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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万婚礼办不起,一万婚纱还是可以的

Chapter 33

陈锡的外婆在出门买菜的时候晕倒在楼道,对门的邻居发现了,第一时间就送去了医院,

幸而她的老人机置顶就是顾西臣的手机,这才及时给他打了电话。

这个年纪的老人多少有些脑血管硬化,摔倒很容易血栓破裂,导致脑溢血,后来诊断出来是头部外伤,伴随颅内慢性硬膜下血肿,需要钻破颅骨,把淤血引出来。

幸而手术已经安排好了,就在大后天。

事发不巧,正赶上顾西臣公司事最多的时候,因此这几天都是连夏鞍前马后地伺候。

此刻,老人还在加护病房昏睡,她就坐在床尾刷手机,因为要筹备婚礼,她最近都在网上采购一些气球喜糖什么的,能省一点是一点。

寂静安谧的病房里,几乎连点滴声都清晰可闻,临近傍晚,老人却忽然呼吸急促起来,呼吸机也开始疯狂示警。

「婆婆?」连夏连忙上去扶住老人,对方似乎并未从深层昏迷中醒来,只是不断地挣扎、舞动双手,口中还在不停地呼唤着一个名字。

「西西!西西!」

「婆婆,西西出去有事,马上就回来了」

「不,他不是!」

「不是西西!」

病房开了,医生护士一拥而上,只剩连夏呆呆地站在一边。

——外婆也知道顾西臣不是陈锡么?

所以自己的恋人到底是陈锡,还是…….那个红旗飘扬下不能说的存在??

此刻,再坚定的唯物主义者也不禁为困惑所裹挟。

因为颅内压忽然升高,本来安排的手术只能提前,顾西臣只得请了假直奔医院,在手术通知单上签下自己的名字。

………….

………….

幸而手术还算顺利,老人生命体征各项数值趋于平稳,重新陷入了昏睡中。

连日奔波下,顾西臣神色有些疲惫,甚至靠在连夏肩上打起了盹。

女孩听着耳边略微沉重的轻鼾,也渐渐觉得眼皮打架,孰料对方头一滑,忽然如惊醒了般唤她:「小夏!」

连夏吓了一跳,连忙扶住他手臂:「我在,怎么了?」

顾西臣咽了咽口水,努力让自己神态更轻松一点。

「我们去买婚纱吧?」

「啊?」

这脑回路也真是够清奇的了。

她努努嘴:「可你外婆还在里面躺着呢。」

顾西臣点头:「我知道啊,就是忽然想看到你穿的样子。」

事实上辛苦有不少,难熬倒不至于,毕竟老人也不是他嫡亲的外婆,只是他借用了陈锡的身子,践行人道主义而已。

当日子太辛苦太难熬,自己动手制造一点甜味就变得很有必要。

「好吧。」

两人于是悄摸摸离开了医院。

此刻已近凌晨,即便是沪市中心,24 小时营业的婚纱店也很少,两人站在寒风瑟瑟的街头打车,彼此都有些莫名其妙,又莫名高兴。

好不容易找到一家店,值班的两个导购都有些精神萎靡,但仍然没有影响两人试穿的兴致,

连夏一连试了几款都表示拒绝,顾西臣认为和她提前偷看价格标签有关,于是直接让导购按身材推荐,谁知这一试穿,连她自己都不舍得脱下来。

她个子不算特别高挑,但也不矮,这种一字领鱼尾剪裁的长裙拉长了双腿,显得比例极好,如一尾细腰人鱼,光彩四射。

试衣帘拉开,顾西臣一愣。

女孩有些不好意思,又满怀期待地问他喜不喜欢,他却在此时不合时宜地想起杜拉斯的爱情宣言。

「爱之于我,不是肌肤之亲,不是一蔬一饭,它是一种不死的欲望,是疲惫生活中的英雄梦想.」

有时他不想做英雄,却一次又一次为爱冲锋。

此刻,纵使心中千言万语,汪洋泛滥,最后只汇成了一句贫乏的表白。

「………..真美。」

Chapter 34

百万婚礼也许只是口头上一时冲动,一万的婚纱还是可以安排的。

路边,顾西臣提着购物袋走在前面,一手牵着还在不断抱怨婚纱太贵,嘴角却快翘到天上去的连夏。

此刻已是清晨,天光大亮,路上的车子也渐渐多起来,两人站在路口,等着冗长的红绿灯,预备去对面买个煎饼果子吃。

恰在这时。

说迟但快,面前整整齐齐的车流斜刺里冲出了一辆银灰色的汽车,不知发了什么疯,那车以超一百码的速度碾上路牙,向人行道直冲而来。

那场面,比他们所见过的任何电影特效都要惨烈壮观!

