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乎盐选会员精选文章你听说过捞尸人吗？
它是黄河边上一种很古老的职业，从事这职业的人又被称作黄河水鬼。
黄河，孕育生命也吞噬生命。每年都有尸体从上游漂流而下，有自杀的，有失足落水的，还有被人害死的，正是这些尸体，催生了捞尸人这个行业。
在当地，若是有人失踪，八成是死在水里了。家属便会找到这捞尸人，提供失踪者的体貌特征，让其帮忙留意，打捞上来后，由家属支付捞尸的酬劳，从几百元到几万元不等。
尽管酬劳还算丰厚，但并不是所有人都能靠这活吃饭，不仅是胆量，还要有强硬的精神意识。要保证生活，在无尸可捞的时间里，他们也会清理一下河中的垃圾杂物，运气好还能捞上一船的塑料瓶子，拿去卖些钱也还是可以的。
慢慢地，捞尸人也成了黄河沿岸最嫌弃又无法剥离的行业，看似不那么道德，又带着一股惯有的神秘。
齐俊发就是一位黄河捞尸人。
1990 年 7 月 5 日，年仅十八岁的齐俊发，拜了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为师，进入了捞尸人这个行业。
至于原因很简单，就是想多赚点钱。
他师父名叫钱冠玉，四十多岁中年男人，在黄河当了二十年的捞尸人，名声响亮。
当时齐俊发拜师，他并没有一口答应。而是抽了一口烟，倚靠在门上，皱着眉头说道：「想要跟我学徒，先去找个算命先生，算算自己五行属啥。」
齐俊发不明所以，但还是去找了一个算命先生。
算命先生听到他要干捞尸人后，给他看了看手相，然后给了齐俊发一张黄纸。
等齐俊发把那张黄纸给师父看后，钱冠玉的眉头舒展开来。
原来，想要成为捞尸人可没那么简单。
首先，捞尸人必须命理要属阴，五行要属水。这是成为捞尸人最基本也是雷打不动的两个条件。因为据说只有符合这两个条件的人，命才够硬，在黄河上行走才不会被河里的亡魂拉下水。
其次，捞尸人必须得是男性。女性本身属阴，如果再来从事这门和死人打交道的营生，容易被阴气侵蚀，小则疾病缠身，大则命不保矣。
钱冠玉看完齐俊发的命理后，赞叹一声，说齐俊发注定要吃捞尸人这碗饭。
不过想要收齐俊发为徒，光是这个条件还不够。
黄河捞尸人一生只能收一个徒弟，绝对不能多收。
因此黄河捞尸人在选中徒弟后，会把徒弟带到「养尸池」，要求徒弟和尸体进行「亲密接触」，让徒弟彻底消除心中对死亡的恐惧和胆怯。
这里所提及的养尸池并不是用来饲养死尸、修炼邪术的池子。通常在尸体打捞上岸之后，遇难者家属不可能在第一时间赶来认领尸体，为了让尸体不会那么快的腐烂，黄河捞尸人就会把尸体暂时存放在养尸池里面。
养尸池通常建在遮阳避光的地方，尽量避免阳光照射和保持低温。而且真正的捞尸人还会制作一种很特别的防腐液，以确保尸体的完好。虽然不敢保证尸体像活人一样，至少能保证尸体和刚刚打捞起来的时候一样。
当钱冠玉带着齐俊发来到养尸池的时候，里面正好有一具男尸。
齐俊发脸色惨白，身体都在哆嗦。
「你在这里呆七天，我给你送饭。」
「你要是熬过了，我就教你捞尸。你要是走了，就不要回来了。」
齐俊发这辈子，第一次看到死人。
他坐在养尸池里，好几次恐惧得想要离开。
但每次他都咬牙坚持。
恐惧，绝望的情绪，不断弥漫在他脑海当中。
齐俊发在养尸池呆了两天，师父每天都过来送饭。
刚开始，他一点都吃不下，师父也不管他。
晚上的时候，齐俊发打地铺，住在了养尸池旁边。
夜晚无人，只有尸体相伴，齐俊发感觉到无比的恐惧。
