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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还睡祖

十三、负伤

午后一场解毒,含瑢的鼻血虽流了许久,但伤处的灼痒却缓解了许多。

然而入夜之后,她又起了高热。

躺在草堆上,篝火燃得再旺她都觉得冷,昏昏糊糊间,不知多久她被人抱起,喂了些水进口中。

水是温热的,含瑢闭着眼喝了两口,就忍不住蜷进对方温暖的怀抱。

那人也没拒绝,干脆将她抱在腿上,一手揽着她的腰背,一手给她喂水。

又勉强喝了几口,身上难受得紧,含瑢偏过脑袋一个劲蹭,仿若一只虚弱的小兽,在意识恍惚时,不断寻求安全和温暖。

不知过了多久,当夜渐深时,山洞里的篝火又将熄灭,可这一次洞中不再寒冷,一个温暖的结界笼罩着这处小山洞。

躺在草堆上,那病中娇儿为了汲取更多热量,几乎是手脚并用地缠了上去。

缩成小小一团,钻进对方怀中,香甜灼热的吐息落在对方脖颈,迷糊中她还扯了对方的胳膊揽在自己的后背。

倒是个懂得为自己着想的,哪怕意识不清。

长指拂过她垂落眼睫的发丝,他目光幽幽,垂眼端凝。

拂过发,碰上那透着异样潮红的脸,如玉般的手指轻轻摩挲。

而后划过琼鼻,轻触粉唇,又缓缓抚回脸颊。

她竟没有半点修为,除了元神仍在,整个人已与凡人无异。

怕饥怕冷,连狡兽身上的微毒都无法抵御。

此刻他只需要收拢五指,连一丝灵力都不用耗费,就能彻底了结她。

他眯起眼,手覆上她的脖颈,在那纤细的颈项上不断摩挲。

可却有些舍不得呢。

不论是真是假,她如今这般有趣,让他很想一层层撕开她的伪装。

厌凉,你大势已去。

连渡生门都不再属于你,我很想知道,失去一切的你,是什么模样。

他低低笑着,眼神愉悦。

手松开了她的脖颈,缓缓向下。

如今苟延残喘之人换成了你,我很好奇,你会用什么方法,在我身边活下去。

……

一夜好眠,第二天醒来时,含瑢已然大好。

高热不再,身上的伤也愈合了大半,含瑢欣喜不已,对温玹更是心存感激。

昨夜发烧时,她也不是完全记不得,她知道他给她喂过水,给她取过暖,而她则如八爪鱼般,缠着他不放。

他也委实是个好脾气的,竟就被她缠着,给她当了一夜暖炉。

来到热潭边洗漱一番,含瑢神清气爽。

外间暖阳初照,吃了温玹摘来的野果后,她主动提出出去走走。

两人漫步在晨间的树林,朝晨薄雾弥漫,四野生机勃勃。

偶有野兔蹦出草丛,含瑢见之垂涎,又见溪中肥鱼跃动,正当她思考午餐是吃鱼还是吃兔时,忽然温玹停下了脚步。

他看着不远处的树林,面色有些发沉。

含瑢察觉异样,看了看那晨雾缭绕的野林,并未发现什么异常。

「别动,它来了。」

远处丛林晃动,地上枯叶咔咔作响,不多时,一抹庞大的暗影出现在雾中,很快露出了真容。

本有些紧张的含瑢在看清来者后,面色蓦地一松。

她正准备向温玹介绍这就是收留了她三日的母兽时,忽然那兽一扬巨颅,咆哮声起,直冲过来——

含瑢当即白了脸。

她欲回头让温玹快走,可却先一步被他送至一旁。

很快一人一兽战在一起。

那母兽似乎受了什么刺激,不顾死活地攻击温玹。

同样温玹也应对得十分吃力,他只有一柄短刀,几次险些被巨兽的利爪拍中。

含瑢站在一旁,心中揪紧,她几次出声去唤那母兽,可母兽却全然不闻。

终于,温玹一个不察,被巨兽的利爪划破腰际。

鲜血浸出,他跌落在地,似已到命悬一线之际。

含瑢再也站不住,眼看那母兽将一脚踩下,她冲上前去,挡在了温玹身前——

张开双臂,含瑢面色煞白,却没有退意。

