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拥挤的车厢,刺耳的铁轨摩擦声,我捧着手机,像条掉进沸水的鱼一样在地铁里挤来挤去。
地铁里信号不好,手机里老板吴政的声音断断续续,眼见他的声调渐渐不耐烦起来,我当机立断下了地铁,寻了处安静的地方。
于是吴政那阴阳怪气的声音变得彻底清楚起来:「我就说你们现在的大学生太浮躁,天天眼高手低,一点儿事都办不好……」
赔着小心听他东扯西扯发了半天牢骚,才说到了正题上。
原来是下周要统计汇报的一个作业,他说提前到本周末就要相关数据。
知道即便是提之前约定的时间也无用,我便直接应承下来,才阻断了他的长篇大论。
这个世界上好像总有些人对初入社会的大学生有偏见,喜欢以偏概全,譬如我的现领导吴政.
一个年近五十的大叔,天天都喜欢把「你们这些大学生」挂在嘴边。
回去接着等下一班地铁时,手机消息提示音突然响了,打开一看,落在屏幕上的手指不由得一僵。
即便那个手机号已经被我删除了,但我还是一眼就认出,那是高世杰——我分手了一个多月的前男友。
他说:「田田,老家在下雨。」
地铁进站的声音打断了我的思绪,我收起手机走进地铁,车厢还是和方才那一列的人一样多。
拥挤间无意瞄到身边女生的手机,有着大大的四个字——「众生皆苦」。
没有任何缘由,一瞬间我红了眼。
到站出了地铁,漆黑的夜空下起了中雨。初春的天气,雨下得并不大,砸到人身上却冰冷刺骨。
出站口站着很多等着别人来送伞的人,而我抱着头就冲进了雨里,住的小区不算太远,快跑几步应该就好了。
隐约觉得头顶的雨小了些,再看脚底的位置落下一片阴影,下意识地回头,看到身后站着一个高大的身影。
我抬手抹了把脸上的雨,借着路灯的光,仰头才看到他的脸。
嫣红下垂的嘴唇,高挺的鼻梁,苍白的皮肤,衬得一双黑眸像是盛满着一泓清酒一般潋滟,就这样俯视着洒到我脸上。
如同是从杂志上走下来的男模,带着漫不经心的厌世感。
看起来整整比我高了一头,这身高……得有一米八几吧?
一把雨伞半斜着撑在我的头顶,他却站在雨里。
我愣了很久才反应过来,吸了吸鼻子回道:「我……我不用,额……你是不是认错人了?」
我过去的人生里可没有出现过这种出色的人物。
他没有回话,只是看着我,眼里似乎带了些认真的审视。被他这样盯着,我莫名感觉不自在。
眼看着他的黑发渐渐被雨打湿,一张脸白到几乎透明,露出的身子也被雨淋湿,我抬手推了推伞:「我已经淋湿了,用不到伞……」
手刚碰到伞柄,他突然松了手,我下意识地握住了差点掉落的伞。
同时一道声音响起,像是翻滚在云层里的惊雷,低沉有力:「跑进雨里,也掩盖不了眼睛哭过的痕迹……」
声音带着些沙哑,似乎是因为太久没有说过话。
我完全反应不过来,他这突然一句中二画风的话,就见眼前这个人嫣红的嘴角一挑,配上那张被雨淋得近乎妖魅的脸,充斥着说不清的讽意。他说:「你的眼睛很好看。」
长腿一迈,他转身就离开,把没反应过来的我落在原地。
「等等,你的伞……」
我追了几步也没能赶上,想着在这个下着大雨的街上,我拎着一把伞拼命去追人的画面太怪异,这才放弃了追逐,只是心里却愈发觉得奇怪。
要不是手里沉甸甸的雨伞,我真觉得方才那个莫名其妙的人是我的癔症。
这是什么新流行的撩妹套路吗?那至少要个或者留个联系方式啊。