这几天他不知道怎么熬过来的，但等七天后，他已经可以旁若无人的坐在尸体旁边吃饭。
师父看到他这个样子，顿时赞叹一声，脸色充满了欣赏。
「从明天起，你就跟我一起捞尸吧。」
就这样，齐俊发跟师父开始了第一趟捞尸。
第一趟捞尸，并没有齐俊发想的那样简单。
第二天，早晨，齐俊发在黄河边，找到了自己的师父。
师父坐在他嘴里叼根烟，时不时望望烟雾缭绕的江面，目光习惯性地望着黄河边。
「师父，我们什么时候捞尸？」
师父摇摇头，递给了齐俊发一根烟。
「我不抽烟。」齐俊发摇摇头。
「你必须抽，只要你干这行。」师父瞪了他一眼说道。
齐俊发不明所以，还是接了过来。
第一次抽烟，他不断咳嗽，师父却没说什么。
师父目光不时望向江面，神色充满了平静。
齐俊发有点不耐烦，忍不住问道：「师父，我们不是去捞尸吗？」
「你以为我们是去找尸体吗？是尸体来找我们。」
师父突然说出了这番让齐俊发毛骨悚然的话。
不过事实，并没有那么恐怖。
黄河实在太大了，而且很多地方，水流湍急。
想要捞尸，必须是缓水区。
师父所在的地方，正是黄河一处很关键的下游，叫回龙湾，浮尸和垃圾都会冲到此处。
果然，过了一会，师父突然拿起了船桨。
齐俊发不明所以。
「坐稳了。」
师父已经滑动船桨，然后驾驶着木船，向着远处划了过去。
很快，齐俊发看清了。
是一个白衣尸体漂流而下。
师父熟练的伸出手，拿出了一个特制的长钩。
将钩子握在手中，师父伸出手，勾住了尸体的胳膊。
齐俊发正要搭把手，把尸体捞上船。
师父却骂道：「没这个必要，把绳子给我。」
齐俊发递给了师父一根绳子。
师父伸出手，麻利的用绳子，将尸体的胳膊和船体绑了起来，然后这才慢悠悠的往下划。
齐俊发又是紧张，又是忐忑的低下头。
却看到尸体伴随着船，就这样回到了岸边。
到了岸边，齐俊发在师父的命令下，将这个尸体拖了上来。
齐俊发看了一眼这个尸体，发现是一个女人。
身上穿着白衣服，皮肤溃烂，全身肿胀形成了巨人观，局部可见暗红色的尸斑。
他有点害怕，但也没多说什么。
就这样将女人放入了养尸池当中。
当天下午，就有一对老夫妻过来认尸体。
这对老夫妻颤颤巍巍的来到尸体面前，一眼便认出了是自己的女儿。
老母亲看了一眼，当场就大哭起来。
她拍打着自己的大腿，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流，声音悲愤喊道：
「我的娃啊，就这么没了。」
「你到底为什么要想不开呢？」
她嚎啕大哭，身体瘫倒在地。老头也泪流满面。
听他们的断断续续当中，齐俊发才知道，女孩子是自杀的。
因为她被男方悔婚了，这在当时的农村，可是巨大的羞辱。
「娃儿，我们回家。」老母亲嚎哭的声音，弥漫在空气中。
老头子将女尸包裹在了白布上，然后背在了身上。
听着他们缓缓走远的身影，齐俊发心里很不是滋味，甚至内心多了一丝罪恶感。
师父倒是一脸平静，这种生离死别的事情，他见的太多，倒也不觉得什么了。
老夫妻把女儿的尸体带走了，给了师父一百块钱。
这在当时，已经是了不得的数字。
师父给了齐俊发四十，让他去买烟。
做黄河捞尸人，手头什么都可以没有，却不能少了烟。
齐俊发有点不乐意，他不喜欢抽烟，但他还是去买了。
谁知道刚走进小卖部，他就被店主赶了出来。
「快去洗澡，你身上一股臭味！」
齐俊发闻了闻身上，脸色大变。他身上的确是一股臭味，这种臭味是他拖尸体的时候沾染上的。
他急忙回去洗澡，只可惜身上的臭味，怎么也洗不干净。
等他出来的时候，师父瞥了他一眼，说了一句：「别洗了，这种味道，沾染了就是一辈子的事情。」
齐俊发知道，这种味道是尸臭。
