应不爽,跟我有关系的人都不会有好下场,父母被我克死,丫鬟也不得善终,皆是因为我作恶多端,罪孽深重。

我当时不想活了,回击道:「是吗?那你呢,你会有好下场吗?」

他是皇帝,九五之尊,手握生杀大权,我这一句冒犯天颜,他震怒非常,赏了我一巴掌,却没有杀我。

那时,我仍怀揣一丝妄想,以为他是舍不得杀我,可当我独自一人在常年阴冷的宫殿,熬过一年又一年,身子抽丝剥茧般地衰竭,我才知道,他是要让我用心品尝这漫长孤寂的折磨。

那样的折磨,一次就够了。现在想起来,是冷宫中的孤独让我学会了自嘲,不然现在哪里还能这么轻松的面对他?

我盯着阿艳那圆若银盘的脸,问道:「阿艳,若是我嫁入魏王府,不带你,你会不会难过?」

「啊?」阿艳张大嘴巴,隔了一会才闷闷地说,「奴婢当然会难过啦,不过,能嫁给魏王,郡主肯定会很开心很开心,那不带奴婢也值了。」

我鼻尖一酸,眼泪掉了出来,阿艳吓了一跳:「郡主,我是不是说错话了?」

我揩去眼泪,握住她的手,定定说道:「你放心,这辈子无论去哪里,我都会带着你。」

3.

以前我缠着裕让的时候,他烦得要死,现在我不缠着他了,他倒隔三差五找我麻烦。

男人真是贱呀,受不了落差感,就跑来犯贱。

这不,他跑去给太后说,我好几天没去资善堂念书,也不去练习骑射,我不去的原因不就是为了不见他,他倒好,上赶着想见我。

可我哪都不想去,窝在府里养膘。

只是不知道太后被他灌了什么迷魂汤,吩咐我马球赛必须到场。

行吧,老娘今个就给你闪亮登场!这几天在府里调养的,老娘心态恢复的已经差不多了,但是别让我看见他,见到他就生气!

果然,一到赛场,他那冷冰冰的眼神隔着两三顶帐子,都感受得到。

我压根不稀得理他,自顾自地去牵小红马,离他远远的。

阿艳想要一对梅花纹金手镯,我给她赢了回来,寻思回府后,偷偷给她。

一局下来,有些口渴,回帐子补充些水分,冤家路窄,碰见了同样口渴的钟月。

这个将军之女,出生于武家,却出了名的尖酸刻薄,我俩未出阁前,总是因为裕让大打出手,后来,裕让登基后纳她进宫,我和她更是冲突不断,这次仇人碰面,我尽力克制,不让自己红眼。

可总有人要主动犯贱,钟月笑里藏刀:「郡主刚才那一局打得不错,不过我瞅着你这马技比起前两年有所退步呀,才骑了几圈下来,就这么气喘吁吁,看来得大补呀。」

我不愿跟她起争执,干笑着:「是啊,你说得对。」

她没想到我如此平静,两只手搓了搓,继续发功:「你怎么不骂我?」

呵,这些人贱毒入髓了吗?

「你都说了我需要大补了,骂人耗气,我得好好养着。」

钟月上下打量了我一圈:「林尔欢,你跟以前有些不太一样。」

我懒得解释,打哈哈应付:「人虚嘛,自然不一样。」

话音刚落,裕让声音响起:「是吗?既然身子骨这般不好,还要去和亲,是嫌自己活得太长吗?」

回过身,只见他靠着支撑帐子的红木栏杆,若有所思地看着我。

这人呀,怎么嘴这么欠呢?

我用食指划了下杯沿,对上他的视线:「听说魏王人脉广,认识不少奇人异士,那就托魏王帮忙寻位能医,为我把脉调理,让我去了镇宣王封地能多活几年。」

裕让眼神变暗,一看就知道又生气了。

钟月一脸的难以置信,接话道:「不是吧,林尔欢,你真要去和亲?」

我将剩余茶水送入口中,茶杯往斗几上一顿:「对,去看看不一样的世界,老在这皇城待着有什么意思。」

说完,我抬脚向外走去,行至裕让身边,他那冷窒的声音响起:「真没见过你这般不知羞耻的,和亲之事,太后和皇上还没定,你倒上赶着给自己找夫家。」

「不知羞耻?那日你心上人柴卿雪跟我在宫里干架,你怎么不说她不知羞耻,非逮着我攻击?按理说,魏王现在该想着怎么挽留你的心上人,而不是将心思花在我身上。」

他走到我身边,居高临下地俯视着我:「真是可笑,本王何时在你身上花过心思?」

虽然说不在意了,但他这一句,还是不可避免的让我心中一凉。

许是我没回应他,他继续夹枪带棒地说:「怎么?以往那么能言善辩,现在无话可说了?」

我抬起头对上他裹挟讥讽的眼神,扯出一个冷笑来:「是吗?既然魏王说不曾对我花过心思,那就请你不要管我去不去学堂,学不学骑射,到大人跟前告状是三岁小儿才会干的事。」

他被我说中心事,一时语塞,憋了一会,恢复了冷傲神色后,继续说:「皇家子弟荒废时间,不求精进,还有理可言?」

「我再怎么荒废,也与你无关。」

说完,我径直离开,将那道冰冷视线抛至身后。

心中憋闷,独自在赛场周围的林子里漫步,行至一棵桐树跟前,见四处无人,前世的刁蛮性子还是忍不住暴露出来,抽出鞭子对着树干狂抽起来。

上辈子为了这么个人做伤天害理的事,真是恋爱脑!

为什么受了一世折磨,还要再见到他!真烦人!

想着,手上的劲也就加重了。

突然一道声音从上方传来:「郡主,何故拿树出气?」

我抬头望去,阳光从树缝砸下,正对我的眼睛,有些看不清那人的面孔,我将手放在眉间,一张陌生又熟悉的面容展露在眼前,是简越卿身边那个丑巴巴的侍卫。

「你躺那干嘛?」

丑男从树上一跃而下,身姿轻盈如燕,立在我面前,一片树叶随之悠悠荡荡地落下,正巧掉在他的发冠上,他抬手摘去。

「回郡主,小人躺那休憩,刚睡着,就看见郡主气冲冲地抽树。」

他个头很高,跟他说话,我得抬高下巴,但我觉得这样会让自己更有威严一点:「你是怪我把你吵醒了吗?」

「怎么会,因为无聊所以睡着,但看郡主甩鞭子,小人觉得有意思,倒解了无聊之苦。」

我佯装不快:「呵,我还成了你的乐子?」

他倒是脸色不改,缓缓说:「人若是都能互相取乐,倒也是件好事。」

「那照你这么说,讥笑也算得上好?」

「自然不算,但总归在于自己怎么看待。」

他笑着,眼眸如星,我竟有一种莫名惊艳之感,但细看了几眼,还是被他那粗陋脸庞逼得移开了视线。

今日才发现,他本就黝黑粗糙的额间还有一道疤痕,真丑!

