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师妹抢走我的心上人,还生了孩子,临终时又拜托我别嫁人,去给她的丈夫、儿子当免费嬷嬷。
我一招斗转星移就把孩子塞回她肚子里。
「你自己来吧。」
1.
我穿书了,穿进一本古早恋爱脑大女主文。
故事线刚到四分之一,女主夏云已经十月怀胎。临盆之际,男主楚逸的仇家却齐齐来犯。
她一番血战保护了楚逸,刚生下孩子就血崩了。
我这个冤大头女配正好前来送喜帖。
夏云抓住我,奄奄一息道:「我不行了,师姐,他们父子就托付给你了。」
神他妈,我马上要成亲了,你把男人、儿子托付给我?
这是人干得出来的事?
你男人是缺胳膊还是少腿,就非要个女人伺候他?
像是为了佐证我的想法,楚逸从水缸里爬出来,开始痛哭流涕:「云儿,是我没用,我手无寸铁,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眼睁睁看着你为我受伤,我的心好痛。」
老婆在外头血战,他躲水缸里偷生,还说心好痛,我看是坐缸里坐得屁股痛吧?
就该把他手脚都砍了阉成人彘。
夏云却拉着楚逸的手,感动万分:「夫君,有你这句话,我就算是死,也心甘情愿。」
转头对我道:「师姐,你是个好人,我只相信你,别人我不放心。」
2.
去她娘的好人。
好人就活该当接盘侠吗?
再说了,七年以后你借尸还魂,回来跟我抢丈夫儿子,还斥责我不肯让爱的时候,可一点儿也没把我当成好人。
我冷冷一笑:「抱歉,从前没得选择,现在,我想当个坏人。」
坏得透透的那种。
3.
夏云愣住,一脸难以置信:「师姐,你怎么能……」
「怎么能拒绝你?」我冷笑,「为什么不能?你又没有给我钱,我凭什么帮你照顾这一大一小两个婴儿?」
夏云垂泪:「师姐,你我情分深厚,难道连这个小忙你都不肯帮吗?」
没等我回答,她直接捅破窗户纸:「云儿知道你也喜欢楚大哥,我愿意将楚大哥让给你。
「师姐,你别嫁人好不好?以后我的孩子就是你的孩子。」
亏她说得出口!
当初是我救下失忆的楚逸,将他带回师门疗伤,夏云却横刀夺爱带着他私奔,吃不饱穿不暖的时候又跑回来求我接济。
原书里我本就是个圣母人设,二话不说就送钱送吃,最后连自己的婚姻大事都送出去。
我如此牺牲,换来的又是什么?
夏云死后那几年,楚逸酗酒烂赌,仿佛不这样不足以体现他的痛苦,一想念夏云便原地发疯,甚至对我拳打脚踢。
他若是对夏云深情到底也罢,偏偏每次醒来又对我温柔相待,发誓要为我洗心革面。
我就被他这么反反复复地折腾了七年,留也不是,走也不是。
直到夏云回来,楚逸一秒不到便幡然醒悟,蜕变成绝世好男人,我才知道,这狗比真把我当免费嬷嬷了。
就连我一把拉扯大的孩子,都在夏云的大女主光环下倒戈相向,他劝我离开:「容姨,放过爹吧,他和娘是真心相爱的。」
尼玛,是你们不放过我!
现在遇见这种逼人,我一秒都不到就可以黑化。
4.
楚逸这才知道我对他的心意。
他看向我,脸竟是红了起来。
我反手就是一个耳刮子扇过去,把他都扇懵了。
我面不改色:「我喜欢一个人的方式就是打他,你接受吗?」
楚逸转头对夏云哭道:「娘子,再辛苦我也会一个人养大孩子的。」
废物就是废物,就知道哭哭唧唧。
夏云毕竟是大女主,怎么可能轻易妥协。
她直接使出杀手锏,道德绑架我:「师姐,如果你不答应我,我就长跪不起。」
说完便支起身子朝我跪了过来。
5.
很遗憾,本人没有道德。
我哪里能惯得了她。
我直接一招斗转星移,把孩子塞回她肚子里。
夏云望着自己重新隆起来的肚子,整个呆住。
楚逸也吓傻了。
两人仿佛被点了穴一样,呆呆地杵在原地。
我笑了笑:「不好意思,养孩子这种事,你们还是自己来吧。」
6.