尸臭是最特殊的气味，一旦沾染上，气味几周不散，就仿佛深入骨髓一样。
更何况，他干这个行业，经常要捞尸体，因此这种味道会一直在他身上。
在这一刻，齐俊发明白了，为什么师父烟瘾这么大。
于是，齐俊发也开始抽烟了。
他每天跟师父坐在黄河边，目光不时望向远处的江面。
只要有尸体，师父就会带着他去捞尸。
接下来几天，每天都有尸体。
有些尸体在黄河里泡的已经膨胀，面目全非的样子，让齐俊发几天几夜吃不下饭。
不过时间久了，他也逐渐适应下来。
虽然是捞尸人，可实际上，齐俊发从来没下过水。
他都是在船上，用钩子将尸体钩住，然后将尸体绑在床头。就这样划向岸边。
至于被捞出来的尸体，千奇百怪，但其中大部分，都是面目狰狞，身体发胀的样子。
这其实是有科学依据的，人体密度和水差不多，尸体沉入水底后，随着尸体腐败，体内渐渐胀气，这些气体将人变成面目狰狞、口唇外翻的大头鬼，这时候随着尸气越来越多，尸体就会渐渐浮上水面，先是上肢浮上来，然后才是下肢。
因为女性和男性的盆骨不同，所以浮尸还有个特点，叫做「男俯女仰」。
就是指这些漂在水上的死尸，俯身的是男人，仰身的就是女人。
这天，天气不好，下着蒙蒙细雨，不时还有闪电响起。
齐俊发搭了一个小棚子，给师父遮风挡雨。
细雨蒙蒙的落下，弥漫在整个黄河边，让目之所及，变得无比朦胧。
就在这时，齐俊发却发现了一具尸体。
「师父，那有一具尸体，我们走船吗？」
师父一反常态的严厉的看着他，目光充满了恼怒。
「我不是跟你说了吗？」
「雷雨天不走船，这是规矩。」
齐俊发很不理解，可师父也懒得解释。
就这样他们眼睁睁看着一具尸体，在他们面前漂过。
对于捞尸人来说，规矩是极为重要的。做任何事情，都不能坏了规矩。
捞尸人的规矩，好多看起来荒诞，可师父却十分固执的遵守。
在捞尸人的行业，有三不捞的规矩。
第一个规矩，就是下雨天不捞尸。
第二个规矩，就是捞尸如果三次没成功，自动放弃。
至于第三个规矩，师父并没有告诉齐俊发，反倒一脸恐惧道：「如果可能的话，希望你这辈子都不要遇到。」
齐俊发一开始非常不理解，可后来他逐渐理解了。
这种古老的习俗，既是对生命和自然的敬畏，又是图一个心理安慰，让自己不至于那么害怕。
接下来几天里，齐俊发和师父，又打捞出了一具尸体。
这是一个男尸，身体腐烂发胀，根本没有人认领。
在养尸池放了一个月后，师父叹了一口气，将尸体搬出养尸池，又重新放回了黄河里。
看着尸体漂向远方，齐俊发十分不解。
他问师父：「我们不是捞尸人吗？为什么还要把尸体放回去？」
「我们只负责捞尸体，不负责帮尸体找家人。」
除此之外，如果是一些严重腐烂的尸体，师父甚至连打捞都不会打捞。任由腐烂的尸体漂流而去。
当然，他之所以这样做，归根结底，是因为当时刑侦技术太落后。
面目全非的尸体，想要找到家人，实在是太困难了。
因此每年黄河浮尸数以万计，真正被家属认领的，连三分之一都不到。
大部分的浮尸都会漂浮在黄河当中，沦为鱼虾的食物。
每次捞尸体，齐俊发都会习惯性的掏口袋，这自然不是为了发死人财。
而是为了想办法，确定对方的身份。
一般死尸会随身携带一些私人物品，其中有身份证的最好，很快就能通过派出所，找到死者家属。
如果有电话本也行。
齐俊发有的时候，还会从尸体口袋当中，找到泡的字迹模糊的遗书。
每当这个时候，他都要扼腕叹息，年纪轻轻，为什么非要自杀呢？
每次发现尸体，齐俊发都会和派出所联系，想办法确定死者的身份。
这份特殊的工作，也让他的心理承受能力愈发强大。