但丑归丑,说的话倒有几分道理。

「你叫什么?」

「小人钱淼。」

人丑,名字也不好听。

我努努嘴唇:「陪我聊聊。」

他笑了一下:「好。」

「但是你别冲我笑。」

他笑容消失,满脸疑惑:「为何?小人连笑都不行吗?」

我站在树根处的小土坡上,尽量让自己高一点,说:「你笑起来脸皱在一起,更难看了,我看了心里不舒服。」

「……」

一阵无言后,钱淼哈哈大笑。

我瞅了瞅他,这人还挺大度,说他丑,他还笑得出来。

他挠了挠眉心,眼睛里盛着满满笑意看着我:「郡主,这已经是你第二次说我丑了,再说第三次,我也会受伤的。」

我轻咳了一下,说:「好,不说了,以后只在心里说。」

钱淼扶额苦笑。

这人真是,说不让他笑,笑得更来劲了。

4.

我捡了根树枝,在黄泥地上胡画。

钱淼背靠大树,抱着双臂说:「郡主赢了对镯子?」

我晃了晃手腕,点点头。

他接着开口:「想不想赢些好东西?」

我抚着金手镯,不以为意地耸耸肩:「这也是好东西呀。」

「听说今天最好的彩头是太后娘娘冠上的夜明珠。」

我瞅了他一眼,然后把树枝掰成十几节,蹲在地上搭桥:「我不稀罕。」

「郡主身在皇家,应当比我懂,凤冠上的夜明珠相当于皇帝赐的金书铁券,关键时候能派上大用场。」

他这一句,倒是让我抬起了头,对啊,这茬我怎么忘了,前世太后赐婚我和裕让,当时我心怡裕让,自然愿意。

但这一世太后若还是赐婚于我两,我有何由头拒绝呢,到时候违抗懿旨,就麻烦了,但如果有了夜明珠,自己手中也算有了些谈判的砝码。

可是眼前这人跟我只有一面之交,为何要告诉我这个,我盯着钱淼:「你给我说这个,有何用意?」

他坦然应上我的眼神,不紧不慢地说:「当日,郡主和柴丞相之女在宫内大打出手,不就是为了争和亲一事嘛,我虽不知你为何闹着要去和亲,但隐约猜得到定是有了什么麻烦,得远离这皇城。如果郡主手握夜明珠,不说到时候去不去和亲,至少麻烦找上门时,郡主能多些倚仗。」

我背后一冷,这人心思竟如此缜密!

我故作镇定地望着钱淼,他感受到我的不信任,抱拳说:「小人说这番话无任何恶意,郡主是简大人的表妹,帮你在情理之中。另外,我觉得与郡主特别投缘,一见如故,不想看到你被麻烦缠身。」

且不论他说的真假,夜明珠我确实想要,我向前一步,问:「夜明珠珍贵,你我知道,其他人自然知道,我马球技术算不上顶好,上场之后,不见得会赢。」

钱淼眼眸微眯:「今日能跟郡主在场上争彩头的,除了钟将军之女,再无他人,赢她并不难。」

「你认真的,」我舔了舔嘴唇说:「不是我长他人志气哈,这个钟月的马球技术,皇城里的闺眷女子望尘莫及,我拼死拼活都不一定能跟她打成平手。」

「她有一个弱点,右手腕关节活动不便,所以惯用左手,若郡主逼她用右手击球,不见得你会输。」

我心中惊讶:「你怎么知道?」

「仔细看就能看出来。」

我皱皱眉:「这会不会有点胜之不武啊?」

钱淼音色之中无丝毫起伏:「赢了就行,再说又不是打仗,伤不了人。」

5.

我回到赛场,钟月那个讨厌鬼又凑上来犯贱:「魏王刚才为我赢了一把上好的宝剑,而且,他还约我去旦灯会游玩。」

我连个眼神都懒得给她,慢悠悠地说道:「你再得瑟,到时候旦灯会,我就跑去破坏你两。」

「就凭你,」钟月冷哼一声,随后眯起眼打量我,「我就知道你对魏王贼心不死,说去和亲,实乃欲擒故纵。」

我刮了下鼻子,皮笑肉不笑地回道:「随你怎么想。」

她本想激怒我,但看我这般冷淡,脸都憋红了。

这时,场上小奴喊出「太后御赐夜明珠一颗」时,只见钟月眼神一转说:「林尔欢,这样吧,咱俩赛一场马球,若是你赢了,我再也不跟你抢魏王了,但若是我赢了,从此之后,你和魏王一句话都不能说。」

我啐了一口,将口中的葡萄皮吐出,勾了勾唇角:「我只要夜明珠。」

钟月将怀中马鞭抽出,得意洋洋地冲我抬了抬下巴:「别嘴硬,到时候输得哭鼻子,林尔欢。」

我快速瞟了眼她的右手手腕,笑道:「谁怕谁?」

比赛开始,果真如那丑男所说,钟月右手明显不灵活,但即便如此,她的实力也远在我之上,我只有拼尽全力,进球数才能与其持平。

体力渐渐透支,比赛进入了白热化,眼看最后一球定胜负,我使出杀手锏,整个身体挂在缰绳上,一只脚悬空,另一只脚踩在马镫子上,逼钟月只能使用右手击球,我方队伍里一面生小将见状,奔上来夹击在她右侧,钟月没有防备,被其打偏了球杆,球从马蹄下滚到我这边,我挥杆一击,球进了!

可下一刻,马蹄打滑,我的身体失去平衡,整个人砸在地上,几秒之后,疼痛觉醒,尤其左边肩膀连着胳膊如被钝器击碎一般,疼得让我发颤。

钟月拿着鞭子,气急败坏地跑过来,吼道:「林尔欢,你耍诈。」

她握着马鞭的手微微发抖,我总觉得下一刻,那鞭子便会落在我身上。

隐隐约约,我看到一群人疾步走近,让我没想到的是为首的竟是裕让。

他抱起我,快步返回,对着身侧奴才吩咐道:「备车去候府。」

钟月在我们身后大叫道:「这场比赛不算数,林尔欢她算计我,胜之不武。」

裕让没有理她,抱着我向前走去。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裕让的眼神里满是担忧。

万幸没有伤到骨头,太医开了些化瘀以及治疗擦伤的药便离开了,身体疼得让我顾不上裕让还在房中,一边喘着粗气一边呻唤。

裕让走到我身边,还是那张冰块脸,他沉默了半响,冷声道:「林尔欢,你让我说你什么好,为了赢,你使手段耍心机,甚至连命都不要了。」

我疼得皱起眉,嘴上却不依不饶:「我要不要命,跟你有什么关系?」

「你不就是为了我才去打这场比赛的吗?」

我瞪大眼睛看向他,我抢夜明珠是为了以后能借此回绝太后赐婚,难道这事他知道?怎么可能呢?