回到合租屋后我先洗了个澡,手机消息提示音又响了,还是高世杰。
他说:「田田,再等等我。」
我嘲讽地笑了一下,拿起手机打出了一串字,最后却又一个个删掉。
然后我打开了另一个聊天窗口,找到了大学闺蜜杨芸,发了一个消息出去——
「他又给我发消息了。」
还没有来得及放下手机,就接到了杨芸一连串的短信轰炸。
「那个渣男又找你了?」
「不对,你怎么还留着他联系方式?」
……
无奈地笑了笑,阴郁的心情好像也好了些。
闺蜜间似乎总喜欢称对方前任为渣男来解气,其实高世杰也算不上是渣男,我们在一起的三年他对我挺好的,就只是有些……妈宝罢了。
散开刚洗的头发开始擦拭,我并没着急回消息,却马上接到了杨芸打过来的电话,劈头盖脸一顿骂,不知道的还以为分手的那个人是她。
她说了半天,我一直敷衍地「嗯嗯啊啊」,杨芸沉默一会儿后,突然严肃起来,说:「田田,我本来不想告诉你的,我之前听咱们班学委无意说漏了嘴,他说高世杰和你分手后的这一个多月……在你们老家参加了无数场相亲,还带了很多女孩回家……」
擦头发的手一不留神扯痛了头皮,半晌后从我牙缝里挤出两个字:「渣男……」
当即挂了杨芸电话,找到高世杰的联系方式,毫不迟疑地拉黑,迅速地丢开手机。
头发还在滴水,我却在发呆。
我和高世杰是大一认识的,算起来在一起也有三年多了,本以为我们是特殊的,原来最后也逃不过「毕业季分手季」这一定律,想想过些时日还得回学校论文答辩,到时候又少不了糟心的见面……
叹了口气,我抱着电脑开始做老板要求的数据,做完手头里的工作后已经将近凌晨,伸了个懒腰,瞄见那个被我丢在地上的雨伞。
我下床捡起那把全黑的雨伞,又想起了方才那个也是一身黑的奇怪男子,心里涌上说不清的感觉。
伞柄位置有个 logo,像是连在一起的两颗心,我辨认了半天,才认出来那是字母「YN」。
我把伞又放回地上,仰面躺在床上拿着手机搜了下。这把伞看着挺不错,伞骨虽细却异常坚固,拿在手里也不重,我倒是有点儿想买一把了。
刚打开搜索页面,手机「啪」一下砸在了我的脸上,我顾不上揉脸,赶紧坐起来继续看手机,发现我方才并没有少看一个「0」。
搜出现的结果显示这是一个英国品牌,都是私人定制款,每一把都……5000 起。
几乎等于我不吃不喝一个半月的工资了!
因为刚出来实习,租房子就已经使我负债累累了,现在看着被我随意抛在地上的雨伞,我捡起来的手都在抖。
我本来以为之前的遭遇,可能只是陌生人看到淋雨的小姑娘而生出的一时善意而已,却没想到这把伞的价格远超乎我的认知。
有钱人的世界我真的无法想象。
我颤抖着手,拿着雨伞,去洗漱间认认真真从头到脚把它洗了一遍,还把起来上厕所的合租室友给吓了一跳。
当她听说我是在洗雨伞时,顿时眼神变得如同在看一个智障。
我则是怀着忐忑的心情,恨不得把雨伞供起来,不敢再用。
接下来一连一周的时间里,我都再没有见过雨夜里出现的神秘黑衣男人。
想归还那把贵重的雨伞也无处可寻,仿佛那天晚上的事情只是我的一场梦,然而那把真实存在的雨伞告诉我,那是现实。
2
一连几天熬夜赶完了所有工作后,吴政终于给了我一个好脸色,还拍着我的肩膀说:「小田果然与众不同,知道踏实工作……」
我面上谦虚地笑着,心里却不以为然,老板的心思最是多变,指不定过两日因为别的事情又会说我「浮躁」了。
只不过顺利完成了一个作业,紧绷的精神总算松了些,下班后我就去买了些惦记很久的甜点。