在世人的眼中，从事黑色事业虽然可以赚很多钱，但是从死人身上赚钱是不吉利的。尽管如此，捞尸人还是坚守自己的岗位。
但在黄河边上，并不只是齐俊发和师父当捞尸人。
有很多依水而生的农民，他们没有文化，走投无路的时候，也干起了捞尸人。
他们不讲规矩，只要有尸体就捞，不仅如此，还经常狮子大开口。向死者的家属要天价打捞费。
齐俊发对此很愤慨，可师父却很平静，说他们不讲规矩，早晚出事。
师父并不在意生意被抢走，只是带着齐俊发，一如往常一样捞尸。
但隔三差五，他们都会去祭拜黄河大王。
齐俊发不相信什么鬼神，可师父却说，这并不是封建迷信，只是古老的习俗。
然而没过几天，齐俊发所在的村子，出事了。
村子里的王郁芬，突然跳河自杀了。
他父母花了大价钱，找上了师父，希望他能帮忙打捞。
师父并没有答应，只是承诺找到她的尸体。
很快，师父带着齐俊发坐船，在缓水区四处寻找着。
很快，齐俊发喊道：「师父，你看！」
师父急忙看了过去，却发现在浑浊的水面上，一个女尸漂浮在了上面。
女尸被水泡的发胀，看不清面目。
齐俊发拿起钩子，准备将她勾了起来。
很快他勾住了女尸的手臂，然后尝试着将她打捞起来。
师父在一旁协助，只是他们两个捞了一次，并没有成功。
钩子明明勾住了手臂，突然脱落，然后女尸掉落下去。
齐俊发这次伸出手，用钩子将女尸拽了过来，然后很快，他将女尸绑在了船头。
只可惜，绳子脱落，女尸再次滚落下去。
这次齐俊发有点恼火了，他伸出手，直接抓住了女尸的胳膊，然后就往船上拽。
只是无论他怎么拽，都根本拽不动。
就仿佛女尸身后，有一股力量在于他抗衡。
师父在这时意识到不对劲了，直接说道：「走吧，我们不捞了。」
齐俊发有点不甘心，可师父狠狠瞪了他一眼，无奈之下，齐俊发只能放弃了。
他们驾驶着小船，就这样回到了岸边。
师父找来了死者家属，告诉了他们尸体地方，让他们去找其他人捞。
齐俊发有点不乐意，他这段时间，经人介绍，找了一个婆娘，正是需要钱。
「师父，为啥咱们不捞？」
「咱们捞不起来的。」
师父神秘的摇摇头。
「才捞了三次而已。」齐俊发有点不甘。
「她不愿意跟我们走。」师父叹息的摇了摇头。
齐俊发自然知道，师父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捞尸人的古老规矩，便是捞三次以上都没成功的尸体，绝对不能再捞了，因为在黄河捞尸人看来，三次捕捞都没有成功的原因是因为尸体愿意留在这里，不要强迫「打扰」他们，否则会造成灾难。
齐俊发自然不信，但不会违抗师命。
王郁芬的尸体，被另外一个捞尸人捞了起来。他也是捞了几次没有成功，但后来他还是想办法，将尸体捞起来了。
齐俊发原本以为，这件事情就过去了。
可谁知道，没过多久，捞王郁芬尸体的人，就出事了。
那个捞尸人有个相好，赚了钱，就去找这个相好。
这个相好是有丈夫的，按照农村的说法，他们俩就是在搞破鞋。
那天他们正在亲热，结果相好的丈夫回来了。
丈夫看到这一幕，直接冲进厨房，拿起了菜刀。
这个人慌忙逃窜，却被愤怒的丈夫，追砍了一路。
他后背被砍了好几刀，差一点死了。
即便如此，他也瘫痪在床，失去了劳动能力。
齐俊发知道后，十分震惊。
反倒是师父，一脸平静道：「这事跟那具女尸没关系，是他自己造的孽。别多想。」
齐俊发却感觉师父高深莫测起来。
干捞尸人越久，齐俊发就越感觉到，自己变得越来越麻木。
每次尸体被人认领，亲属都会嚎啕大哭。
那些亲人很不理解，明明是好好的人，结果莫名其妙失踪了。
等再出现的时候，尸体就出现在黄河里。这让他们无论如何接受不了。
