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乎盐选会员精选文章「师尊姜折昙太可怜了吧，狗作者真是不当人！」我看完了全篇，心情跌宕起伏，在键盘上敲下这句话。
「确实，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但她毕竟做了坏事，有这个下场，只能说始信人间报应灵。」很快地有人在评论区跟着回复，ID 挂红。
竟然是作者亲自下场回复了我，语调非常客气，似乎隔着屏幕都能感受到一丝淡然。
面对那么客气的作者，我有些不好意思再说啥，红名 ID 却又迅速地发出了第二条、第三条以至于第四条回复。
看这手速，想来单身的日子最起码在二十年以上。
「不过既然你都那么骂了，那我也狗一回吧。」
「我给你一个改变世界的机会，也给姜折昙一个重新开局的机会。」
「去吧，皮卡丘。」
我还没来得及反应作者究竟是什么意思，一阵白光闪过。
天旋地转。
果然，会咬人的狗不叫。
和挑三拣四的读者激情对喷的作者基本上没啥城府，那些面对差评客客气气的作者，反而全都是狠茬子！
再给我一次机会，我绝对不在书评区哔哔赖赖。
昏迷之前，我大喊一声：「什么方法逆天改命都可以吗？」
冥冥之中有个温和的声音轻笑一声：「随你便，都可以。」
1.
我穿成了男主角的反派师尊姜折昙。
然后险些被人掐得背过气去。
空气中流动着一股子浓浓的血腥味儿，我两眼发花，下意识地去掰掐在我脖子上的手。
没有掰动。
男人似乎是下了死劲儿，非要把我的脖子掐断一样。
耳朵里传来喉骨被掐得「咯吱」作响的声音，情急之下我也不知道哪儿来的力气，空出手来摘了头上的尖锐发簪，重重地捅了男人腰腹一下。
男人依旧没有撒手，我被掐了个半死，心里也泛上来一股子狠劲儿，死死地捏着发簪，用尽全身的力气，又冲着对方胡乱地捅了五六下。
对方的手骤然一松，随后轰然倒地。
我也同时跌坐在地，重重地呼入几口新鲜空气，连滚带爬地远离了他。
好家伙，差点儿就落地成盒了。
脑海里刚闪现过这个念头，大片大片的回忆就自动地在脑海里浮现出来，那些大喜大悲的情绪，冲击得我几欲呕吐。
待到再回过神来的时候，我不由得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姜折昙命苦啊。
她与我同名，本来是无父无母的孤儿，在小镇上靠着百家衣食长大，日子虽然清苦，但也算甘之如饴。
及至姜折昙年岁渐长，身材抽条，隐隐约约地有几分美貌时，被镇上的恶霸盯上了。
是当时的浮空山剑首谢慎为救了她。
青年墨发银衣，眉眼狭长锋利，从天而降，只一剑，就砍断了恶霸撕扯她衣服的双手。
鲜血与她的爱意同时迸发，姜折昙几乎是以一种虔诚的姿态抓住了谢慎为的衣摆，跪倒在地：「你……你带我走吧。」
谢慎为第一次代表浮空山行侠仗义，就捡了个麻烦。
不过他不仅剑法犀利，人品也很正直，测出姜折昙有灵根后，他便把她带回了浮空山上修道，成了自己的小师妹。
浮空山是仙道魁首，姜折昙在山上度过了一段很幸福的时光，甚至在三年后向谢慎为表明了自己的心意。
青年负剑道人站在浮空山巅，听俏丽的小师妹结结巴巴、莽莽撞撞、颠三倒四地说喜欢自己，矜持地点了点头。
背过身去，却悄然无声地涨红了一张俊脸。
姜折昙没有想到意中人同样也喜欢自己，高兴了很久，可惜她刚刚禀告了长老们自己要同谢师兄合籍，就传来魔族来袭的消息。
以谢慎为为首的浮空山主力，不得不告别家眷，御剑去了前线。
姜折昙实力低微，上不得仙魔战场，只得每天都在浮空山山门处转一圈，望穿秋水地等着谢慎为的传讯。
她年岁尚轻，不懂什么仙魔之争，也不懂什么天下苍生。
她不求四海清平、三界安康，她只是个普通的小镇姑娘，她的心很小，也很窄，她只求谢慎为平平安安地回来。
她等啊等，等啊等，终于在仙魔开战三年后，等来了消息。
仙魔两界厮杀得有来有回，双方消耗巨大，最后终于不堪重负地彼此签订了停战协约。
回来的同门师兄弟几乎人人重伤，而谢慎为则战死沙场。
几乎在看见谢慎为尸首的那瞬，守了望门寡的姜折昙额头就生出了血红血红的堕魔印。
那是入魔的标志。
世人修行或为长生，或为清净。
只有她，心心念念，只为了追逐谢慎为的影子，站在谢慎为身畔。
谢慎为活，她则是浮空山上安稳度日的小师妹；谢慎为死，她则道心不稳，堕入魔道沦为邪修。
堕魔的姜折昙无法再在浮空山修行，于是她干脆带上谢慎为的尸身去了魔界，寻找使谢慎为复活重生的方法。
一开始她修为不够，在弱肉强食的魔界吃了很多苦，后来她变得聪明了。
什么是聪明？
就是变得狡猾，变得利己，变得不择手段，变得残忍无情。
人若是用为人的底线交易，多多少少是能够交换到什么的。
不到几百年，堕魔的姜折昙就成为了北域魔尊。
有一次她为了找稳定谢慎为魂魄的灵草，路过凡人界，救下了一个五花大绑、即将被祭天的孩子。
那孩子正是男主。
一开始姜折昙只是动了恻隐之心，想起了当年被恶霸欺辱的自己，后来她则是想培养个徒弟，帮自己打理北域魔界的烦琐事务，好腾出手来更快地复活谢慎为。
可随着男主年纪渐渐地大了，姜折昙在一次意外中发现，男主身上有剑骨。
修真界拥有剑骨的人凤毛麟角，而觊觎剑骨的人如过江之鲫。
谢慎为作为浮空山剑首，身上曾经也有剑骨，却在最后一战中尽数折断，想要复活他，必须要将这些剑骨尽数修复。
姜折昙动了杀念，想要抽男主的剑骨。
在师徒情分和相思之情两者间，她几乎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后者。
这也是姜折昙结局被男主打到魂飞魄散的原因。
她骗了男主，抽了自己徒弟的剑骨来复活自己的情郎，男主侥幸在她手下逃得一命，在剧情中后期，实力上来之后找她复仇，把她杀了。
杀人者人恒杀之，姜折昙认了，但她唯一可惜的是，当时只差一点。
只差一点，她就可以复活谢慎为了。
书评区也分两个极端，一堆人认为姜折昙罪有应得，另一堆人则感叹她其情可悲。
我是后者，由于看文时情绪激动，过分真情实感，被作者弄进书里了。
抬头看了看天上散发着朦胧光晕，但形状是三角形的惨绿月亮，又借着这惨绿惨绿的光芒，看了看地上躺着的黑衣男人。
我终于确认了现在所处的时间线。
这个点儿应该是原主刚刚堕魔，带着谢慎为的尸体来到魔界不久。
地上躺着的那个，应该是谢慎为来魔界北域动手杀掉的第一个人，饕餮族的大王子白玉棠。
为此她还背了个大锅，被饕餮一族追杀了很久。
饕餮族的老王是个贪淫、好色的家伙，对原配王后和她生的大王子白玉棠非常冷淡，更喜欢宠妃生的二王子白风槿，临死前不顾族人反对，把大位传给了白风槿。
白风槿残暴、荒淫，比他爹有过之而无不及，继位之后立刻派出人手追杀自己的亲大哥。
白玉棠在厮杀中受了重伤，倒在了魔界北域不远处，正好撞上初来乍到的原主。
饕餮一族可以吞噬修士来补充体力恢复伤势，他想吞噬原主，但由于伤势过重，被慌乱之中的原主失手反杀。
这下算是捅了马蜂窝了。饕餮一族身负恶兽血脉，因此无论人品如何，性子都是实打实的高傲，内部争权夺利杀人，和人被外边的修士杀了几乎是两个概念。
并且新王继位，根基不稳，必须要找个共同的敌人，来增加族内的凝聚力。
种种原因堆叠，就导致原主这个老倒霉鬼被饕餮一族追杀了很久，接近三四百年的时间内，她都在魔界过着东躲西藏的日子。
我念及此，赶紧跑到白玉棠跟前，试探了一下他的鼻息。
人别死我面前.jpg
幸好，还没死。
不过看这微弱的鼻息，也快了。
于是我并指如刀，割开手腕主动脉，滴了几滴精血在他嘴中。
看到昏迷中的白玉棠潜意识里吞咽掉了我的精血，我松了口气，心里的一块石头终于是落地了。
最起码白玉棠现在暂时不会死，如果他死在我面前会很麻烦。
从储物袋里掏出刀来，我随意砍了些黑黢黢的树枝，扎了个担架，又把一块布蒙在昏迷不醒的白玉棠脸上，冲着魔界北域的大门走去。
大门上铁画银钩地写着十六个大字。
我拉了拉与白玉棠在打斗中散落的衣衫，抬起头，眯着眼睛望向这十六个字。
「千秋仙道，万古魔门，一入北域，死生自负。」
死生自负吗？
倒也不是不行。
不过，要死生自负的是旁人。
不是我。
2.
北域的魔气是魔界四域中最少的，刚刚堕魔的修士大多数都在此地稍微过渡，熟悉魔界一些日子，再去别的地方修行。
因此即便北域贫瘠，各个魔族城市里修士也是扎堆的，我拖着个受伤的人混迹在其中，并不算太过于扎眼。
随手从白玉棠衣服下摆处撕下一块黑布，把脸遮得严严实实，只露出额头的堕魔印记，我走进一家魔族人开的旅馆，要了一间上房。
说是上房，比起北京天通苑三百块钱一个月的半地下室还不如，阴冷、潮湿也就算了，还泛着霉味儿。
不过好歹是个落脚的地方，先把白玉棠抬到榻上，我熟悉了一下身体内的灵力，打开了原主的储物袋。
谢慎为的棺材就在里面，我穿越一趟，总是要见见正主的。
从储物袋里取出棺材的一瞬间，我就知道为什么原主为何对谢慎为痴狂至死了。
月是云中散客，君是天下绝色。
棺材是半透明的水晶，棺中仙人虽躺倒，虽紧闭双眸，墨发散落，但我却可以想象他生前持剑时的样子。
必定如琼枝玉树，庭庭立于浮空山上。
难怪原著里他战死后，原主会当场在浮空山暴走发疯堕魔，作者还借着她的口说出了一句经典到不能再经典的话。
「君前别无风物，君后天下一空。」
我盯着谢慎为长长的睫毛许久，最后还是把棺材暂时先收回随身的储物袋。
复活他需要的材料太多、太复杂，先这件事往后稍稍吧，并且……我没有感知错误的话，榻上那个「麻烦」已经醒了。
他醒来之后没有第一时间说话，不知道是不是在观察环境。
按照原著里的设定，他是个有心机、有手腕的角色，只是阴差阳错地死在了原主手上。
但即使他已经死了很久，饕餮一族也有很多人悄悄地怀念他。
至于怀念他的方式……
就是追着原主砍。
即使原主后来坐到了北域魔尊的位置上，也有饕餮一族的人不断刺杀她。
「既然醒了，就聊聊吧。」我把储物袋挂在腰带上，打了个死结，开口说道。
「聊什么？」榻上人翻身坐起来，不知撕裂了哪处伤势，空气中的血腥味儿登时重了三分，但是白玉棠连眉毛都没有皱一下，一双深沉的眼眸只上下打量着我。
「我可以暂时庇护你，但若你回饕餮一族夺权成功，我需要你答应我三个请求。」仗着救命之恩，我立刻狮子大开口。
不出意外地，白玉棠愣了一下，颇有几分怀疑人生：「你庇护我？你有元婴期吗？」
我有些赫然，修仙界为了区分修士实力，分为练气、筑基、金丹、元婴、化神、大乘、渡劫七个大境界。原主确实是老恋爱脑，平日里不甚用功，离开浮空山的时候才金丹境界。
后来为了复生谢慎为，她才努力地修炼，在遇到男主时候她是合道期，最后被男主杀死的时候差不多勉勉强强大乘后期，是个半步渡劫。
而饕餮一族仗着血脉便利，往往出生就是金丹期，原著中白风槿追杀原主的时候就是化神中后期，按照他的实力推算，白玉棠的实力应该在伯仲之间。
没有实力就是说服不了人啊，我一时间多多少少有些丧气，但依旧斜睨了他一眼，淡然地说了一句：「你又怎么知道我没有其他手段庇护你呢？」
魔界凶险，不可单打独斗，表面的虚张声势可以拉拢到盟友，当盟友越来越多的时候，我的势就不是虚的了，而是实打实的。
正当白玉棠还要继续说什么的时候，门口突然传来了敲门声。
我与他都悚然一惊，白玉棠更是双手一震，掌心出现一支颜色惨白惨白的匕首，正是饕餮一族成年后利用本体真身褪下的长牙炼制而成的本命武器。
「这儿是二楼，待会儿我开门，你可以从窗子边往下跳，我尽力地帮你阻拦追兵，但是你欠我一个大人情，若活下去，必定要还我。」
我还没来得及说完，门外传来了一声轻微的兽吼。
白玉棠听到兽吼，长眉一挑，手中的匕首打了个转儿，消失在了他的掌心：「是来找我的，开门。」
我提着的一颗心终于放回了胸腔，跑过去伸手打开门，只见门外站着一个娇小女子。
她黑衣黑袍，半张脸娇媚，而另外半张脸则似乎是被大火燎过，烧得骨头都快变形了，伤口皮肉翻卷，似乎是新伤。
见我开门，她一阵风一样地闯进了房间，伸手抓住白玉棠的手：「哥哥，我来了，你没事吧？」
白玉棠看到这个女子之后，神色稍微缓和：「我没事，被人救了。你脸怎么了？」
娇小女子没有回答白玉棠的话，只是上下地打量着我，眼神略有些奇怪，一时之间房间里的氛围颇有些不对。
我望着她被大火烧毁的半张脸，脑补了她与白玉棠之间的一整部虐文，然后鬼使神差、突发奇想地开口撮合他们：「你的小情人吗？挺好，男人不倒霉一回，永远不知道哪个女人是真心对你。你出了事，只有她过来寻你……」
「她叫月见，姓白，」白玉棠闻言，实打实地哽了一下，「是我一母同胞的亲妹妹，寻着血脉感应跑过来找我的。」
尴尬，尴尬是今晚的康桥。
我立刻闭了嘴，白月见则是「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牵动了半张脸上的伤口，一时间龇牙咧嘴，使得面部表情极为丰富。
为了转移话题，白月见耸耸肩，对着白玉棠说：「为了掩护你，脸被二哥烧毁了。」
我看着白玉棠脸上闪过的杀气，一时之间思维开始发散。
玉棠，风瑾都是花，月见是草。
这饕餮一族的老王，别的不说还挺会起名，子女名字都是一个系列的。
目前形式是白风槿与白玉棠、白月见兄妹一对二，后者暂时落于下风。
我正走着神，远远地传来了另一声兽吼，白氏兄妹脸色俱是一变，白玉棠冲我说：「我弟弟也通过血脉感应追过来了，我们需要先走了。」
白月见冲我点点头，扶起白玉棠就从窗户上跳下去了，然后一道白光冲着我激射而来，我伸手接住，是一颗骨珠，在我掌心滴溜溜地乱转。
「以此为信，我欠你一个人情。」耳边传来了白玉棠轻轻浅浅的声音。
我看着手心里的骨珠。
这便有建立盟约的可能了。
虽然没能拿到原定计划里的三个人情，但是有总比没有好。
最起码我已经替原主少树了一个敌人，多交了一个朋友。
收好骨珠，我迅速地离开了这家客栈，白风槿追踪不到白家兄妹痕迹很可能会折返回来找我，依照他现在的修为，我大概是打不过的。
饕餮族即使是在魔界北域里也算是能排得上前三的势力，我在白氏兄妹落难时候拉了一把，就是为了向饕餮一族示好，为未来做准备。
至于现在，我最迫切的一件事，是提升实力。
没有实力，别说做北域魔尊、复活谢慎为，就是在魔界活下去都不容易。
而为了实力，我决定去找北域现在的魔尊。
原主的本命武器是一柄桃花颜色的扇，名叫「半面妆」，我出了城之后，辨认选定了方向，挥手让扇子变大，踏上扇面，向着北域魔界外的天宁山脉进发。
「半面妆」摇晃了几下，还是飞了起来，我坐在上面，开始回忆原主当初快速地提升实力的机缘。
北域原本的魔尊名叫云城，被困在某处禁地，油尽灯枯的时候遇到了被饕餮一族追杀至绝地的原主，于是把一身修为连同魔尊之位给了她。
先取到这份机缘，提升实力，拉到盟友，掌管常年无主的魔界北域，然后再利用北域魔尊这个身份与带来的资源便利，研究复活谢慎为的事情。
路要一步一步地走，饭要一口一口地吃。
我不着急。
并且……除了复活谢慎为之后，来到这个世界，我还有些别的想法。
穿越这种事，万中无一，比起现实中朝九晚五偶尔加班的匮乏日子，修仙界的移山倒海以及各色神奇力量，对人有致命的吸引力。
若是我也可以掌控这种强大的力量，并且在这个世界一直生活下去，是不是也能在某种意义上，实现人类所追求的长生呢？
我摊开手，遮住了头顶上惨绿惨绿的月光。
身下是朵朵黑云，与大片大片连绵的山脉。
到了。
这里叫天宁山脉，是北域魔界的禁地之一，里面似乎是某个上古遗址，各种禁制凶险无比。
当年饕餮一族追杀原主，追得最紧的时候，她无奈地躲了进去。
然后侥幸地遇到了北域魔界前任魔尊，得到了他临死前的大机缘。
早在我穿越初期，我就定下来天宁山脉舔包的计划了。
回顾此界背景，万年前正道魁首本来是明华宗，后来被一个女子干翻，那女子灭了明华宗后，立地飞升成仙。
几个二流宗门在她飞升之后争夺资源，此消彼长之下，三千年前，浮空山终于成了前浪，虽比不得明华宗当年的盛况，但也算是正道巨擘。
当时是没有魔界的，只有与人类互不侵犯的妖族，后来某天深夜，妖族禁地囚灵之渊莫名其妙地被毁，看守的大妖隐隐约约地见到了穿黑衣执红线的人类女子。
妖族反应过来后大怒，大妖们与部分二五仔的人族修士联盟，开启了圣战。
此战惊天动地，陨落的强者不计其数，甚至于惊动了天帝陛下，她不得不分身下凡，调停战争，改变天地规则，挥手划分修仙界与魔界。
修仙界洞天福地多、灵脉多，修士们可以吸收灵气来提高自己的修为；而魔界虽然灵脉少，但拥有大量可以散发魔气的源石，魔族同样可以提升自己的修为。
魔界分为东西南北中五域，以中域为尊，其余四域地位平等。
东域和南域都是由妖族转化而来的魔族，并非人族统治；西域和北域由堕魔修士或者因为种种原因不得不在魔界生活的人族构成；中域地方最大，种族一半一半。
北域是五域里面最穷的，之所以穷得那么有目共睹，一方面是天灾，另一方面是人祸。
首先北域魔界巧妙地避开了所有值钱的资源，灵脉没有多少，连能够散发魔气的源石都没有多少，地域贫瘠到荡气回肠，没有办法给统治者提供任何剩余价值剥削。
其次是北域前几任魔尊都挺不正常的。
也是，正常人谁能来这种鬼地方。
第五任魔尊本来是中域那边的富豪，修为平平，花钱买了个官来北域当魔尊，为了给北域基建，赔了个倾家荡产，好不容易挖到了矿，一千斤的矿石里只有两块源石，把他气得当众吐血，缠绵病榻，不到一周就死了。
第六任魔尊是中域那边强行指定的，来了北域不到半个月逃跑了，据说跑路的速度比上任的速度还快上那么一些。
第七任魔尊就是给了原主机缘的那个人，名叫云城。出身中域云家，是个天之骄子，奈何太走背字，争夺中域魔尊之位失败，被明升暗降贬过来的，在任也干了不少实事，北域所有的基础公共设施，都是在此人主持下修的。
但是北域好不容易有了点起色，云城本人莫名地消失了，于是北域的魔族生活又回到了最初的起点。
这位魔尊突然消失不是因为跑路，是被昔日对手暗算，打落天宁山脉，重伤之下又被禁制困住了。
原主找到他的时候，他已经接近油尽灯枯，把北域魔尊的信物和体内妖丹挖给了姜折昙就陨落了。
至于原主这个第八任北域魔尊，不提也罢。
她除了在复活谢慎为的事情上靠谱之外，那是干啥啥不行。
前世不修，生在北域。
不止原著里的男主，北域广大的魔族群众遇到原主，也算是八辈子都倒血霉了。
我摇了摇头，从「半面妆」上一跃而下。
布朗运动的目的地，正是天宁山脉深处的某处禁制。
总归是要会会这位北域魔尊的，毕竟我想在魔界站稳脚跟，得有个靠谱的身份。
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
再小的权利也是权利。
而坚持着离线制的君主，也是一个君主。
3.