我穿过来的时候开了金手指,可以还原指定物件的状态。
简而言之,就是可以让一个东西变成过去的样子,但又不会影响到其他事物。
我本来还没觉得这金手指有啥用,奈何夏云逼人太甚,一下给了我灵感。
孩子被塞回夏云肚子里后,她的血崩也止住了。
她挺着肚子站起来,神色惊魂未定。
若不是四周满地的尸体和血迹提醒她片刻之前的血战是真的,她大概真会以为自己做了一场梦。
这下她还不对我感激涕零?我不仅救了她的命,还让她体会到二胎的快乐。
夏云脸上却没有任何可以称之为感激的表情。
她看着我的眼神仿佛在看怪物,颤声痛斥:「你修炼了什么邪术?」又急叫楚逸,「相公,快到我身后,小心她伤了你。」
刚刚还一口一句相信我,现在就翻脸不认人了。
楚逸抓起夏云的剑对着我,一脸自我牺牲相:「你别伤害云儿,大不了,大不了我娶你。」
娶我?谁给他的自信?某翰吗?
我再一次斗转星移,把楚逸送回了水缸里。
夏云无心再管我,奔向水缸:「相公!!!」
这对忘恩负义的狗登西。
7.
我转身就打算离开这个乌七八糟的地方,眼不见为净。
才刚迈开步子,脚踝却是被一股力道掐住。
我低头一看,尸体堆里竟有一个未死的杀手。
他浑身是血,手攀着我的脚踝,抬头与我对视的瞬间,眼神里杀气毕现。
我开口:「大兄弟,你也想想尝尝斗转星移的滋味?」
他冷笑:「我已经尝过了。」
我瞧他身上的衣服满是切口,顿时明白,方才他已经死在夏云手上了。兴许是夏云在这野地里产子,导致孩子身上沾染了这杀手的血,于是我斗转星移的时候,把这杀手也带进去了。
我:「那你得谢谢我啊,要不是我,你早就死了。」
杀手一愣,眼底倏地有些羞涩。
他顿了顿,对我道:「谢谢你救了我。」
我:「不客气,有缘再见。」
8.
脚踝的手却没有松开。
甚至掐得更紧了。
我有些不耐烦了,看来是时候给他来个斗转星移全家桶了。
正要动手,那杀手却是突然一个滚地翻身站了起来,手里的剑挽了一圈,架在我脖子上。
他身形很高,虽然清瘦,却有股迫人的气势,大概是那双眼睛生得太过凌厉之故。
我忽然有些好奇,不知这黑色面巾下的真容又是什么样的。
但我没时间思考。
他将我推至树干之后,剑刃压向我的脖颈,一阵寒意瞬间侵袭而来。
我:「你就是这么对待救命恩人的?」
杀手没有理会我这句话,他盯着我,一字一顿地命令:
「现在立刻马上,让夏云把孩子生下来。」
9.
我大意了,竟忘了原书中,楚逸还有另一层身份。
他是当今圣上流落民间的私生子,也是唯一的儿子。
圣上病重,宁王对那张椅子虎视眈眈,就等着时间一到,名正言顺继承皇位。
忠臣们纷纷表示:只有找到楚逸,才能挽救天下于水火之中。
简直是比夏云的大女主设定还离谱的男主设定。
就凭楚逸这废物模样,找到他,江山社稷只会完蛋得更快吧?他可能会把水缸搬上朝堂,然后坐在里面上朝。
一想到这个画面,我就不能坐视不理。
我对杀手道:「你主子想用这个孩子威胁楚逸,让他自愿让位,这个出发点是好的。
「但是建议就别出发了。
「你们越是这么做,只会适得其反,走进作者的套路里。」
我挑了挑眉:「直接点,现在就进去把他们嘎了。」
10.
大兄弟大概没想到我会如此提议,足足愣了一分钟才回神。
他对我竖起大拇指:「你可真是个小机灵鬼。」
然后将剑刃压得更深:「照我的话去做。」
我露出遗憾的表情:「我也很想帮你,可惜我只会倒带,不会快进。」
他很聪明,一下就理解我的意思。
但他不打算放弃:「那我就在这里等,等到她生下来。」
片刻后,他又想起来问我:「你倒了多长时间?」
我:「这个……那个……」
他:「说实话。」
我:「半个月吧。」
11.
杀手蹲在树底下沉默良久。
发生这种事我也不想的,十天后是我成亲的日子,我当时只有一个念头,一定不能让夏云再搅和我的亲事,于是便倒回去了半个月。
等孩子再生下来,我已经嫁作他人妇,夏云就是再无耻,总不能来破坏我的家庭吧?