此时的两人恰站在那车子冲撞的轨迹前方,眼睁睁地看着那汽车翻滚了两三圈,连带着撞毁了其他几辆车,直接吓呆了!

这是连环车祸!

「小夏!」

见冲过来的汽车尤有余势,回过神来的顾西臣连忙把她推开,自己却被那翻滚的车头扫到,直接被冲出了几米远。

「西臣!」

连夏连忙扑上去查看对方的伤势,却见他满身尘灰地趴在地上,一动不动。

「西臣!西臣!」

她不敢用力摇撼他,只挂着一脸的鼻涕眼泪开始打 120,不过电话尚未打通,地上的男人就自己爬了起来,一脸的莫名其妙。

「啊?你没事啦?」

「没事。」

他的回答很简短,动动手脚也似乎都没啥问题,这时对面的电话接起来了。

连夏连忙选择转接到就近的医院,报说发生了连环车祸,车主目前生死未知。

不过很奇怪,对面应答的时候,对面的背景音一直是某种「滴滴」的急促音,很像那种病人抢救时的心跳监测。

连夏挂了电话,不知带着什么好奇心理,偷偷上前去看那肇事车主。

对方的车头都已经撞得完全碎裂,车厢变形,主驾驶位的安全气囊膨大到将他整个上半身都包裹住了,看不清到底伤势如何。

不过,从那身打扮来看应该是个年轻男人,那无力垂下的手腕上还带着一支翡翠绿的手表,如果她识货,就应该知道那可是劳力士最受欢迎的绿水鬼呢。

打完 120,连夏还是执意带顾西臣去医院验伤,索性也要回去继续看护奶奶,干脆直接打了个车。

一到医院,连夏随即挂了号带他去外科检查,说也奇怪,被那车冲出去将近十米远,男人全身上下却连个擦伤都没有,简直玄学。

顾西臣拒绝了她要再给他拍个脑部 CT 的请求,而是回到病房,趴在老人床头痛哭了起来。

「婆婆,婆婆!」

连夏惊了。

没想到一个大男人,说掉泪就掉泪!

「婆婆会好的,手术很成功…….」

「不用你说!」

连夏:????

眼前的男人迅速变得陌生了起来,即便他哭得再伤心,她心下也没有掀起任何波澜,只有一种荒谬的违和感愈演愈烈。

于是她保持沉默,一直到天再次黑了。

两个人已经接近 48 小时没有睡觉,干脆把一切夜间护理交给了护工,直接打车回新家补觉。

一路上连夏都没有说话,反而是男人没话找话,一直在明里暗里说他们刚买的那个婚纱贵了,直接租只要五分之一的价格更划算。

回到家,他甚至朝她撒娇:「我饿了,给我下点面吃吧。」

「好。」

连夏温顺地答应了。

孰料她进了厨房,再出来时,手上却拿着一把尖刀!

她用那把刀狠狠地对着他,表情前所未有地泼辣凶悍!

「你不是他,你是谁?!」

Chapter 35

他们的新房楼层比较高,此刻窗牗打开,冷风呼啸。

女孩冻得鼻尖通红,浑身发抖,但仍然坚持用那把尖刀对着他。

陈锡一开始还有点恐慌,但那情绪很快冷却,唇角反倒浮上了讨好的笑:「你看咱们婚也结了,婚纱也买了,你现在闹这出不是谋杀亲夫嘛……」

连夏断然拒绝:「我喜欢的人是顾西臣,不是你!」

陈锡一撇嘴,径直蹩到沙发上坐下:「你管那个叫人?!」

「我告诉你,那就是个恶鬼!足有两米半高,浑身黑烟,我当初就是被他活活吓傻了,才叫他上了我的身!」

她闻言一哆嗦,「不可能,不可能……..西臣只是生病了……..」

「不是病,是鬼,他是鬼,住在这个鬼屋里的厉鬼!」

陈锡忽然肉眼可见地暴躁起来,似乎无处发泄自己的怨恨,他在落地窗下来回咆哮打转:「这一年多以来,他把我死死压制在深处,我就好像一个局外人一样旁观着你们恋爱,结婚,简直是活着下了十八层地狱!你就不能理解理解我?」