天宁山脉内果然凶险异常，我刚刚落下，各色各样的毒虫就冲着我扑了过来，我急忙挥扇，「半面妆」发出一道浅浅的光芒，殷红色的光罩弹开毒虫，把我罩了起来。
循着原书中的指示，我很快地找到了困住第七任魔尊的地方，是一处古老的遗址，处处残垣断壁，目光所至没有一处完整的建筑。
铺开神识，很快地我就找到了地宫入口，此时丹田内灵气已经不算很多了，收了「半面妆」，我从原主的储物袋里面拿出一瓶可以驱虫的忍冬露洒在了身上，这才走进了地宫。
所有封闭了很久的空间，气味儿都不算好闻，这个地宫也如此，刚刚下去不久，一股子臭鸡蛋加上变质螺蛳粉再加上腐烂很久的榴梿味儿，几乎化作实体，冲了我一脸。
还好修仙之人吃的都是辟谷丹，一颗可以顶上好几个月，要不然我非得把胃里的酸水儿都吐出来。
强忍着这股生化武器的味道，我把照明的矿石拿出来一颗，借着微弱的光芒往地宫深处探索。
「咔嚓」一下，脚下传来断骨碎裂的声音，地宫里竟然有很多白骨，想来是之前探险的修士留下来的。
我蹲下身来仔细观察，这些骨骼闪烁着淡银色的光芒，全部被剑气洞穿，有的骨骼已经彻底地白骨化了，而有的骨骼上面还有皮肉黏连，显然是近几十年才死的。
只有元婴以上才会有淡银色骨骼，这些修士修为显然都在元婴以上，竟然尽数被击杀于此。
我挑了挑眉，这个地方……过分危险了。
不过很快地，我就伸手把这些尸骨的储物袋全部都拿走了，入宝山空手而归不是我的风格。
有些储物袋还能用，而有些储物袋则年岁太久，一碰就化为了粉尘。
继续谨慎往前，行至十里有余，我在墙壁上看到浅浅的一行字：「北域云城，为人暗算，误入此地，决定一探究竟。」
这十几个字，笔力雄浑、铁画银钩，其中暗含撕破一切的雷霆之力，显然留下它的人，就是北域那位第七任魔尊云城了。
终于找到正主了，我松了一口气，继续往前走，越是行走，越是隐隐约约地感到心悸。
这一路前来，尸骨无数，甚至我还发现了一具宛如白玉的尸骨。
化神期的修士尸骨才会像白玉一样莹润剔透，连化神期修士也会陨落于此……
我翻看这具尸骨，发现头盖骨上有洞，死因显然是剑气所致，一击毙命，干脆利落。
突然黑暗尽头有一道剑气向我袭来，这剑气含着极强的威压，我被威压定在原地，眼看要殒命于此的时候，储物袋突然自动地打开了。
里面飞出一柄纹路古朴、略带凌厉的长剑，自动横起，格挡住了那道向我袭来的剑气。
我瞳孔微微地震动。
这是谢慎为的本命灵剑。
谢慎为本是浮空山弟子救济世人时捡回来的孤儿，可当他上山的时候，浮空山镇山之剑感应到他的先天剑骨，自动地飞到他手里，成为了他的本命灵剑。
此剑名叫天下先。
一曰慈，二曰俭，三曰敢为天下先。
我抬头仰望着天下先浮在与那道袭来的剑气僵持住，不知不觉，眼泪落了满脸。
君已死，剑犹在。
那个不善言辞的浮空山剑首，此刻一定在冥冥之中，沉默又温柔地注视着姜折昙，陪伴着她，庇佑着她，用自己最后的余力来温暖着她。
「天下先」堪堪地抵消了那道剑气，随后落回了储物袋里。
正在这时，虚弱的声音突兀地出现在我的耳朵里：「喂，小鬼，你是剑修？」
「你是谁？」我吓了一跳，反问他。
「本座乃北域魔尊，云城。」这六个字音量微弱，听在我的耳朵里，却如同炸雷一样响起。
找到正主了。
我寻声辨位，小心翼翼地绕过十几道剑气，才找到了被困于此地的云城。
男人四肢都被无形剑气死死地钉在墙壁上，形貌几近骷髅，乍一看几乎与地上的尸骨别无二致。
仔细一看，还不如乍一看。
眼前人只剩下一层皮肉包着骨头，长发散乱得像枯草一样，虚弱得似乎下一秒就要陨落至此。
我掏出丹药，打算喂给他一颗，却被他开口阻止了：「没有用的。」
我默然。云城是个好人，当年也曾经纵横一时，眼睁睁地看着曾经的天骄修士即将陨落在自己面前，心里也是不好过的。
云城年少时也是不世出的天才，奈何命运如刀，天不假年。
「你额头有堕魔印记，可是北域之人？」云城喘息了几下，开始问我。
「是。」我点点头。
「北域现在如何？」云城第一时间最关心的果然不是别的。
「不太好。」我想起来进到北域的所见所闻，摇了摇头。
北域原本是可以在云城手里发展起来的，奈何他被人暗算。
至今，北域依旧没有摆脱贫瘠。
云城闻言，低下了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本座出身中域云家，十四岁金丹，二十四岁元婴，只可惜在中域魔尊之争里落败，被发配来了北域。」
「一开始我认为北域只不过是个穷地方，可后来是实实在在地爱上了北域这片受尽苦难的土地，奈何遭人暗算……」
随即，他慢慢地说着自己的过往，讲完了之后，开口问我：「如今本座快死了，愿把修为和妖丹给你，你可愿意接掌北域？」
他这句话也问过书中的姜折昙。
可惜姜折昙到底是辜负了他，没有建设好北域。
我心里轻叹，点点头表示愿意掌管北域，不过也不好意思白拿云城的修为和妖丹，所以多补了一句：「前辈可有什么心愿？」
云城垂着头，许久没有说话。
我以为他不会再发声的时候，云城咳嗽了几声：「若你有心，麻烦给中域云家带个信，就说不肖子弟云城愧对云氏列祖列宗，再给中域花家带个口信，就说……让她不要再等了，负心人云城对不住她。」
我点了点头，云城也是个有故事的人啊。
随即我当着云城的面立下心魔誓：「必不负所托，有违此誓，从此修为不得寸进。」
云城招手示意我过去他面前，随后一指点在了我的眉间。
丹田处泛出火热，我的意识逐渐地抽离到了一处空白的空间。
剑眉星目身材魁梧的男子正对着我，手掌贴在我的肚腹之间，我面无表情地盯着他的手，他立刻反应过来，脸带抱歉，声音很沉：「传功之举，多有得罪。」
我点点头，感受着丹田里的炽热，表示理解。
随着时间一点点地流逝，云城额头的汗也越来越多，收手之后，几乎站立不稳。
「传功必有流失，原本至多不过吸收四成，但你我同为庚金系灵根，传功极为成功。现在你身上，约莫有本座的六成功力，感受一下。」他十分虚弱地冲着我说。
我闭眼感受自己的修为，好家伙，金丹直接跳到化神，一跃两级。
正要开口说什么，云城沉声地冲我说：「发个心魔誓，我把妖丹挖给你。」
这个剧情在原著中也有，姜折昙为了得到云城的力量，立下了重誓，若是不能振兴北域，愿落得个心胆俱碎的下场。
然后她成了北域魔尊之后，疏于政务，一心剥削北域魔界修士，拿北域魔界本就贫瘠的资源来置换复活谢慎为的种种神药。
最后果然被男主一掌打死，心肺俱裂。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算是应了诺。
修真界的誓言自有因果，我垂下眼眸，郑重其事地发了个和女主一模一样的誓言：「若是不能振兴北域，愿受心胆俱碎之苦。」
云城「嗯」了一声，五指如钩，轻轻巧巧地划开自己的胸膛，把一枚沾染着鲜血的赤红色的丹药放在了我的手上。
我看到这血次呼啦的玩意儿，实在是有点儿不好下嘴。
云城见我犹豫，断然一拳打在我下腹上，逼迫我张开嘴来，把妖丹扔了进去。
……我谢谢您。
「妖丹之中有一丝由北域信仰之力凝聚出来的神火，我还没来得及研究它的力量，你拿去吧。」云城看着捂着喉咙欲吐未吐的样子，似乎是感到十分好笑，「本座的妖丹，你就那么嫌弃吗？」
不嫌弃不嫌弃。
能够增长修为的东西，我都不嫌弃。
我抬起头来，欲要辩解，却发现云城整个人都在渐渐地虚化，这是要灰飞烟灭的前兆。
「记住，你现在是北域第八任魔尊了，此后事事要以北域利益为先……」那虚化的影子最后叮嘱了一句，随即我眼前一花，神识又回到了地宫。
「我会的。」我重重地点点头，「还有，我不叫小鬼，我叫姜折昙。」
和书里的姜折昙同名同姓，这也是为什么我愿意为她骂作者的原因之一。
地宫里安静无声。
我这才发现，不知道何时，云城闭上了双眼。
「前辈？」
那人再无回复。
困住他的剑气似乎感知到了元神已凋落，光芒一闪，自动地湮灭了。
我沉默地从原主的储物袋里拿出来一张干净的草席，弯腰抱起轻若无物的云城，摘下他腰间的北域魔尊金印，把他裹在草席里，仔细地收在了储物袋里。
虽与她同名同姓，但我不是书里那个姜折昙，既然承了云城的情，必定要振兴北域。
等我离开天宁山脉重回北域魔界的时候，有种山中方一日，世上已千年的错觉。
云城给我传功的时候，我只感受到半个时辰的时间流逝。
重入北域魔界之后，我用原主身上的钱随手买了一份修士之间的邸报，这才发现，在地宫里云城竟然花了足足两年时间，才让我从金丹两连跳。
可是随后，我的眼神就从邸报上面的日期挪开了，因为今日第一条消息就是，饕餮族白氏兄弟争夺王位，白玉棠拉拢旧部，经过两年的筹谋，杀掉了白风槿，掌控了饕餮一族。
第二条则是饕餮族不知什么时候搭上东域魔尊这条线，老魔尊见白玉棠资质不凡，已经打算将东域魔尊位置传给他，报告已经打了，只等中域那边给批复了。
头版头条都是关于他的事情，白玉棠还挺能整活儿的。
短短两年就能先杀兄弟再得到大佬承认，实力、心性可见一斑。
当初救下他，真是一笔好投资啊。
我翻出来白玉棠给我的骨珠，在掌心摩挲两下。
早晚会重逢的，我不急着讨回这个人情。
毕竟，现下有另外要紧的事情。
3.
我缓缓地走过简陋的青石板路，缓缓地避让开北域那些勉强衣能裹体、食能饱腹的民众，缓缓地敲响了同样破败的云府大门。
门没有动静。
我不得不动用了一分灵力，让敲门声远远地传出去。
门后传来女子惊喜的声音：「是云大人回来了吗？稍等，我这就来开门。」
另一道比较沉稳的声音制止住了前者：「未必，说不定是那群人……」
我挑眉，骤然开口打断了她们。
灵力将我的声音远远地传了出去，如春风一样，柔和、清浅地笼罩住了整个北域的城池和郊外。
「北域第八任魔尊姜折昙，前来赴任。」
门内顿时没了动静，反而是越来越多的修士和魔族民众围了过来，有人眼尖地看到了我腰间的魔尊金印，脸色一变：「她身上真的有魔尊信物。」
这话顿时像热油锅里泼了一瓢水，众人七嘴八舌地问：「云城云大人呢？回中域去了吗？」
「是云大人传位于你吗？」
「你知道云大人的下落？我们都很想他。」
我抬手示意他们安静，望着一双双期待的眼睛，叹息着说：「云城大人已经陨落了。」
修士们哗然的同时，大门骤然打开，一个面色沉稳、行止端庄的绿裙女子出现在门口：「姑娘请进。」
随后大门轰然关上，把一切无关人等和那些或悲伤或喜悦的情绪拦在了门外。
门内另有个身着粉紫衣裙的女子，生得与绿裙女子不太相像，更加美艳些，桃花一样的面颊，嫣然不可方物，只是年纪尚小，假以时日必定会长成大美人。
「我叫云时暮，这是舍妹云时绮。我们都是云城大人的女儿。」绿衣女子约莫有金丹初期的修为，她先是开口自我介绍了一下，随后略带焦急地问我，「他……他真的陨落了吗？」
云时绮一双妩媚的眼睛也望着我。
我轻轻地叹了口气，点了点头，把腰间的金印递给了云时暮：「他陨落之前，让我来接掌北域魔界。」
两人见金印为真，不由得情绪激荡，泪如雨下。
我看着她们两人抱头痛哭，一时间心里也难受了起来。
这云时绮，应该就是原著中的女主角了。
云城为人光明磊落，且在中域有红颜知己，这二人并不是他的亲生女儿，而是养女，是云城在赴任北域的时候，路上分别捡来的孤儿。
原主得到了云城的传功，并没有立刻回北域稳定住局势，反而在天宁山脉探索有没有可以复活谢慎为的灵药，因而耽搁了回北域的时间。
她没有快速地接任北域魔尊之位，间接导致了云时暮的死。
云城心系北域民众，将北域不多的矿产和灵脉尽数收归了公有，随后平分给了北域民众和普通修士，结结实实地在北域魔界搞了一把均田制，把北域的几个世家豪强得罪了个透。
他在北域的时候，还能镇得住场面；他不在北域，那些人就冲着云氏姐妹下手了。
在原著中，云时暮为了掩护云时绮逃离，自爆金丹，当场毙命。
云时绮逃脱之后，历经千难万苦，偶遇了原主，原主当时修为已经小成，但不知道她是云城的养女，听她哭诉，以为只是那些人见色起意，当即回到了北域，利用修为的优势，直接击杀了几个带头迫害云氏姐妹的修士，还收了云时绮为自己的大徒弟。
云时绮本来是云城千娇百宠的女儿，姐姐和养父去世后，在一场一场的追杀中逐渐变得成熟且心思缜密，她偶然发现原主吞过云城的内丹，误以为原主杀人夺位，心中暗恨。
而原主此时在忙着复活谢慎为，压根儿没发觉云时绮的心思，也没有为自己及时辩解，致使云时绮心中的怨恨越来越深。
在原主收留了男主之后，云时绮更是主动地对男主出击，让男主成了她的裙下之臣。
在原主剥离男主的剑骨之后，她偷偷地救走男主，帮助他恢复修为，最后更是在原主复活谢慎为的紧要关头，重重地捅了原主一刀。
书上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但是书上还说，子不教父之过。
原主虽然其情可悯、其途可悲，但是她被两个徒弟一起背刺，也是因为这师尊当得确实不太好。
我急匆匆地赶回来，就是为了早早地和云氏姐妹说明云城的事情，得到她们的支持，顺利地接掌北域。
如果能够顺道把她们收为徒弟，就更好了。
两个人哭完，这才抬起头来看着我，云时暮年纪到底大点，率先反应过来院中还有一人，屈膝向我行礼：「不知道姑娘能不能告知详情…..」
我点了点头，告诉她们地宫里发生的事情和云城的托付，然后轻轻地开口说谎：「云城前辈临走前，让我收你们两个人为徒，让你们辅佐我掌管北域。」
云时暮和云时绮对视一眼，正要点头应诺，门外传来喧嚣之声。
「你们没听错吧！云城那个老狗死了？哈哈哈哈……」一个嚣张至极的声音传了过来。
我面沉如水地从储物袋里取出「半面妆」，示意云时暮开门。
一群人涌在云府门口，众星捧月般地拱卫着一位衣着华贵、身负佩剑的青年。
我暗暗地感知，青年的修为大概在元婴期左右，虽然在我面前还不够看，但是在北域大部分地方都已经够用了。
另一批修士对着那个青年怒目而视，想来刚刚幸灾乐祸的笑声已经招惹了众怒。
青年见到我，眼神骤然炙热了一下：「呦，长得不错，不会是凭着长相拿到的北域魔尊之位吧？」
这话就是明着侮辱云城和我了。
我抬眼望向云时暮，她立刻会意，立刻附耳说道：「这是苏家的家主苏泽，他如今是个破落户，之前却拥有北域最大的灵脉……」
我恍然大悟，原来是被云城分过地的地主啊。
那我就不客气了。
化神期的神识威压带着尖锐声响骤然向着苏泽那群人袭击而去，与此同时，庚金灵力骤然外放，凝结成细针，角度刁钻地飞向苏泽各大关节。
人群里血花与哀号四起。
苏泽也没想到我会说动手就动手，猝不及防下登时受了重伤。
尤其是膝盖，几乎被我的飞针射成了筛子，哪怕伤愈，这条腿也废了。
我毕竟是第一次正儿八经地与人作战，见此情景也不免有些心惊，但是乱世当用重典，苏泽明显是听到云城已死的风声来寻我麻烦的，若是就此避让，怕是很难在北域魔界立威。
于是我缓缓地上前，踏过满地的鲜血，把合拢的「半面妆」裹挟着千钧之力，重重地敲在了还在哀号的苏泽脑壳上。
像是铁尺拍在了熟透的西瓜上，「咔嚓」一声，苏泽的脑浆迸裂而出，溅了我一裙摆。
我转头看着愣住的云氏姐妹，下巴高昂：「还不行礼叫师尊？」
云时暮反应过来，拉扯着云时绮跪下：「参见魔尊大人。」
然后她抬起头，带着些许畏惧和敬服，温顺地匍匐在地：「师尊在上，受徒儿一拜！」
嗯，收徒成功。
在周围修士或忌惮或憧憬的眼神里，我扯起云氏姐妹，关上云府大门，径自向云府后院走去：「无论用什么方法，三天之内通知北域所有人，老魔尊陨落，新任魔尊名叫姜折昙。」
云氏姐妹齐齐地应了。
随后云时暮看着我，向我进言：「师尊，有件事要提醒您。」
我皱了皱眉，望向云时暮，示意她直说。
「一般来说，各域魔尊都是由中域那边指定的，但之前东域也有过老魔尊传位给新魔尊的例子。新魔尊赴任之后，去了一趟中域，拿到了批准文书，这算是正式地过了明路……」云时暮一边说一边看着我的脸色，生怕引起我的不快。
这就是提醒我要去一趟中域了。
我点了点头，冲着云时暮说：「我也有件事要同你们说。」
解下两个在地宫白骨里的储物袋丢给云氏姐妹：「我是第一次当别人的师尊，没有什么经验，这是两个意外地得来的储物袋，我没打开过，不知里面有什么，权当你们的见面礼了。」
「你们看看里面有什么能用的修炼资源可以拿去用，不能用的自行处理置换掉吧。」
云氏姐妹一愣，我悠悠地继续说道：「日后有话直说，不必拘泥于虚礼，我没有那么大的脾气。」
对待敌人要像秋风扫落叶一样无情，但对待自己人要像春风一样温暖嘛。
用人之道，一张一弛。
刚刚当众斩杀苏泽已经震慑过她们两人了，现在是给口糖的时间了。
眼看着云氏姐妹欢欢喜喜地翻查储物袋里的东西，我扭头眺望着中域的方向。
如果我没记错，云城出身中域云家吧？他还让我给花氏女子带信？
有趣。
稳定住北域局面，我定要去一趟中域，会一会这些昔日恩怨。
若是能够搅和搅和局势，那就更好玩了。
混乱起来吧，只有混乱起来，我才有浑水摸鱼的机会。
我又想起一件事，突然问起云时暮：「北域魔尊的私人宝库钥匙是不是在你哪儿？带我去一趟，我要去取一味灵药。」
原著里，复活谢慎为的一味主药三生花就在云城的私人宝库里。
可惜书里云时暮死得太早，导致云城的私人宝库根本就没有落到原主手里，而是成了云时绮的金手指。
最后正是因为缺了这一味三生花，谢慎为才没有被复活。
云时暮点了点头，带着我来到院子正中的枣树下，双手交叉施法，解除了禁制，又从自己脖子上解下项链，递给了我。
禁制解除后，枣树变成了一扇大门，我将云时暮的项链放在门上机关处，大门缓缓地打开了。
云城多年以来的收藏都在其中了。
「父亲不在，我们并不敢擅专，宝库只在我接手时同妹妹进去过一次查探。」云时暮冲着我恭敬地说道。
「我也可以为姐姐证明，宝库确实没有被动过。」云时绮也在姐姐旁边点头。
这个我信，在原著里云时绮作为女主，也是到了中后期才开始动用宝库的。
缓步带着云氏姐妹进入宝库，我沉吟了一下：「我只取一味灵药，余下的资源交给你们两个人修炼。希望你们早日提升修为，好来帮我稳定北域。」
云氏姐妹对视一眼，云时绮毕竟年纪还小，掩饰不住兴奋地左看右看，嘴里一叠声说道：「谢谢师尊！师尊对我们真好！」
果然，小孩子都是容易收买的，你拿真心对她，她自然而然地会黏上你。
云城出身自中域云氏，他的家当虽然数量不多，但是样样都是精品，宝库内还有许许多多的书架，藏着一些修炼功法和修炼心得，都是云城多年以来收集的，难怪云氏姐妹不敢擅自处理。