但从裕让的面部表情,我看不出一丝异样,随后问道:「既然你知道,那以后便不要找我麻烦。」

不知为何,裕让耳尖一红,轻咳一声说:「你真的为了我?」

我想起钟月比赛前的话,知道他误会了,笑了笑道:「是啊,为了能让你离我远点。」

他眉头紧皱,眸色瞬间覆上怒气:「你……」

只是没几秒,怒气退散,他冷笑一声道:「欲擒故纵的把戏你还没玩够?」

欲擒故纵,欲擒故纵,真的是醉了,是个人见我都这么说,没别的词了吗?

我闭上眼,没好气地说:「赶紧走。」

裕让脸色沉下,披风向后一甩,大步向外走去,只是到了门口,他突然回头,只见他将一锦盒掷在桌上,冷声说道:「你要的夜明珠。」

说完,再无其他言语,转身离开。

6.

夜深人静,阿艳窝在我床边打盹,她那脑袋第十三次嗑在床沿上后,我叫醒她,让她赶紧回房睡觉。

阿艳声音困倦地说:「郡主,我要伺候你啊。」

我瞅了眼她额头上的红印,无奈地说:「你跟个撞钟一样,我怕你还没伺候好我,就先把自己嗑晕了。」

阿艳撅着嘴,眼巴巴地看着我。

「这样吧,你去隔壁小屋睡,我有事摇铃。」

说着,我抬眼看了看床帐上的铜铃。

阿艳哦了一声,将系铃的布带朝我的枕边挪近了点,然后,一步三回头地进了隔壁屋。

我身上疼得睡不着,连动都动不了,只能瞅着桌上的锦盒发呆,看得入神,一时之间,都没发现自己床前站了一人。

直到黑影笼下,一个白色瓷瓶轻轻地放在床边的药盒里,吓得我差点叫出声,黑影眼疾手快,捂住我张大的嘴,问道:「没睡着?」

我准备去拽布带,黑影早有防备,又按住了我的手,说道:「是我,钱淼。」

他偏了偏身子,屋外的月光勾勒出他的侧脸,看起来没有白日里那般不堪入目,反倒有一种清冷之感。

「小人来给郡主送药,郡主莫怕,千万别叫,否则小人就没命了。」

我眨了眨眼,他将手移开。

我瞪大眼,低声说道:「你胆也太大了吧?夜闯候府不怕被打死?」

他纠正道:「是夜探。」

说完,他取出药盒里的白色瓷瓶,摇了摇,说:「郡主此次摔伤,太医开的药只管康复,却不能解你疼痛,但小人手里这药可以缓释疼痛,至少让你晚上能睡个好觉。」

我盯着他手里的瓷瓶转了下眼睛,钱淼就像我肚子里的蛔虫一样,立刻从瓷瓶里取出一粒黑色药丸服下,说道:「无毒,若郡主对小人不信任,那小人在这待半个时辰,郡主且看我会不会毒发。」

我干笑一声,说:「这说的什么话,我怎会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呢,这样吧,我现在也睡不着,你陪我聊聊天,药先放一边,我等会再吃。」

钱淼笑了一下,定定地望着我,也不说话。

我被他看得发慌,问:「怎么啦?毒发啦?」

他摇摇头,目光柔和,声音轻微,带着浓浓歉意:「抱歉,小人不该让郡主去打那场比赛。」

我舒了口气,轻轻抬了下手,说:「怪你干嘛,若我不想要那夜明珠,天皇老子叫我去,我都不去。」

说完,我指了指桌上的锦盒,继续道:「该我谢你,没你指点,夜明珠我也赢不来。」

他回头看了眼锦盒,但眼神中却无任何起伏,说:「郡主这性子,小人算是了解了,以后定不会让你这般不管不顾地拼命。」

我扯了扯嘴角:「想要的东西,就得拼命才能挣得到。」

钱淼抬手勾去我唇角的发丝,目光炯炯地看着我,似有话要说,却没说出口。

许是夜色朦胧,我看不清他的面容,只觉得他眼眸里盛着满满星光,竟弄乱了我的心跳。

我低眸看了眼他正欲收回的手,岔了个话题:「别说,你人长得丑,手还挺好看。」

话一出口,他的手悬在半空,几秒后,轻笑出声:「这时候郡主还不忘编排我。」

我抿了下嘴:「真的,没骗你,骨节分明,修长匀称,跟你这人倒不太相配。」

他凑近了点,说:「郡主,小人当真有那么丑,丑到郡主时时刻刻挂在嘴上。」

距离骤然拉近,月光被他的身影遮住,暗夜之中,万籁无声,只能听到我们两人的呼吸,一个平稳顺和,一个急促慌乱。

我不自觉地咽了咽口水,轻咳一声道:「我哪有时时刻刻把你挂在嘴上,哎呀,你离那么近干嘛,挡光啦!」

他人没动,我出言恐吓:「你脑袋再不让开,我摇铃了。」

钱淼闻言,竟伸手拽了下拴铃的布带,清脆的铃声在屋内响起。

我瞪大眼睛屏住呼吸看着他,正想着眼前这人将在什么样的酷刑下死去时,一串呼噜声从隔壁小屋传过来。

钱淼轻轻笑道:「郡主这丫鬟睡眠质量可真好。」

虽然知道钱淼不一定看得见,但我还是翻了个白眼,阿艳啊阿艳,你真的是绝!

我闭上眼,不想再搭理钱淼。

而他拿起床头的白瓷药瓶,说:「半个时辰已过,小人并未毒发,请郡主放心服下。」

我抬眼瞅了下他,用鼻子发出了个「嗯」。

他取出一粒药丸,放入我口中,动作轻柔,指尖微凉。

随后,他留下一句「睡个好觉」,便身形一闪,遁入黑夜之中。

7.