刚出甜品店就被人拉住,是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太太,打扮得虽然干净整洁,神色却是有些呆滞。
她拉着我的手不让我走,我听了半天才听出来她嘴里念叨的话语:「娟娟,奶奶给你买糖吃去……」
应该把我错认成了她口里的「娟娟」,我好言解释了半天发现依然无用,因为没办法和一个老年痴呆的老人讲明白道理。
眼看着侧目的人越来越多,我又走不掉,只得抬手拦了辆车,将这位老太太亲自送到了警察局。
到了警察局,老太太还是傻笑着不撒手,我只能坐着,陪她一起等她家人来接。
正是吃饭的时间段,饥肠辘辘的我掏出来刚才的甜品,顺带也递给了老太太一份:「你要吃吗?」
甜品被推了回来,老太太傻笑着说:「娟娟吃,奶奶不喜欢……」
说着不喜欢,可是眼神却一直瞄着我手里的甜点,我心里好笑,就给她看了看我还有很多,她才小心翼翼地吃了起来。
看着她的模样,我突然想起了小时候总是把好东西都藏起来留给我的外婆。
等了差不多一个小时,才看到一个行色匆匆的女生赶来,看着和我年纪差不多。
也难怪老太太认错人,这个小姑娘的眼睛确实和我有几分相似,都是圆溜溜的杏眼类型。
打过招呼才知道她带着奶奶出门,一个没留神老太太就跟着别人上了公交车,把她丢在了站牌处。
安抚了老太太后,那个女生才走向我:「谢谢你照顾我奶奶,真是给你添麻烦了……」
我笑着摇了摇头,没忍住打了个嗝——方才坐着等太无聊,就和老太太一起把我买的一袋子甜点都给吃光了。
女生低头偷笑了一下,才又说道:「我叫傅慧娟,在这边开了一家饰品店,你有时间了可以来我店里看看,给你免费。」
倒是个开朗的女孩,互留了联系方式后她们就走了,虽然有正牌孙女在,老太太临走时还对我恋恋不舍。
这一度让我怀疑她当时根本就不是认错了人,而是看上了我买的甜点,而我则是被留在警局里填了一些表格才能离开。
出门低头看手机时间,没留神撞到一个人,手忙脚乱到差点打出一套拳才接住掉落的手机,这才有时间抬头说:「对不……嗯?是你?」
眼前这个被我撞到的人,正是那把被我供在家里的雨伞的主人,不怪我一下子就认了出来,毕竟这张脸在日常生活里可不常见。
今天他一身黑色休闲装,手里像是提着些礼品。来警察局送礼?
听到我的话,那个男人微微偏了头,眉头皱了皱,似乎有些疑惑地看着我。
想起那天晚上落汤鸡一样的我,难怪他认不出来了。
心里倒是放松了些,毕竟上次见面他说的那句话可是太怪异了。
「就是上上周额……有天晚上,你把你的伞借给我了……」我比划着雨伞的形状开口解释道。
似乎是想起来了,眼前的男人微微点了点头,我这才松了口气说道:「那把伞还放在我家,要不你留个联系方式吧,改天我给你带出来。」
话音刚落,就看到面前这个人嘴角慢慢在上扬,倒是削弱了脸上与生俱来的嘲讽感。
我反应过来,自己刚才要电话的举动……有点太冒失了,像极了图谋不轨的流氓。
他长得这样好看,之前肯定遇到过不少用各种借口索要联系方式的人。
只是,那把伞确实太贵了,对我这个穷实习生来说,不还给原主人实在是心头难安。
所以我又补了一句:「或者我把我的电话留给你,你有时间联系我,我把伞还给你,那把伞应该挺贵重的。」
把选择权放到他手里,这样就不会以为我是打着送伞的名义要电话了吧?