我绕过那些书籍，直奔着宝库最深的地方走去。
那里被云城开辟了一片药圃，此时由于没有主人的打理，大部分灵药都已经枯死了，只有最中间那一株花不但没有枯死，还散发着氤氲的水汽。
我仔细地观察着这株花，花不高，约莫一尺左右，通体无叶，如紫色云霞一般的茎秆分出三根枝条，每根枝条上挂着一朵花，颜色不同：一朵通体洁白，一朵为五彩，一朵像乌鸦羽毛一样黑。
如果我没有猜错，这应该就是三生花了。
那朵通体洁白的代表着前世，可储存修士的记忆与灵魂碎片。
五彩的花朵则是代表着今生，蕴藏着巨大的生之力，可活死人生白骨。
漆黑如鸦羽的花则是来世的代表，在修真界里有个雅称——「极乐花」。
顾名思义，它有剧毒，只要吞服，就会静静地陷入一个美梦，最后于美梦中无声无息地死去。
三朵花各有各的妙用，摘取方式也不同。
摘取白花用手就行，摘取五彩花朵则需要铁器，摘取极乐花需要用玉器。
我让云氏姐妹去门口守着，不让任何人进来，随即打开储物袋，取出谢慎为的棺材并一柄剪刀。
再次感叹了谢慎为的外貌之后，我轻轻地打开棺盖。
寒气扑面而来，仙人静静地躺在水晶棺中，似乎下一秒就会睁眼，又似乎我与他之间没有生死之隔。
小心翼翼地剪下五彩花朵放在谢慎为脸上，花朵沾到了他的肌肤，就像盛夏八月太阳直射下的冰激凌，自动地融化成了液体，随后飞速地渗入了他的躯体。
真是神奇的场面啊。
眼看巨大的生之力滋润着谢慎为的筋骨，我松了一口气，正要延伸灵气盖上沉重的水晶棺盖，外面突然传来一阵喧哗。
棺盖没有盖好，滑落下来，我匆忙之下没来得及延伸灵气，而是伸手去托，没想到这个棺盖不知道是什么做的，入手极为阴寒，猝不及防地被冰了一下，手一滑，人被棺盖挤得后退一步，站立不住。
在身体后仰的时候，我本能地试图抓到什么稳住身形，结果阴错阳差，把三生花中的那朵白色花朵揪了下来。
花落在我的掌心。
然后我的头开始剧烈地疼了起来，意识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被逐渐剥离。
是三生花中的白花在吸收原主的灵魂碎片！
我并不是什么蠢货，在有剥离感之后，立刻意识到了这朵花在干什么。
很快地，飘浮在半空中的白花变成了浅银色，「吧嗒」一声，从空中落入了棺中谢慎为的怀里。
我直直地凝视着谢慎为怀里的银色花朵，心里轻轻地叹了一口气，然后延伸灵力，重重地扣上了棺盖。
把棺材往储物袋里一收，我冲着宝库门外走去。
用膝盖想就知道这些人是来干吗的。
苏泽这废物只是一个用于试探的弃子罢了，云城当年可是把北域所有的灵脉都平分了，其他人见到他的继承人回来，姿态还异常强硬，当然更坐不住了。
果不其然，一出宝库禁制，就看到云氏姐妹嘴角挂血，苦苦地支撑。
我刚出来，云氏姐妹就被人擒住了，所幸的是那些人一方面想要拿着云氏姐妹来威胁我，另一方面也是忌惮我这个新魔尊的实力，没有直接痛下杀手。
定睛一看，围攻云氏姐妹的共有四人，其中三个都身罩黑袍，修为约莫元婴上下，比起被我杀掉的苏泽实力强那么一线；另有一名白发老者，实力大概在化神初期，三角眼、高颧骨，一看便知是刻薄、阴狠之人。
见我出来，那老者转向了我：「你就是云城的接班人？」
我将原主的「半面妆」拿了出来，暗自戒备，听到他开口，沉声地说道：「是，阁下是？」
闻言那老者傲然立于原地，还未自报家门，被压着的云时暮就飞速地冲着我喊：「他是楚风，楚家曾经是北域第一世家……」
懂了，大地主。
云城在北域实行的政策，普通魔族人和散修自然是感恩戴德，那些既得利益者怕不是恨他恨得要死。
他活着别人自然不敢动云氏姐妹；他一死，什么牛鬼蛇神都想跳出来寻仇了。
可惜，今日有我在，这楚风的打算注定是要落空了。
云时暮还没说完，脸上就挨了黑袍修士们重重的一巴掌，抽得她左脸颊高高地肿起，但是她全然不在乎，在云时绮的尖叫中，依旧喊完了剩下的话：「师尊小心，他有化神初期……」
我垂下眼帘。
原著中，云城久未出现，就是楚风带人找云氏姐妹的麻烦，逼迫得云时暮自爆金丹。
后来那楚风，也正是死于原主手里。
如今他迫不及待地出现在我面前送菜，我怎么能不收拾这送上门来的反派？
眼看那黑袍修士又要一巴掌扇向云时暮的脸，我暗暗地聚集灵力于脚下，像离弦之箭一样冲向擒住云氏姐妹的黑袍人，速度快如鬼魅，电光火石间扭住了黑袍修士的手，随即扭住他的手，往旁边重重地一踹。
这一脚凝聚了我的大半灵力，那黑袍修士惨叫一声，如炮弹一样撞到了擒住云时绮的修士身上，把后者撞得踉跄几步，刀刃离开了云时绮的丹田。
云时暮脸上还带着伤，却立刻捕捉了战机，扑身而上，打倒另一个黑袍修士，把云时绮拉到了自己的怀里：「别怕，妹妹。」
我还没来得及安抚云氏姐妹，楚风已经向我背后袭来，此时骤然回身却防守不及，匆忙之间与他对了一掌，顿时喷出一口血来，「蹬蹬蹬」地后退几步，差点儿撞到了云时暮。
我胸腹之间一阵剧痛，来不及擦去嘴角的血，掌心传来了灼热的痛感，低头匆忙一瞥，白皙的手掌隐隐地泛起了黑色。
楚风那一掌，竟然是有毒的。
眼看着楚风第二掌呼啸而来，丹田里骤然泛起一股热气，如果此时我打坐内视就能看到，云城未曾被我全部炼化的妖丹滴溜溜地在我的丹田气海里打转。
我抬手试图招架楚风这势大力沉的一掌，却意外地发现，丹田里的热气随着我的动作，顺着双手经脉上延，迅速地把刚刚所中的毒逼了出来。
随后，这股热气化作类似于煤气灶一样的蓝紫色火焰，萦绕着我的双掌。
楚风脸色一变，似乎感知到了什么风险，试图撤掌。
但是晚了。
双掌骤然相贴。
下一秒，蓝紫色火焰沿着楚风的掌心，把他烧成了一个火人。
现代社会的疼痛等级从高到低分为十等，烧伤高达九等。
楚风在这样的痛苦下，发出来的号叫简直不像人类能够发出来的，随后在短短几次眨眼中，就瘫在地上再也不动了。
然而即使是楚风死了，蓝紫色火焰也没有放过他。几次呼吸之间，就把他从焦黑的人形活活地烧成了一堆飞灰。
灰尘被风一吹，四散到了我脸上。
我这才反应过来，冲着云氏姐妹大喝：「打开云府禁制，别让他们走脱了一个人！都杀了！」
信仰之火威力如此巨大，短短几秒就能杀死一位化神初期修士，以后定会成为我底牌中的底牌，决不能让旁人把消息泄露出去！
4.
云氏姐妹听了我的话，刚想动手追杀这些黑袍修士，突然一阵威压传来，登时和那些黑袍修士一样，被定在了原地无法挣脱。
这股威压极为强横且冰冷，并且似乎是主要针对我而来的。
我本就在与楚风交手之下受了点儿轻伤，被这股威压一针对，又是一口血喷了出来。
一个少年不知何时何地，悄然无声地站在云府屋檐之上。
所有人都看着他，他却没有看着场中任何一个人，只是仰头看着天上三角形的惨绿月亮，像是在欣赏什么美景。
他约莫十四五岁年纪，身穿黑、红两色长衫，乌黑的长发有部分用一根红色发绳束起，余下的发丝和发绳末梢的穗子，都垂顺地散落在后心窝处。至于他的容貌，若不是还带三分稚气，其实是不下于谢慎为的。襟上冽雪，眉间凉雾，袖底氤氲烟霞。若谢慎为是庭中芝兰玉树，他就是山间雾霭流岚。
可以预见若是他长大，不知道有多少女修士会心悦于他。
他淡然地站在屋檐之上，姿态轻巧，出人意料的是，他的神情平静，甚至带点儿冷漠，正和他略显稚嫩的面容成反比。
一片寂静里，少年低下头俯瞰众人，先开了口：「刚刚用信仰之火的人是你吗？」
音色沉稳，如同他平湖一样的眼神。
我抿了抿嘴唇，一时之间不知道对方是敌是友，于是没有说话。
少年依旧没有说话，但空气中高阶修士对于低阶修士的威压一点点地增加，几乎让人喘不过气来。
万籁寂静之中，传来一声剑鸣。
「天下先」从储物袋里跳了出来，如霜如冰，横在我胸前。
少年微微一挑眉，神色之间到底多了几分动容，他从屋檐上落下，衣衫猎猎像是战旗舒卷。
「天下先」似乎是感受到了什么危险，竟化为一道流光主动向着少年冲去。
孤剑人间铿有声。
少年脸上赞赏之意一闪而过，随后抬起胳膊，硬生生地夹住了「天下先」的剑锋。
「剑不错，可惜用剑的人已死。你是他的女人？」少年空手接白刃之后，口气冷淡地问我。
我点了点头，然后又摇了摇头。
原主确实是谢慎为的女人，可惜我不是原主。
本以为少年会迷惑，他却了然地点点头，「异世孤魂，倒是有趣。」
一下子被揭穿了来历，我不由得脸色一变，云氏姐妹更是勉强在威压下扭头，彼此对视一眼。
可既然被揭穿，便已经成了事实，我也没有说什么，只是凝视着少年：「你问我一个问题，我也问你一个，这样才算公平。」
少年突然笑了，露出一口洁白、整齐牙齿，「你问。」
「你是谁？」我飞速地思索着原著里有没有这样一位实力强悍的神秘少年，只是到底没有印象，只好开口问他。
「本座道藏。」少年似乎是料定了我一定会问他这个问题，果断地答道，「中域魔尊，道藏。」
我呆若木鸡。
可要了亲命了。
一百年之前，云城就是输在这个人的剑下，丢掉了中域魔尊之位；十个月之前，谢慎为就是死在这个人手里，现在还躺在冰棺里。
原著里对他的描述不多，只有这么寥寥几句。
道藏在第二次仙魔大战之中展现过修为，接近渡劫后期，可以算是这个修真界里最强的人。
原主那时连复仇的念头都没敢起，只能选择去复活谢慎为。
由于道藏杀了谢慎为，原主当北域魔尊的时候，也没有去中域报道过，所以压根儿没有见过这位大名鼎鼎的中域魔尊。
而等男主成长起来之后，道藏早就破碎虚空，直接飞升了，因此他和男主也没有碰面，男主也只是听闻过这个绝世强者的风采。
难怪我印象里没有这个人！
我人都傻了，还没来得及开口，道藏就继续之前的话题了：「本座在你身上感受到了信仰之火，放出来看看。」
见我没有反应，他左手一掌向我的丹田拍去。
这一下终于把云城留给我的信仰之火逼迫出来了。
蓝紫色的火苗似乎是感到了什么威胁，轰然从我身上透体而出，化为火球，直冲道藏的面门而去。
道藏的眉眼映照在这蓝紫色的光芒中，英气中又多了几分妖异，他右手前伸，牢牢地抓住了云城的信仰之火。
不过这一抓，也不是没有代价的，道藏修为可谓天下第一，此刻却被灼热的信仰之火在手指上烧出一道焦黑的痕迹，格外显眼。
他深深地看了我一眼，松开右手，撤回了威压，下了判断：「这道信仰之火是云城的，他已经死了。」
随后道藏眉眼等我回答，只是抬起头，轻轻地叹气，神情里尽是沧桑，似怀念、似感叹：「云城啊，你我道不同。「
「可这天下没了你，到底是无聊至极。」
我皱起眉头，云城自己在地宫禁制里曾说自己是遭人暗算，道藏是渡劫期大能，应该不至于混到对小辈撒谎的地步；看他的行为作风，也不像是暗箭伤人的那种人。
既然不是他杀的，那么究竟是谁害了云城？
「云大人并非意外陨落，他临终前说自己是被人暗算的。」我毫不犹豫地把这件事披露出来了，希望道藏能够告诉我暗害云城的人是谁。
果不其然，道藏闻言，眉眼顿时冷凝起来。
随即他一个闪身，瞬移到我面前，抓起我的领口，凭空撕裂了空间，带着我来到了一座完全陌生的洞府。
洞府虽然灵气充裕，却极为简陋，只有一个石台，还有一个打坐的蒲团，除此之外别无他物。
大佬竟然是「断舍离」玩家。
我站在石台下，看着石台上站着，居高临下地盯着我的道藏，有些无言以对。
这个人是少年体态，所以在哪儿都要站在高处，比别人高一头是吗？
在沉默中，我把储物袋打开，抱出来云城的尸身。
道藏见到了云城状若骷髅的尸身，没有说什么，只是双眸彻底地阴沉了下来。他蹲下去，亲手掀开云城的衣服，查探他身上的伤口。
「本座已经知道是谁暗算了他。」很快地，他就站了起来，「本座会为他报仇的。」
我摇了摇头，把云城的尸身收到了储物袋里，委婉地拒绝了道藏：「我是他的继承人。」
言下之意就是不希望他或者中域势力插手，我自己会处理好这件事。
云城在北域威望不小，民意几乎都站在他这边，帮他复仇也有助于我在北域建立个人威望，方便统治。
道藏不可置否地点点头，抬手示意我可以走了：「他身上有处旧伤是木系灵力造成的，中域殷家家主殷鉴便是木系单灵根，且与云城有过旧怨。」
「道统之争？」我好奇地问道藏。
道藏立刻否了：「私人恩怨。」
然后抬头看我：「你还有何事？」
这是明显要撵人了，我想起云时暮的话，连忙把腰间的魔尊金印摘下来递到道藏面前，「她们说就算云大人传位给我，也需要得到中域认证……」
道藏「嗯」了一声，下一瞬却轻轻地挥袖，把我从他的洞府打了出去。
我灰头土脸地趴在外面，只听到道藏淡淡的声音从里面传来：「三日后，中域年青一代大比，看你成绩再说。另外，把他的尸身送还云氏。」
这就是道藏默认要考验我的能力了，通过了考验，我就是正儿八经的北域魔尊。
我从地上爬起来，恭恭敬敬地向道藏行礼：「多谢大人。」
里面再无回音。
随意寻了个方向，我在山里踩着「半面妆」飞了许久才遇到个修士，问清楚去城里的道路之后，又飞了半天，这才进到了中域地界。
一进去中域地界，就看到所有人都往前面涌，我随手抓住一个修士，问他发生了什么，那修士本来特别不耐烦，看到我的化神威压立刻开始讲文明、懂礼貌了，右手往前一指：「今日花家第一美人花瑶瑶和她的母亲出行。」
我一听到与自己无关，就问清楚了云氏的地址，然后扭头打算默默地绕开人群，先去云氏送还云城的尸身。
然后前方开始有了吵闹的声音，女子的声音很大：「凭什么不让我骂？！你叔叔本就是个负心汉、王八蛋！」
另一个豪爽的青年男修声音响起：「花瑶瑶，请你慎言，家叔只是失踪。」
「失踪？你们云家信口胡说的本事真是越来越厉害了！」娇柔的女声突然一冷，接着前面就传来了灵力波动。
显然是当街动起了手。
我立刻灵力尽出，把身边的修士尽数弹开，硬生生地冲到了战圈附近。
只见一个面容绝美的女子手持长剑，正在与持刀的青年修士打斗，淡红灵气与深黄灵气随着刀剑碰撞，远远地激荡开来，这两人通通都已是元婴修为，附近修士修为稍低的，全部远远地散开，生怕被波及。
「住手！」我喊了一句，迅速地窜入两人中间，以灵力包裹住双手，一手握刀，一手握剑，止住了两人的争斗。
率先收回武器的是那个花瑶瑶，她见我能够空手接住自己的灵剑， 开口试探：「阁下是？」
我也回望着她。
不愧是中域第一美人，花瑶瑶眉如墨画、面如青莲，俯仰之间，尽是风情。
她的白衣随着灵力飘动，轻灵无比，像一朵朵洁白的云，从繁华、绮丽的睡梦里飘过去一般。
可惜我今日势必要与这个清丽无双的大美人结仇了。
耸了耸肩，我没有回答花瑶瑶的问话，化神威压透体而出，直接压制得她动弹不得，随后欺身而上，用灵力包裹住掌心，结结实实地赏了她十七八个大嘴巴子。
即便是在如此威压之下，花瑶瑶依旧嘶声尖叫起来：「你敢打我？」
我还没开口，容貌美艳、带着三分病气的中年女子便突然闪身出现在我面前，含怒地与我对了一掌：「你敢羞辱花家？」
我原地不动，那女子却「蹬蹬蹬」地被我震退三步。
「想必您就是云城大人的红颜知己了？」我早就猜到了女子的身份是花瑶瑶的母亲，若非替亲母出头，以大族女修的教养来说，绝无当街与人动手之理。
低低地垂下眼眸，我径直开口：「云城大人已死，他并非负心汉，不回中域是另有隐情。我是云大人的晚辈，谁再骂他，我定不轻饶。」
那中年女子面色大变，伸手抓住我的胳膊，眼眸里尽是震惊：「他……他死了？」
我厌恶地甩开中年女子的手，冷冷地质问她，「你与他相识一场，竟不知他的人品吗？若不是他身死道消，如何会辜负于你？上一代的恩怨情仇与下一代又有何干，你们花家缘何教出这种牙尖嘴利的死丫头？」
那中年女子神色恍惚，无言地看了我半响：「我不信！」
「你恨了他很多年吗？」我凑近女子，低声对她说，「你恨错人了。」
「杀他的人，是殷家家主，殷鉴。」
中年女修脸色雪白雪白的，像是一张纸，她几乎摔倒在地，失声道：「不可能！杀云城的人绝不可能是殷鉴！」
众皆哗然。
花瑶瑶也扭转过头，对我怒目而视：「你为何污蔑我爹？！」
卧槽，这个祖安公主是殷鉴和中年女修的亲闺女？
这波儿啊，这波儿实属巧儿在乞巧节玩七巧板——
巧上加巧了。
一片乱糟糟中，花瑶瑶激愤之下，淡红灵力骤然撕碎了我的压制，她嘴角挂血，好不容易狼狈地从地上爬起来，扶着恍恍惚惚的母亲转身就走。
我眨了一下眼，并未阻拦她。
刚刚不顾一切地冲入战圈，不仅揍了花瑶瑶，还把整件事情都公之于众，最大的收获就是给云城讨回了公道，但此事亦有弊端，那就是得罪了花家和殷家。
而那中年女修和花瑶瑶都没有讨到好，前者那么多年的怨恨都付与空处，心里肯定是不好受的；后者不但当众被我暴打，失尽颜面，生父还被我指认为杀人凶手。
但是追求真相是要付出代价的，真相的追求者会付出代价，例如得罪花家和殷家两个世家；被追求真相者也会付出代价，例如被舆论推上风口浪尖。
我又想了想，还是觉得我做得对。
真相就是真相，哪怕代价再多的真相，也比虚假的认知要好的多。
花氏母女狼狈而逃之后，那个与花瑶瑶作战的男修士望向了我，神情相当震惊：「在下云无衣，你刚刚说，家叔已死？」
我摘下腰间北域魔尊的金印，丢给了云无衣，他翻来覆去地查探了这块金印，终于确认了我的身份：「你是……家叔的弟子？」
我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如何答话，说我算是云城的弟子吧，我也没有正儿八经、三跪九叩头地拜过师父。
可要说我不算云城的弟子吧，庇护云氏姐妹、询问道藏暗算云城的人是谁，当街暴打花瑶瑶，也都是我干的。
我的犹豫落在云无衣眼里，就成了不方便说，于是他大大方方地冲着我发出了邀请：「姑娘可否前去我云氏一叙。」
我点了点头，瞌睡时有人送枕头，没想到那么容易地完成云城和道藏的托付。
云无衣的父亲名叫云阙，修为在大乘期，比我高一阶，长得和云城极为相似，只不过眉角有疤。他显然是已经听说了今日在大街上的事情，早早地出来寻觅我和云无衣，并成功的地在半道上把我们截获。
进入云府的议事厅，云无衣极有眼力见地亲手端来茶水，随后悄然退下了。云阙挥手布下层层屏障，防止有人窥伺，这才焦急地问我：「姑娘说我弟已经陨落，是真是假？」
我沉默着从储物袋里取出云城的尸体，交给了云阙。
云阙愣住，随即红了眼眶，为了不在小辈面前失态，他连忙低下头去查探云城的尸体。
静默了许久之后，云阙擦了擦眼泪，神情似乎是老了十岁：「让姑娘见笑了。」
我连忙摇头，一叠声地说「不碍事」，云城对我有传功之恩，我是不可能在他的兄弟面前托大的，这样做的话，就极为无礼。想起云城临终前的遗言，我小心翼翼地说：「云大人还有遗言，说，不孝子云城愧对云氏列祖列宗……」