别说钱淼这小子给的药确实有奇效,服了后,我身上疼痛减轻不少,夜里入眠也快了许多。

过了半个月,我身上的伤也好的差不多了,养伤期间,裕让来看过我两次,次次都被我气走。

一年一度的旦灯会开始,会上有各地前来的商人兜卖当地的吃食玩意,还有各色各样的彩灯,极其热闹好看。

搁往年,我绝对要去,可今年,我不想去,想到会遇见裕让,我恨不得画地为牢。我惹不起总躲得起。

可阿艳缠着我发嗲,我又想好好宠她,便依着去了。

虽然说是不情不愿,但一到灯会上,我便被那些稀奇古怪的玩意迷了眼。

我站在一个糖人摊前等阿艳买雪球山楂回来,看着摊主满头插着各式各样的糖人,跟着小孩子一起笑,边笑心里边叹:小本买卖真不容易。

脸一侧,就看见人群里裕让的身影,他定定地看着我,我心下一沉,扭头往后走。

一转身,便撞进了他人怀里,正欲说抱歉,熟悉的声音响起:「郡主,这么着急做什么?」

我抬头一看,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凶神恶煞的饕餮面具。

我眼神朝后一瞥说道:「钱淼,快带我离开,一个讨厌的人追上来了。」

面具之下的唇角一勾:「躲猫猫这事,小人最是拿手。」

话音刚落,眼前的人将一张面具扣在我脸上,然后,执起我的手,向后奔去。

我回头看了一眼,临街彩灯照亮了裕让脸上的愤怒焦躁,他拨开拥挤的人流向前追来,却终是在我们的疾驰中,逐渐化为一个淡去的小点。

拐到一处空地,钱淼带我跨上一匹毛色发亮的骏马,直接朝郊外奔去。

天悬朗月,耳畔生风。

我畅快大笑,全然无闺阁女子的矜持,学着汉子们喊道:「真他娘痛快!」这是我重生回来第一次这么爽快。

四蹄翻飞,溅起积水,钱淼摇了下缰绳,在我耳边笑道:「痛快的日子还在后面。」

行至一开阔山坡,马儿止蹄,我和钱淼翻身而下,望着繁星点点的夜空,我大喊一声,将心中憋闷的浊气散去,说道:「真想看看更辽阔的天。」

钱淼负手而立,侧过头看着我,良久后,才说:「若有机会让你去,你敢吗?」

我瞅了他一眼:「有何不敢。」

说完,我摘下面具,才发现钱淼给我带的竟是只狰狞丑陋的豪猪,我锤了身侧人一拳:「干嘛给我这么丑的面具?」

钱淼哈哈一笑,说:「平日里郡主明艳照人,从无丑态,小人只是好奇郡主扮丑是什么样而已。」

我撇撇嘴:「恶趣味。」

随后,手指拂过豪猪的獠牙说道:「现在才发现丑一点倒是好事,皮囊过于扎眼,反倒让人看不清本质。」

说这话的时候,我脑子里想的是裕让那俊逸风雅的容貌,想自己前世便是被那容貌迷的失了心窍。

钱淼笑道:「郡主这话莫不是在安慰我?」

我眨了眨眼,说:「别说,看惯了你,其实也不丑。」

钱淼轻笑一下,没说话。

我侧头看了眼他,重新戴上面具,说道:「以前就是学不会带着面具生活,但事到如今也该学会了。」

钱淼眸色深沉地望着我,摘下面具说:「若是面具之下还有面具呢?」

我不懂他话中意思,正想问他,但他转身走了几步,掀衣坐下,靠在一块岩石前,闭目养神。

我轻微动了动嘴唇,终是吞下所有疑问。

8.

待到夜半时分,钱淼送我到距离城门口不远的地方,为了减少不必要的麻烦,他让我独自进城,我骑着马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溜达,行至侯府门口,阿艳迎上来,满脸急色:「郡主,你跑去哪了?」

我拍了拍她的手,说道:「甭管去哪,这不是回来了嘛。」

「魏王他……」

我疲乏不堪,一听魏王二字,赶紧摆摆手,快步朝府内走去。

刚一进屋子,裕让端坐于圈椅之上,目色冰冷地盯着我。

我心中一紧,却仍是面不改色,问道:「大半夜的,你在这干什么?」

他朝后一靠,用拇指摩挲手腕,说:「该是我问你,大半夜的,你又去了哪?」

我瞥了他一眼,说:「关你什么事?」

他蓦地站起来,疾步向前,抓住我的肩膀,音色抖冷急厉:「刚才灯会上,那个男人是谁?」

「呵,灯会上那么多男人,魏王指的是哪一个?」

他的眼神瞬间变得阴鸷:「林尔欢,你少给我装蒜,别告诉我,你不认识那个带你走的男人。」

我装作恍然大悟般地说道:「噢,你说他呀。」

裕让扣住我肩膀的手骤然发紧:「说,他是谁?」

我冷笑一声,缓缓开口:「怎么?魏王对我的情郎感兴趣?」

裕让先是一怔,随后,愤怒在脸上彻底炸开,平日里俊美精致的面容在刹那间变得扭曲,他咬牙切齿地说:「林尔欢,你还要不要脸?」

我眯起眼看着近在咫尺的他,说道:「难道在魏王的认知里,喜欢你就是要脸,喜欢别人就是不要脸?」

他端详了我几秒,声音有些发抖地问道:「你是不是真的不喜欢我了?」

我没有丝毫犹豫,回道:「是。」

下一秒,他环住我的腰,用力一带,然后,铺天盖地的吻倾覆下来。

任凭我再怎么挣扎,他抱住我的手都不曾松开,直到他暴虐般的扯开我短衫的前襟,胸前的肌肤染上他唇齿之间的热气,我双睫一合,泪水跌落。

突然,他整个人定住,我低眸顺着他视线看去,只见他食指轻拂我心口上方的红色疤痕,问道:「你何时受过剑伤?」

他的眉头打结,眼神中尽是不可思议。

一行清泪滑下,我对上他的视线,冷冷开口:「魏王想不起来就算了。」当然想不起来,那是上辈子的事了,这个疤痕随着我回来,提醒我千万不要恋爱脑。

他满面诧异:「我何时伤过你?」

我直直地看着他,没有说话。

他困住我身体的手臂逐渐松开,面色上布满疑惑不解,我脚下一软,顺着门框滑坐在地上。

我弓起身子,抱着双臂,看也不看他,说道:「魏王要发泄的不满愤恨也发泄了,还不走?」

「我,」他顿了一下,继续说道,「你……先好好休息,改日我们再谈。」

说完,他脚步一抬,跨过门槛,朝外走去。

待脚步声远去,阿艳奔过来,抱住我,急急说道:「郡主,魏王他伤你了?」

我摊开紧握的拳头,手心中留着指甲嵌肉的四道红痕,看着阿艳焦急担忧的神色,轻拍了下她的小臂,缓缓说道:「没事,过去了。」

最悲惨的遭遇早已过去,现在的这些算不得什么苦难。

阿艳沉默了一会,说:「郡主,以前奴婢总想着你嫁给魏王有千般万般的好,但如今,奴婢真心觉得要是嫁不成,也挺好的。」

我扯出一个笑来:「放心,这一世我绝不嫁给他,定叫你如愿。」

亦遂我之愿。

9.