「不要伤害他——」

母兽抬起的前肢停在了空中,它看着她,喉头发出低低的咆哮。

含瑢不懂母兽因何而怒,只哀求道:「他救了我,求求你不要伤害他。」

片刻,树林里一阵安静。

含瑢身后的少年低眉一笑。

忽然,母兽仰天长啸,一爪下去,挥倒了旁边的一片树林。

巨尾顿地,含瑢脚下摇晃,母兽又连嚎数声,似在发泄某种怒气。

然一阵怒嚎后,母兽终还是掉头离去。

见母兽放过了他们,含瑢立刻转身去寻温玹。

此时温玹坐在地上,手捂着受伤的腰腹。

「你没事吧?」

含瑢急忙上前去查看他的伤势,见那腰伤已见骨,她忍不住红了眼。

可温玹却道:「我无事。」

悄悄抹了把眼泪,含瑢将温玹从地上扶起,「还能走吗?」

温玹看着她红红的眼,点了点头。

接下来含瑢搀扶着温玹向回走,一路上她默不作声,心中愧疚至极。

今日若不是她提议出来走走,也不会累他遇险。

含瑢越想越愧疚,完全没有注意到身边人并不踉跄的步伐,和满含算计的眸光。

十四、照料

回到山洞,含瑢将温玹扶至草堆上躺下后,便立刻查看他的伤势。

血流了不少,湿了近半腰腹,含瑢怕极了他因失血而丧命,几乎没有犹豫就脱下了自己的外衫。

她背过身去,将里衣干净的布料用匕首割裂,因着过于紧张,那匕首的锋刃数次划破她的肌肤,血珠点点冒出,可她却无暇顾及。

她几乎将里衣下摆撕尽,只剩堪堪小半穿在身上。

纤细的腰肢暴露在空气里,寒风吹过,冷得她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拿着干净的布条,含瑢回到温玹身边,在他沉默的目光里,她抖着手解开了他的腰带。

伤口又深又长,从下腹至上右髋骨再拉至后腰。

含瑢从未见过如此重的外伤,当即就有些手软。

深吸一口气,她强制镇定心神,依着所知不多的急救方式,给温玹简单清理了一下伤口,便将布条缠绕上他的腰腹。

温玹看着她的一举一动,非常配合地不时抬腰。

他的目光落在她额间的汗水、紧咬的唇,还有微微颤抖的手上,最后萦绕于那有着数道血痕的腰肢不去。

她那般怕冷,洞中又无篝火,她却全然不顾。

他垂下眼,垂于草堆一侧的手轻拈法诀,很快洞中寒意不再,升起一片融融暖意。

半晌,含瑢终于处理好了温玹的伤,她穿上外衣,准备离开山洞。

「你去哪?」

温玹抬头,话语温和,但眼底隐隐不悦。

「我去给你取些水来。」

含瑢拢了拢衣襟,又跺了跺脚,里衣空了大半,她身上一片凉飕飕。

温玹闻言,微微蹙眉,「为何不用潭里的水?」

含瑢回头看他似在发小脾气的模样,安抚一笑,「放心,我不会走,潭里的热泉有荧藻,我怕不能喝。」

没想她会如此直白,温玹微微一愣,旋即垂下了眼,「你不必如此……」

然他话还没说完,含瑢就出声打断,「好在这里不冷,你乖乖躺着,我马上就回。」

说罢,她头也不回地跑出了山洞,独留他盯着空无一人的洞口。

没过多久,含瑢就用树叶取了水。

一路上她怕水洒,不敢走快,回到山洞时,两只手已近冻僵。

她跪在草堆边,将叶尖送到温玹唇边,在他默不作声的注视下,一点点将水送进他的口中。

「还要吗?我再去取些。」

她的鼻头冻得通红,唇也被寒风吹得干裂。

温玹看着那昨夜还饱满水嫩的唇瓣,摇了摇头。

「那好吧,你先休息。」

放下树叶,含瑢起身解衣,在温玹疑惑的目光下,她有些不好意思道:「你失血过多定会发冷,先盖着我的衣服,我马上去生火。」

将外衫仔细给温玹盖好,含瑢蹲到火堆旁开始钻木取火。

忙活了好一阵,却不见一丝火星,她不禁疑惑,平时温玹就那么三下两下便生好了火,怎么换她就不行?