云阙再也忍不住了，抱住了云城的尸身，失声痛哭。
等他收拾好自己的情绪，这才抬头望向我，眼里的悲伤已经化作了熊熊的怒火：「姑娘说是殷鉴暗算我弟，此话当真？」
我立刻点头：「云大人临走之前，把他的信仰之火给了我。他在北域树敌颇多，昔日仇人找上门来，我迫不得已用信仰之火杀掉了对方，这时候有一个少年感应到信仰之火……」
不知为何，我潜意识里并不想提起道藏的名字，云阙却立刻打断了我的话：「是魔尊判断的？」
我抿了抿嘴唇：「是他。」
云阙闭了闭眼：「那就定然是殷鉴暗算的了。那一位的性格我也了解，绝不会无的放矢。」
我很好奇道藏和云城之间的关系，虽然问云阙很突兀，但是好奇这种情绪，一旦上来了，真是抓心挠肝的，于是最后还是开了口：「我可以问一下魔尊和云大人之间的关系吗？」
云阙面带回忆，长话短说地和我讲述了云城和道藏的过去。
我这才知道，云城和道藏两个人之间关系匪浅。
早些年中域几个世家的子弟都是在学宫里一起修行的，道藏当时只是道家旁支子弟，无论是天赋还是修为都不算很起眼，这样的人自然会被其余世家子弟欺辱。
可道藏性格极为倔强，有人霸凌他，无论对方修为如何、背景如何，他必然会反抗，也因此时常顶着一张青青紫紫的脸出现在学宫里。
后来云城云阙两兄弟也进了学宫，云城性子豪迈，见不得别人那么欺负人，为道藏出了好几次头，不惜把全学宫的人都得罪了。
两个人日渐亲近，后来道藏另有奇遇，修为扶摇直上，力压众人，云城自然而然地为朋友感到高兴，可惜后来两个人理念不同，到底是分道扬镳了。
再见面就是中域魔尊争夺战，云城败于道藏之手，随后两个人商谈了许久，云城去了北域，一去多年没有消息……
听完云阙的讲述，我终于知道道藏对我若有若无的善意从何而来。
我沾了云城太多光了。
云阙言语之中隐藏了道藏与云城最关键的道统之争，但是以我对这两个人的认知，用膝盖都能想到两个人是为什么决裂的。
云城很明显是一个理想主义者，他出身世家，却背叛了自己的阶级，在北域以武力值强压着豪强们分灵脉和源矿给普通百姓和修士，还收养了云氏姐妹两个孤儿。
其实都说三岁看老，云阙说云城年少时候曾经在学宫里为弱者出头，就说明他本质上就是扶贫济困、仗义游侠的那种人。
至于道藏，根据我对他的观察，从他的言语来看，确实有强者的风范，但是他性格相当孤高。别的强者如云阙和花瑶瑶的母亲，都是住在中域府邸，与家族同进退的，只有道藏，离群索居不说，洞府虽有大量灵脉汇聚，却简陋得只有修炼用具。
也可能和他早年被欺凌的经历有关系，这位天下第一性子确实是有点儿冷漠，绝非云城那种理想主义者。
想到这里不由得对道藏有点儿好奇，于是开口问云阙：「那一位……为何始终保持着少年体态？」
云阙告诉我，道藏年少时受人欺凌，在学宫里被人打坏了根骨，所以这辈子都不可能再长大了，他将一直保持着少年体态，直到飞升。
我心里对道藏的情况有了数之后，不露声色地把话题扯到了这次中域年青一代的大比上，得知这次大比的准入门槛是修士需骨龄在一百岁以下，且要有请柬。
获得请柬有两种渠道：一是每个世家都会有十张请柬，分发给自家的优秀子弟；二是散修们在预选赛上争夺五十张请柬。
我作为送云城尸身回来的有功之人，自然得到了云阙给的一张请柬。
谢过云阙，从云氏的议事厅出来，望着手里做工精致的黑色请柬，想起大比胜利者能够获得的利益和名声，再次为世家资源垄断的方式感到触目惊心。
中域这边的世家利益纠葛，当真是可怕至极。
在来云家之前，我早就用灵力折成了千纸鹤给云氏姐妹发了讯息，一来是报平安顺便告诉她们保护好自己等我回来，二是问她们，要中域承认我北域魔尊的身份，需要展现自己的实力吗？
云时暮回信说是不用。
那便是道藏的意思了。
想必道藏早就想拿世家开刀，只是想要用我这枚棋子，来搅动中域的浑水。
不过我并不讨厌被他利用。
甚至很庆幸，毕竟我也能从中获取一些好处。事实上我穿越而来也是最近的事情，云城给了我功力，给了我妖丹，给了我信仰之火，我压根儿没来得及参悟透彻。中域是魔界最中心最繁华的地方，年青一代大比定是强者如云。
我完全可以在参战的同时，总结出真正的战斗经验与教训。实力上升后，我得到的好处会越来越多，而针对我和北域的利用，就会越来越少。
这个世界本就是赢家通吃的。
就这样，我在中域大比之前，借住在了云氏。
云无衣这几天也时不时地与我对战陪练，加深我对灵力的把控能力与战斗技巧——化神期修为若是临战时候不能发挥出来，也只不过是花架子而已。
时间不断地在战斗与体悟之间一晃而过，终于到了大比前一天。
再练也是无济于事了，不如出去逛逛，于是我叫上了云无衣，打算出门去玩玩。
云无衣愣了一下，随即狭长的眼眸眯起，委婉地提醒我：「当日之事，花氏丢了大脸。花惊定有愧于叔叔，这两日缩在花家，闭门不出，想是伤心狠了，但花瑶瑶……」
「花瑶瑶为何姓花而不姓殷？」我突然想起一件事，问云无衣。
「花氏情况特殊。族中女子极多，整个中域的修士衣裳都是她家织造的，只是花氏先祖曾经受过情伤，族内女子皆不可外嫁，只得找人双修，生下女子就带回族内，生下男子就交由对方抚养……」云无衣解释道。
整挺好，原来是母系家族。
「原来是这样。」我点了点头表示懂了，随后冲着云无衣一笑，「走吧，我们出去逛逛。」
云无衣静谧的神情带着一丝担忧，我知道他在担忧什么，于是大大方方地扯过他的衣袖：「走吧，若是花瑶瑶挑事，我定然要再给她一顿暴打的。」
她身后有花氏和未曾打过交道的殷氏确实不假，但我是道藏的工具人，只需要完成道藏的任务，满足他的需求就好了，不需要讨好别人。
棋子在有作用的时候，自会由操盘的棋手保护。
就算花瑶瑶背靠两大世家又如何？我身后还有中域魔尊呢。
这年头，谁上头还没点儿人啊。
果不其然，一出门我和云无衣就遇到了花瑶瑶，她不知道是被哪个长辈警告了，还是自己想明白了，这次并没有出言或者是出手挑衅，绝色面容毫无波动，只对我说了一句话：「姜折昙，大比的时候见真章吧。」
我对花瑶瑶的话不以为意，反而对她身旁的紫衣俊朗男子多看了几眼。此人和花瑶瑶年纪相仿，竟也有化神期。
云无衣见我盯着那紫衣男子，于是主动地低声向我介绍：「这是殷家最出色的弟子殷南月，也是花瑶瑶的表哥。」
表哥？这祖安小公主的舔狗？
许是我看舔狗的神情过分奇特，殷南月瞥了我两眼，而云无衣似乎猜到了我在想什么，赶紧补了后面的介绍内容：「他虽是木灵根，但却是个战斗狂……」
懂了，这届大比中，如果没有其他黑马，此人就是我最大的对手呗。
目送着花瑶瑶和殷南月远去的身影，云无衣悄悄地问我：「姜姑娘，你可有把握战胜此人？」
说实话看殷南月的灵力波动，只能感知到此人与我修为相仿，能不能赢他我心里也没底。
但是大战在即，我也不能折损了自己那口心气，于是冲着云无衣摆了摆手，自顾自地丢下一句话：「打不打得过，打一场不就知道了。」
云无衣想起这几天被我按在地上操练的日子，突如其来地打了个寒噤，同情地望向了殷南月的背影。
正在这时，身后响起了女声，声音极为耳熟：「咦？是你。你还记得我吗？」
我一扭头，白月见站在原地，她脸上的伤疤早已经大好了，整张脸庞娇俏而生动，如今娇小玲珑的身躯上套着一身华丽的红裙，笑意盈盈地看着我和云无衣。
云无衣在她灼灼如同三春芍药的目光下，面皮上泛起了淡淡的红晕，不知为何，这几日一向豪爽的他，慌乱地错开了眼神，求救一样地看着我。
我咳嗽一声：「自然是记得姑娘的。这位是云氏的云无衣。」
白月见长了张讨人喜欢的甜美脸，闻言冲着云无衣一笑：「中域云氏，久仰久仰。」
云无衣的脸更红了，整个人从两颊红到了耳朵根，像个熟透的西红柿。
对于这位快言快语的饕餮族小公主，我很有好感，毕竟在她狼狈到被烧毁半张脸的时候，也没有抛弃白玉棠，不说别的，单单这份勇气就非同一般了。
「上次跑得仓促，还忘了问你叫什么名字呢，」白月见挽着我的手，热情地说，「我哥在酒楼上等着呢，你要不要一起吃个饭啊？」
顺着白月见的手指方向，我抬头看见白玉棠倚在栏杆上，修长的十指举起杯子，冲着我遥遥一敬。
随后我目光一凝。
酒楼最高处悄无声息地站着道藏，他今日不知为何，一身鲜艳如血的精致红衣，衣衫被风掠起，又在风止的时候凋零在道藏面前，同时也燎燃了我的目光。
天下何人配红衣。
此界男修不少，样貌英俊的也不少，但大抵也只有道藏能够把这种艳丽到了极致的颜色，穿出最、最孤绝的味道。
道藏也同时在看我，不知为何，他一言未发，只用冷淡的眼神扫过我的脸，随即便撕裂空间，消失在了酒楼高处，没有让除我以外的任何人捕捉到他的身影。
我目送他远去，冲着白月见一笑：「姜折昙，我是姜折昙。」
时值中域大比前日，街市熙攘，微风阵阵，路边的赌坊里，不断地有人下注这一届的黑马；街上的酒楼里，各色来观战的修士们在低声议论强者们。
一片祥和中，唯独他垂下红衣，是天半朱霞，是渥丹花凋。
浓墨重彩。
5.
中域青年一代的大比如期举行，这一届本来是由殷氏一族的族长殷鉴来主持的，由于被我当众曝出来暗算云城致其死亡之事，导致负面舆论影响过大，所以道藏取消了他的主持权，自己亲自上场了。
道藏依旧是初见时那身黑红衣裳，站在台上，讲话极为简洁，只有八个大字。
「技精者赢，由命者输。」
随后他回到观战台最中间，一言不发地坐了下来。
云阙抬起手摸了摸后脖颈，显然对这位魔界至尊的德行清楚无比，道藏一说完话，他就紧跟着开了口：「抽签吧。」
赛制是晋级制度，简单粗暴，非常有魔界的浓郁色彩。第一轮胜出者方能进入后面几轮，而最后几人组队是大乱斗模式，谁站在台上坚持到最后，谁就是中域青年一代的魁首。
眼看着花瑶瑶和殷南月、白氏兄妹都走上去抽了签，云无衣拉了拉我的袖口，与我一同抽了两根纸签，他一打开就皱眉了：「我还以为我对阵的是散修，怎么对手是白姑娘啊？」
而我一打开手中纸签也同时皱起了眉。
纸签上空空荡荡，一个字都没有。
云无衣凑过来一看，非常兴奋：「姜姑娘，抽到空白签的话，第一轮就是轮空，直接晋级第二轮的。」
花瑶瑶听到了云无衣的话，瞥了我一眼，冷哼一声，不知道心里在想什么。
我没有看他，眼神在云阙和道藏两人身上打转，最后锁定了道藏。
且不说云阙性格和云城相似，极为豪爽，干不出来这种事情，就算他干出来这种事情，云无衣可是他的亲儿子，绝不可能越过他把机会给我的。
道藏被我盯着，微微地侧了下脸，悄悄地冲着我眨了下眼。
罪魁祸首找到了，就是他。
我得知真相后，面不改色地抬脚，来到了观战台上坐下，打算看看别人是怎么打第一轮的。
花瑶瑶和殷南月同时抽到散修，前者十指掐诀，祭起一支暗红色的花枝型法器，三五招内就把对手打下了擂台；后者则十分淡然，连灵力都不曾动用一分，直接用化神威压控制住对手，然后轻轻地一掌一个把他们送下了台。
我正要询问身边的云无衣什么，就轮到了云无衣上场。他上台之后看着对面的白月见，轻轻地咳嗽一声：「白姑娘，请小心了。」
话音刚落，擂台地面上就已经凝结出了密密麻麻的土刺，硬生生地刺穿了白月见的大腿，引起了台下低阶修士的惊呼。
可云无衣脸上并无喜悦之色，因为他感应到了，地刺并未刺中实物，这只是白月见的一个分身傀儡罢了。
下一秒，白月见的傀儡分身炸成了一片红雾，朝着云无衣劈头盖脸地冲击而去。
云无衣握紧手中的本命长刀，膝盖微屈起，身形像一支离弓箭矢般地射出，长刀夹杂着土系淡黄灵力倾泻而出，在身前划出一个完美的半圆，硬生生地用刀光把白月见阻隔在外。
「我妹妹已经赢了。」我正观望着战局，同样早早地打发了对手的白玉棠无声无息地出现在我身后，他轻轻地说道。
「确实。」我收回了黏在擂台上的目光，望着白玉棠，「云无衣出刀的时候就已经输了。白姑娘善操纵细微法力与人周旋，刚好克制他这种大开大阖的刚猛打法。」
随着我话音刚落，灵力耗费过三分之一的云无衣被白月见用饕餮族特有的兽牙刺穿了肩膀，自然而然地被判了负。
「妹妹的实力越发精进了。」白玉棠见到白月见胜出，脸上闪过一丝自得之色，显然是与这个妹妹关系极好。
我看着不远处的白月见，她此时已经下了擂台，正紧张地给云无衣的肩头上药，嘴里连声「抱歉」；云无衣则虚弱至极，整个人几乎都依偎在她怀里。
「你们赢了，却也输了。」我见状忍不住「扑哧」一笑。
白玉棠听了我这话，眼中本来有询问之意，但很快地他就发现了自家妹妹正在和云无衣你侬我侬，脸色立刻就黑了下来，连忙过去那边查探情况了。
我笑嘻嘻地看着白玉棠上前横插一脚，心里给云无衣点了个蜡，嗯，有这么个不好惹的大舅子，看来他这追妻路，有一定难度啊。
正发着呆，云阙就宣布第一轮结束，第二轮抽签开始了。
我等旁人都抽完了，信步上前拿走了最后一张签，展开一看，竟然又是空白的。
好家伙，第二轮竟又是轮空，这是直接晋级决赛的节奏啊。
抬眼看看坐在最上面正不动声色饮茶的道藏，我耸了耸肩，并没有说些什么，安安静静地退到了白月见旁边，接手了受伤的云无衣。
第二轮白月见抽到了殷南月，而白玉棠抽到了花瑶瑶。这个签，几乎是显而易见的比赛结局。
白月见下场时，我和白玉棠不约而同地嘱咐她，「尽力就好……」
白玉棠看了我一眼，冲我点点头，继续冲着白月见说道：「殷南月是化神期修为，你修为层次不如他，与他打是必输之局。哥哥希望你打出我们饕餮族的风采，但也希望你不要受伤，擂台上瞬息万变，你把握好就行。」
「实在不行直接投降，你是饕餮族的公主，身份不低，殷南月未必敢重伤你。」我也有点儿担心白月见，拍了拍她的肩膀，叮嘱她一切小心。
殷南月看到白月见上台，也并没有多废话，只是祭出了自己的本命灵剑，剑身极窄，通体碧绿，像极了春日里随风招展的柳条。
白月见心知自己修为不如人，并不敢托大， 箭步纵越而出，娇小身躯却爆发出惊人的力量，双眸瞬间由漆黑转为正红，眼神仿若烈火「噼啪」燃烧，身形翻腾之间，手中惨白的兽牙在风中发出尖锐的啸音！
「咔嚓！」
柳条轻悄悄地缠绕上了兽牙，下一瞬，碧绿光芒闪过，剑尖处刚好点在兽牙受力最薄的地方，殷南月握剑的手腕下沉，随即柳条软剑刃口随之翻折，正正好捅穿白月见的胸口。
血花四溅。
鲜血顺着柳条软剑滴落。
见此情景，我瞳孔紧缩，脱口而出：「别杀她，我替她认输！」
殷南月闻言望向还被他穿在剑上的白月见，见她艰难地点头，同意了认输，于是「唰」地一下抽回了柳条软剑，任由白月见身子软绵绵地倒了下去。
那边擂台上，白玉棠听到这边喧哗，身上红光一闪而过，随即势大力沉的一掌，竟是硬生生地把还在用法器试探的花瑶瑶打下了擂台。
他看都没有看一眼倒地吐血的花瑶瑶，急急奔到白月见的擂台上面，冲着云阙和道藏说了一句「白氏兄妹退出比赛」，就匆忙地打横抱起妹妹，去后面找医修了。
依旧留在台上的殷南月把目光投向了我，他单手弹了一下剑脊，剑身发出铮鸣：「可敢与我一战？」
「答应他。」耳边传来清淡的声音。
声音的主人，正是道藏。他端着茶盏，眼眸低垂，稚气、绝色的脸上没有任何波动。
大佬用的是千里传音。
我没有作声，只是目光薄凉地扫过擂台上其他的胜利者。
其中有个实力强悍的散修，见我望向他之后，目光眨巴了一下，与我对上，随即耸了耸肩：「我弃权。」
随后他跳下擂台，自顾自地去挑选二轮比赛胜者奖励了。
另外几位胜利者和这位散修一样，也很默契地干脆认输了，毕竟殷南月和我都是化神期，而他们之中最优秀的人也只有元婴期，差一个大境界，无论如何也战斗不过的。
我把受伤的云无衣推给看台上的云氏旁支族人，提气轻身，轻飘飘地落在了擂台上。
中域之间的明争暗斗以及那些上一代的恩恩怨怨，和着长风，吹拂在两个年轻一代的天之骄子身上。
道藏眯眼，往擂台看去。
少女乌发及腰、眉如墨画，和中域那些因为是世家出身所以衣饰繁复的女修不同，她身上简简单单，只是没有任何装饰的黑裙，愈发衬得她雪白的肌肤似初冬飞雪。
然后少女抽出了一柄通体漆黑的长刀。
身边的云阙双手的骨节突然「咔嚓」了一声，道藏听到之后，突然笑了，笑容里满是怀念与美好。
成为魔尊之后他极少笑，可他认识那柄刀。
刀名「七月流火」。
有人曾经在一个长夏，用这把刀救下过被毒打的他，他和那人成了朋友。
后来，同样是热辣辣的夏天，中域的擂台上，他以自身实力打败了那柄刀的主人，不为一时意气，而是道不同。
道不同，所以殊途。
那年夏，学宫的荼蘼花瓣和拳脚泼洒了尚且年少的他一身，待到所有人都三三两两地散去之后，他从地上爬起，皮肤微黑的少年向他伸出手来：「我叫云城，你叫什么名字？」
几百岁的魔尊笑容逐渐苦涩起来，他眼眶微热，轻声地喃喃自语：「道藏。我叫……道藏。」
擂台之上，少女已经出刀，漆黑的刀锋上闪过赤金，耀目的灵气升腾而起，似乎要撕裂整个天地一样！
道藏低眉看向擂台上的少女，满眼都是云城当年豪气冲天的影子。
云城啊云城，你的道，终究是……
后继有人啊。
面对着我如山陵崩塌的这一招，殷南月的脸色骤然变了，不过，他不是变得更难看，而是变得更加兴奋起来了。
他将那柄稍显稚弱的柳条软剑竖起，灌注了木系灵力之后，如热刀破开黄油一样，将其插在了擂台之上。
无心插柳，柳成荫。
参天巨树拔地而起，下一秒就将铺天盖地的刀光吞没。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此刻台上台下皆是寂静无声，似乎时空也在这片区域凝滞起来，不再流动。
所有人都在等。
两个天才修士不约而同地想着速战速决，一上来就拼出了自己的杀招，胜负须臾之间，便是分明。
花瑶瑶看到碧绿的柳树完全吞噬掉黑色刀光，心下不由得松了一口气，她知道殷家秘法的威力。
殷南月只要在众目睽睽之下，打败了这个凭空出世的姜折昙，那些笼罩在自己和母亲，以及殷家的传言都会消散而去。
道理永远掌握在强者手里，这是魔界的铁律，任何人都无权更改。
可是，世事真的能尽如人愿吗？
沉闷的爆裂声如同雷鸣般响起，丝丝缕缕的柳枝轰然炸开，翠绿的枝叶如同碎玉飞溅。
二月春风似剪刀。
七月流火……似砍刀。
劈向殷南月的这一刀，瞬间抽走了丹田里接近十一成的灵力，我透支了自己的全部后，勉强地拄着云城的长刀，大口地喘息咳嗽，不断地吐血，一边吐一边说：「剑不错，叫什么名字？」
殷南月躺在地上，浑身上下的血液浸透了半个擂台，听了我的话，勉力地摇了摇头：「没起过。」
我张了张嘴，让血液从嘴里流出来，好方便说话：「就叫……碧玉妆成吧。」