晨曦初升之前,钱淼这厮又探了我的闺房,我躺在床上,看着他轻车熟路地掀开窗户钻进来,幽幽地开口:「你这夜探侯府探上瘾了?!」

他垂手立于窗前,烛光之中,他轻轻一笑:「可不嘛,毕竟我是你的情郎。」

我张大嘴巴,问道:「你在侯府安探子了?」

他抬手指了指房顶,说:「我一直在上面待着。」

我眼神朝上瞅了瞅,没好气地说:「那我被人欺辱的时候,你这情郎还不出来英雄救美?」

他耸耸肩,眼神无辜地说:「他带了一堆侍卫,我就一个人,打不过。」

我翻了个白眼:「怂包,不可托付。」

钱淼走近,坐在我床前,笑道:「别急嘛,成大事者要先蛰伏忍耐,以退为进,方能稳操胜券,一击即中。」

我又免费送他一个白眼:「故弄玄虚。」

随后,只见他盯着我心口处,问道:「你那伤真是他刺的?」

「谁刺的有那么重要吗?」

「谁刺的,便让谁也试试同样的苦楚。」

我摇摇头:「没必要。」

见他还要追问,我岔了个话题:「钱淼,问你个问题哈,如果你爱的人不爱你,你会怎么办?」

钱淼不知为何,眸色沉沉地看着我,须臾之后,他勾了勾唇角,说道:「先娶到手再说。」

「那,」我呼了口气,接着问,「如果你爱的人不爱你,在你终于也不爱他之后,他又来找你呢?」

钱淼这回倒没有丝毫犹豫,回道:「叫那人滚开。」

我噗嗤一笑:「这么粗暴?」

「倒着走路确实可以,但走不远的。」

说着,他站起身来,走到窗前,继续说道:「我希望你永远不要回头,我们要向前看。」

他音色深沉,身影坚定,在无形之中,给了我一种极大的鼓舞。

在钱淼翻窗离开很久之后,我依旧站在窗前,看着夜色被晨辉一点点化开,听着隔壁小屋阿艳那震天的呼噜声,终于,像个傻子一般地笑了开来。

10.

一日,我正做着美梦,阿艳咋咋呼呼地跑进来,摇醒了我,还没等我发怒,阿艳用一副好似厨房着火的表情说:「郡主,完蛋了,魏王向太后请旨赐婚,说要娶你。」

我一下子就清醒了,抓住阿艳的手臂,问:「真的假的?」

阿艳被我抓疼了,皱着眉,弱弱地问道:「郡主,你这是开心,还是生气呀?」

「他娘的,我开心个鬼开心。」

说着,我人一跃而起,一边穿衣服,一边问:「这事谁告诉你的?」

「魏王刚出太后寝宫,这事就传遍皇城了。」

「我去,人言可畏呀。」

「郡主,你快别感叹了,赶紧想想办法呀。」

我蹬上鞋子,朝外奔去,喊道:「备车进宫。」

我人刚走到宫门口,便被简越卿拦住马车,我几乎吼一般地说道:「赶紧让开,少挡道。」

简越卿不紧不慢地说:「我劝表妹今日最好不要进宫。」

我蹙眉问道:「为何?」

「今日太后皇上在宫内设宴宴请镇宣王之子,即便你去了,怕也是没空见你。」

「我若是非要去呢?」

「那惹了太后和皇上不开心,就别怪表哥我没提醒你。」

我气恼地捶了下大腿,骂道:「这劳什子镇宣王儿子搁什么时候来不好,偏偏这时候来做什么?」

简越卿挑挑眉:「自然是为了和亲一事。」

听到和亲两个字,我的眼睛瞬间亮得反光:「和亲?人选定了吗?」

「还没,不过,肯定轮不到表妹头上,毕竟,」简越卿卖弄了一下关子,继续说道:「毕竟魏王刚向太后求娶了表妹。」

一听他这话,我气得想跳下车揍他,掐着自己后腰,长舒一口气,恨恨地说道:「那可不见得。」

说完,让马夫掉头回府。

在路上,我吩咐阿艳去镇宣王之子所住的驿站门口守着,一有消息,便立即向我通报。

回府后,我熏香沐浴,梳妆打扮,在衣柜里翻了又翻,挑了件只有参加宫宴才会穿的青色锦绣罗裙,又让府中手艺最巧的丫鬟帮我梳了个顶好看的发髻,再簪上一根水头极好的白玉发簪,坐在镜前,思绪纷乱。

过了约两个时辰,阿艳才匆匆跑回来,说江暮深刚回驿站,我边抖裙角边往外走,问道:「阿艳,你说我打扮成这样,镇宣王儿子会不会对我一见钟情,然后迫不及待就娶我?」

阿艳面露难色:「郡主干嘛上赶着贴那丑冬瓜?」

我皱眉,轻声呵斥道:「好好说话,你嘴里的丑冬瓜说不定是我未来夫君,还有,不许说他丑冬瓜。」

阿艳比了个二,缩着脖子说道:「郡主,你自个就说了两遍。」

我瘪了瘪嘴,继续道:「哎呀,快告诉我,我这样,他会不会看上我嘛?」

阿艳上下打量了我一番,用力点了点头,说:「放心吧,那丑冬瓜长在鸟不拉屎的边境,那地方能出什么美女,郡主你要是站在他面前,定能美得他呱呱叫。」

「是吗?那丑…江暮深真能被我迷倒?」

阿艳像死士一般地再次点了点头。

就这样,我问她捧,一路互相打气,到了驿站门口。

江暮深的侍卫拦住盘问,我亮出候府门牌,侍卫便放我进去,但阿艳却被挡在门外。

我给阿艳使了个眼色,让她在对面酒楼等我。

我惴惴不安地跟在带路侍卫身后,上了二楼,穿过三拐四转的走廊,停在一间上等厢房门口,侍卫通报完毕,只听里面传来一声:「进来吧。」

侍卫推开半扇门,坐了个请的手势,我轻舒一口气,抬脚走进屋内。

屋内装饰古色古香,甚是雅致,空气里还有一股若有似无的竹香,我侧头一瞟,一修长身影立于屏风之前,正低头擦拭着手中长剑。

许是他感受到我的眼神,转过身来,笑道:「郡主大驾光临,江暮深深感荣幸,只是不知郡主有何贵干?」

他这一回头,我整个人都惊住了,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这尼玛简越卿诓我,什么身形臃肿,什么五官粗陋,全都是瞎扯。

眼前这人分明骨相绝佳,一对浓眉如利剑直入发际,目若朗星,挺鼻如峰,连唇角处的笑纹都甚是好看,身形更不用说,肩平胸阔,一袭墨色长衫下,都能看出那隐约的肌肉线条,即便是常年习武的裕让都逊色几分。

「郡主这般盯着我,可是我相貌不堪,惊到了郡主?」

回过神来,只见江暮深笑眼吟吟地望着我。

我轻咳一声,回道:「将军说笑了,将军天人之姿,说惊也该是惊艳。」

江暮深将长剑放下,坐在斗几旁,重复道:「郡主此番前来,有何要事?」

我沉了沉气,开门见山道:「将军可是为了和亲之事来京?」

江暮深单手托腮,漫不经心地说:「这不是人尽皆知的事吗?」

「既如此,那将军可能娶我?」

「噢,」江暮深的食指停在眼角,说,「得郡主厚爱,我江暮深感激涕零,只是不知郡主为何青睐于我。」

因为我不想嫁给魏王,所以要嫁给你呀!