抬起头,她有些犹豫是否向正在休息的少年取经。

哪想忽然之间,手里的木头就燃了起来,含瑢赶紧将其放进柴堆中,很快火便生好了。

抹了抹额间汗水,含瑢咧嘴一笑,也不知是不是面前小火堆的作用,她竟觉得这山洞比之先前,又暖和了许多。

又去潭边净了手脸,含瑢回到温玹身边坐下。

此时他已睡着,她拿着浸湿的小块布料,开始轻轻擦拭他脸上的血污。

即便已有数日相处,但当下她依然忍不住赞叹,这真是一个非常漂亮的少年。

睫毛纤长,鼻梁直挺,眉宇柔和又眼神干净。

清隽的面容没有一丝狠厉的线条,想着之前的解毒,他虽有反应,却没有一丝冒犯之举,含瑢越发觉得这是一个心思坦荡又行事磊落之人。

再思及温玹孤苦的幼年,含瑢不觉有些心疼,已然少了初识那会儿的戏谑之心。

抚顺他额前长发,含瑢看着少年沉睡的脸,低叹,「唉……我倒是愿意以身相许,可你看起来像个未成年,太罪过了。」

这一夜洞中异常温暖,含瑢穿着薄薄的里衣完全不觉得冷。

不知多久她趴在草堆上睡着了,又不知多久她被人抱上了草堆。

腰间覆上了一只温热的手,缓缓轻抚,暖了她微凉的后腰。

而后那手慢慢向上,流连在那片还有薄薄伤痕的背脊上。

忽然,她动了动,露在外面的胳膊缩进了他的颈窝。

他微顿,只需再挪动些许,便可触及被他深嗅过的柔软。

手指缓缓移动,触上肋下边缘,微凉的指腹反复摩挲。

真是磨人呵。

少年垂下眼,低声轻笑。

以身相许?