殷南月奄奄一息地躺在地上，闻言勉力地发声：「多谢赐名。」
然后他头一歪，强行提住的最后一口气骤然落下，整个人在花瑶瑶的尖叫声中昏死过去。
眼见殷南月彻底地昏迷，道藏在台上冷冷地撂下一句：「姜折昙胜。」
我闻言跌坐在地，从储物袋里掏出一大把疗伤丹药，牛嚼牡丹般地胡乱咽下去，才感觉到自己又活起来了。
被云氏的女修从台上搀扶下来之后，匆匆地在医修那里处理了一下伤势，耳边就传来了道藏的声音：「过来，拿你该得的。」
青年一代大比的最后胜出者是有各色奖励的，功法我除了有原主记忆力的浮空山功法之外，还有云城留给我的云氏功法，以及那个还没怎么参悟透的信仰之火；灵器除了「半面妆」之外，还有云城的「七月流火」。
可这奖励也不是全然对我无用，来参加之前我看过奖励清单，清单上最贵重的灵药叫作九转仙灵露。
复活谢慎为一共需要三大灵药。三生花中巨大的生之力可以助其修复躯壳，而九转仙灵露是修复他本身修为的，再加上一颗拼凑起元神的尘光琉璃果，棺材里的剑仙就可以揭棺而出了。
道藏带着我撕裂空间，来到了他的洞府，站在台上居高临下地把一个储物袋丢给我：「做得不错。本座可以给你一个愿望。」
「什么愿望都可以吗？」我闻言，顿时有了一个极为大胆的想法，目光灼灼地看着道藏。
道藏冷淡地看着我：「本座向来说到做到。」
我沉默了一会儿，觉得现在身上还带着伤就用这个愿望不太好，于是看着道藏说：「三日之后，请您来北域找我应诺，顺便激活我的魔尊金印。」
道藏点了点头，随手撕开空间，一袖把我轻轻地推进了空间裂缝。
我落地才发现是云城的府邸。这位大佬虽说看起来十分高冷，但面对有功之人还算是厚道，最起码没把我随便扔在中域。
轻轻地挥袖，叮嘱云氏姐妹自己要疗伤，不许任何人打扰，我坐在云城生前的房间里，这才松了一口气。复盘完在中域的经历之后，把谢慎为的棺材和九转仙灵露从储物袋里统统地掏了出来。
随后我望着手里的玉瓶，陷入了沉思。
如果我没记错，九转仙灵露的用法是往嘴里灌，但是棺材里的这位，薄唇紧紧地闭着。
嗯，理论上应该是我以口渡之，可……谢慎为不是我的男人。
和他两情相许，生死不离的人是原主，不是我。
最后我犹豫了一下，还是掐着谢慎为的喉咙往里面倒了灵药。
做完这一切，我合上棺盖，低下头，呕出了几大口血。
殷南月不愧是中域年轻一代第一人，在他手里，我其实并没有讨到好，仅仅是惨胜，只不过众目睽睽之下，我不能丢了北域的脸面，硬用丹药和些微的治疗把伤势压下去了而已。
忍到现在，完全是凭着意志硬撑着，如今回到北域，又把谢慎为复活需要的灵药灌了下去，已然是强弩之末。
勉强地爬到了榻上，我开始梳理紊乱的经脉，为自己疗伤。
除了疗伤，我顺带研究了一下信仰之火的用处。如果没有猜错，云城为北域做了那么多的事情，除了他确实是个好人之外，还有想要是走信仰封神这条路的原因。
强大的修士明确自己职责，让信众有个可以依靠的明确宗旨，积蓄足够的信仰之力，然后在丹田点燃神火，熔炼杂质，净化自我肉体，正式成为半神。
随着半神能力增加，做的事情、承担的责任越来越多，信众越多，信仰之火进一步变得更旺盛，突破某种隐隐约约的瓶颈之后，就可以破碎虚空从而飞升了。
这就是道藏为何坚持自己和云城道不同的原因，因为道藏是走的正统修士按部就班修炼成仙的路子；而云城是打算利他的同时，也获得信仰的力量。
这次去中域，打了殷氏和花氏的脸，两个世家虽然树大根深，可也不算很得人心，所以我丹田里的信仰之火稍微涨大了一丝丝。
这很好，但是还不够。
我必须要为北域做更多的事情，才能够走和云城同样的道路。
感受到信仰之火自然而然地开始修补身上的伤处，我闭上了眼睛，把灵力束成一线，传音给云时暮：「替为师准备一身漂亮的衣裳和首饰，我有用。」
三日时间一晃而过。
道藏寅夜来到云府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种景象。
一个绝美的少女站在庭院正中，提着一盏花灯在等他。
姜折昙长发盘到了脑后，只余下光滑如缎的一缕隐没于胸前的山峦起伏，露出光洁如玉的脖颈，大红的衣裳剪裁得体，将少女曼妙的身躯裹在里面，裙摆柔柔地摇曳到她的脚面，露出绣鞋上的两颗明珠。
道藏微微地晃神，忽然想起自己曾去过的修真界极北之地，那里生长着极为妖冶的野罂粟，花瓣极薄也极红，映衬在铺天盖地的雪里，华美得像是一个不切实际的梦。
与绝美面容相反的是，她目光如沉沉夜色，又如最为平静的海底，安宁深沉：「你来了。」
道藏轻巧地落在院里，定了定神，把魔尊金印丢给了我：「从今以后，你就是北域魔尊了。姜折昙，你另一个心愿呢？」
我走近道藏身前不到一尺的距离，幽幽地向着道藏，吐气如兰：「另一个愿望，说难也难，说容易也容易。」
道藏不易察觉地皱眉，这个距离未免太近了一些，「你说。本座无所不允。」
「我想与您双修。」我敛起眉眼，盈盈地望着道藏。
道藏平静的面容终于被我的话击碎，像是春日湖水上的残冰一样融化，他嘴上呵斥道：「姜折昙！」
少年稚气、绝色的面颊却是掠过了可疑的嫣红，平添三分风情。
「怎么？难道大人要食言吗？」我言语之中，步步紧逼，目光灼灼。
道藏只是沉默地盯着我，眼眸里的情绪似云海般翻涌。
我却没有再说，有些事情，多说无益，动手才是最好的。
随着我逼进他，道藏下意识地退了几步，却退无可退，他想撕开空间离去，我却骤然用清冷的声音打断了他：「大人若是食言，今后北域就会直接独立出来，不再受中域辖制。一个言而无信的魔尊，不值得任何人效忠。」
道藏被我一言将死，退无可退，站在原地，浑身僵直。
随后他身上一沉，我已欺压而上，双手环住了道藏的腰身，见他还要继续挣扎，干脆低头，如白鹤衔枝一样，衔住他的唇瓣。
入口如我想象中的一样，果然是凉的，闻起来有股淡淡的乌木香，尝起来却没什么味道。
道藏被我亲了半天才挣脱了我的怀抱，此时他尊严全无，眼角泛红，半是可怜半是恼怒地望着我。
这种感觉显然让道藏感到不适，他不自在地伸出手来，扯了扯前襟散乱的衣衫，声音有种低低的挫败感：「最起码……别在外面。」
这就是认了。
我闻言嫣然一笑，半是强迫半是威逼地拉住道藏的手腕，把他推到了内室的榻上，随后用葱白的手指扯开道藏的衣带，低头又亲上了他的那张俊脸：「我漂亮吗？」
道藏没有说话，只低低地「嗯」了一声。
应该不会痛的，之前有看过姜折昙这具身体胳膊，白皙的皮肤上并无守宫砂，她同谢慎为应该把能做的事情都做过。
我分神想了一下，苦笑着揉了揉自己的眉心，然后又低下头亲了道藏一口，语气平静地说：「大人，我好喜欢你啊。」
道藏此时被我压在身下，整个人已经从惊讶中回过神来，闻言扯了扯嘴角，不知道是不是讥讽：「姜折昙，你说谎，你只是为了北域的利益……」
我没有听完这句话，直接吻上了道藏冰凉的嘴唇，把他剩下的半句话堵在了喉咙里。
他说得没错，我同白氏兄妹确实相熟，可是东域老魔尊现在还活着，白玉棠接任的日子遥遥无期，殷鉴掌控着魔界的西南两域。
云氏虽是世家，可并不掌权，就算云城与道藏有过旧情红利，也仅仅能够支撑着道藏助我顺利接任北域魔尊而已，再多的话，他也无法给我了，毕竟身为中域的魔尊，他表面上处事还是要公正的。
情况对我和北域，其实极为不利。
所以我必须要和道藏建立新的联系，好取得他对北域的部分支持。而这世界上，除了血缘之外，最快捷、最便利地与一个男人建立关系的方式是什么呢？
答案已经呼之欲出了。
我并不讨厌道藏，也不排斥与他春风一度来建立两人之间隐秘的联系。
他身居高位多年，性情又孤傲，洁身自好，并不太通男女情事，此时被我压在身下不得章法，只是单手拢住我纤细的腰肢。
窗外忽然落下瓢泼的大雨，将一切的暧昧、呻吟都掩盖得严严实实……
其实不掩盖也没什么的，早在我决心把身体给道藏的时候，云氏姐妹都已经被我借故支走了，府上没有其他人。
第二天我醒来时，浑身酸痛，身上却被人清理干净了，连衣裳都换了。清风从半开的窗子吹进房内，带着三分微寒，似乎昨夜无事发生一样。
感知了一下修为，果不其然，拿了道藏的元阳使我的修为足足地晋升了一阶。
此时此刻，我已经是大乘期修为了，和云阙一样，仅次于道藏和那位从没有见过的殷鉴。
云时暮推门进来，手上是一碗灵谷熬制的粥水：「师尊，你醒了？」
见我望着她，似有询问，云时暮会意：「那位大人临走之前嘱咐我给您换的。师尊放心，我妹妹不知道。」
我就说嘛，道藏绝非是会做这种事的人。
他洞府里连个床都没有，就两个蒲团。
「把你妹妹叫起来修炼，还有这些年北域积压的公文，全部拿过来，我要重新审阅下发。」我活动了一下筋骨，捂着腰对云时暮嘱咐。
批完了部分公文，我才发现云城的伟大之处。
北域这个破地方太小、太落后了，资源也匮乏，根本就是穷山恶水的烂地。云城一上任之后，除了把灵脉源石都收归公有，一半用来建筑学院和医堂等公共设施，培养照顾北域本地修士。事实上，支持云城的基本盘就是这批修士。云时绮作为第一女主，在原著里之所以能躲开北域所有追杀，也是云城遗孤的身份帮了她。另一半则被云城预备拿来搞生意。北域作为魔界新手村，正道任何堕魔的修士，来到魔域第一站必定是此地，人流量就是客源，只是生意的事情还没有搞上正轨，云城就被殷鉴暗算陨落了……
指点完云氏姐妹的修炼，这一日已经近半了，正当我饶有兴致地看着云时绮翻出带有灵力的食材做饭时，天空突然下起了雪，一团团、一簇簇的雪飞落下来，仿佛无数扯碎了的棉花球从天空翻滚而下。
云氏姐妹有些吃惊，而我蹙起眉头，魔界的时间各处都是统一的，北域和中域分明都是初夏六月……
六月飞雪，乃不祥之兆。
正在这时，大门口传来了清晰的敲门声，三长一短。
我示意云氏姐妹防御，自己打开了大门，门外站着一个身穿半旧紫色道袍的青年男子。
他气度从容、表情平静，眉间一点丹砂如火焰般熊熊燃烧，漫天大雪还未及身，就被他头顶的一层无形屏障阻挡，只落于他三尺以外的地方。
「在下想向姑娘借一件东西。」
我心下有数，却也明知故问：「何物？」
「项上人头。」
青年人话音刚落，有肃杀之气伴随着风雪扑面而来，整片天地都是他的剑气。
我寒毛乍起，前所未有的强烈危机感，顺着脊背一路窜上天灵盖，仿佛被一头刚刚睡醒的旷世凶兽睁眼盯上。
避无可避，逃无可逃。
那便不避了。
于是也咧嘴一笑，露出几颗森森白牙，活似一匹孤狼。
「不借！」
6.
云时绮在榻上惊惶地爬起来，强撑着下了地，望了一眼处处缟素的摆设，跌跌撞撞地便要往外冲去，迎面却撞上一人。
女子浑身重孝，容颜犹如天上仙人，脸上泪痕未干，眼下还有擦拭出来的红痕，她声音娇柔：「你终于醒了。」
云时绮被她的容颜惊了一下，冲女子行了一礼：「多谢姑娘救命之恩，我这是……昏迷了几天？」
「家母丧礼时，我在道旁捡到的你。当时你身受重伤，昏迷不醒，如今已经是家母的头三了。」女子面容下隐藏着悲伤。
「多谢姑娘，还望姑娘节哀。」云时绮抿了抿嘴唇，有些不知所措，怜惜之情从心头升腾而起。
两人无话了一瞬，同时开口：「你……」
「我……」云时绮在女子开口的时候也同时开口，不由得讪讪了一瞬，「你先说。」
女子对云时绮开口：「你穿衣打扮不像中域之人……」
云时绮点了点头：「姐姐，我叫云时绮，来自北域。来到这儿有急事，想见魔尊。」
女子听到北域地名，又听说眼前之人姓云，登时皱了皱好看的长眉，到底也没说什么，娇柔的声音有些转冷：「魔尊大人不住在城外，我带你去吧。」
云时绮一叠声地感谢女子，然后略有些不好意思地问女子的姓名：「姐姐还没有告诉我名姓呢。」
「花氏，花瑶瑶。」花瑶瑶对着这个平白捡来的貌美姑娘也格外一见如故，并不吝啬自己的善意，「花氏家大业大，日后在中域遇到了麻烦，尽可以报我的名字。」
云时绮按照魔界的规矩，把姐姐送自己的随身玉佩送给了花瑶瑶，当作欠她人情的信物，随后强行提气，一路狂奔到道藏洞府之外，拼命地拍打禁制：「北域云时绮有要事求见魔尊！」
洞府缓缓地开了，道藏站在门口，神色澹澹：「何事？」
随后他脸色一变。
他闻到了云时绮身上的血腥味儿和伤药味道，这味道带着一股不祥的预兆，让他的心直直地往下坠。道藏神情依旧平静，语调中却带了不为人知的一丝慌乱：「姜折昙出事了？」
「师尊遇袭！为了不连累我们，引着强敌向天宁山脉去了！」云时绮一路逃到中域求援，又惊又怕，此刻见到了道藏，种种情绪涌上心头，不由得湿了眼眶。
道藏面色彻底地冷了下来：「袭击她的人是谁？」
云时绮想了一下敲门青年的容貌，毫不犹豫地说：「那人约莫二十六七，穿着件半旧的紫色道袍，眉心有一颗朱砂痣。」
道藏闻言，毫不犹豫地在云时绮身体内打入了一道法力保护她，然后飞快地撕裂空间，转瞬没了踪影。
云时绮见道藏去救自家师尊，这才松了口气，刚想转身离去，身上却一凉。
一柄细剑背后入，胸前出，穿透了她的胸肺。
有血顺着云时绮的粉紫衣裙，滴滴答答地落在地面上。
她艰难地回转过头来，望着身后的白衣女子，由于肺部被洞穿，说话时嘴角涌出粉红色的血沫：「花……花姑娘……你为何？」
花瑶瑶冷着脸，把云时绮给她的玉佩从腰间拽了下来，一把丢在地上。
昆山玉碎。
「我也想问问你为何？我救了你，你却对我恩将仇报。」花瑶瑶「唰」地抽出细剑，冷冷地望着云时绮，眼神里似乎有淬了毒的钉子。
「我……我没有……我之前甚至不认识……」云时绮捂着胸口伤处，慢慢地滑跪在地上，不得不仰头看向花瑶瑶。
花瑶瑶突然癫狂地笑了起来，许久才收了笑声，她擦了擦脸上的眼泪：「你当然不认识我，可你知道吗？我娘死了，和你师父有关。是她！是她逼死了我娘！」
云时绮并不知道前因后果，她虚弱地张嘴：「师尊她不是那种人……」
随后便眼前一黑，不省人事。
花瑶瑶看着昏迷不醒的云时绮，脸上神色几经变换，最后还是没有直接用细剑挑断她的脖颈动脉，并不是因为自己心慈手软，而是道藏临走前在云时绮内打入的那道灵力，是能够感知到是谁杀了她的。
良久，花瑶瑶看着奄奄一息的云时绮，随便御剑找了个高高的山崖，把她丢了下去：「我不杀你，可也不会放过你。死于失足坠崖，哪怕是魔尊，也没办法定我的罪过。」
当道藏赶到北域周边的天宁山脉，望着折断的山脊和被打塌的河床，面色更是彻底地难看了起来。如此骇人的场景，想必是姜折昙想要保住北域不受破坏，强行把敌人引到这片死地来的。
脸上犹带三分稚嫩的魔尊有生以来第一次从牙缝儿里挤出两个字：「殷鉴！」
随后道藏毫不犹豫地撤回能让自己浮在半空中的灵力，坠入这片死地。
如春暮落花，带着一股说不出的绮丽、凄艳。
幽暗的地道尽头，我好不容易利用天宁山脉地宫的禁制拦住了殷鉴，这才有机会处理身上横七竖八的剑伤。
刚刚吞下几颗疗伤丹药，就嗅到了凌厉的剑气，我心里暗骂一声「真是难缠」，随后催动灵力，在掌心处凝结出一支短箭，利箭裹挟着刺耳的破空声，直直地插入这一片风雪般冰冷的剑意之中。
殷鉴追到此地，听到箭支的破空声，毫不犹豫地掷出右手中的一柄锋刃锐利、宽阔的短剑。
凌厉剑意在半空与箭头相撞，却没有预料中的爆炸发生。
那只是一根寻常羽箭而已。
又是虚晃一枪……
殷鉴脸色不虞，他本以为在境界的压制下，北域的那个魔尊会很快步地云城的后尘，没有想到此女狡猾如狐，并不与自己正面对攻，反而抢先一步来到了天宁山脉的禁制，和他仗着地形周旋游走。
不过，你以为这样，就能够逃出生天吗？
殷鉴修长的五指骤然捏紧，丝丝缕缕的绿色灵力从他拳头之中溢出：「困！」
我刚刚逃了没有几步，裙摆处突然出现一根荆棘，迎风就长，带刺的藤条直接穿胸而过，死死地将我钉在地宫的地上。
是之前打斗中，殷鉴在我身上种下的种子！
那根荆棘吸了我胸口溢出来的血迹，随后长势更快，一分二、二分三，把依旧挣扎着试图站起来的我捆得严严实实，长长的硬刺更是将我扎成了一个血人。
眼见着殷鉴走到了我面前，我停止了挣扎，冷冷地望着殷鉴：「当年你就是用这种方式，把云城困死在这里的。」
这不是疑问句，而是陈述句，我认定了这是事实。
殷鉴用细剑挑起我的下巴，仔仔细细地看着我的脸：「你很聪明，可惜，就到这儿了。」
随后细剑如毒蛇般地朝我的脖颈上削去。
「铛！」
本来闭目等死的我骤然睁眼。
又是「天下先」这柄剑。
纹路古朴的长剑再次从储物袋里自动地跳出，格挡住了殷鉴这必杀的一击。
殷鉴嘴里轻轻地「咦」了一声，也是有些意外，不过很快他就发现了这柄剑没有主人操控，于是伸出注满了灵力的左手，死死地握住了「天下先」的剑柄。
长剑嗡鸣声大作，却挣脱不了那双素白、修长的手。
随后殷鉴扬起那柄细剑，又一次朝着我的脖颈抹下。
地宫里满是杀意，絮乱剑气流溢，如天河倒泻，构成一座无处可躲的牢笼。
「轰！」
蓝中带紫的火焰轰然升起，藤条转瞬烧成飞灰，而火势在烧干净藤条之后并未停止，不但逼迫凌厉的剑罡向两边侧滑出去，还顺势撩着了殷鉴的袍角。
随着殷鉴的骤然倒退，「天下先」失去了制衡，「嗖」地一下飞回我的身边。我抓起剑柄，毫不犹豫地转身就跑。
如一尾游鱼划破了涟漪，最终消失在了池塘的莲叶下。
拜拜了您呐。
道藏独自行走在地宫深处，忽地，他停住了脚步。
前方是隐藏在迷雾里的悬崖峭壁，独有一道铁索桥，可以穿过重重深渊，抵达对岸处的宫殿。
对岸宫殿殿金碧辉煌、威严厚重，由十二层宽敞开阔的巨大白玉丹陛环绕，远远地望去如天上玉京。凝神观察，则可见重檐庑顶、五脊四坡，如大鹏展翅，极具飞动之美。
每道殿脊之上，皆排列有十二只镇瓦神兽，规格庞大，且有浓厚气运笼罩，隐隐地有华光伞盖笼罩、龙虎云气缭绕。即使是在地宫深处的禁制里面，这座大殿也不曾被掩盖住全部光彩。
「这就是天宁山脉下的隐秘吗？」道藏皱紧眉头，脸色难看，却还是踏上了铁索桥，身形消失在重重迷雾之中。
看到宫殿大门口前打斗的痕迹，道藏急急地上前察看，见每道剑痕上都隐隐约约地覆盖着一层冰霜，地上还散乱着各种各样的木刺，终于确认了，他要找的人就在附近。
「姜折昙，别死。」道藏低低地念了一句，随后清俊的容颜上露出三分怔忡。
我到底是因为姜折昙对魔界有用而不想让她死在殷鉴手下，还是什么别的……
活了几百年，道藏第一次有些看不清自己的心。
不过他很快地定下神来追踪着那些痕迹而去。
现在不是纠缠这些的时候，总而言之，先救下她再说。道藏想。
「已是强弩之末了，为何不束手就擒呢？」我躲在一尊女子神像后面，屏住呼吸，静静地听殷鉴这个疯子在外面搜索的声音。
之所以没有破口大骂，不是我不想，而是他手上还提着剑。