我舔了舔嘴唇:「将军少年英雄,英姿勃发,我仰慕已久。」

江暮深直勾勾地看着我,问道:「还有呢?」

我被问得一愣,还有?还有什么?大脑飞速运转之后,轻拍了下手,说:「还有将军生的如此好看,无论何人见之,必感叹神人风采,我亦不例外。」

江暮深轻轻一笑:「听这话,莫非郡主是以貌取人之辈,那且问一句,若我江暮深如传言中那般不堪入目,郡主便不嫁了?」

不知道为什么,我想起了钱淼那张丑脸,回道:「将军误会了,我并非以貌取人的人。」

只见对面男人眉头一挑:「是吗?不过,我听说郡主与魏王青梅竹马,情投意合,现今郡主求我娶你,是真的心悦于我,还是要送我一顶绝佳的绿帽子呢?」

江暮深说完,瞅了眼我身上的青色罗裙。

妈的,果然穿错衣服了。

我攥着袖子,吸了口气,说道:「我和魏王虽从小一起长大,但我二人清清白白,绝无逾矩之处,这点将军请放心。」

江暮深突然起身向我走近,停在离我半步的地方,他整个人身形高大,压迫感极强,只是下一刻,他轻声说道:「我信郡主。」

我抬头看向他,他目光深沉,写满了不明情绪。

「不过,臣还是想看看郡主的决心。」

说完,他微微低头,脸停在距我一掌之处,我看着他那锋利的薄唇,心跳骤停,向后闪了一步,定了定神,说:「我不想骗你,我以前是喜欢过魏王,但若是你我成婚后,只要你对我不差,再加上你这面容,我应该大概可能会,不,我尽力会倾心于你。」

江暮深唇角的笑意越来越浓:「好,那请郡主先回去,静候佳音。」

11.

回府的路上,阿艳在我耳边一直念叨是不是被丑冬瓜欺负了。

我一手捏着发软的大腿,一手掐着阿艳的后腰,警告道:「阿艳,切记,以后万不可编排江暮深,连心里说都不行,这人高深莫测,非寻常之辈,得罪不起。」

阿艳疼得吱哇乱叫,眨巴着眼睛,只管答应。

接下来几日,我茶饭不思,坐也不是,站也不是,苦等江暮深消息,等来的却是他心怡钟月,皇帝有意赐婚的传言。

啐了一句「江暮深这小子给老娘玩阴的」后,我揣着夜明珠,奔向皇宫。

太后娘娘面露难色,说皇上和她早有意定下我和魏王的婚事,但目前首要需处理的是和亲之事,我俩的姻缘先放一放。

我求了半响,太后也没给个准话,只说让我先回去等着。

我很是丧气,刚跨出太后寝宫的门槛,就被不知道何时藏在朱门之后的裕让拽进角落,他满面怒色:「我当初帮你夺夜明珠,不是让你拿来拒婚的。」

我甩开他的胳膊,侧身说道:「这明明是我赢来的。」

「呵,若没有我叫人暗中帮你,你怎会进那最后一球?」

原来马球赛上的面生小将是他的人。

我抱紧怀里的夜明珠,说:「没有如果,胜了就是胜了,魏王与其现在怪我,不如怪自己当初就不该帮我。」

「林尔欢,你,」他长叹一口气后,继续说,「你为何如此恨我?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昨天的我和今天的我都不一样,遑论以前,以前我对你掏心掏肺,你视若粪土,现在我不想了,你又有何不愿?我姓林,不姓贱,没道理一直被人冷待,还甘之如饴。」

「是不是因为柴卿雪,你才对我这样?我可以解释,我不喜欢她,之前,我只是被你缠的心烦,所以才……」

他这一句,顿时让我十分反胃:「所以,你才拿她做挡箭牌,好啊,真是好啊,向来自诩正人君子的魏王,竟能说出这般让人不齿的话。」

我想到曾经竟为了这样的人害柴卿雪和亲,一时之间,痛恨自己,又对柴卿雪充满了歉疚心疼。

眼眶蓄满泪水,顷刻之间,全部涌出:「你不喜欢我,却从未拒绝过我,你不喜欢柴卿雪,也从未向她说明,我和她因为你敌视多年,真真是不值得。」

沉默许久的裕让终于抬起头,用几近恳求的语气说:「尔欢,是,以前是我不对,我会给柴卿雪道歉,你让我给谁道歉都行,但你能不能别跟我闹了,给我一个机会,让我试着补偿你好吗?」

我冷哼一声:「补偿不了,而且我也不想要。」

我的话激得裕让身形一晃,他站稳后,抿紧双唇,眼神里的哀伤褪散,被一抹狠厉替代:「就像你说的没有如果,林尔欢,你再怎么厌弃我,你我成婚之事,也休想逃脱,我定要娶你。」

他说完,甩袖就走,明明他的气势胜我许多,却像个落败而逃的士兵。

12.

接下来的半个月,裕让每天都会遣人抬来彩礼,全被我连轰带打地撵了出去。

期间,我想过另找他人成婚,但我和魏王的婚事,京城里闹得沸沸扬扬,没人愿娶我,也没人敢娶我。

我还想过逃走,想写信托简越卿带给钱淼,信已拟好:钱淼,你可愿冒天下之大不韪带我走?

苦笑过后,将信纸揉了,他区区一个侍卫,我何必害他呢?

我甚至想一了百了算了,然而,白绫绕梁后,我从凳子上下来了;匕首磨好后,在手指上划了道口子,我又放下了;老鼠药混进糖水里,我喂给了房前的桂花树,一时半会看不出桂花树还能不能活,倒是树下的蚂蚁被毒死了好多。

阿弥陀佛,造孽呀!