「好。」他点了点头,从口袋里掏出来一支笔递给我,顺带将手心摊在了我面前。
愣了一下我才反应过来,他是要我在他手心写下联系方式,虽然有点别扭,但我还是接过笔,碰到他的手的一瞬间,我顿了一下。
手可真凉啊。
这个人不但脸长得好看,连手也长得这么好看。这双白皙修长的手,因为皮肤太过苍白,连血管都能看得一清二楚,让我都有点不忍心在上面写字了。
写完电话号码后,我又在旁边写下了自己的名字——「田煜」。
最后一笔刚落,笔还来不及收起,那个人就好像有心灵感应一样开口:「我叫温泽。」
我抬头正对上他的目光,他毫不闪躲,就这样看着我。
嫣红的薄唇,再加上白皙冰冷的皮肤,让我莫名觉得有些邪气,怎么那么像我看过的电影里貌美的吸血鬼呢?
与此同时,我终于明白为什么在他面前,我总会感觉不自在了,因为除了交流上的隔阂,他似乎特别喜欢……对视。
无论是不是在对话中,都盯着你的眼睛看,他那张不笑就显得冷漠的脸,总让人有种被审视的感觉。
这个人不能招惹。
我在心里下了定义,末了又默默补充一句——就算他长得好看又有钱。
于是我礼貌性地笑笑,然后把笔放回他的手掌:「好的,温先生,你空闲了联系我吧,我把雨伞给你送过去。不过最好是周末,平时我在上班,可能会没时间。」
我退了半步点头示意,见他没有说话,干脆绕过他快步离开。
直到走出警局的范围,我才松了口气,却又不由自主地回头看向警局。
真的这么巧吗?S 市说小也不小,就这样戏剧性地又遇上他了吗?
不过想想,我一个一穷二白的穷学生,长得还没他好看,他还能图我什么?可能就是巧合吧,这样一想,我倒是有点看开了。
末了我还忍不住啧啧嘴,长得这么好看,以后会不会被星探发现出道呢?
然而接下来的一段时间,我并没有收到任何电话,不过我想,我已经表明了要归还的态度,要不要拿回去就是他的问题了,日后也不能说我贪小便宜或者找我索赔。
所以我也没把这件事再放在心上。
3
公司新参加一个投标项目,我又被吴政提溜着连轴转,忙到连看手机的时间都没有,身心疲惫,终于熬到了周五下班,这才看到手机上十几个未接来电,署名全是……妈妈。
心头涌起了一些不耐烦,最终我还是忍着,在车站外找了处僻静的地方打回去。
刚接通就是我妈高分贝的声音:「给你打了十几个电话,都不知道回一个吗?天天都不知道你在忙什么……」
揉了揉沉重的脑袋,我回道:「忙工作啊。」
「就你那几千块的工资有什么可忙的?」
知道沟通无用,我懒得再说,直接打断她:「有什么事吗?」
手机里安静了一瞬间后,我妈的声音又响起来,带着些试探:「你跟那个高世杰分开了?」
我的一个「嗯」顿时似乎点燃了她,一连串的指责从话筒声中迸发出来:
「谁让你跟他分开的?自己啥条件不清楚吗?好不容易找个家庭条件好的,你就不知道好好拴牢他?」
拿着手机的手一点点握紧,我努力让自己声音没有波澜:「是他要分开的。」
都说母女连心,可是我妈此时却半点没感应到我的心情,还是自顾自地骂着:「跟你说了多少次,要你改改你那破脾气,现在把人家气走了吧?你爸还瘫痪在床,你弟弟才读高二,人家高世杰家庭条件那么好,还愿意要你,你都不知道对人家好一点吗?」
本来工作就够累了,听到这些话,我终于忍不住了,几乎是吼了出来:「妈,你能不能别装傻了?我和高世杰分开不是因为他看不上我,而是他家看不上我们家。」
电话只是安静了几秒,就响起了妈妈哭天喊地的声音,又是反复哭诉她命苦,大意就是她跟了我爸之后就没享过福,我还不听话,现在我弟弟田洲也变得和我一样不听话,不学习到处打架等等……
这些话两年来我早听了上百遍。
不想再听她喋喋不休地抱怨,想着方才说我弟弟打架了,我便借此挂了电话。
打给弟弟田洲的电话响一声就被挂断,我锲而不舍打到第五遍,才终于打通了。