打不过，真的打不过，就连当作底牌的信仰之火都已经挥霍一空，只余下小火苗沉睡在我的丹田里。
现下，除非我拿到手最后一味灵药尘光琉璃果，把棺材里那位起出来，两个人联手，或许尚且有一战之力。
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殷鉴很快地就发现了我，把我逼退到大殿的角落里，三根藤条直接穿透了我的胸口和肩胛两处，有了上次被我逃脱的经验，殷鉴并不打算与我废话什么，反而是急挥手中的细剑。
生死一瞬之间，我却想起了道藏。
也不知道他现下在中域干什么，想必是打坐修炼吧。
这样也好，若是我死了，他虽少了一枚棋子，却也不必再为和我的关系而困扰。
我眼见剑光及身，终于忍不住，闭上了眼，第一次轻唤他的名字：「道藏……」
一瞬风止。
近在身前的剑气突然停住了。
我霍然睁眼，道藏挡在我面前，灵力催动，双手泛出玉白色，竟是用左手手掌生生地握住了殷鉴这泛着霜雪色的一剑。
「来了。」他神色不辨喜怒地看了我一眼，右手并掌如刀地切断了困住我的三根荆棘，「姜折昙，你就是个麻烦。」
殷鉴也愣住了，他眯起眼睛，眉心的朱砂痣格外猩红：「魔尊。」
「给我一个理由。」道藏把殷鉴那柄细剑松开，冷冷地看着他，「姜折昙是北域魔尊，与你平起平坐，你无权杀她。」
「我的妻子因为她而自裁，这算不算理由？」殷鉴目光里翻涌升腾着杀意。
我一愣，花瑶瑶的母亲花惊定死了？在我离开北域不久之后吗？
道藏看我一眼，言简意赅地回答了我的问题：「自裁。」
我并非蠢货，马上就明白了事情的原委。
当年花惊定与云城是情侣。云城去北域，是被道藏击败之后事出突然的选择，来不及与她说明情况，但以云城的性格，绝对不会一去之后杳无音信，即使是再忙于北域事务，他也不会轻易辜负花惊定。
联系起殷鉴与花惊定生女的关系，以及花惊定神情中的厌怏之意， 还有花瑶瑶对云氏无来由的敌意，答案已经呼之欲出了。
必是殷鉴从中做了手脚，让花惊定误以为云城是个负心汉，转而奔入他的怀抱，怕被人拆穿，为了掩盖真相，他甚至对云城本人痛下杀手！
时隔多年，此事被我当众揭开，花惊定惊觉那么多年以来都误会了云城，内心愧疚，加之恨殷鉴骗她，这才选择以自裁来报复殷鉴。
了解原委的我骤然开口，语调冰冷地反问殷鉴：「骗来的妻子吗？」
殷鉴被我说中心事，本就没有多少血色的脸颊，瞬间犹如冰雕，衬得眉心的一点朱砂尤为鲜红，平白多出几分凄厉之色。
眼看周围的剑气越来越重，道藏神情登时多了几分不悦。他凝视殷鉴：「你还想对她出手，便是与我为敌。」
道藏毕竟是中域的魔尊，此时撕破脸皮，对殷鉴和他背后的势力来说，只有好处没有坏处。殷鉴闻言，神情来回地变换，终究是冷哼一声，转身撕裂了空间便离开了天宁山脉的地宫。
我的脸色并没有因为殷鉴的离去而变得好起来，反而更是褪去了几分血色。
从刚刚随手撕裂空间的表现来看，殷鉴也已经是渡劫期了，修为应该和道藏仿佛。
「他是这几天突破的。」道藏似乎知道我心中所担忧的事情，「本座已经突破渡劫几百年了。」
言谈之间，眉宇尽是矜傲。
这便是暂时能护住我的信号了。我心下稍微松了一口气，开始打探起四周的状况，随后愣住了。
殷鉴追我的时候，在生死一瞬的压力下，我没来得及仔细看就一头扎进了这里。被道藏救下后，后知后觉地发现这里好像有点儿眼熟，但是一时半会儿还真想不起来，原著的世界观过分庞大了。
「我们得尽快离开这里，」道藏见我四处打量，出言解释，「此地与上界有关……不宜久留。」
然后我突然就想起来了，天宁山脉地宫中心处是一座陵墓，里面埋着某位上界仙子的外祖父。
这个仙子为了防止盗墓，在地宫外围布下重重剑气，云城就是被这些剑气生生地困死在外围。
原著里男女主来到过，并且在陵墓外围处，拿走过一味珍稀的仙药。
这味仙药正是复活谢慎为的最后一味仙药。
尘光琉璃果。
眼看道藏已经撕裂了空间，就要拉着我离开这里，我骤然挣脱了他的手：「我需要一味仙药。」
道藏的手微微地一僵，他很快地就猜出了我的意图，眼眸深处似乎有风暴在涌动：「你要复活他。」
原主爱慕谢慎为多年，带着他的尸体离开浮空山的事情并不是什么隐秘，有心打听自然能够知道。
加上道藏第一次见我的时候威压甚重，「天下先」自动出场试图救我，自然而然地让他误会了。
我正要开口解释，道藏却转身踏入了空间裂痕，消失不见。
他生气了。
我来不及怅然，抓紧时间寻觅着尘光琉璃果，找了半天， 视线被大厅穹顶处所吸引。
那里刻着两行极为深邃的字迹。
「若要成仙须忘我，我心不死道无门。」
门字中间，隐隐约约地有金光闪烁，看上去像是一枚果实的样子，想必就是我要的东西了。
我催动灵气，在地宫墙壁处借力，攀爬到了两行字迹处，毫不犹豫地摘下果实，扔进谢慎为的棺材里，一气呵成。
霎时，无风的地宫里吹起一阵狂风，风里夹杂着星星点点的银光，那银光正是谢慎为碎裂的元神。
随后风止，霞光四射，瑞气直冲地宫顶部。
仙人破棺而出，随后漂浮在半空之中。谢慎为缓缓地睁眼，眼神锋利得如同刚刚锻打出炉的名剑，锋锐无匹。
以我大乘期的修为，竟被这道目光生生地逼退了半步。
两人之间静默许久，谢慎为率先打破了沉默。这位在原主记忆里一贯清冷的浮空山剑首，语调清冷：「我虽在棺中，但有残存意识。你不是她，却救了我，算我欠你一条命。」
我还没来得及说话，「天下先」就从储物袋里自动飞出，谢慎为右手一扬把它接在手里，随手挽了个剑花。
剑气满溢如秋月，身姿俊逸如谪仙。
难怪原主对他一往情深，虽负尽深恩，死生师友，却也不悔。
但我更关心的是另一点：「你突破大乘期，到渡劫了？」
谢慎为微微颔首，并没有否认这句话：「多谢你的三味药，借助药力，我突破了。」
我抽了抽嘴角，我这摸爬滚打地被人追杀的，好不容易才大乘期，你在棺材里随便躺躺就能渡劫。
人比人，真是不能比啊。
我还没来得及说什么，眼前一花，谢慎为已经撕裂空间，来到了天宁山脉外面。他摩挲着别在胸襟处纳入原主灵魂的三生花，目光如春日暖阳，对我说：「我要先去找天材地宝，用秘法给她铸造一具合适的身体。」
我盯着谢慎为不染纤尘的脸，不禁有几分怅然。那么精彩绝艳的一个人，在第一次打开棺材的时候，我就……
也算是喜欢过吧。
但非生其地，不得其时，终究他也不是属于我的男人。
不应该去肖想的。
随后我立刻抛却了一脑子的小儿女心事，费了那么大力气，除了是为了完成原主的心愿之外，还因为谢慎为这个人是浮空山剑首，在修真界地位不低，值得投资。
思维模式一变，我立刻语速飞快地说了起来，生怕谢慎为撕裂空间跑了：「魔界自从第二次仙魔大战之后，便同修真界再也没有交流了。你若是得了闲，来一趟北域，我们聊聊合作？打生打死的没意思，和平与发展才是硬道理，你觉得呢？」
谢慎为闻言，毫不犹豫地从怀里掏出来三根树枝一样的东西递给我：「需要我的时候，折断一根，我自然会出现在你面前。」
赶紧接下了树枝收好，我目送着谢慎为离开天宁山脉，知道自己又为北域谈成了一笔未来的合作。
丹田一热，本已经在被追杀时候用完的信仰之火，竟然平白无故涨了几分，由小号火球变成了中号火苗。
原来竟是这样，我一瞬间明白了增长信仰之火的秘密。
这秘密只有一句话，那就是——
为人民服务。
只要为北域做事，获得北域修士们的爱戴，丹田里的信仰之火，就能自动地壮大！
了悟之后，我不打算在天宁山脉附近停留，刚打算回北域，突然一道红色的身影就冲我撞了过来。
去而复返的道藏，浑身是血，扑倒在我怀里，从牙缝儿里挤出来一句话：「快跑……中域有变……」
我看着怀里重伤呕血的道藏，和追踪而来的那个婀娜黑影，沉默了一下。
我倒是很想跑。
但按照现在的情况来看，应该是跑不掉了。
7.
三日之前。
殷南月的伤还没好，堪堪地能够下地的时候，就接到了叔父殷鉴的千里传信：「率领家族精锐子弟去北域，全力截杀云城的那两个养女，不留活口。」
他皱了皱眉，想起那个打赢自己的姜折昙，很不想与之作对，可既然是自家叔父的命令，还是应下了。
在殷鉴与姜折昙动手时，不知道是出于什么想法，漫天剑气里，殷南月鬼使神差地放走了年纪看起来更小的云时绮，让她有了去中域给道藏报信的机会。
而云时暮则浑身是伤的逃遁，最终被殷氏子弟堵在了中域的一处禁地之前。
她看着逐渐合拢的包围圈，咬紧牙关，单脚重重地一踏，以腰拧刀，手中短刀朝殷南月的眉间凌厉一记劈砍，如同一条在云间翻腾的怒龙！
一刀横空万丈光，千年风雨不曾伤。
眼见殷家子弟纷纷地避让这片刀光，殷南月暗叹一声，手中如柳丝般的「碧玉妆成」瞬间长成了一棵参天大树，将云时暮挥出的刀光包裹了进去。
眼见突围无望，云时暮心生绝望，她并不想被人俘虏，于是衣裙翩跹， 一咬牙窜入了禁地之中。
殷南月见她进入了禁地，想起禁地内沉睡着某些大妖，云时暮身上带伤，进去之后就是大妖的口粮，抬手制止了殷家的修士们再往前追，在心中轻叹一声云时暮的命运，沉声地说道：「回去吧。」
紫色道袍的修士们越走越远，将那片荒草丛生的禁地远远地抛在了身后，只是殷南月并没有发现，在云时暮闯入禁地之后，禁地入口处掩埋在荒草之下的石碑，上面的红字闪烁了一下，随后慢慢地熄灭下来。
像是打火镰熄灭之后的余烬。
云时暮踉踉跄跄地走在荒凉的禁地里，身上的血滴滴答答地顺着衣角落下。终于，她支撑不住，倒在了地上，轻轻地合上了眼睛。
恍惚之中，有个非男非女、非老非少的声音对着她说：「呀，有小修士来了。」
云时暮失血过多，只想一睡不起，这声音却不断地骚扰她：「你想活下去吗？」
她嘴唇嚅动了几下，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心中却在想：「当然，当然要活下去。妹妹和师尊都在等我回去，我不能死，我不能死。如果我死了，妹妹和师尊怎么办？……」
那声音似乎能够听到云时暮的心声，更加欢快地从四面八方传了过来：「做个交易吧。你把身体给我，我给你力量，让你活着回去找妹妹和你师尊，如何？」
云时暮知道，自己绝不能答应，中域的禁地里别的没有，封禁的大妖一个比一个残忍，一个比一个嗜血，一个比一个暴虐，一个比一个擅杀。
可她不懂。
勤勤恳恳地复兴经济的云城被暗杀，继任的姜折昙经过血战才侥幸保住魔尊之位，苦苦地支撑北域的自己，却身受重伤，躺在中域的禁地里……
为什么？
这究竟是为什么？
难道我们北域出身的修士，就活该被人迫害至此吗？
难道我们北域，就活该作为其余四域的后备地，为他们提供资源，被他们永永远远地剥削吗？
碎石荒草里，云时暮闭着眼睛，血泪从她的眼角滑落到下颌。
我愿意。
随着她的同意，禁地里的无数黑烟冲着云时暮的身体缭绕而去，将她死死地禁锢吞噬，这个过程极快。
当所有的黑气都消失之后，婀娜的女子身影从已经恢复平静的禁地里闪身出现在中域，云时暮素日里温柔、沉默的面孔上，现在只余下一片死寂与冰冷。
我单手抱着道藏，看着眼前跟大变活人一样的云时暮，不由得咽了咽口水，试探性地问：「时暮，你怎么了？」
「师尊，我很好，前所未有的好。」云时暮白皙的皮肤下黑气乱窜，她自己却恍若未觉一般，冲着我笑。
你确定？
喝醉酒的人一般会坚称自己没醉，就像精神病人不会说自己是个精神病人一样。
我震惊地看着眼前的大徒弟，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最后只好问她：「道藏是你打伤的？」
云时暮微微颔首，闪身到我面前，一掌向道藏的丹田拍去：「师尊，只要我杀了他，你就不必再委曲求全了。」
我急忙架住云时暮的手，在她死寂无情的目光下，斩钉截铁地说：「你不能杀他！」
「我……我和他有肌肤之亲，不是因为北域，是因为我对他一见钟情！」我绞尽脑汁地找借口阻止云时暮，刚硬着头皮说完，余光就瞥到道藏的手指动了一下。
「而且杀人不能解决问题。乖，你听师尊的话。」见云时暮没有动手，我赶紧由架改抓，牢牢地锁住了她的手，甫一接触，就感受到了巨大的冰冷、邪恶之意。
云时暮身上绝对发生了不可逆转的变化！
我内心先是悚然一惊，又有些自责，到底是我这个做师尊的没有保护好她。
如果不是我贸然去中域，招惹了殷家，她本来只需要在北域处理一下日常事务，陪着妹妹修炼，过着岁月静好的生活就可以了。
又想起现在还不知道在哪儿的云时绮，我真的是头都要秃了。
这修仙世界太难混了。
地球我想你了地球。
云时暮身上黑气乱窜，眼眸里黑色部分迅速地扩散开来，挤占眼白，打眼一看，就跟恐怖片的女鬼一样，她声音也迅速转冷：「师尊，陪我去找妹妹吧。」
我倒是很想去找云时绮，这原本就是我这个师尊的责任，但是如今道藏被你打成这样……
我一脸为难地看着云时暮，对方只是静默地看着我：「师尊，在我妹妹和他之间，你要选择他吗？」
我看到云时暮身上乱窜的黑气，果断地把道藏放下了，然后从储物袋里掏出一颗骨珠，正是白玉棠留给我的人情。
捏碎骨珠，撕下自己的裙摆，我拿指尖沾了点道藏身上的血，「唰唰」地给白玉棠写留言：「救他，不要走漏风声。你欠我一命，到还我的时候了。」
云时暮带着我撕裂空间之时，我并没有刻意看已经半睁着眼睛的道藏，只遗憾地看了一眼已经碎在空中、散发着红气的骨粉。
本来打算拿这玩意儿和白玉棠那家伙商议一下，开通东域和北域的商业通道的。
今天叹的气，比我一年叹的气都多。
抬头瞥了一眼自己明显已经不算很正常的大徒弟，我开口问她：「你怎么知道云时绮在这儿的？」
云时暮虽然比疯子还可怕，但是面对我这个师尊时倒也还算恭敬。她说：「父亲传授给我们一门法门，可以千里寻人。」
想起云城，我默然一瞬。
去中域虽是被道藏半胁迫，但到底是一步烂棋，我过早地招惹到了殷鉴，以至于两个大徒弟，一个状态不明，一个生死不明。
寻了许久，我和云时暮终于找到了在山崖下只剩下一口气吊着的云时绮。
云时暮见妹妹形容凄惨，脸色顿时一变再变，身上的黑气差点儿窜到我脸上，想要伸出手触碰妹妹，又想起自己现在的样子，讪讪地收回了手：「师尊，我若是救治她，会把戾气都传导到她身上去，您来。」
我连忙从储物袋里掏出各种各样的伤药，往云时绮嘴里倒了进去，先保住她的命，又开始一边渡着灵力，一边状似不经意地同云时暮问话，「时暮啊，你怎么了？」
云时暮面无表情，直挺挺地坐着，假装没有听到我的问话，倘若不是她的眼睛偶尔眨巴一下，我甚至以为她是一具尸体。
我现在拿她也没办法，只得全力为云时绮疗伤，渡了大半灵气进她的经脉，修复她的身体。
在我的全力救治下，云时绮的睫毛微微地动弹，一副即将要醒的样子。云时暮确认了妹妹没事之后豁然站起，她似乎无法接受自己的妹妹看到自己如今这个样子。犹豫了一下跟我说：「师尊，你在这儿看着妹妹，我去去就回。」
我现在还敢管她吗？
那必然不能啊。
她现在掌握着极致的武力，修真界又是弱肉强食的世界，要是和她翻脸，分分钟小命不保。于是，我只得点点头：「为师就在这儿照顾她，你可以放心去办事。」
我刚刚用灵力把云时绮摔断的骨头续上，她就睁眼了，见到是我，发出呢喃的声音：「师父……你救了我吗？姐姐呢？」
「抱元守一，引导灵力过你的伤处，莫要分心。」见她醒了，我加大了输送灵力的速率，力图让她迅速地恢复过来。
当我收了灵力的时候，云时绮的断骨已经都被接续上了，不至于到危害性命的地步。
刚准备和云时绮解释一下来龙去脉，森林里出现了异动，我迅速地将「七月流火」抽出来，望向异动处：「谁？出来！」
「姜姑娘，是我。」来人身穿红衫，脖颈里戴着一个八宝项圈，眉眼精致娇俏，正是白月见。
我挥挥手，示意是自己人，让云时绮先回去疗伤，把白月见扯到了一边。
「骨珠里有只能被饕餮闻到的气味。我哥让我告诉你，魔尊已经救回来了，此刻正在北域云府，云阙大人在给他疗伤，应该是没有大碍的。魔尊中途醒过一次，说云姑娘这种情况，应当是把中域禁地里封印的天地戾气全部吸纳入体内了。」
白月见这姑娘向来伶俐，一上来就通知了我最关心的两件事。
道藏还活着，而且云时暮身上的变化也有了解释。
「那魔尊可说过，这种天地戾气，有没有解法？」我急忙地问白月见。云时暮身上的黑气，有来历就必定有解除方法。
她是个不错的姑娘，无论是从云城的嘱托角度，还是自己徒弟的角度，我都不想看到她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
白月见脸色却突然变了，她倒退一步，望向我的身后。
「无解的。」云时暮悄无声息地站在我们身后，嘴里温和地说，手上却黑气缭绕，拍向白月见，「小饕餮，既然来了，就留下来吧。」
白月见二话不说，扭头就跑，云时暮见状，手中的黑气延伸成长绳，死死地捆住了白月见的右腿，把她拉倒在地。
捕捉到猎物的黑气一拥而上，形成了一个牢笼，将白月见遮蔽得严严实实，随后，惨烈的叫声从牢笼里传出，听的我头皮发麻。
听到动静的云时绮过来探查形式，听到几乎不似人声的哀号，吓了一跳，望向云时暮：「姐姐？」
云时暮闻言，垂下眼眸，收回黑气：「滚吧。」
白月见实力不弱，此时却浑身都是污血，身上被黑气腐蚀出几个窟窿，疼得五官都挤在一起，眼见云时暮放了她一马，赶紧连滚带爬地跑路了。
随后云时暮当着云时绮的面，虚虚地揽住了我的腰，贴在我耳边，气息冰冷：「师尊，你不乖哦。」
眼看着剧情一路向海棠方向狂奔，我哆嗦得跟寒风中的鹌鹑一样，实在没有什么好转移的话题，灵机一动之下，我问：「你刚刚去干吗了？」
云时暮把手里的一个包裹塞给了我，示意我打开它。
我伸手打开，随后哆嗦得更厉害了。
包裹里是一个人头。
透过散乱的发丝和脸上已经开始凝固的血块，我依旧通过眉心那颗朱砂痣辨认出了他是谁。
云时暮刚刚趁着我给她妹妹疗伤，抽空去了一趟中域，杀了殷鉴。
看他头颅根部参差不齐的皮肤，应该是被云时暮用暴力直接硬把头扯下来的。
可以说是现实中的掰头了。
我流露出一抹苦笑：「时暮，别这样，最起码别当着你妹妹面前这样。」
事到如今我也没啥好说的了，只得试图用小徒弟打动大徒弟：「她看到你这个样子，会伤心的。」
云时暮却突然开口：「师尊，对不起。」
这一刻我突然想号啕大哭。
我知道的，时暮，我知道你也不想这个样子的。
你只不过是想活下来而已。
「彻底醒了？谈一谈吧。」道藏一睁开眼，就听到谢慎为的声音，他还没来得及回答，就看到对方身后钻出一个样貌与姜折昙有九分相似的少女，好奇地盯着他。