我安慰杀手:「你忍忍,半个月很快就过去了,弹指一挥间。」
他没理我,自顾自地盘算着:
「若我现在离开,万一夏云出什么意外,主子的计划便无法实现了。
「必须得好好看着她的胎,绝不能让她出什么闪失。」
我听得内心烦躁:「什么玩意儿,难不成你还要去帮她安胎?」
杀手:「不是我,是你。」
神经病!
要安他去安,我才不奉陪。
他要是敢拦住我,我就斗转星移送他回老家。
12.
万万没想到,最后我还是留下来了。
因为说完那句话,杀手对我扯下面巾,露出一张帅得令人发指的脸。
他冷声说:「杀手如果被人撞破真面目,只有一条路可以走,就是杀了对方。如果你帮我,我们就是同一条船上的人,我可以不杀你。」
我立刻斗转星移,但也不知道咋回事,每次都只倒回了一丁点时间,刚把他的面巾遮回去,他又立刻扯下来。
反复几次后,我终于意识到,是他摘面巾的样子太好看了,在我脑子里挥之不去,下意识就想倒放那一幕。
可恶,我为什么偏偏是个颜狗?
我认命了,道:「帮你也不是不可以,但你也知道,夏云那个人很难顶,我要是在她那受了什么委屈……」
没等我继续说,杀手已经聪明地接过话:「我双倍补偿你。」
「成交。」
13.
既然结成同盟了,我总不好一直大兄弟地称呼他。
我问:「你叫什么名字?」
杀手立刻警惕地看着我,仿佛我别有用心似的。
他谨小慎微地开口:「我没有名字,你要实在想称呼我,你给我取一个吧。」
我一时也没什么灵感。
我:「那你说一点儿有关于自己的事吧。」
他:「我记得小时候祖父经常打我……」
我:「好了,那你就叫厌祖吧。」
他瞠目结舌,一脸欲言又止的表情。
就在此时,湖边小木屋里突然传来夏云的惊叫。
糟糕!
14.
厌祖立刻冲向那间小木屋,我也赶紧跟了过去。
我心里直打鼓。该不是我斗转星移的能力只能维持片刻,孩子又要出世了吧?
那厌祖倒是得偿所愿了,希望他遵守承诺放过我,不然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他。
我看见他冲到窗前,又突然猫腰蹲下去,顺带回身将我也拉到窗子底下。
我忍不住探头看了眼,屋里什么状况也没有,只有夏云偎依在楚逸怀里的恶心场景。
夏云娇嗔:「相公,孩子踢我呢。」
楚逸却开始抽噎:「娘子,都是我不好,保护不了你,害你变成现在这样……」
夏云:「相公你别这么说,千错万错都是师姐的错。老天爷也在帮我们,若是孩子交到她手上,还不知会被她带成什么魔头。」
楚逸恍然大悟:「对对对,你说得对。」
我拳头紧握,在自己胸口捶了两下,顺带看了厌祖一眼。
他满脸无奈,只能跟着捶了自己胸口四下。
夏云又试探道:「相公,你说,方才若是师姐答应了我,你以后会爱上她吗?」
楚逸顿怒:「你将我看成什么人了?我心里除了你,怎么会有别人?」
夏云娇声反驳:「你现在这么说,是因为你已经知道了师姐的真面目。若她方才没有使出邪术,你兴许就不是这个态度了。」
楚逸噗通一声跪下:「我向天发誓,此生只喜欢云儿一人,除了云儿,其他女子在我眼里就是一坨屎。」
岂有此理!
我鼻子冒烟,刚举起拳头就被厌祖抓住。
他惧怕地看着我,用气音对我道:「这把算我的。」
然后他开始哐哐地砸自己胸口,先砸了八下,大概觉得实在不足以弥补我,又哐哐砸了八十下。
里头的人却并不打算罢休。
夏云:「相公,此地已经暴露,不如我带你回师门吧?师父一向疼惜我,如今我身怀六甲,他定不会袖手旁观。」
楚逸:「可是你师姐追过来怎么办?」
夏云:「所以我们要快,抢先一步到师门,将她修炼邪功的事告诉师父,师父最恨邪门歪道,一定会将她处死。」
这就是我省吃俭用也要救济的小师妹,真的是恩怨分明呢。
我看向厌祖,这回他倒是打算怎么弥补我?