齐俊发也接受不了，为什么好端端的年纪，会有这么多人死在黄河中。
要说失足落水，也不可能有这么多。
跟师父干了几年，齐俊发盖了新房子，也结了婚。
虽然媳妇一直劝他，不要再干捞尸人了。
可齐俊发闲不住，再加上他没什么手艺，不好赚钱。因此依旧在干捞尸人这个行业。
除了每天跟师父呆在黄河边，观察江面的尸体。
齐俊发最喜欢跟师父聊天，师父经常会说一些黄河的奇闻。
听师父说，在黄河干涸的河床中，经常能看到水下清晰的脚印，一步步走向最深处，走到头后会转一个方向继续走，就像是在水下散步一般。
据说这就是黄河里的浮尸，想要上岸，但被黄河大王阻止了。
齐俊发这才恍然大悟，怪不得他们经常祭拜黄河大王。
只是对于这种封建迷信，齐俊发是根本不相信的。
2005 年 6 月 10 日，齐俊发和师父碰到了这辈子都不愿捞的尸体。
这天二人出船，黄河水面上飘满了垃圾。
伴随着时代的发展，青蓝的黄河水，变得越来越污浊。
就在这时，齐俊发却突然脸色大变。
「师父，你看！」
他指着一处，眼神充满了震撼。
师父转过头看了过去，在距离他们二十米处，一团漆黑的头发，飘散在上面。下面影影绰绰，还能看到一个人的轮廓。
这是一具行尸！
呈站立的姿势浮在水中。
这是个女人，只有女人，才有这么长的头发。
「快点把她捞上来吧。」齐俊发说道。
谁知道师父破天荒的摇摇头，脸色流露出了惊恐的神色。
「快走。」
他拿起船桨，飞快的划着，就要离开这片水域。
齐俊发十分不解，忍不住问道；「师父，为什么不捞？」
「少废话，快走！」
齐俊发从来没有从师父的脸上，看到如此恐惧的神色，就仿佛看到了什么恐怖的东西一样。
师父飞快的划着船，离开了这片水域。
靠到岸边，师父拿起一根烟，抽了起来。
可以看出，他的手掌在哆嗦着，目光充满了惊骇。
「师父，这就是你说的，传说中的逆水行尸？」齐俊发满脸惊讶问道。
「嗯，想不到，有生之年又遇到了一次。」
师父的眼神充满了惊慌。
在齐俊发不解的目光中，师父哆哆嗦嗦讲述了一个故事。
那是解放后没多久的事，他当时跟着村里一个叫王富贵的男子搭伙捞尸体。
结果遇到了一个直立在水中的红衣女尸。
当时看到这个女尸后，师父是大惊失色。
捞尸人三不捞是死规矩，任何捞尸人，都不能打破。
其中最可怕，最恐怖的，就是第三不捞，行尸不捞。
所谓行尸，就是尸体直立在水中，水上只漂了一抹头发的尸体，遇到这样的尸体，捞尸人会掉头就走，绝不去试图打捞。对此，他们的解释是：他们只是代人捞尸，不代鬼申冤，这种直立于水中的死倒并不是尸体，这是一种煞！
行尸会一直在水中直立着，保持着行走的姿势，尸体随着水浪缓缓向前，就像是在缓缓漫步。
这个场景，一想想就让人毛骨悚然。
当时师父就准备离开，可身旁的王富贵却不干。
王富贵一眼就看出，这个女尸一身红色，恐怕是个新娘。
如果捞出去给家属，肯定能大赚一笔。
一想到这里，王富贵就要去捞尸。
师父自然不答应，他们大吵了一架。
王富贵还是坚持打捞这具尸体。
师父没办法了，只能听从他的话。
于是他们两个开始打捞。
结果这么一打捞，就坏事了。
回忆到这里，师父的脸上，露出了惊恐的神色：「王富贵伸出手，要将女尸抓出水面。」
「可谁知道，他突然喊了一句，活了，这个女尸活了。」
「然后王富贵就被这个女尸拖下了水。」
「一眨眼的功夫，王富贵就消失不见了。」
齐俊发也感觉到万分恐惧，忍不住问道：「那么师父，王富贵的尸体找到了吗？」
「找到了。」师父沉重的点点头，眼神惊骇道：「后面，我发动村里人，一起去捞尸体。」
「终于找到了王富贵的尸体。」