正当我逐渐心灰意冷之际,太子出事了,太子挪用江南水灾赈款,惹皇帝动怒,可太子在皇帝面前涕泪交错,说是魏王陷害他,魏王因此被禁足调查。

我自问了解裕让,他胸怀抱负,想在朝堂上一展才华,博得皇帝喜欢,却绝不会做出残害手足的事。

虽然我不想嫁给裕让,但也不想看他被人诬陷,蒙受不白之冤。

然而,事情很快便有了反转,钟将军携一众老臣向皇帝进言,呈上证据,太子贪污一事坐实,裕让洗刷清白。

随后,群臣翻出太子多年累积的罪行,皇帝过往有多宠爱太子,得知太子欺下瞒上,忤逆不孝,残暴不仁时,就有多么的痛恨。

终于,立夏那日,昭告天下,太子被废。

而让我万万没想到的还在后面,快到小满,皇帝赐婚裕让和钟月。

不同于当初我和裕让即将成婚的传言,这次是谁人也拒不了的圣上亲笔御旨。

哦耶,危机解除!

我很是好奇为啥才三个多月的功夫,就如此风云变幻,可我跟很多人一样,无从得知答案。

只是,不用嫁给裕让对于我是好事,但从他人嘴里说出的却全是些不堪入耳之语,城中流言四起,说我虽是宁国候之女,但父母早逝,对魏王没有助力,所以魏王才弃我娶钟月。

还有江暮深这个没怎么刷过存在感的和亲将军,也被人说钟月瞧不上他,进京求娶,没娶到人,还惹了一身臊。

我本想着过段时间,随着新鲜事出来,流言便能烟消云散。

只是十来天过去,流言不衰反盛,魏王和钟将军下朝同行,我和江暮深都能被拉出来同情好一阵子。

说烦,还真的是有点烦!

三日后,太后宣我进宫觐见,等我踏入殿内,发现皇帝和江暮深也在,而且宴席都已摆好,我心里寻思这是什么阵仗时,皇帝开口了,说流言不可信,他当初赐婚的本就是魏王和钟月,也早已定下我为和亲人选,只因当日魏王和江暮深前后脚进宫,才造成了这一系列误会。

我擦嘞,误会个毛啊误会,这不是睁眼说瞎话嘛!

我摆出张无语脸看向皇帝时,太后给我使了个眼色,我又转头向江暮深求救。

可这厮压根不看我,起身行至寝宫中央,朝上抱拳低首,说道:「臣江暮深叩谢皇上赐婚。」

我人傻了!

皇帝斜睨着我,问道:「怎么?郡主对朕的安排有何不满?」

这句话给我整得背上在刹那间冒了一层冷汗,拨浪鼓似地摇摇头,赶紧举步走到江暮深身边,福了福身说道:「臣女叩谢皇上赐婚。」

皇帝满意地点点头,招呼我和江暮深落座用膳。

一顿饭吃得我味同嚼蜡,期间,我瞄了江暮深好几次,他像个没事人一样的朝我微笑举杯,看不出一点情绪。

这家伙没娶到他的心上人不说,还被皇帝将了一局,不得不娶我,现在还得留这强颜欢笑,也真够倒霉的。

于是,在他第三次隔空敬酒时,我端起杯子回敬,继而一饮而尽。

哎,都是可怜人哪!

饭后,皇帝叫江暮深谈事,我留在太后宫里说话。

太后给了我一顿安慰,说让我去和亲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江暮深比我强多了,从勤德殿出去的时候,多了个定安侯的爵位。

13

流言平息后,阿艳在府里清点嫁妆,我溜出去散心,路过丞相府门口,见柴卿雪一箱又一箱的往车上搬东西,看样子要走。

我赶紧上前问她去哪,她说要去找一个很重要的人。

临别之时,我站在马车下望着车里的她,终是说出了那句「对不起」。

她怔了怔,然后笑靥如花,对我说:「是我该谢谢你,若是没有你,我也不会遇到那个真正爱的人。」

我愣住,原来,她跟我一样,都被上苍赐予了重生的机会。

随后,我俩相视而笑,什么话都没说,却好似什么话都说了,夏日傍晚,微风吹过,多年恩怨在顷刻间消散。

目送马车渐远,心中叹道:与这个聪慧果敢的女子做了一世仇人,当真不值。

一转身,就见裕让满眼哀伤地朝我走来,多日不见,他憔悴了好多。

「我昨日梦见刺了你一剑,你嫁给我后,我对你不好,后来,你死于冬夜,直到最后,我都没有去看你一眼。尔欢,你告诉我这是不是真的?」

按常规操作,我应该报复心作祟,恶狠狠地告诉他「对,是真的」,可是,看着他哀哀欲绝的表情,我想起年少时,他也有对我好的时候。

算了,临了临了,何必说些剜心话,让他余生苦恼呢。

什么追妻火葬场的,不搞了,让人记挂一辈子可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

我淡然一笑:「要不说是梦呢。」

他还欲追问,我抽出被他攥住的袖子,冲他轻轻一笑:「魏王与钟将军之女大婚在即,切莫纠缠于过往,惹未来夫人伤心。」

他神情恍惚,睫羽微颤,却终是松开了手。

我轻声告别,转身即走,行至拐角处,余光瞟见他人还立于原地,斜阳拉长他的身影,我脚步微顿,拂开挡眼的发帘,抬脚继续朝衔舒楼的方向而去,去买阿艳惯爱吃的蛋黄酥,再晚就卖完了。

半个月后,太后和皇帝为我和江暮深践行,我俩启程回属地,我身着锦绣嫁衣,戴着镶玉点翠的花冠,梗着脖子,在阿艳的搀扶下,慢悠悠地走出了门。

隔着珍珠面帘,只见江暮深一身戎装,立于骏马旁,雄姿英发,眉欢眼笑。

阿艳在我旁边眼睛都直了,被我掐了好几下才跟上。

江暮深身影高大,挡住了刺眼的日光,他伸手扶我上车,抬手搭上后,我瞥了一眼,他那手修长匀称,很是有力,可是还没等我细看,车帘便放下了。

上了车,阿艳盯着我,喃喃道:「侯爷竟生的这般好看,说侯爷丑的人,眼睛生疮了吗?」

我懒得理她,靠在随车的嫁妆箱子上闭目养神。

一路上,锣鼓喧天,贺声不断。

行至城门口,阿艳放下侧帘,悄默声地凑过来:「郡主,我刚看见魏王了。」

我没抬眼,嗯了一声,说:「看见就看见吧,不过以后,这人就莫再提了。」

14.