厌祖也看不下去了,脸上比我还愤怒。
他果断道:「别伤了孩子,其他的你随意。」
我一把掀了窗户,对着里头那对狗男女就是一顿暴雨梨花针,每根针都手指那么长,直扎得那两个猪头都没有一块好地才解气。
我站在窗外,淡笑着对脑袋已经变成刺猬的夏云道:「怕小师妹你在师父那告不赢,这些针就当我免费送你的好了。你带着针去,师父才会相信是我迫害你。」
15.
随后,我转身离开了小木屋。
厌祖明明很紧张夏云的胎儿,却不知怎地,跟了过来。
他站在我面前,踌躇了两下,突然开口:「你这师妹怎么这个德性?」
我无奈一笑,可不嘛。她是我师父的关门弟子,师门里最小的女孩子,所有师兄弟都宠着她惯着她。哪怕她长大后为了楚逸叛出师门,私奔潜逃,师父得知后第一个却打了我。
他说:「若不是你平时疏于教导她,她也不会养成这个无法无天的性子。」
可笑啊,我只是个师姐,难道真正错的不是师父吗?
厌祖听完沉默了许久:「对不起,我不知原来你……算了,你走吧。」
我却摇摇头。
不,我要留下来。我改变主意了。
我原以为我只要独善其身就可以,夏云和楚逸以后过得怎样,与我无关。但事实上,真的无关吗?
这是一本大女主文,夏云往后会帮楚逸扫平所有障碍,助他登上帝位,和他俯瞰天下,成为一代贤后。
到时候普天之下,莫非皇土,我就算缩到任何一个角落,难道就可以避开这对狗男女吗?
何况,凭什么任由他们走上人生巅峰,坐上天下人梦寐以求的位置?
凭夏云的恋爱脑?还是凭楚逸躲水缸的本事?
他们不配。
若让我选择,我宁愿是宁王坐那个位置,起码传闻中,他满腹计谋,才华横溢,是不世之才。
何况,这回宁王不必等七年再找到楚逸父子了,夏云也不会有机会在七年后借着宰相千金的身体还魂,在朝中替楚逸奔走谋划。
只要我和厌祖合作,将夏云的孩子交给宁王,所有的事情都将改写。
我倒要看看,有我在,夏云能掀得起什么波浪。
16.
第二天早晨,我醒来后去了趟小木屋,夏云和楚逸已经走了。
除了干粮和衣服不见,一起消失的还有昨晚那几百根针。
看来,夏云果然是要回师门去找师父处置我,毕竟那些针是我的独门暗器,每一根都有标记,抵赖不得。
厌祖忧心忡忡:「你明知你师父偏心她,你怎么还留下证据?这样不是陷自己于绝境吗?」
我云淡风轻一笑:「故意的。有时候只有在绝境里,人才能更看得清楚。」
厌祖:「马车已经准备好了,我们这就回你师门。」
他站在马车上,将手递给我。
我将手放进他掌心的瞬间,他道:「有我在,你永远不会陷入绝境。」
我:「为什么?」
他:「我们不是结盟了吗?我说过,只要你帮我,我也会帮你。」
我笑了笑,他是个亡命的杀手,我是个注定遭身边人背弃的可怜虫。
我们都有美好的未来。
我们一路朝着千机门进发,第三天傍晚,终于抵达。
我让厌祖在山下等我,他却坚持要与我一同上山。
今天的师门却有些不同寻常的安静,放眼望去,竟不见一个人。
我对厌祖道:「看来她已经到了,这会儿估计正跟师父和师兄弟们告我状呢,我们直接进去吧。」
厌祖却猛然拦住我:「我觉得有些不对劲。」
杀手的直觉往往很敏锐,我立刻站住了脚,四处张望。
就在此时,东南西北四个方向的暗处突然飞来四根绳索,将我的手脚分别捆住。
远处巍峨耸立的宗门大殿上空出现一片芝麻点,伴随着呼啸的风声,越来越清晰。
我终于看清,那是密密麻麻的羽箭,黑色中泛着点点金黄,绘了符文的缘故。
所有师兄弟都趴在大殿屋顶对我放箭,千万支箭像一块密不透风的钉板朝我压过来。
果然,夏云说什么他们都会信。
他们不需要听我的解释,只想置我于死地。
我用几百支针招呼了夏云,现在夏云反过来对我十倍奉还。
她很聪明,提前用绳索捆住我的手脚,以防我使出斗转星移。
我转身冲厌祖喊:「快跑。」
他将手里的剑一扔,却是一个转身护到了我身前,将后背留给了那片羽箭。
17.
我看着厌祖,他从容一笑,用眼神对我告别。
他太天真了。
这才哪到哪?