他觉得这是一个很好的提议。

……

第二天含瑢醒来时,大吃一惊。

她竟不知何时爬上了草堆,还钻进了温玹的怀里。

她赶紧将手脚从温玹身上撤下,直骂自己睡着了都还这般不老实,让病号雪上加霜。

她爬起的一瞬,温玹也睁开了眼。

他对她温和一笑,「早安。」

顿时含瑢的小心脏扑扑乱跳,初识的他温和疏离,经过几次生死相交,他似乎对她展露了一丝真颜。

胸口扑扑,含瑢忍下羞涩,赶紧低头查看温玹的伤处。

被她压了一夜,绷带上竟然没有出血,含瑢隐隐松了口气。

从洞中浸湿了巾布,含瑢跑了好几趟,给温玹服侍了梳洗。

他静静地看着她的一举一动,轻道:「你不必如此。我受伤并非因你之故,那狡兽本就是这片山林的主宰,自是见不得外人。」

含瑢愣愣,听得似懂非懂,「狡兽?」

温玹点头,观察着她脸上的每一丝神情,「是的,所以你不必觉得亏欠于我。」

含瑢低下头没有说话。

她知他品行端良,却不知他也如此心细。

她笑了笑,「我知道你在安慰我,你受伤了,我照顾你是应当的。」

见她这般言说,温玹也不再相劝。

拿来外衣,他给她披上,眉眼沉沉却愈发柔和,「不必想太多,瑢瑢。」

十五、吮毒

如此这般,含瑢又照料了温玹两天,白日里她偶尔出去摘些野果,晚上则缩在草堆一侧睡觉。

然而到了天亮,她总是在温玹怀中醒来,姿势也一成不变,都是她缠着他。

第三天午后,趁着天气暖和,含瑢将剩下的里衣全部割裂成了布条,贴身的只剩一件月白兜衣,好在外衫式样端正,没了里衣仅是觉得冷些,并无太大不妥。

准备好干净的布条,含瑢来到温玹身边,再次查看他的伤势。

此处没伤药,她也不识草药,只能先更换布条,以免伤口结痂粘连。

她小心翼翼地解开布条,却惊讶地发现那伤竟比三日前愈合了泰半。

这委实不是正常人的恢复速度,不过想想她自己,现在前胸后背也只剩下淡淡的粉痕,伤痂早已尽数脱落。

这般一想,含瑢也不再深究,只当是这个世界的寻常。

然此刻温玹的伤虽好了大半,却有一个更棘手的问题摆在眼前。

他中毒了。

和她所中的毒一模一样,都是伤口处浮现出乌紫的脉络。

对此温玹什么都没有说,他甚至不愿给她多看伤处,只让她吃了东西早点歇息。

可含瑢心里却开始惴惴不安。

入夜之后,她在热泉里沐浴一番,穿好衣衫回到山洞时,发现温玹开始发烧。

灼热的呼吸伴随着阵阵畏寒,含瑢赶紧将火堆添得更旺,洞中温度已热得她汗流浃背,可陷入昏迷的温玹依然在不断战栗。

她将外衫脱下给他盖上,甚至抱着他,却都毫无效果。

几番思忖,她大约猜到了他为何高热,又是几番纠结,她终于下定了决心。

反正温玹已经昏迷,定是不知道的。

将匕首在火上烤了烤,含瑢回到草堆旁,轻轻解开了温玹的腰带。

露出伤处,她握着匕首,学着前几日他的方式,慢慢划开了伤口。

乌黑的血珠沁出,含瑢默默呼了口气,俯身埋首。

然当她碰上他的一瞬,她似乎感觉到他轻轻一颤,她无暇细思,只将注意力放在伤处,将毒血吮出。

一时间,小山洞里异常安静,只有柴火噼啪的声音。

血一口口吐出,伤口在恢复正常的颜色。

含瑢不觉欣慰,本以为这是一个让人难以接受的过程,却不想那毒血不仅毫无腥气,甚至回口微甜。

可随着伤口的下移,含瑢很难再心无旁骛。

温玹虽然昏迷,但依然有着正常男人的反应。

她怕自己再流鼻血,动作重了许多,只求速战速决。

可她未曾察觉,那昏迷的少年身体越来越僵硬,已无法再做出缓慢呼吸的模样。

不知何时,他睁开了潋滟的眸,眉梢眼角皆是溺人的春意。

「唔,瑢瑢……」

仿若痛苦又似欢愉,那轻哼甜得令人发腻。

含瑢瞬间僵硬,愣了好几息才颤颤抬起脸来。

只见那躺在草堆上的少年此时衣衫凌乱,面颊潮红,神情茫然又无措。

「瑢瑢,你在做什么?」

鼻血瞬间喷涌而出,含瑢捂着鼻子条件反射地向后躲,她下意识地矢口否认,「不是你想的那样!」

温玹一顿,看了眼自己凌乱的身体,复又掀眸,「那样是怎样?」