看到那少女直勾勾地盯着道藏看，谢慎为脸上闪过一丝微妙的不悦。他轻轻地呵斥少女，眼神里却尽是对道藏的警告：「阿姜，有正事呢。」
少女应了一声，抛下两个人，自顾自地出了门：「我去看看白姐姐醒了没有。」
「内子魂魄不全，你多担待。」谢慎为淡淡地道了歉，望向道藏，「聊聊那个黑气的来历？」
道藏看了一眼少女阿姜，联想起姜折昙的来历，猜到了她的身份，脸色好看了几分。
既然谢慎为身边已经有了阿姜，那应该就不会和他争抢姜折昙了。
而且姜折昙临走之前，不仅叫来了白玉棠，还悄悄地折断了一根树枝，召来了谢慎为保护自己。是不是，她也对自己有意？
念及此，他抬起略带稚嫩的脸，对谢慎为认真地说：「我辈修士，虽然与天争锋，但到底是肉体凡胎，你是知道的。」
谢慎为做了多年浮空山剑首，才学修为俱是修真界顶尖，立刻抓住了整件事情的重点：「那些黑气，是整个修真界的戾气？」
「是。修士们行走在天地间，多多少少会受一些委屈，这些负面情绪滋生了戾气，久而久之，就萦绕在不常有修士去的荒芜之地。那些荒芜之地，后来你们称呼它为魔界。」
道藏面无表情地叙述着。
「无人管束的戾气，悄悄地膨胀起来，它不断掠夺力量，吞噬荒芜之地的生物，最后成功幻化成了人形，还称呼自己为荒墟。」
「当时修真界的妖族和人族互不侵犯，妖族中心有一圣地，叫作囚灵之渊，囚禁着仙界之人。」
「仙界？」谢慎为长眉一挑，问道藏，「与仙界有关系？」
「被囚禁的那个人，是仙界天帝陛下的朋友。天帝陛下刚刚继位，便派使者把他从囚灵之渊放出来了，荒墟知道后，悄悄地跟着使者，在使者带人走后，炸毁了囚灵之渊，并且栽赃到人族头上。愤怒的妖族见圣地被毁，就此发动了第一次仙魔大战，荒墟在第一次仙魔大战中，汲取负面情绪汲取了个饱。」
「后来仙魔大战死伤无数，下界的气数影响到了上界，仙帝陛下亲自出面掉停妖族和人族之间的争执，并且亲自出手封印了荒墟。大部分妖族和追随妖族的修士被仙帝陛下分配到了魔界，并称为魔族。」
谢慎为虽然粗略地通读过修真界历史，也亲历过第二次仙魔大战，但还是第一次知道荒墟的事情，表情不虞：「按理说荒墟的封印应该重兵把守的，你们魔界捅出来的篓子不小。」
「封印是年年加固的，只不过无人看守罢了。」道藏冷笑一声，反唇相讥，「并且，如果不是为了腾出手来复活你，姜折昙早就出发去找她徒弟了，又何至于此。」
两人眼神相击，谁都不服谁，直到坐在角落里的白玉棠轻轻地咳嗽一声，打破了室内难以言说的氛围：「敢问魔尊大人，被荒墟附身的人，可以解救吗？」
道藏凝神想了半天，还是摇了摇头：「被荒墟附身的人，七日内可以保持自身的清醒；但是七日后，不仅躯壳会被荒墟占据，就连魂魄也会被荒墟吞噬。」
谢慎为垂下了长长的睫毛，一时之间有些怅然。
若是姜折昙知道了真相，救不回她的徒弟，会不会特别伤心？
这怅然没有持续多久，云无衣急匆匆地闯了进来：「魔尊大人，中域有变！！！」
道藏还没有来得及开口，云无衣已经低声地说道：「刚刚有一黑气缭绕的女子，无端撕裂空间来到中域……」
在众人越来越难看的脸色下，云无衣还是迅速地说出了情报：「她冲到殷家，在众目睽睽之下，把殷鉴殷大人的头给拧下来了，随后再度撕裂空间，消失不见。我爹知道您在北域，一边稳定住中域的局势，一边让我过来给您报信。」
道藏长叹一声，冲着谢慎为说：「你先在这儿等等，我去中域那边戒严，回来再和你商量对策。」
谢慎为知道形势危急，倘若道藏压不住魔界这口沸腾的锅，火迟早烧到正道那边去，也点了点头，双手掐诀，画出一张银色契约：「以此为契，通力合作，渡过这次难关。」
道藏毫不犹豫地并指如刀，划开掌心，在契约上弹了一滴血，随后撕裂空间，转瞬回了中域。
他前脚刚走，少女阿姜就鬼鬼祟祟地进来了，冲着谢慎为发问：「他就是姜姐姐喜欢的那个人啊，看起来年纪好小哦。没想到姜姐姐喜欢少年老成这一口的…..」
谢慎为拍了拍她的头发，意味深长地说：「情这种东西，向来不知所起。在你身上，我也如此。」
阿姜看着谢慎为，小声地问：「那你有多喜欢我？」
「你知道吗？我原本修的是无情道。无情剑道可以通过在神府模拟剑术，削去心中的感情，遇到你之后，我大刀阔斧地在神府中动手削去情感，剩余的部分越来越少，那份情感变得愈发精致。」
「最后当我在神府再也劈不了一剑的时候，情劫成型了。」
「你就是我的劫。」
向来不善言辞的剑仙揽住少女的腰，眼神里的炙热情感几乎满溢出来。
白玉棠再也看不下去了，从角落里一跃而起，冲着谢慎为一拱手，就躲到了妹妹休息的屋子里，结果刚进屋子，就看到早早地退下的云无衣，一脸温柔地坐在床边，给白月见仔仔细细地上药。
此情此景，让一向心机深沉的白玉棠也很绝望。
我是饕餮，又不是狗，你们一个两个的，在我面前干吗呢。
「七天？」我惊讶地看着云时暮，「你只剩下七天。」
「师尊，七天够了。」云时暮坐在石头上，表情平静得令人心悸，「七天之内，这天下无人敢拦我，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
「先让时绮回北域等着吧，」我想了一下，决心先保住云时绮的平安，让她跟着我和云时暮，实在是太不安全了，「她年纪还小，大人的事情，小孩子就不要掺和了。」
「好。」云时暮随手划开一条空间裂痕，「师尊你去叫她吧，我现在这个样子……」
她的脸上泛起了让我内心一痛的苦笑。
我把云时绮送到空间裂缝前，她却转头问我：「师尊，你回答我，姐姐出事了，对不对？」
我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只好拉下脸来：「别多问，回去。」
云时绮却一反平日里乖巧的神态，拉着我的袖口：「师尊，你能把姐姐带回来的？对吗？」
见我不说话，她的声音骤然高了八度：「师尊，你答应我，无论发生了什么，把姐姐带回来，好不好？」
「好。」面对小徒弟的痴缠，我拍了拍云时绮的脑袋，「师尊发誓，一定会把时暮带回来的。」
云时绮一步三回头地进了空间裂缝。
她的身影刚刚消失，云时暮就站到了我的身边，喃喃自语：「这或许是我和妹妹的最后一面，应该悲伤吧，但荒墟已经开始吞噬我的七情六欲了。」
「先是丹田气海，再是七情六欲，最后是元神与灵魂。师尊，弟子以后不在了，你要多保重。」云时暮见我无言，淡淡地说了下去，「我和荒墟做了交易，它不会杀你，也不会来北域折腾。」
「但我会杀它。」我突然打断了云时暮的话。
「它害了我的大徒弟，我必然是要杀它的。不然，我就算是枉为人师了。」我说完，取出一块手帕，开始擦拭自己的「七月流火」。
擦干净了刀，我又弹去黑裙裙摆上的灰尘，认认真真地说：「为师教过你修炼，教过你刀法，如今再教你一句话。」
「数尽天下风流客，不肯折腰是女儿！」
「为师再陪你七天，七天之后，无论如何，我必杀它！」
我闭上眼，哽咽的声音被山风吹得很远：「为你报仇。」
云时暮站在山巅，眼神毫无波动地掠过北域的诸多山川河流。
河中漱广，夹岸崇深，巨石临危，若坠复倚。
目光最后落在了一座不起眼的宅邸，牌匾上是铁画银钩的两个字。
云府。
也不知道去年和妹妹一起栽在墙角的桃花，明年会不会再开。
女子浑身黑气缭绕，幽幽地叹了口气。
9.
我站在北域和东域的边界，手里拿着舆图，问身边被叫过来的白玉棠，「你觉得这儿怎么样？劈开一条路。」
虽然大部分有修为的魔界修士都不会使用这条路，修为高的会撕裂空间直接传送，修为稍低的会坐法器，修为再低的也会缴纳灵石进官方传送阵前往其余四域，但我还是想先修路。
因为魔界不止有修士，还有许许多多没有修为的百姓，北域贫瘠，提供不了那么多人的生计，要想让老百姓有长期稳定的收入，必须要打通北域到其他四域的路。
白玉棠欠我的人情是还了，可我们毕竟还是朋友，于是在我给他发信之后，他迅速地赶到了我面前。
在极有定力地无视了站在我身后的人形杀器云时暮后，白玉棠和我飞速地讨价还价起来，东域相对丰饶，因此他杀价极狠，开口就是收入三七分，北域三东域七。
我软磨硬泡地和他说了足足三个时辰，把小时候陪爷爷奶奶逛农贸市场买菜杀价的功底全部用上了，终于把分成从三七谈成了五五。
签了契约之后，就是开辟道路了。白玉棠和我带着舆图，两个人站在东域和北域相连的山脉处指指点点，确认了一点。
白玉棠看了一眼，又从储物袋里掏出一套尺子量了一下，最后点了点头：「我去疏散民众。」
兽牙轻点，提笔凌空画一只仙鹤，白玉棠大笑着骑上鹤背，显然和北域谈好这个合作，让他很是开心。
在他飞入云霞之前，我从芥子袋里掏出七八瓶伤药，打包丢给了他：「替我向你妹妹问好。」
白玉棠替白月见接了伤药，转瞬骑鹤消失不见，许久之后，耳边传来他的清淡音线：「民众已疏散，君可以开山了。」
我对着云时暮嘱咐了两句，她乖巧地点点头，随后抽出长刀，一刀向着前方的山峦劈砍过去。
罡风春雷，破天移山。
一条又宽又阔的大道，出现在了东域和中域之间。
路通之后，其余种种，便好办了。
在中域和东域之间等待着我和云时暮的人却并不是道藏，而是云阙。
云阙见人到了，快步地上前，打量了一下云时暮，老泪纵横：「苦命的孩子，我是你的大伯，旁边那位是你堂弟云无衣。」
「大伯好。」云时暮面无表情地朝着云阙施礼，一旁的云无衣见她起身，连忙把已经准备好的礼物放在她面前。
云时暮却没有接，只是机械地摇了摇头：「我用不上这些了，谢谢堂弟。」
见云无衣尴尬，我伸手接了过来，就算云时暮用不上，我名下还有个云时绮呢，能为徒弟讨一点福利就讨一点福利吧。
有道藏的授意，云阙开出的条件十分优渥，很快地，我和中域也确认好了契约条件。
云阙从怀里掏出了一个小瓶，向我解释道：「这是魔尊的血。」
有了道藏的那滴血，契约很快地就完成了。
我问云阙：「道藏呢？」
云阙是知道内情的，为难地看了一眼云时暮，「我这大侄女还在呢。」
云时暮抬手，声音一片死寂：「无妨。荒墟在我体内刚吞噬完我的七情六欲，正在沉睡，它听不到的。」
云阙看似粗豪，性格却极为谨慎，哪怕得到了云时暮的承诺，也并没有放松下来，而是把我拖到一边，迅速地拉起我的手掌，小心翼翼地写了个「谢」字，悄声地传音给我：「魔尊和他在一起。」
我想象了一下这个修罗场的画面，平白无故地打了个寒战，同样传音给云阙：「他们有把握吗？」
云阙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无论有无把握，定要死战到底的。荒墟不封印回去，整个魔界就完了。」
执掌南域和西域的是殷家，如今群龙无首，只一个殷南月勉力地支撑着大局，然而也正是此人直接把云时暮害成这个样子，因此我也懒得说啥，直接发了一封信给殷南月。
信件的内容极为猖狂也极为简单，只有一句话：「带着花瑶瑶前来认错，别等我亲自拜访殷家。」
殷南月收到信后，很快地就带着花瑶瑶出现在了我和云时暮的面前。花瑶瑶依旧是一身素白，双眼红肿的样子，她神情怨恨，只是迫于形势，一言不发。
我无视了她脸上的怨恨，只问了一句：「你用哪只手伤的云时绮？」
见花瑶瑶不答，我干脆利落地举起了「七月流火」：「你怨我没关系，毕竟我和殷家的关系摆在这儿，可你不该伤云时绮。我这人向来护短，左胳膊还是右胳膊，你可以自己选。」
花瑶瑶面对我一浪比起一浪高的威压，勉力地祭出了自己的法器。
这便是还不死心，要继续反抗的意思了。
正在这千钧一发之时，殷南月突然开口，高声提醒花瑶瑶：「你是花氏嫡女。」
花瑶瑶骤然沉默下去，她不是一个人，她的背后是花家殷家数百条性命。
于是她闭上了眼，右手手持暗红色的花枝型法器，朝着自己的左胳膊打去。
清脆的「咔嚓」声中，花瑶瑶清丽无双的脸上遍布冷汗，她人虽骄纵，但此刻颇为硬气，哼都没哼一声。
至于殷南月，他毫不犹豫地半跪在我面前，挥起「碧玉妆成」，斩断了自己的左手。
花瑶瑶也算是有情有义，自己胳膊断了没说啥，见殷南月失去了左手，一声痛呼：「表哥！」
殷南月却没有理她，只是对我说：「欠您的，都已经还您了。我叔叔也已经死了，请您放过殷氏一族。」
我微微地颔首：「再敢妄起事端，必不饶你。」
殷南月半个身子都浸泡在血里，抿住嘴唇，重重地点了点头。
见我和云时暮走了，花瑶瑶才「哇」的一声哭了出来，赶紧手忙脚乱地替殷南月包扎伤口：「表哥，她要杀我便杀我，你何苦如此？我宁肯死在她手上，也不愿你受此折辱。」
殷南月浑身是血，冲着她轻轻地摇了摇头：「阿瑶，我不希望你死。」
「一死了之是世上最最简单的事情，可是在这世上，你不是一个人。叔叔痴恋花伯母，犯下滔天大错，可即便在世人眼里，叔叔的名声已经臭了、烂了，但他也想让你好好地活下去。」
「折断的胳膊可以修复，斩断的左手也可以重生，但是命没了就是真的没了。表妹啊，」殷南月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伸出手拍了拍正在哭泣的花瑶瑶，「你究竟什么时候，才能真正的懂事一点呢？」
惩罚了殷南月和花瑶瑶，我走在中域，由于身后那个「人形炸弹」极为不稳定的原因，道藏早早地下了疏散民众的命令，此刻的大街上，家家户户都闭了门。
正当我走着走着，突然伸出手来，抓下半空中的一片雪花，握在掌心，干燥的掌心里，这片雪迅速地变成了一颗剔透的水珠，盈盈地发着光。
魔界被划分后，四季是随机生成的，我和殷南月打擂台的时候还是夏末，没过几天，竟已到了初冬。
「父亲也是在雪地里捡到我的。」云时暮有样学样，同样抓了一片雪花握在掌心，煞气顿时将雪花染成了漆黑如墨的颜色。
「那时候中域遭了百年难得一遇的大雪，修士们自然无恙，可我的生身父母只是凡人，为了给我留一口吃的，他们很快地就饿死在窝棚里了。我吃完了最后的米糠，还是觉得饿，想要走出窝棚寻找食物，可四下白茫茫的，哪有东西可吃呢？就在这时，父亲出现了。」云时暮眉眼比起天地间飘摇而下的大雪还冷。
「父亲到了小摊子前面，给我买了一碗面，他说我身上带着灵根，问我可愿拜别父母同他走，我说我爹娘都死了。于是，父亲没有收我为徒，而是让我成了他的养女。」
风雪中云时暮忽然回转过身，她本就不矮，那一身单薄的天青色长裙随雪卷起熨帖在腿上，风情之中又似带着七分凌厉的杀意。
「师尊，我想吃面。」她说。
随手撬开一家酒楼后厨的门，我取出食材，拿起菜刀，开始做面。
云时暮乖巧地坐在一边凳子上，认真地等着我端面给她，像是刚放学回家的小学生，放下书包等妈妈端菜一样。
烧水、起锅，水微微地沸腾时，我抓了一把面条放进去，然后顺着一个方向慢慢地搅动面条，使面条既不会发黏，也不会粘锅。
又另外起了个小锅，挑了块五花肉，撒了点儿葱姜末和香菇丁，一起煸炒出香味，作为面条的浇头。
很快地，一碗香喷喷的炸酱面摆在了云时暮的面前。
云时暮吃饭的姿态向来极为优雅，想来云城昔日也没有少教导她，她吃了半碗，突然停下了筷子。
「不好吃吗？」我从锅里捞了一筷子面，配了点儿浇头尝了尝，咸香可口，没什么问题啊。
云时暮摇了摇头，示意不是我的问题：「师尊，就在刚刚，荒墟已经吞噬掉我的味觉了。」
我瞬间就红了眼眶，为了掩饰，侧着脸说了句去洗碗，收拾了碗筷，来到了酒楼后面的水井处。
抬眼看到了道藏，他依旧是一身红衣，映在雪地里无比显眼，宽大的袍袖沾了星星点点的雪，宛如赤红夹白色的仙河锦鲤。
他向我跨了一步，我只觉得乾坤颠倒，似无数牡丹绽放在身侧，灼灼地燃烧在春风里。
这种玄妙的感觉不过一瞬，道藏面容有些苍白，开口却带了三分浅浅的微笑：「我也想吃你煮的面条。」
还没等我开口，他就坐到了云时暮的对面。
云时暮嘴唇轻抿，眼皮微撩，就要出手，被我制止了：「他是我的道侣，你的……」
我想了半天，也不知道师父的道侣该怎么称呼，于是干脆坦荡地对云时暮说：「你的师娘。」
云时暮闻言，分外严肃地冲着道藏，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师娘好。」
道藏舀了面，执起一双新筷子，墨发披在肩上，红色的发绳微微地荡漾，同样耀眼。
如果说云时暮是从一副泼墨山水画中走出的仕女，那此刻的道藏便是漫天大雪之中，御剑而歌的绝世强者。
他听到我介绍他为「师娘」，拿着筷子的手顿了顿，若有若无地「嗯」了一声，认认真真地品味我做的那碗面条。
抛去风雨欲来的形势，和依旧留在北域的云时绮，这个场景倒也温馨得很。
最起码，像极了一家三口。
道藏吃了面也不走，自顾自地刷了碗，搬了一条长板凳坐在酒楼廊下静静地望雪。
我走近他，从储物袋里掏出一件红色大氅披在了他身上，随后在他身边坐下。
寒风夹杂着雪花，吹动他额前的发丝，也吹动他清稚的眉目。
道藏在望着大雪，而我在望着他。
天地之间，一半铅灰，一半素白，像是分隔生死的阴阳鱼一样，霎时好看。
坐了一会儿，我突然轻轻地开口，用的不是疑问句，而是陈述句：「你已经趁着这次重伤，跨过了渡劫的门槛。」
「是。」道藏并没有掩饰什么，「此战过后，我会在钧天仙界等你。」
我？我现在还是大乘期，想要飞升，还不知道要度过多少日子呢。
我微微地苦笑，目送道藏远走。
火红衣裳是被雪与风打散的虞美人，那一刻，道藏又变成了那个睥睨天下的魔尊，漫过衣角的雪，是他辞别的言语。
无端生出几丝怅然，回转过身来，我望着云时暮：「时暮啊，即将飞升的修为，能打得过荒墟吗？」
云时暮将剩下的一口面吞咽完毕，没有说话。
时间说慢也慢，说快也快。第六日的飘着薄雪的下午，云时暮和我来到了云城的墓前，祭拜完毕之后，她突然扭转过头来对我说：「师尊，你该回北域了。」
我望着她的眼眸，此刻已经接近全黑，只有靠近下睫毛的部分还泛着一丝白，显示着意识还有部分清明。
我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云时暮左手划开一道空间裂痕，右手把我推了进去。
站立不稳的我再睁眼时，已经来到了北域云府。
一个长得同我九分相似，颊边却带着三公分红痕的少女伸手接住了我。她凝视我许久，突然笑了：「好久不见。」
我看到原身，知道她的灵魂碎片陪伴我很长一段时间，心里五味杂陈，不知道说什么好，只得回了她一句：「好久不见。」
「叫我阿姜就好。」阿姜把玩着衣襟上别着的三生花，眉目坦然，「师兄已经去中域，带着剑拦截荒墟了。」
我扭头看向中域方向。
大雪纷飞的远方，一道黑气与一道银光，双双冲天而起。
10.