我嘴唇轻启,慢慢念出那四个字:
「斗——转——星——移。」
所有羽箭瞬间飞了回去,消失得无影无踪,连方才经过被误射中的两只鸟都倒了回去,落在树杈子上。
几秒后,远处传来争吵推诿的声音。
「小师妹,你不是说绑住她手脚就可以阻止她施法吗?」
「我,我也不知道啊,上次她施法的时候明明做了手势的啊。」
「你没有搞清楚?这下完蛋了。」
厌祖死里逃生,目瞪口呆地望着我:「所以你每次施法前两只手在那团来团去是……」
我点点头:「是的,只是仪式感而已。」
也不完全是。
有点手势可以让我施展起来情绪更投入,专注度更高。
但没有手势,影响也不大。
我双手再次张开,来了个大开大合式的斗转星移,把整个宗门大殿倒退回一百年前,变成了一片废墟。
所有师兄弟们,连带着夏云、楚逸,还有我那个偏心偏到太平洋的师父,全都从天上摔下来,掉落在我面前。
师父从废墟里满脸土灰地爬出来,对我求饶:「盈儿,念在师徒一场……」
我一个斗转星移,让他的功力跟宗门大殿一起倒退一百年。
18.
什么师父?现在不过是废人一个了。
师兄弟们扑在那个废人身上,愤恨地瞪着我:「容盈,你欺师灭祖,我们不会放过你的。」
我淡淡一笑,看向一旁脸色发白,挺着大肚子缩在楚逸怀里的夏云。
我问:「小师妹,你也是这么想吗?」
夏云浑身一颤,惊惧到极点的模样。她转头跟师兄弟们划清界限:「这是你们自己的想法,别拉着我下水。我何时说过要和大师姐作对?」
师兄弟们僵在原地:「小师妹,你……」
夏云紧紧抓着楚逸的衣领,仿佛害怕他消失似的:「是你们理解错了,我只是求师父对大师姐略施惩戒而已,我从未想过要害大师姐。」
她很聪明,知道这整个师门比起楚逸的太子身份来说,不值一提。
见识过绝对力量以后,她已经不会傻得再挑衅我,当务之急是保住楚逸的命。
她虽然恋爱脑,在其他方面倒是理智清醒得很。
只可惜了,这百年老门派,就这么给她的大女主之路陪葬了。
我并不打算要夏云的命,毕竟她肚子里的孩子还有用。
但我也不打算让她好过。
「从现在开始,千机门就归我了。你们愿意留下来的便留,不愿意留的——」我指着躺在地上那个废人,「自废武功,跟他一样横着出去便可。」
我看向夏云:「不包括你,小师妹。
「你若想走,得留下性命。」
19.
这群废物一个有骨气的都没有,竟然全数留下了。
连我师父那个废人都不肯走,嚷嚷着从前对不住我,要加倍补偿我。
我冷笑,就凭他现在走路都哆嗦的样子?吔屎啦。
我指着茅房的方向,对厌祖道:「让他去那看守,桶满了就拿去浇菜,但凡有一棵菜瘦了,连汤带桶给我吃下去。」
「那其他弟子呢?」
「全都去搬砖,一个月内把宗门大殿重新盖好,要是盖不好,就拿他们的人头来凑,少一块砖,砍一个头。」
「夏云怀了孕,是不是……」
「怀孕就可以白吃大米饭吗?她又不是替我怀孩子,凭什么我要养着她?让她去洗衣服,要是敢少洗一件,你看我饶不饶得过她?」
厌祖一一记下我的命令,末了合上小本本,有些畏惧地看着我:「你好像变了一个人。」
我不否认,任谁经历过那样的生死大劫,被最亲的人集体背叛,都不可能再保持初心。
我掏出长针,阴狠道:「从前的容盈已经死了,我现在是六亲不认的千机门掌门。」
厌祖:「那我呢?」
我顿住,回头看了他一眼。
又很快把脑袋扭回去。
声音低了一个度。
「你不一样。
「你是我的心腹。
「你可以不用干活。」
我没再转头,却好像听见他轻轻笑了一下。
20.