「奇怪的是，王富贵的尸体，跟红衣女人的尸体，紧紧抱在一起，仿佛亲密的夫妻。」
「那个场面，实在是太可怕了。」
齐俊发目瞪口呆，想不到竟然是这样。
「后来我听说，那个新娘子因为新婚之夜，被丈夫毒打了一顿。一怒之下跳河自杀了。」
「结果王富贵，成了替身。代替那个男人，跟新娘结婚。」
「后来，在村里老人的张罗下，将两个人合葬了。」
齐俊发嘴唇哆嗦着，忍不住问道：「这么说，刚才那个女人是被人害死的？」
「对，她在找替身呢。」
听完这个故事，齐俊发惊魂未定了半天。
第二天，警察找上门来，还带来了一个男人。
原来这个男人是杀人犯，尸体就被他扔进了黄河里。
警察希望他们能帮忙打捞。
师父马上拒绝，齐俊发也不答应。
不过他们还是告诉了警察，他们发现女尸的地方。
然后很快，警察找来了捕捞队，将尸体捕捞上来。
齐俊发后来四处打听，也没发生过什么事情。
这让他暗暗称奇，为什么捕捞队打捞，就不会出事呢？
对此，师父也没有过多解释。
师傅越来越老了，大部分时间，已经不再下水。而是坐在岸边，钓钓鱼，观察一下水面。
齐俊发只能独自一人去捞尸。
他也想找个徒弟，只是村里的人，都去外面打工了。就算没去的，也不愿意干这个。
他们认为，赚死人钱太晦气。
齐俊发听到这里，心里不太舒服。
干了这么些年，他也见识过不少惨剧。
有被人害死的，有失足落水的。听到这些家属的哭泣，他心里也很难受。
可这一切，都跟他没关系，他只负责捞尸。
捞尸人这种特殊的职业，其实更需要人们的尊重，虽然他们也是为了生存，需要有回报。《耍孩儿·骷髅诉冤》中说：「自古道盖棺事定，入土为安。」
正是有了捞尸人的存在，才让许多漂流在河水中的尸身，能够被亲人领回得到安葬。
齐俊发把这件事情告诉了师父，师父叹了一口气，却笑了起来。
「这是好事啊。」
「要不是没饭吃，谁会当水鬼？」
齐俊发点点头，内心感慨。
时代发展了，已经越来越多的人，放弃当捞尸人，改行去打工了。
过去让齐俊发愤愤不平，指责他们抢生意的人，现在已经彻底消失不见了。
如今黄河这段水域，只剩下他们师徒二人。
这种滋味，实在是很难跟别人说。
齐俊发养了一条黑狗，师父说黑狗有灵性，养来可以看家护院。
在船上，齐俊发抽着烟，目光炯炯的看着周围的水面。
不知道什么时候起，他抽烟越来越狠。
他的牙齿变得黄，身上也是烟味。这种烟味掩盖了尸臭。反倒不让他被媳妇埋怨了。
他就仿佛鱼鹰一样，站在船头，巡视着周围的一举一动。
师父越来越老了，他的儿子也已经不让他去干了。
师父也没拒绝，只是隔三差五，依然会坐在黄河边，守候着他的徒弟。
齐俊发收船准备回去，在他船头上，挂着一具男尸。
等他回到岸边的时候，师父正笑眯眯看着他。
「回来了。」
「嗯。」
「几个？」
「就一个。」
「还行。」师父笑眯眯抽着烟，看着他说道：「规矩，你可别忘了。」
「不会忘的。」齐俊发一边将尸体拖下来，放入了养尸池。一边笑着说道：「一会喝两盅？」
「喝两盅。」
跟师父喝了一顿酒后，师父跟他诉苦：「干不动了，也干不了。」
「那就别干了，享享清福，我要是有别的活法，我也不干。」齐俊发自嘲说道。
师父摇摇头，得意说道：「我要是有下辈子，我还干捞尸。」
「这行业多好，只能死人打交道。没那么多烦心的事。」
齐俊发笑了笑，没说什么。
2015 年，6 月 4 日，齐俊发已经四十多岁了。
这片黄河水域，只剩下他一个捞尸人。
刚回到家，就看到师父急匆匆的喊道：「快跟我走，去捞尸！」
「我侄子出事了！」
齐俊发来不及多想，跟着师父就出去了。
天色已黑，外面下着蒙蒙细雨。
按照规矩，今天绝对不适合打捞。