「明明我才是受害者!」

他说的对。

连夏是个有正常三观的正常人,也因此无法再将自己的悲伤与恐惧转移给无辜的陈锡,她丢下刀,瘫坐在地,一张脸如死透了般透出铁青色,倒没有流泪。

另一边,陈锡则小心翼翼地捡起刀。

他松了口气,转而安慰面色土灰的连夏:「小夏,你以后就和我好好过日子吧,我不会亏待你,以后再也不在外面瞎找了,就守着你过,咱们如今有了房……..」

「你走开,不要碰我。」

「小夏…….」

连夏用一张绷满了血丝的眼睛狠狠盯着他:「这不是你的房!是他熬了一个一个的夜,加了一个又一个的班赚回来的,都是他的血汗钱,你不能坐享其成!」

「他用了我的身体,这个房就当是报酬了嘛。」

「你住在这里也可以,你保不住他的销售总监职位,这个月供一万五的房子过两个月就会被银行收走,你住啊!」

陈锡被噎得一阵无语,只得赔笑:「这不是还有你吗,你可是硕士生呢!」

「我要上学,学费也是西臣掏的,本来就是他供我。」

两人沉默相对良久,男孩口吻艰涩:「可他是鬼,我才是人……..」

「你闭嘴!离开我们的房子!」

陈锡不明白,为何这么柔弱娇小的女子,忽然就爆发出了这么大的力气,她从地上爬起来,一下比一下用力地猛力推搡他,直到将男孩整个人推倒在门外。

紧接着,铁黑的防盗门在他面前轰然关闭。

男孩躺在人来人往的地板上许久,无视周围的路人异样的窥视,神情几近麻木。

「她宁可要一只鬼也不要我。」

他还是爬起来了,下了楼,出了电梯,外面似乎是个好天气。

陈锡抬头注视着万千云层后朦胧的红日,似乎在竭力忍耐着什么,却终究没有成功,好端端的一个人,忽然在大太阳下面流下泪来。

「我连一只鬼都比不过,哈哈,我连一只鬼都比不过!」

Chapter 36

顾西臣,曾经的温市十大杰出青年,转战沪市商圈后也取得了不俗的战绩。

他作为合伙人之一的宣臣科技却在持续多年稳定盈利后突然宣布亏损,跌落为遭人唾弃的造假大户,这之后他深夜驶上高速,却不慎卷入一场连环车祸。

连夏打开笔电,将一条条破碎的记录整理在本子上。

网上甚至搜不到他的照片,只有一些非常模糊的偷拍,她只能放弃寻找图片,转而在各种百科里面搜他的生平。

还有他的死因。

顾西臣是个性情坚毅能吃苦的人,即便破产也未必就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她想知道他到底是遭遇了什么不得已,才会无奈放弃自己的生命。

幸而,当年的主流报纸几乎都报导过他的消息,她也终于找到了一张关于他的讣告。

因为心情极度抑郁伴随睡眠障碍,他在一年半以后查出罹患肝癌, 只能委托朋友将沪市的几套房出手,还掉投资人的钱以后,静悄悄地吊死在了出租屋里。

令人唏嘘的是,他死时还不到三十周岁,可谓英年早逝。

展开当年新闻,一条条惊心动魄的新闻,措辞平淡甚至枯涩,却让她一点一点红了眼眶。

「往南北向高速发生重大连环车祸……..」

「肋骨粉碎性骨折,因送医延误导致腰椎以下截瘫………」

「屋漏偏逢连夜雨,独角兽科技巨子风光不再……..」

朔风阴冷,吹得女孩潮红的脸一寸寸灰白, 她默默地将之前剩下的所有线香拿出来,全部插到香炉中央。

「我最苦的时候身边有你,你最苦的时候身边有谁呢?」

「我没想到你是这样走的,好苦,好苦啊。」

很奇异的,她并无悲伤,只是一直以来干涸的眼眶渐渐湿润,泪水纵横流淌,胸腔中的心脏却如麻木空洞一般,阴冷的风从那豁口处呼呼刮过,带走了体表一切温度。

线香渐渐燃尽,堆积的炉灰被风刮起,飞得地板上到处都是,她忽然站起身去抓那些飞灰。

「西臣,是你吗?」

「你出来见见我好不好?你不用担心,我不怕的!」

「西臣,西臣!」

室内空荡荡的,没有任何回应。

她的眼泪渐渐干涸在眼角,又去翻家里的线香袋子,香果然是全部用光了。

「不行的,西臣要供奉,要受香烟……..我现在就去买!」

她去卫生间迅速地清理了自己,用一张湿毛巾囫囵擦掉了脸上泪渍,接着就揣着钱包钥匙出门了。

到了十元店,小伙子不在,只有老头一个人坐在门口发呆。

「你好,我要一千块钱线香。」

老头吓了一跳,直接从他挤满了纸人的躺椅上爬起来:「一千块钱?你买这么多干啥?」

「买给我爱人用。」

那老头闻言,用一双可怕的眼睛盯了她半晌:「可他还活着啊。」

连夏眼泪一下子就出来了:「你怎么知道他还活着?」

「他要是还活着,那是在哪里呢?我要去找他…….」

「他是还活着,但是不在这里,你见不到他,他也见不到你。」老头挥挥手:「姑娘,该结束就结束吧,你们没有未来的。」

接下来,无论连夏怎么哭求,他都如闭紧了嘴巴的河蚌,一句话也撬不出来。

她无可奈何,只得拿了点香,失魂落魄地离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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