捂着不停流血的鼻子,含瑢语无伦次,「我……我在帮你解毒,并没有轻薄于你!」

闻言,温玹不语。

他看着那退开了八丈远,急欲与他撇清干系的女子,眼神有些凉。

低下头,他拢了拢自己的衣衫,极轻道:「我怎么会这样想?不过是解毒罢了。」

不过是解毒罢了。

事实的确如此,可含瑢却觉得温玹似乎有些不高兴。

她以为是自己未经允许冒犯了他,当下也自觉窘迫,找了个洗布条的蹩脚理由,她躲进山洞深处的热潭,这一待就待到大半夜。

月已近中天时,含瑢轻手轻脚地回到了山洞,见温玹躺在草堆上似已睡着,她拣了处草堆的边角,和衣坐下。

靠在山壁上,含瑢迷迷糊糊地睡去。

这一次,她没有被人抱上草堆,而是那人屈膝行至了她的身旁。

如行于暗夜中优雅的豹,他缓缓靠近轻嗅她的脸颊。

流连、兴味,还有一丝若有似无的迷醉,他沉溺在她的吐息里,长长的睫羽下都是污黑的欲望。

十六、合欢菩提

第二天含瑢醒来时,见自己还躺在草堆一角,不由松了口气。

终于没有压榨病号,她悄悄起身去了热潭边洗漱,回到外间山洞时,温玹已经醒来。

她尴尬地同他打了声招呼,丢下一句「我去摘些野果」,便头也不回地跑出了山洞。

昨夜之事,实在是太窘了,含瑢到现在都难以释怀。

来到树林,她例行摘果,这几天温玹养伤,无法捕猎,她吃果子吃得人都瘦了。

又收获了一堆不太认识的野果,今日运气不错,她还寻到了一种类似葡萄的红果。

试着吃了一颗,味道甘甜可口,含瑢欣喜,又摘了几大串,满载而归。

回到山洞时,温玹已经晨起。

似乎是因为毒被拔除,一夜之间,他精神了许多,已能下地走动。

见含瑢带回许多果子,温玹主动上前分担。

忽然,他看着新摘的红果愣了一下。

含瑢察觉,不由得意一笑,「这是我今天发现的小红果,味道很好,等我洗了你尝尝。」

很快野果洗好,含瑢啃了几个小酸果开胃,便捧起了红果开吃。

她还递了串大的给温玹,温玹接过,慢慢吞吞地吃了两颗。

含瑢见他很是磨叽,以为他不喜红果,便又拿了些别的果子给他。

她委实是个心大的,认知里压根就没有食物中毒这一顾虑。

以至于吃完果子歇了一阵,人开始觉得不舒服,她亦没有往别处想,只觉得是不是天气转暖,或者火堆太旺。

热得她实在难受时,竟头脑昏糊地进热泉洗澡。

这不洗还好,一洗就效力全发,温玹一直留意着山洞内的声响,准确无误地在她泡晕前将人抱了回来。

这一个下午,含瑢吃了合欢菩提果,理智尽失,做尽了禽兽之事,硬是将那温润端方的少年折腾得奄奄一息。

太阳快落山时,她稍是清醒。

但被哺来几颗菩提果后,她又坠入迷津,如一叶漂荡在大海的孤舟,时而被卷入海底,时而被托至浪头。

每当她以为将要风平浪静时,又会有下一个暗涌将她毫不留情地拖进深渊。

真是累煞人也。

月落乌啼时,含瑢已累成一摊烂泥,任谁也唤不醒。

待又一个太阳升起时,含瑢恍惚睁眼。

唤醒她的不是阳光,不是饥饿,而是令人匪夷所思的酸痛和难以启齿的不适。

含瑢盯着嶙峋的岩洞看了许久,如糨糊的大脑却怎样也拼凑不出昨夜是如何开始,又是如何结束的。

只隐约记得一些不堪回忆的片段,比如,她追着他问:你到底成年没?

然后又把他压在草堆上 XXXX。

简直想死。

此时趴在温玹身上的含瑢,已僵硬得像块石头,恨不得原地风化。

这频抽冷气的石头瑢,很快就扰醒了被她压着的少年。

温玹似在疲累中睁眼,看到她眼如铜铃的呆滞状,他揽着她的胳膊紧了紧,轻吻她的额心,「乖,让我先歇歇。」

这般宠溺的亲昵是前一日还不曾有的,含瑢仿佛被雷劈中,虽然这剧情应该是她喜闻乐见的,可总觉得有哪里不对。

并且还有一件事情依旧让她耿耿于怀,她忍不住把温玹摇醒,在他倦懒的眸光里,她压着满心负罪感问:「温玹,你到底成年了没?」

「傻子,你都问了我多少次……」

他轻笑,低头咬了咬她的鼻尖,又辗转到她的唇上,「我寿数早已过百,非凡人之命。」

过百?凡人?