像所有的传奇故事一样，云时暮缓缓地踏雪前行时，长街尽头出现了一袭几乎融在雪里的银衣。
谢慎为手中执剑。
他的表情向来冷淡，无论是面对什么样的强敌，都是如此。
剑修善战。
一剑斩得神鬼，一剑诛得妖魔；一剑摧毁城池，一剑寂灭天地。
威压向着云时暮压迫而来，却在靠近她的身体时被黑气弹开，像水流一般，被河中心的顽石给分流开来。
云时暮感觉到自己的最后一丝清明也即将消失，强撑着对谢慎为开口：「别在这儿。」
谢慎为冷峻的眉眼微动，手中的长剑却没有放开。
「打坏了这儿……师尊知道了，会不高兴的。」她撕开了空间裂痕，一步跨了进去。
谢慎为的剑意和他的人很不一样，他的人如同芝兰玉树，仿佛古老世家里的嫡子清贵矜持；而他的剑意则如同大江拍案，卷起千堆雪，气势极凶极烈。
一剑斩出，周围覆雪的山峦都纷纷地塌陷，轰隆隆的声音雷鸣般地翻滚在耳畔，震得耳膜生疼。
与此同时，云时暮眼睛里的最后一丝白色也湮灭了。
哪怕周围的空气几乎都被谢慎为的这一剑凝结成实质，令人连呼吸都带着血气，荒墟依旧发出尖利的笑声，听上去宛如夜枭。
她全身黑气喷薄，抵抗着这剑气的压迫。
谢慎为眉目不动，面无表情地将第二剑斩下。
漫天剑气霜寒如雪，天上三角形的惨绿月亮，骤然漆黑如墨，整个中域外围的光都被荒墟尽数吸纳，远远地望去，如同一个巨大的黑色漩涡。
黑气银光相撞，无声无息。
两道身影齐齐地消失在中域的天空之上。
无数的人仰头，等待着这一战的结局。
白玉棠骑着自己绘出来的鹤，载着妹妹白月见在外围战圈，认真地观察战局，瞳孔中带有几丝狂热：「原来剑也可以这样用。」
白月见的伤势已经大好，此时也在关心地看着战局，听到哥哥这样说，理直气壮地翻了个白眼：「哥，你又不会用剑。」
「一法通，万法通。能够观摩到绝世强者的对战，对我们的修为也大有裨益。」一旁凭借法器漂浮空中的云无衣说。
少女阿姜和我一起站在山巅，她极为紧张地站在我身旁，不断地祈祷着谢慎为无事：「别受伤别受伤别受伤……」
黑气和银光再天空对撞了足足七百下，第七百零一下的时候，我面色一变，灵气外放，织出一个圆形护罩，扣住了我和阿姜。
阿姜侧头，想要问我怎么回事，强烈的爆炸气浪却从天而降，周遭的一切都被瞬间掀开，即使是以我的修为，也揽着阿姜的腰连退了数步去避其锋芒。
「师兄——」阿姜挣脱开我的手，惊呼一声，接住了从天上降下来的银影。
从天而降的重力又何止千钧，阿姜强行去接，付出了双臂「咔嚓」一声尽数折断的代价。
她没有在意自身的伤势，反而果断地将左手的断骨绑上，贴在谢慎为后心窝处，努力地输送灵力。
谢慎为双眼紧闭，衣衫已然被煞气侵蚀成黑一块灰一块，破破烂烂，连头上的银冠都不知道在激烈的战斗中丢到哪儿去了，披头散发，很是狼狈不堪。
满地的破石碎土之间， 婀娜的女子身影出现，荒墟的左臂齐根断掉，却像是没有痛感一样，望着阿姜，吃吃地笑道：「你那个小情人，似乎不太行啊。以自身修为召唤七百多柄灵剑，也不过砍掉我一条胳膊罢了。」
黑影罩在了阿姜头上。
荒墟冷着脸，把抽出「七月流火」向她砍去的我用黑气控制住，随后一掌向她和她怀里的谢慎为拍去。
大雪纷飞之中，锋锐的银光朝着荒墟急掠而去，硬生生地挡住了这黑雾缭绕的一掌。
又是「天下先」。
荒墟面色平静，手下逐渐增力，眼见「天下先」的剑身抵挡不住这股压力，我目眦尽裂，拼命挣扎，却逃不脱黑气的缠绕。
正在这时，谢慎为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他艰难地从阿姜怀里挣脱出来，踉跄了一下，但还是迅速地站直了，伸手握住了「天下先」。
整个人像极了一柄不会被折断的剑。
剑光射斗牛，寒气撼山河。
谢慎为长发散乱、嘴角带血，而他头顶之上，大雪飘摇、剑光纵横。
风雪愈发盛了，荒墟既轻又柔的声音飘荡在其间，像是情人之间的呢喃：「你的剑很强，可惜，境界不够。」
谢慎为和她僵持不下，一张俊脸涨得通红，听了荒墟的话，他突然一脚踹向荒墟下腹处，把荒墟硬生生地逼退了好几步。
荒墟被踹退时，黑气自然而然地松开了我，我连忙把坐倒在地、摇摇欲坠即将昏迷的阿姜拖到了自己身边，趁谢慎为还有余力护住我们的时候，抓紧时间给她疗伤。
正在我快马加鞭地给阿姜疗伤时，荒墟突然尖叫一声，抬头看去，竟是右臂也被谢慎为一剑削去。
与此同时，「天下先」再也支撑不住，「咔嚓」一声，断在了谢慎为手中。
半截断剑掉落在雪里，同时滴滴答答的，还有谢慎为身上逐渐溢出的血迹。
我的心内泛起一股浓重的不详，谢慎为气息鼓荡，鬓发飘动，这是即将散功自爆的征兆。
「师兄不要！」阿姜也感觉到了谢慎为想用自爆拦截住荒墟，不顾身上带伤，开口大喊，「你已经为天下死过一次了！」
阿姜见谢慎为不为所动，一把推开我，冲着他跌跌撞撞地跑去：「现在你的命是我的！不要死！师兄！」
谢慎为看了她一眼，眉眼有许多留恋，结印的手却更快了三分：「浮空山的修士，都是为了捍卫天下而在的。」
他有他的道，情爱与外物，皆不可动摇。
在阿姜的嘶声尖叫里，在朔风与暴雪之中，谢慎为微微地闭上眼睛。
一只肌肤细腻却骨节分明的手，止住了他的自爆。
「区区渡劫初期，折腾什么！」
道藏从空间裂缝里闪身出来，面色比起天地间的雪色还要冷上三分。
谢慎为还想说什么，被道藏单手制住，推给了阿姜。
阿姜接下谢慎为，脱离战圈，然后抬起刚刚接上的左手，用尽全力，狠狠地给了谢慎为一耳光，把他抽的脸都别到了一边。
随后头也不回，径自朝着远方离开了。
谢慎为站在原地苦笑不已，我用手肘戳戳他：「还不快去追师妹。」
谢大剑仙这才反应过来，连另外半截「天下先」的断剑都不管了，拔腿就跌跌撞撞地向阿姜的方向追去，在雪地里留下温热、蜿蜒的血迹。
荒墟看着道藏，神色中流露出一丝畏惧，不过很快地，她又笑了起来：「你没过雷劫，修为虽高，却不能随意地在下界出手。」
又看了我一眼，荒墟延伸黑气，很快地又长出两条胳膊来，她用新生的胳膊捂着嘴笑：「出了手，上界可就派人来抓你了。」
道藏神情仍是一派冷漠，我却不愿意有人顶着我徒弟的脸嘲讽我，于是骤然爆发：「上界来人也有时间差，这个时间差，杀你够了。」
「七月流火」在空中抡了个半圆，我如离弦之箭一样，冲着荒墟出刀了。
荒墟见我冲她扑过去，突然腰身一沉，随后呼地蹬地而起，以一种非人的姿势横身扑出三四米，从地上扑到了空中，瞬间已到了我面前。
急冲的我突然左腿一抬，借着冲力，屈膝蓄力，纵身拔地而起，势如撞山，膝盖正中那荒墟下巴，「嘎巴」一声，已闻骨碎。
道藏则没有参与战局，他不慌不忙地盘腿在雪中坐下，开始渡雷劫。
早在吃云时暮那碗面的时候，我就同他悄悄地传音商量着如何除去荒墟，道藏的回答则是必须要引动天雷，才能彻底地诛杀此獠。
计划于是变得简单了起来，先由谢慎为来牵制住荒墟，不让它冲到已经建设好的城池里肆虐。
再由我出手，吸引住它，通过游走削弱它。
道藏则在最后，用飞升时上界降下的雷劫彻底地击杀它。
荒墟挨了我的重击，脸上却浮现出狞笑，语调傲慢至极：「呦，师尊，你一个大乘期，就想杀我啊。」
随后，修长的身影竟然瞬间消失，只余下嘲讽的声音，落空在雪地里：「你也配。」
头顶有狂风怒号声响起。
漫天的黑气，汇聚成一双山岳般的巨手，往我身上拍落，如同拍苍蝇似的把我整个人拍回到地面上！
我浑身剧痛，只觉得骨头都不知折断了几根，身体在半空中翻滚不知，嘴里大口呕着鲜血。
无数黑气遮天蔽日，把整个中域外围堵得严严实实，连雪色也难以透入半分。
「不陪你们玩儿了，」荒墟依旧在用着云时暮的那个皮囊，冷冷地出现在我面前，把我勉强能抬起来的头又踩回到雪里，「我要去有人的地方，吃点儿爱吃的东西了。」
荒墟的笑容既天真又浓艳，它恶劣的用脚碾断了我的鼻梁，然后看着呼吸都费劲儿的我说：「我只是答应了她不能杀你，没说不能把你打残哦。」
眼见它放开了我就要绝尘而去的时候，一道闪电从天而降，砸落在它的身边。
道藏霍然睁眼，手指遥指荒墟，在他指尖点的地方，无数的闪电夹杂着巨大的雷声，滚滚而落。
天威浩荡。
荒墟脸上的笑容消失了，它径自抛弃了交易来的皮囊，化作一团黑气，像是褪去了一层人皮，从云时暮的身体上彻底溢出，尖啸着朝道藏扑了过去。
我瞪大眼睛，眼尾泛红，看着云时暮毫无声息地摔倒在雪里，胸骨粉碎的痛楚却不断地提醒着我，此刻什么也做不了，只能干看着。
忍受着浑身上下被压路机压成二次元的剧痛，我凝聚出丹田里，为北域付出而得到的信仰之火把它搓成小火球后，用头顶向了荒墟。
如果我没记错，云城曾经跟我说过，信仰之火只要足够多，可以烧灼世间的一切。
去死吧，妖孽！
我在心里恶狠狠地骂道，然后又吐出了一口血，气息奄奄。
那么重的伤，全仰仗着信仰之火强行支撑着断骨，如今信仰之火一去，断骨刺入内脏，痛彻心扉。
用尽最后力气，我看了一眼正在以雷劫追杀荒墟的道藏，心里默念了一句。
对不起，我也很想活下去陪伴你，我只能说，我尽力了。
为什么会如此不舍，是因为夜风里招摇的那袭孤傲红衣吗？
如火焰一样，在我心上留下红如朱砂的烙印。
大口大口的黑血，伴随着内脏碎片，从我的嘴里溢出。
北域魔尊姜折昙，于一场大雪里陨落得极为安详。
11.
我是在一片温暖中，再度睁眼的。
入目处是金光灿灿，以及一个陌生的蓝色华服女子。她容颜清冷、目光悠然，三千青丝用一个垂珠旒冕束于脑后。
看到她这身打扮，我心里有了三分猜测，试探道：「天帝陛下？」
女子听到我叫她，脸上的清冷之色立刻消失了，凑到我面前问：「是我，我叫沈天孙。你就是那个被明希妍拉进来的倒霉鬼？」
明希妍正是原书作者的署名，如果不是我在她的文底下发恶评，我压根不会与这个世界有半点儿交集，于是沉痛地点了点头，承认了此事。
沈天孙点了点头，当着我的面说：「明希妍是仙界的上神之一，只是长年累月地在地球宅着写文，有公务才会回仙界处理罢了。她破开壁垒，拖地球人进修真界，违反了仙界新修律法的第一百八十六条。我已经惩罚过她了。」
我挑眉，看着沈天孙：「什么惩罚？」
沈天孙冷淡地说：「诛仙台上，用打神鞭打了足足七百多下，她现在还躺在床上养伤呢。」
我大脑飞速地开始分析这件事，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沈天孙肯定不是来接引道藏飞升的。她先是问我的情况，又补了一句明希妍已经付出代价了，显然是要让我原谅明希妍，以达成和解。
「和解可以，但是有条件。」我盯着沈天孙，态度异常强硬地谈判道。
沈天孙眨巴了一下眼睛，格外纯良：「你来这里之后的经历我大致看了一遍。现在，外面的情况现在是这样的：道藏杀了荒墟，但他自身重伤，很有可能渡不过最后一层雷劫而身死魂灭；云时暮的三魂七魄几乎都被荒墟吞噬掉了，但还有一些魂魄碎片得以保全。」
我抿了抿嘴唇，脸色稍缓，这也勉强算是一个好结局了：「你的意思是……」
「由于明希妍把你拉进来，天界经过开会决定，破例答应你一个请求。你选徒弟，还是男人？」沈天孙口才很好，思路也清晰，只是等着我做出决定。
「你选男人的话，我会出手帮助道藏渡过最后一层雷劫，让他顺利地飞升，不过他飞升上去，就和你再也没有关系了。天界律法，除非下界有剧烈变动，或者下界有修士飞升上界，上界派人接引，要不然的话，仙界神明一律不允许出现在下界。」
「你选徒弟的话，我会出手补全云时暮的魂魄与记忆，送她重新投胎。」
沈天孙利落地说完，又补了一句：「选完之后，你想回地球就回去，想留在这里，也可以继续做你的北域魔尊。你现在可以开始考虑了。」
此界的一切场景，在我脑海里，如同一场电影剪辑一样掠过。
纯恋爱脑的原身，躺在冰棺里的仙人，饕餮族的白氏兄妹，曾经破败如今开始有繁华迹象的北域，付出一切的云城，我的两个徒弟，鲜血与刀锋，嘴臭小公主和她的表哥，杀我的殷鉴，附身的荒墟，云时绮的眼泪……
以及，风雪之中那袭逐渐飘远的红衣。
「他是我的道侣，你的……师娘。」
「此战过后，我会在钧天仙界等你。」
我缓缓地闭了闭眼，冲着沈天孙说：「我选好了。」
12.
「师姐，最后师尊选了谁呢？」
问这话的人英俊、活泼，是姜折昙在一处农户家收的三弟子冯银。他看着眉眼美艳的云时绮，好奇地发问。
云时绮拍了拍他的肩膀，嫣然一笑：「师尊啊，师尊总是有两全法的。」
「你们两个人是不是太闲了？今天你们打坐了吗？冥想了吗？北域的公务处理了吗？」我毫不犹豫地挥舞起自己的小教鞭，开始催促起原著中的男女主，成功地让他们两个人双双逃窜。
我可是个合格的师尊，就算是赶鸭子上架，就算是题海战术，也要把男女主塑造成有用之才！
（完）
番外一：飞升
飞升的时候，面目温柔的接引仙娥兴奋地告诉我，我们东方的钧天仙界，同西方的众神殿打架打赢了。
「天帝陛下用了一种幽蓝色的火焰，把那个叫雅典娜的蛮夷神打得满地找牙呢！」许是赢了，小仙娥兴奋得很，不断地在我耳边叽叽喳喳。
听到我交易过去的信仰之火被沈天孙用得很好，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说啥好。
呵呵，在修真界精明了大半个剧情，最后被沈天孙坑了一把狠的。
遇到她，算我倒霉。
「呐，天帝陛下说了，让新飞升上来的仙人一起庆功，这是你的铭牌，我给你放在桌子上了。」小仙娥把我引到一处宴席，让我坐在下首。
我谢别了仙娥，抬首间，却发现了一袭猎猎红衣。
道藏依旧是少年体态，坐在上首，看到我之后，脸上依旧是没有什么表情，嘴角却微微地勾了勾，漏出三分笑意。
这世间有些牵连，总是难以说出个所以然来，有时甚至连个端头都寻摸不着，却能令人朝思暮想，切切在心。
从少年沐雪至长生不老。
岁岁而不绝，年年而无改。
番外二：饕餮的脱单
白玉棠终于忍无可忍，在一个夜黑风高的夜晚，跑到了魔界的相亲角，拜托别人给他找个对象。
递了资料，报了名，白玉棠终于放下心来，恨恨地想，这些人都太过分了。
谢慎为和阿姜也就算了，两个人秀了一段时间的恩爱，回修真界也不会轻易地再出现。
姜折昙那个黑心莲飞升之后和道藏团聚，也暂时不会来下界碍眼。
最过分的就是北域那两个小崽子，云时绮和冯银，在一起之后天天甜腻腻的，都不避讳一点的吗？本座严格意义上来说，可是他们的长辈！
就连南域的殷南月，也和花瑶瑶成亲多时了……
至于嫁给云无衣的自家妹妹，白玉棠果断地跳过了，因为被秀一脸的次数太多，他作为兄长，已经彻底地麻了。
也不知道能够相亲到什么样子的女修士，白玉棠开始暗戳戳地期待。
很快地，相亲角的修士就通过飞鸽传书，通知他前往中域最大的酒楼。
白玉棠偷偷地拿了妹妹的香囊，往身上撒了点儿玫瑰花粉，掏出兽牙，画了一只仙鹤，骑上前往中域。
结果傻眼了。
对方是个男的。
对方也一脸懵逼：「相亲角的修士，让我在这儿等白玉棠小姐。」
去你妈的小姐，你才是小姐。
白跑一趟的白玉棠大怒，抬手揪住了负责相亲角的修士，就要让他看看什么是饕餮的愤怒。
正在这时，一只纤细、柔美的手阻止住了他：「道友息怒。他是新来的，不懂事，我们重新给你介绍就是了。」
素素的一张鹅蛋脸，狭路相逢，撞入了白玉棠的眼眸，让他微微地一愣。
「中域，道家，道凰。」女子轻声细语，「最近脱单的需求太多，底下的修士弄错了流程，给您添麻烦了。」
白玉棠连忙摆手示意不碍事，心里却无端有了三分雀跃。
看来……这次中域，也没白跑嘛。他想。
番外三：冯银
冯银时常做一个梦，梦里有他的师尊姜折昙，也有他的师姐云时绮。
在梦里，北域几乎是繁华的反面，是个贫瘠而弱肉强食的修罗场。
他的父母在一场大旱中死去，他自己也被村民绑在献祭台上，打算献祭给大妖。
「尊贵的大妖啊，我们把这个孩子献祭给你，求你庇护我们。」
眼看着大妖即将把他吞吃入腹，他急中生智，大喊一句：「尊敬的大妖，我把在场的凡人都献祭给你当祭品！」
大妖听了他的话，缓缓地转过头来，扑向了村民。
一地的血腥中，大妖伸出利爪，打算吃下最后一个祭品时。
姜折昙救了他，让他叫自己「师尊」。
梦里那个师尊对他格外冷淡，她死了道侣，一心一意地只想复活棺材里的仙人，为此不惜抽了他的剑骨。
他失了剑骨，默默地在弟子精舍里等死。
这个时候，师姐云时绮推门进来了，一言不合地褪下了自己的衣服。
师姐声音清冷：「我把元阴给你，我们两个，合伙杀了师父，你觉得如何？」
他看到梦里的自己，狠戾地点了点头。
被献祭的时候他还是个半大少年，可那时候，他就不允许别人吞吃自己的血肉了。
梦到和师姐合作，把师尊一剑穿心的时候，冯银醒了。
被姜折昙打醒的。
「睡睡睡，猪都没有你那么能睡，爬起来修炼去！」姜折昙揪着冯银的耳朵怒吼，「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快点！」
冯银揉了揉自己被拧得通红的耳朵，心里觉得，现实世界里的师尊，比起梦里的师尊有人情味儿多了，也不会抽自己的剑骨，因为那位谢大剑仙，早就复活了。
如果师尊平日里能够少骂自己两句，就更好了……
做完了早课，冯银来到院子里活动筋骨，迎面却撞上师姐云时绮，师姐一脸喜色：「师尊，师尊，找到姐姐了。」
冯银怎么也想不明白，向来对他凶残的师尊，为何会对着个师姐带回的那个面容沉静的少女，无端地红了眼眶。
他还在想，头上就挨了师尊的一记爆栗：「看什么看，还不快叫大师姐！」
呜呜呜，师尊真是太凶了！冯银委屈得很，还是冲着沉静少女行了礼。
那少女却没看他，只是盯着姜折昙微笑：「师尊，时暮回来了。」
–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