「干什么?」接通就是田洲不耐烦的声音。
「你和谁打架了?」
「不关你的事。」他的声音异常冷漠。
我忍了忍,最终只问了一句:「你没受伤吧?」
电话里只有浅浅的呼吸声,然后就突然被挂断。
似乎从他进入青春期之后,那个小时候最喜欢黏着我的弟弟,就消失不见了,我们之间的隔阂越来越多,到现在我都不知道和他还能说什么。
看了看手机,最终给田洲发了一个 500 的红包,然而他始终都没有领。
犹豫了一会儿后,我又给我妈发了一个 1000 的,红包被秒领,然后……无一句话回复。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大家好像都变了。
算起来应该是两年前,从我爸出了意外落了个瘫痪在床开始吧,本就是普通工人的家庭更是雪上加霜,妈妈变成了现在的祥林嫂模样,软糯粘人的弟弟也叛逆起来。
有这样的家庭,难怪高世杰的妈妈会逼着他和我分手了,毕竟在我们老家里,他家也算是数一数二的大户了。
所以啊,谈恋爱只讲究情投意合,而结婚就讲究门当户对了。
抬手抹了把眼泪,真是厌恶死自己这种爱哭的体质,遇到什么事情,都控制不了自己的泪腺,明明我并不想哭的……
起身原地转了几个圈,准备进车站时手机响了,是一个陌生的号码,擦了擦眼泪,我给挂掉了。
三秒后手机又响了,还是那个号码。
因为这段时间会有陌生的客户因为工作的事情打我电话,我深吸了一口气,清了清嗓子接通:「你好?」
「我是温泽。」
低沉的声音从手机里面传出来,显得更加有磁性,如同是耳边炸开了一个低音炮。
听名字或许我没反应过来,但是这个声音我却不会忘,毕竟是带着声如其人的凉意。
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察觉不出来异样,我回道:「温先生是要雨伞吗?不过我现在刚下班,还没到家,你是在哪……」
「明天有时间吗?」
温泽打断了我的话,我忍不住皱了皱眉,还是耐着性子开口:「有的,明天我在家休息。」
「明天下午,两点,外滩广场见?」
霸道总裁式的语气让我眉头越皱越深,下意识想拒绝,但是方才自己已经回答了明天有时间,我只能说:「好……」
然后他就挂断了电话,我一愣,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方才想哭的憋屈心情也消失了个干净。
这人太没有礼貌了吧?只不过是借了我把伞,而且还不是我主动要的,这语气,像我是他奴才一样。
亏他还叫温泽,温润而泽,真是半点儿都沾不上。
本来因外贸对他产生的好感,此时消失了大半。
有钱人真难相处,我开始后悔当初主动说要还他伞的这个事情了,一把 5000 的雨伞随意给人,代表他根本就不在意啊,我干吗还多事地去提醒他。
周六下午差不多一点五十左右,我赶到了他说的地点,看着偌大的广场和来来往往的人,掏出手机准备打个电话找他,突然有人拍了拍我的肩膀,一转头看到正是温泽。
他穿着一件军绿色的外套,黑色的工装裤,站在我面前,好看得如同一张画报。
察觉到周围的人朝他的方向频频侧目,我当即递出手里的纸袋子开口:「温先生,这是你的雨伞。」
他伸手接过,只是瞄了一眼,并未细看,我挤出一抹职业化的微笑:「谢谢上次温先生借伞给我,现在已经物归原主,如果没有其他事,我就先走了……」
我可不想和这个人扯上什么联系。
然而我刚转身,就听到他的声音,他叫住了我:「田煜。」
我疑惑地回头,只见他突然一笑:「你道谢就没有实际行动,只是口头上的感谢吗?」
4
我一皱眉,他还颇为没眼力见地说:「我中午一点就到了,等了一个小时,连口水都没有喝。」
约的不是两点见吗?