含瑢呆愣了好一阵,忽然惊愕起身——

「你……你当真是神仙?」

话刚问完,低头就见两人一身狼狈,含瑢已然思绪混乱,隐隐觉得自己漏掉了什么,可又说不上来,她只听见温玹笑着回她,「这世上人人都想成仙,可又有几人真能成仙?」

她听得似懂非懂,还想再问,却被温玹一把抱起,进了山洞里的热潭。

而后一番洗浴,酿酿酱酱暂且不表。

只道食髓知味,便指当下,指将来。

是洞中合欢菩提的数日引情,还有离开秘境之后的缠绵不去。

且不知是他入了粉红骷髅乡,还是她入了警幻太虚境。

总而言之,有些事,一旦越界,便再难善了。

只看谁能剖出真心,谁能忘却假意,在这浮世红尘滚一滚,妄渡三途,予一人生。

接下来几日,温玹出去捕鱼猎兔,含瑢则大部分时间都待在山洞。

自从知道了温玹的真实年龄,含瑢对这个世界的认知产生了极大的变化。

原来竟真有修真界,万物皆可吸取天地灵气,突破凡俗命数。

这像极了她穿越之前刚看完的一本书,可当下含瑢除了记得那是一本太监文,书名、内容通通模糊。

她也不去纠结,只跃跃欲试自己是否能在此地成为一个牛掰的大能,可温玹却十分遗憾地告诉她,她这副身体无法感知天地灵气,连辟谷都做不到,更不用说修炼。

对此含瑢十分沮丧,可依然不死心,缠着温玹问了又问,最后总是在一顿饱餐后,被饱餐了一顿。

山中日月长,转眼间,他们在这秘境中的山洞已待了近一个月。

这期间,她虽不能修炼,但温玹似乎怕她出了秘境被人欺负,开始传授她一些基本的功法。

可她无法感知灵气,就更难明白那些抽象无比的概念,最后干脆耍赖,直嚷学会双修就行。

而他还认真无比地考虑了一番,郑重其事地告诉她,若她愿意与他结为道侣,他可与她行乐空双运之法。

含瑢见之一副少年纯直的模样,心想自己一来就拐到一个丰神俊秀的小神仙,当即小嘴抹蜜,挂在温玹身上,「你也可以现在就教我呀。」

温玹闻之,脸颊微微泛红,他将树袋熊一般的她搂进怀里,目光再认真不过,「瑢瑢,你是真心的吗?」

她立刻正色,「真,我含瑢之心,堪比日月,若有一日我将温玹始乱终弃——」

「你当如何?」他掀眸看她,目光温和,眼底却泛着丝丝幽凉。

含瑢嘿嘿一笑,低头亲了亲他的脸,「我哪里舍得?我若将你始乱终弃,那你就将我丢到你们这里最可怕的那个什么地方,啊,好像叫无尽渊,是吧?」

十七、梦醒

许是因为那夜的一句「我含瑢之心,堪比日月」,此后温玹开始沉迷于授她乐空双运之法。

所谓乐空双运,便是时下所称的双修。

合道法运佛理,以抵极乐而获修为。

这对当下毫无修为的含瑢来说,委实是捡便宜。

可也累煞人也。

起先她还多有羞涩,灵台难以空灵。

温玹也不催她,只慢条斯理地磨她,待她心中杂念被极乐通通磨去,才能进入忘化之境,触天地灵气。

诸多凡世遭扰亦从碎片变粉齑,可那一刻含瑢却能看见许多从未见过的画面——

仙山之上,她蹲在荷池边,望着一动不动的黑狗,愁眉苦脸。

密室之中,她挑灯夜读,博览丹方若干,却连丹炉都不知怎么起火。

私下里,她不知警告了那蛇形植物多少次,不准再饮他人之血。

转眼春来,枝头白梨绽放,她摘下几枝,放入净瓶,命人送去——

送去了哪里?

她只知自己将白梨送给了一个非常重要之人,在那些陌生的画面里,她或忧或喜都只为那一人。

「温玹,你说人有没有前世?」

每当她从疲累的梦中醒来,都忍不住疑惑那些日渐清晰的画面。

他还睡着,被她扰醒,也只将她抱进怀里,亲了亲,「若有前世今生,怎会还有那么多觊觎夺舍之人?」

是呵,这是一个修仙的世界,不论修佛、修道或修魔,修的都是今生,非来世。

压下那些凌乱的画面,含瑢叹了口气,人已睡不着。

温玹见她这几日颇多惆怅,以为她在洞中待得烦腻,便主动提出过几日就带她离开这里。

这成功转移了含瑢的注意力,她十分好奇外面神仙满天飞的世界,人还没出去就把地图画了个七七八八。

还重点勾画了一些觉着有趣的地方,让温玹定要带她去见识一番。

当然她还是有些担心出去以后,温玹嫌她累赘,便更加积极主动地与之双修,一来自己多攒些修为,二来她小心思地想将他勾得更紧些,最好离不开她。

总在情至酣处时,她缠着他,吻着他异常敏感的耳朵。

小小的粉舌进了耳窝,她勾得他浑身发颤,却还无辜问他:「温玹,你喜欢我吗?」

真是一个让人心口发腻的小娇娇,得了好处还要卖乖,「温玹,你喜欢我什么?」

那声音娇滴滴,人也娇滴滴,丝毫不知自己曾经艳冠临渊的美貌,和心如蛇蝎的声名。

总有言,立誓常违。

那所谓堪比日月的昭昭之心,终也敌不过世事的无常变化。

当那些破碎的画面拼凑成一段完整的故事时。

乱阵之下,漫天花雨中,她挡在谁人身前,被异兽刺穿身体。

那一瞬,真的很疼。

可当她回头去看那阵中少年,却只见到他冷眼旁观的容颜。

原来是这样的一段故事。

原来,她早已在故事之中。

猛然睁眼,含瑢看着石壁干草,屏了几息,胸口蓦然怦怦狂跳——

密密麻麻的冷汗从四肢百骸疯狂涌出,这一瞬,她记起了所有。

她早就来到了书中世界,顶了那心狠手辣的反派躯壳,养了个更加心狠手辣的徒弟。

她甚至在知道部分故事走向的前提下,还被徒弟提前搞死了,可她做梦都没有想到,在耗尽修为,独留元神之后,她竟与温玹破了伦常,被这欺师灭祖的家伙给睡了!

冷汗热汗一阵接着一阵,含瑢气得发抖。

很大一部分是在气自己,竟然对这个处心积虑将她弄死的男人,投怀送抱。

他是要杀她的,同样他也已经杀了她。

现在两人成了这般模样,不过是因为他觉得失去了修为和记忆的她,有趣?好玩?可以戏弄一番再咔嚓掉?