出了城,江暮深吩咐手下快马加鞭,所以没三天功夫,我们就到了淤桥关,刚过关,江暮深便在车外唤道:「阿艳姑娘,我可否上车跟夫人说句话。」

花冠压头,我才刚取下,又赶紧戴上,正了正身子,又和阿艳对视了一眼,开口道:「将军,你我还未拜堂成亲,这样怕是不妥。」

我话音刚落,江暮深却蓦地揭开车帘,笑道:「我倒不知夫人竟是这般守规矩的人。」

他说完,看了阿艳一眼,阿艳肩膀一哆嗦,头也不带回地跳了下去。

江暮深虽人高马大,却身手敏捷,长腿一抬,人就进到车里,手上还拿着一个木盒。

他坐稳后,将盒子悬于我们之间,说道:「我送夫人的见面礼。」

我干笑着:「我俩也不是第一次见了,将军太客气了。」

他眉眼弯起:「正因为不是第一次见,所以才更要送你。」

然后,他轻晃下木盒,说:「打开看看,有惊喜哦。」

我不好驳他的面,接过木盒,放于膝上,揭开盖子一瞧,里面正躺着一张凶神恶煞的饕餮面具。

「你…你是…」

我睁大双眼,看着对面笑眼吟吟的江暮深,所有话语僵在嘴边。

然后,脚下倏地悬空,木盒翻落,我整个人被他带进怀里,他抬手掀开我那遮面的珠帘,唇便印上我的。

直到彼此气息缭乱,我俩鼻尖相抵,他在我唇边轻喃:「早都想这么做了。」

我心头撞鹿,喘着粗气,话语从牙缝里挤出:「钱淼,你他娘的算计我。」

他竖起四指放于耳边,摆出一脸无辜:「我发誓,我只算计了别人,绝没算计你。」

我趁机跳出他怀里,坐回原位,怒目而视:「你不许说话,现在我问你答,你必须如实交代,要是敢隐瞒,生孩子没屁眼。」

江暮深挠了挠下巴,说:「这样诅咒咱俩将来的孩子不太好吧?」

我吼道:「你别说话。」

江暮深弯下身子,抓住我的手,轻声说道:「你别生气,我讲给你听好不好?」

他徐徐道来:「皇帝忌惮我父亲已久,我父亲为此终日发愁,正好,简越卿乃我至交好友,我便易容来京扮做他的侍卫打探消息。初进宫那日,就遇见你和柴家小姐打架,渐渐相处之中,便动了娶你的念头。当日进宫我本想开口求皇上赐婚,只是魏王先行一步,我当即就改了主意。」

「你做了什么,」突然,心中一惊,低声问道:「太子出事,魏王禁足,是不是与你有关?」

江暮深摩挲着我的手腕,缓缓说道:「太子失德已久,群臣属意魏王继承大统,皇上虽宠爱太子,但对于魏王的才干也是看在眼里,我若是在明面上与他相争,岂不是给咱夫妻二人以后的日子埋下隐患。」

「然后呢?」

「于是,我便放出风声,说自己心悦于钟将军之女,钟月喜欢魏王人尽皆知,钟将军惯疼女儿自然不愿她嫁到边塞,所以即便在权力之争中一直保持中立的他也不得不偏向魏王。」

江暮深缓了口气,继续说道:「太子挪用江南水灾赈款,皇帝震怒。我便略施手段,让太子一党反咬魏王,这个时候魏王想洗清冤屈,必然需一位德高望重的老臣做保,柴丞相久卧病榻,自然不能挺身而出,那便只剩钟将军了,作为洗刷冤屈加夺得皇权的交换,魏王就只能娶钟月了。」

他这一席话,听得我背脊发凉,抽出被他握住的手,说道:「江暮深,你这也算的太狠了。」

他看了眼我的手,说:「并非我算的狠,只是人性使然。太子嫉妒魏王,魏王欲争权,钟将军爱女,我所做的只不过是为这堆干柴里加了点油,让火烧得更快更旺一些。」

我瞥了他一眼:「你说不曾算计过我,那之后的流言议论又该作何解释,亏得我还以为你是被迫娶我。」

他憨笑一声,再次抓住我的手:「我错了我错了,这个确实是我不对,不过为了赔罪,我不是也让人传我被钟月嫌弃嘛。」

我声音陡然升高:「你还好意思说,就连皇上和太后都被你这狐狸精骗了。」

江暮深食指搭于唇上:「嘘,小点声,夫人这是想还没成亲就做寡妇吗?」

「死去吧你,」我回推了他一下,继续说:「也就是被你撞上了,若太子没有出事,你便是翻天的老鼠也成不了气候。」

江暮深双手向脑后一背,笑道:「这不没有如果嘛,再说了这招不行,我还有别的法子,定能让你离开皇城,嫁我为妻。」

「吹吧你,」我撇了下嘴,见他挑挑眉,一副爱信不信的样子,没忍住好奇,问道:「你还有什么法子?」

他唇角一勾:「我父亲无意与朝廷对抗,当今皇上生性多疑,不放心他手里的那点属地自治权,所以在我来之前,父亲便给我理事玺章,让我务必呈上。若真如你所说,太子无事,我便献上玺章,向皇帝开口求娶你,只不过这样,和魏王的梁子也算结下了。」

「那玺章你没呈上?」

「当然给了啊,一块石头买皇上宽心,干嘛不给?而且不给,这定安侯的爵位也落不到你夫君我头上啊。」

瞧着他得意洋洋的样子,我心中又气又喜,气的是他瞒我,喜的是他为了娶我,竟殚精竭虑,费了这么多心思。

我转身从嫁妆箱子里取出豪猪面具,掷在他怀里,恨恨说道:「还面具之下还有面具呢,我看给你一千张都不够戴。」

江暮深哈哈大笑,随后,他捡起地上的饕餮,连带着怀里的豪猪一块甩出了车窗外。

我轻叫一声:「欸……」

他冲我眨了眨眼:「以后,再也不需要面具了。」

也罢,我终是没学会戴这玩意!

我还有些问题想问,他是从何时对我有了念想,既然说渐渐相处中才有了娶我的念头,又为何第二次见面就怂恿我去抢夜明珠,抢了还没派上用场,正欲开口却被他堵回:「故事太多了,以后再慢慢讲给你听。」

说完,他摘去我头顶的花冠,扔在一旁,朝我伸出手,笑道:「走,车里太闷了,我们骑马去。」

我被他感染,笑着递上右手,随他拉着,掀开车帘,只见阿艳揉着红肿的额角,眼含埋怨:「侯爷怎么乱扔东西砸人呢?」

我和江暮深同时笑出了声。

天高地阔,晴朗无云。

我俩同骑骏马,嫁衣在风中翻飞,笑声回荡于草原之上。

纵情驰骋,痛快淋漓。

(全文完)

作者:两点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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