可看师父急匆匆的样子，齐俊发没想太多。
师父快七十了，头发花白，虽然身体依然硬朗，却已经不复当年了。
齐俊发的船，已经换上了发动机，不需要船桨了。
「师父，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齐俊发忍不住问道。
师父却拍着大腿，红着眼眶说道：「这又是何苦呢？」
原来他侄子，跟一个少女跳河殉情了。
至于原因也很简单，少女怀孕了，侄子带着少女准备回去结婚，谁知道少女的父母，狮子大开口，竟然要三十万彩礼。
在当时的农村，这可是个天文数字。
侄子家拿不出来，少女父母就把她锁在家里，不让她出去。
少女逃出去好几次，都被父母毒打了一顿，身上到处都是伤口。
不仅如此，少女父母还要求她堕胎，嫁给另外一个男人。
因为那个男人，已经给了彩礼。
少女不答应，可依然被父母拉去医院，强制堕了胎。
这下少女彻底心灰意冷，她逃出了家，准备跟侄子私奔。
可侄子父母，早就给他介绍了对象，侄子不答应，他们就以死相逼。
这对小情侣，见面之后，互诉衷肠，顿时感觉人生无望。
在绝望之下，两个人跳河自杀了。
雨滴落了下来，齐俊发和师父在水面上四处搜寻着，可无论如何也没有找到。
天色越来越黑，雨下的越来越猛了。
眼看水流越来越湍急，齐俊发急忙说道：
「师父，再等几天吧。他们会浮上来的。
师父疲惫的点点头，眼睛通红。
过了几天，尸体漂浮上来了。
这对年轻的男女，尸体拥抱在一起，紧紧相连。
死亡都无法将他们分开。
看到这一幕，齐俊发心里不知道什么滋味。
而亲属的哭声，更是让他心烦意乱。
女方的父母，十分的后悔，但他们后悔的，只是没有看住自己的女儿。让他们赚不到彩礼钱。
而男方父母，哭的一塌糊涂。悔不当初。
可无论他们如何后悔，因为什么后悔，惨剧都已经发生了。
师父疲惫的拍了拍齐俊发的肩膀，沧桑的脸上，多了一丝无奈：「以后，你好好干吧。」
说完他转身走了，看着师父的背影，齐俊发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2016 年 7 月 5 日，当地政府组建了一支捞尸队，把齐俊发也编入了其中。
这下齐俊发，再也不用孤军奋战了。
他的小船，也换成了十个人坐的大船。
只是这一年，尸体越来越多了。
每隔一段时间，都有尸体漂流而下。
坐在船头，抽着烟，齐俊发跟旁边的老李聊着天。
老李是他们村的，也干过几年捞尸。
「我师父说的规矩，我这几年总算琢磨出来了。」
「老祖宗传下来的规矩，还真是有道理。」
「哦，有什么道理？」老李好奇问道。
「雷雨天不能捞尸，这个道理很简单，下雨了自然不能下水，容易出事。」
「那行尸呢？我听你说起来挺邪乎的。」老李好奇问道。
「那就更简单了。」
「尸体站在水中，不浮上来。是因为水中有暗流。」
「这股暗流在吸引着尸体，如果有人贸然拉扯尸体，很容易被这股力量拉下水。然后被卷入漩涡当中。」
「不过现在这种事情不会出了，咱们用的都是渔网，船也大。前不久我们不就捞出来一个行尸吗？」
「什么事情都没有，全都是以讹传讹。」
「说的也是。」老李递给了他一颗烟，笑着说道：「老祖宗传下来的，也不全是没用的，也有好东西。」
「只是有一点，我始终不明白。」
齐俊发抽着烟，目光看向平静的江面。
喃喃自语说道：「为什么捞三次尸体，就不能继续捞了呢？」
「究竟是尸体的执念，还是我们的执念呢？」
眼前的黄河，一如既往地奔腾流淌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