「怎么了?」

记忆里唤她师父的声音,此时沙哑又亲昵。

含瑢几乎是下意识地回过头去,只见一双幽凉的眼正静静地看着她。

顿时含瑢浑身发冷,她闭上了眼,没有说话。

揽在肋下的手察觉到她一身的汗,他低头寻到她的耳旁,「热了?」

说着,温玹欲拉开盖在两人身上的衣衫。

含瑢惊觉衣服下不着寸缕,赶忙拉住他的手,「不热。」

他轻笑,「为何出了这么多汗?」拨开她的长发,他吻了吻同样汗湿的脖颈,「我们去洗洗。」

只坚持到一件外衫裹身,含瑢被温玹抱进了热潭。

这沐浴之事两人早已不是第一次,除了初时几次的羞窘,后来每次含瑢都因太过疲惫,就都随他去。

她早已习惯挂在他身上,一切由他,他也乐于伺候她细微,若见她尚有余力,便会再劳累她一番。

可这对当下的含瑢来说,实在难以接受。

她尽量不让自己露出异样,可温玹依然察觉到她的心不在焉。

他洗着她的发,揉着她的颈,问她:「瑢瑢,怎么了?」

含瑢深知以温玹的敏锐,若说无事,定会招来怀疑。

她身子一歪,躲开了他的手,独自一人趴到池边,「我做噩梦了。」

他看着空空的手,眼帘微垂,目光又寻到她的身上,「梦见什么?」

她低着头,声音泛着苦,「梦见你杀了我。」

温玹一愣,旋即低笑出声。

仿若是听见了一个非常有趣的笑话,他来到她身后,在水中揽住她的腰肢,轻哄,「怎么可能?我可舍不得。」

轻柔的吻落在肩头,含瑢却是一脸冷笑。

敢以身犯险,夺狡兽内丹,由此引来兽潮踏破渡生门,再协同天剑宗人绞杀于她,这一步步都是险招,他哪里不敢?

「温玹,我觉得我可能已经死过一次。」

温玹不语,只将她抱得更紧,良久,他低低道:「瑢瑢,那只是梦。」

十八、来人

恢复了记忆之后,时间一晃两日,含瑢已快到极限。

若非修为全无,她定会就地遁逃,或与温玹撕破脸面。

可偏偏,这两件事她一件都做不得。

她托词那日的梦魇,开始不愿双修,人也不愿意待在山洞里,老是站在外面吹冷风。

而温玹何等聪明,不消一日便发现了她的异样。

夜里她哪也躲不去时,他将她圈在身下,细细亲吻。

「瑢瑢还在因那梦境怨我。」

他语带抱怨,却迫她直视他的双眼。

她亦怕自己藏不住心思,干脆理直气壮地发了通脾气,「我就是怨!」

闻言,温玹一怔,垂了垂眼,似乎在躲避她的目光。

「温玹,你不愿意带我离开这里,是不是因为你在外面早已有了红颜知己?」

她咬着唇,含着泪,话中怨艾浓浓。

他一愣,立刻笑了,「傻子,这怎么可能?」

说着,他靠近她的耳旁,低喃,「我的元阳都在你的身体里。」

这是什么虎狼之词?!

含瑢立刻双颊滚烫,忍不住嗔他一眼。

见她眼儿含怒,粉面含羞,温玹忍不住将她抱得更紧,「且再过两日,我办完了此间事项,就带你离开。」

他还有其他的事要办?

所以,他并非是为了寻她而来?