我忍了忍没有开口,也不差这两个钱,就去给他买瓶水算谢礼好了。
废话不多说,我径直把他带到了旁边的饮品店。他好奇地盯着饮品菜单,非常认真地一个个看,那模样严肃的像是在做一份考试卷。
饮品店本来大多都是小年轻,我很明显地感觉到了投向我们的,若有若无的视线,似乎还夹杂了一些低呼声。
向来不喜欢引人注意的我只得打断了温泽对菜单的研究:「你有什么忌口吗?」
温泽愣了一下,摇了摇头,我便回头微笑看向饮品店员:「两杯奶茶,三分糖,谢谢。」
店员一边利索地下单,一边还忍不住偷瞄着温泽。
煎熬了将近五分钟,奶茶才做好,我接过来递给温泽一杯,只见他小心翼翼地喝了一口,双目快速眨动数下,那模样简直像是在试毒。
当我再次开口告别时,他却自来熟地又说:「田煜你吃饭了吗?我中午还没吃饭。」
什么意思?还想让我请吃饭?
这下我忍不住了:「温先生,其实我非常感谢上次你借雨伞给我——虽然我当时并不怎么需要,这杯奶茶算是谢谢你当时的善意,现在雨伞已经完好无损地还给你了,我还有事,要先走了。」
语气中加重了「完好无损」四个字,然后我转身大步往前迈,不再理会他。
察觉到他跟着我之后,我彻底生气了:「你跟着我做什么?」
这个人是觉得自己长得好看,就可以为所欲为吗?
「你是不是讨厌我?」温泽一手拿着奶茶,一手拎着装雨伞的纸袋,看着有点无辜地站在我面前问道。
难道我表现得还不够明显吗?竟然还用疑问句问我。
之前给我打电话拽得跟啥似的,现在这种欠揍式的沟通方式,也不知道跟谁学的,要不是他占了长相的便宜,就他这种行为,轻则挨骂,重则就要挨打了。
见我的表情很不耐烦,他突然严肃起来,冲我微微弯腰低头:「如果有让你感到不舒服的地方,我向你道歉。」
我还没反应过来这突如其来的转变,就听到他又真诚地解释:「我初中时就去了英国上学,才刚回来。在国外待了 10 年,我的行为习惯可能和国内的有点不同,说话通常都比较直接,但我是真的没有想要刻意冒犯你。」
这突如其来的一招让我不知道该接什么话了,S 市是国内一线城市,有钱有势的人数不胜数,从小送孩子出国留学的也不在少数。
我没留过学,自然体会不到他的感受,不过他之前那种冒冒失失,没礼貌的行为,只是因为不懂人际交往?那未免也太……不懂了吧,简直都让我怀疑他的情商了。
看着他很是认真地还弯着腰,我只能回道:「没事,我……」
话说到一半就戛然而止,因为温泽听到我的声音后,眼眸一抬,虽然上半身还是保持着弯腰的姿势,可是这个身高正好与我平视。
面对这突然被拉近的距离,一瞬间我的脑子一片空白,完全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
温泽这才慢慢站直身子,说:「为了表达歉意,我请你吃饭吧。」
怎么又绕回了吃饭的这个话题?