这一刻含瑢说不出心中是什么滋味,五味杂陈,她亦不想深究。

发完了这通不大不小的脾气来掩饰异常,含瑢转身就睡,连温玹要办什么事也不追问。

她心中明白,若他愿意告诉她,也不会等到今日才提。

「瑢瑢还在生气。」

他从身后抱住她,话语委屈,却话音愉悦。

「我想睡了。」她干巴巴地回他,说完就闭上了眼。

温玹却开始不老实,揽着她软绵绵的身子,在她耳边诱哄,「瑢瑢,修炼之事不可怠惰。」

含瑢睁眼,心底气不打一处来,她恨他欺瞒,却更恼自己色令智昏。

竟把一满腹算计之人当作一块无瑕美玉,自己还千方百计钻进那石头缝里,却不承想是直接扑进了一摊墨汁。

「我累了。」

她将自己蜷成一团,拒绝之意明显。

他亦不恼,只从后面拢着她,「乖,你不出力,我来就好。」

最后,含瑢终是在所有借口都无法奏效之下,又与温玹双修了一次。

不可否认,以她现在的情况,若想离开温玹,就需要用这等不堪之法来获取灵气。

可所谓双修,每每到了后来,都失了章法。

哪里还记得什么止息抑气的口诀,到最后不过是凡人的鱼水之欢罢了。

累得她,为了那口不多的灵气,第二天险些下不了草堆。

而他却春风得意,让她好生歇着,便离开了山洞。

第二天温玹一走,含瑢立刻挣扎着从草堆上爬起,草草整理一番,便迅速离开了山洞。

她怕温玹此行的目的,依然是那狡兽母子。

尽管狡兽一脉传承的内丹已被他夺取炼化,它们对他来说应该已没有其他可利用的价值,可她依旧放心不下。

果然,她来到狡兽的巢穴时,那里空空如也,已成凡兽的幼狡也没了踪影。

含瑢暗道不妙,立刻离开山洞去寻。

可没想到,她刚刚走出山洞,此处秘境就天摇地动起来——

远处一片山林后,兽声吼声,杂乱的人声,此起彼伏。

含瑢立刻向那处奔去,怎奈没有修为她连御空都不行,只能凭借着从温玹那里得来的些许灵气,加快脚程。

当她气喘吁吁地来到山林边缘,见到不远处的旷野正打成一片。

几派宗门弟子正在围攻母狡。

那几个宗门里,含瑢只识得天剑宗的道服,而天剑宗为首的是一样貌中年的长须老者。

他是所有人中修为最高者,已到元婴中期。

而另外三个门派,只有两个金丹级别的长老,其余众人都是金丹以下。

这个不起眼的小秘境似乎并没有引起各派重视,只有带队之人修为较高,大约是给宗门弟子当作历练。

然却不料这秘境里,有一八阶妖兽。

彼时含瑢已到化神后期,都因不察而险些丧命,并非修为不敌,而是狡兽有着异于寻常的天赋,那便是能够破除一切禁锢之术。

结界也好,禁制也罢,在狡兽脚下都是空气。

修为低者自是不敌,许多筑基弟子躲在结界之内,狡兽一脚下去,全部一锅端。

见得此景,众人大惊,天剑宗的元婴修士提剑就上,两名金丹亦紧随其后,与狡兽战成一团。

含瑢在远处看着,为那母狡暗暗紧张,然而当她想再走近些时,忽然有人叫住了她。

「瑢瑢,不可再去。」

含瑢一愣,转身就看见温玹,他不知何时站在了她的身后。

他怀里抱着幼狡,幼狡很是怕他,见到含瑢后扬着小脑袋一个劲地嘤嘤嘤。

含瑢自是明白幼狡为何惧他,却只能故作无知道:「它为何会在你这里?」

说着,含瑢伸手抱走了幼狡,幼狡趴进她的怀里,像一只受惊的奶狗,哼哼蹭蹭个不停。

温玹看着那幼狡,眼神微凉,然话音却是和缓,「今日秘境异动,有外人进入,我忧心这幼兽遭遇不测,便带在了身边。」

所以才引得母狡发怒,疯狂攻击那些外来之人?

含瑢点点头,没有说话。

温玹眯眼看着她,「瑢瑢,你为何来了这里?」

含瑢沉吟片刻,目露恳求地看向他,「温玹,我醒来以后一直是它们在照顾我,你能……」放过它们吗?

「让它们不受伤害吗?」

她知道当下去求温玹,是一件很奇怪的事。

毕竟他才刚刚结丹,比之天剑宗的元婴修士差了不是一星半点。

可她也知道,温玹此行是有备而来,他已筹谋许久,若是想利用狡兽做些什么,那狡兽必难有活路。

面对她的恳求,温玹似乎有些意外。

他轻轻一笑,看向山林外的恶战,「那些人都是为了异宝而来,狡兽镇守异宝,自有一番死斗。」

「不过瑢瑢既然都开了口,我怎会忍心拒绝?」他伸手抚上她的脸,倾身落下一个吻。

然后他顺势将幼狡从含瑢怀里提了出来,再一松手,毫不留情地丢到了地上。

幼狡差点摔瘸腿,立刻躲到含瑢脚后。

含瑢无言,没想到他不仅心狠手辣,还很小心眼。

「那我回狡兽的巢穴等你。」

含瑢也不追问他要如何应对,她明白有些事,知道越少活得越久。

比如,温玹之所以没将她赶尽杀绝,便是因为,她全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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