「不不不,不用了,我真的……嗯……你怎么了?」
看着温泽翻完自己口袋后一无所获的疑惑模样,我嘴边的拒绝转了话题。
温泽看着我,似乎有点迷茫:「我的手机刚才还在口袋里,不知道为什么……好像不见了。」
我掏出自己手机递过去,让他给自己打个电话试试,他接过手机鼓捣了一会儿,有点儿挫败地看着我说:「没人接。」
我顿时有点同情他,怎么这么不小心,估计是被人偷走了。我拿回自己手机时犹豫了一下,问道:「那你怎么回去,带现金了吗?」
「没有。」温泽满是期待的看着我。
我尴尬地笑笑:「我也没有带……」
没办法,移动支付普及的现代,我很久都没有见过人民币了。
温泽低下头,那模样我终归还是有些不忍:「要不我去前面商店问问,看能不能手机支付换些现金吧,至少给你一些回去的路费。」
温泽闻言,一双黑得发亮的眼睛看着我。他弯了弯嘴角,表情像是在笑,细看却又觉得没有笑,让我感觉我才是那个小心翼翼等待借钱的人。
找商店的路上,温泽又开口了:「我真的饿了。」
仰头对上他格外真诚的眼睛,我心里反复告诉自己——他是个刚回国的人,所以不懂礼貌客套,这很正常。
最终我在商店里换过现金后,又给他买了些零食,这才彻底把他送走。
就当我今天是行善积德做好事了吧。
不过今后我可不想再和这个温泽有任何联系了,因为短暂的相处我就看出来,他和……高世杰应该都是那种优渥家庭长大的孩子,对这类人,我还是敬畏远之吧。
打定主意后,虽然温泽后来又用各种借口找了我无数次,我始终都礼貌又疏离地婉拒了,他那张脸长得就不安全,还是保持距离为上策,难免自己栽进去……日后难受。
这样冷处理了一个多月,温泽终于不再每天主动找我了。
因为要交毕业论文的开题报告,所以我请了三天假回校,刚回学校就接到一个陌生来电。
接通问了半天都没有人说话,正当我准备挂电话时,手机里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田田……」
听到这个声音,我手指僵硬地挂了电话,然后打开聊天记录,选中拉黑一气呵成。
这是我拉黑的……高世杰的第二个号码了,突然发现我挺狠心的,说不留念就能马上斩断所有联系。
三年的感情,我真的能做到说放弃就毫不拖泥带水地割舍掉。
只是心里始终还是不太舒坦,于是把开题报告交给老师后,我给闺蜜杨芸打了个电话,说高世杰还在试图联系我,吐槽完顺便把杨芸约出来大吃了一顿。
事假结束后,我回到公司就被出差回来的吴政抓走打杂,说是公司新中了一个招标项目,对方是 S 市赫赫有名的集团企业——长青集团,业务占了全市大半市场,所以吴政千叮咛万嘱咐,要我等会儿认真做会议记录,尽可能了解合作中对方的所有需求。
跟着吴政来到了客户公司,只见一座高耸入云的办公楼,干净整洁又富丽堂皇,难怪一直出差在外的吴政也匆匆赶回来负责这个项目。
开了眼界的同时,我不由得心里好奇,这么大的集团公司,怎么会想要和我们这家小公司合作呢?
一个小时的会议我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听,我的领导吴政这个人,虽然个别时候很刻薄,但是对待工作是极其认真的,面对大公司也毫不露怯。
吴政做数据报价时大方自信,颇有几分指点江山的风采,让人几乎都要忽略他的地中海和啤酒肚了。
不出意外,对方公司的项目经理听完后也十分满意,正式敲定了合作,吴政也毫不客气地把我推出来,说日后业务对接问题找我就行,我也装得淡定从容,和对方公司的人一一握手客套。
说是业务对接,其实我就是负责领导间传话的工作。
正当我们一行人结束会议准备离开时,只听到对方项目经理叫了一声「小温总」,然后一排人都让开道站立开来,我也跟着走到吴政身后乖乖站着,却又忍不住抬眼望去。
一道熟悉的身影出现,能把普通的公司走廊走出 T 台效果的人,也就只有他一个人能做到了。
只见温泽一身灰色西装,不苟言笑的那张脸,让人不由自主生出几丝畏惧感。
他就属于那种明明没有刻意高高在上,可偏偏会让你感觉自己高攀不起的类型。
长青集团的项目经理向他引荐吴政,他抬眼望过来,一下子就和吴政身后的我对视上了。
我有些尴尬地纠结要不要先装不认识时,他突然笑了,然后张开猩红的嘴唇冲着我所在的方向说:「Hi,田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