我一接管千机门,整个山头顿时焕然一新——从前这里鸟语花香,现在连只苍蝇都不敢经过,生怕遭了池鱼之殃。
在我的威严震慑下,所有人都敢怒不敢言。
因为他们但凡有什么意见,我都会斗转星移,让他们回到没有意见的时候。
我搬了一张椅子去院子里,亲自监督夏云洗衣服。
她大腹便便,蹲不下去也坐不了小板凳,只能跪在地上干活。太阳毒辣辣的,不到一个时辰,她便脸色苍白,摇摇欲坠。
这可急坏了师门这群废物,他们大义凛然地冲上来斥责我:
「云儿好歹也是你师妹,她怀着孕,你怎么能让她干这种粗活?」
「做人要讲道理,是你修炼邪功在先,小师妹又没有做错什么事。」
哦,是我错了呗。
我错就错在没有把你们这群废物也送回娘胎。
遗憾极了。
我冷冷道:「千机门不养闲人,何况她还一拖二,我已经很仁慈了。这些衣服总要有人洗的,不然你们替她洗?」
夏云抬眸,目光楚楚可怜地看着他们,嘴里却是委曲求全:「师姐,你不要为难师父和师兄们,我洗,我洗就是了。」
师兄弟们闻言反而捋起袖子:「不就是洗个衣服,有什么难的?小师妹放着,我们来。」
我笑了笑:「行啊,洗衣服是比搬砖轻松一些的,那盖大殿的事就全部交给楚逸好了。」
夏云闻言,醍醐灌顶一般推开所有师兄弟,拿起衣服猛洗。
「我不用你们帮忙了,我自己可以的。_x001D_」
21.
有时候我真的很嫉妒,哪怕夏云满心满眼只有楚逸一个人,摆明了不在乎师门其他人的死活,可师父和师兄弟们却依旧袒护着她。
她头上的大女主光环一直笼罩着她,从未离去。
我甚至不知道眼前的风光是真实还是虚幻,会不会我的重生归来只是为了成全夏云的又一次大女主之路。
我似乎活在一个只有我清醒的世界里。
这让我十分痛苦。
夜深人静的时候,我坐在后山悬崖处,猛灌了自己一壶酒,呛得眼泪直流。
风吹得我浑身发抖,摇摇晃晃,几乎坐不住的时候,我听见身后有脚步声接近。
不用辨认我也知道是厌祖。
除了他,整个千机门还有谁会关心我的死活?
厌祖将一张披风罩在我身上,替我拢了拢:「酒喝多了伤身,你不知道吗?」
我看着他脸上的黑巾,觉得他近来是越来越不尊重自己的杀手身份了,已经完全变成了我的小跟班。
他还靠得这么近,该不是看我当上掌门,存了什么非分之想吧?
我提醒他:「我可是有未婚夫的人。」
厌祖不以为然:「你还记得自己有个未婚夫?十天之期已过,你又错过婚事了。」
我毫无反应。
因为我是故意的。
我跟那个名义上的未婚夫又不认识,不过是媒妁之言,就这么嫁过去,谁知以后会不会变成一对怨偶?
还不如留在千机门,当个逍遥自在的掌门。
厌祖低头,眼底似乎有些失落:「你当真一点儿也不想见他?」
我看着他,仿佛意识到什么似的。
难不成……
不会吧……
我还想说些什么,他却已经难过至极的模样,站起来道:「我回去了,你也早些回去吧。」
说完,他转身就想走,却一个不小心踩空,往悬崖下一掉。
千钧一发之际,我对他使出了斗转星移。
因为太过着急,我的劲儿不小心使大了,竟倒带了一个时辰。
我就这么看着厌祖十倍速地倒退回远处那棵树下,脸上的黑巾脱落。他拾起地上的长弓,拉开弓弦,对准了我的方向。
他不是厌祖。
他是我做梦都没想到的另一个人。
不是我的未婚夫。
22.
是宁王。
23.
我和宁王大眼瞪小眼好半天,谁都不敢轻举妄动。
不知过了多久,我才眨了眨眼睛,终于确定自己没有认错。
他露出懊悔神情,把长弓一扔:「该死!」
然后重新朝我走过来,仪态截然不同,端的是气定神闲、一派贵气。
我却浑身发抖。
刚刚在我喝酒的时候,他就这么在背后用箭瞄准我。
他想杀我。
他竟想杀我。
我的脑子无法适应突如其来的转变,我还觉得那是和我同生共死的厌祖。
可认真想,如果他一开始就是宁王的话,杀我有何不可?
对一个有野心当皇帝的人来说,一个拥有绝对力量的人,往往是他不可掌握的人,会成为他将来最大的威胁。
甚至比楚逸和夏云肚子里的孩子威胁更大。
换了是我,我大概也会先杀之以绝后患。
可他为什么又放弃了呢?
24.
我看着宁王走到我面前,短短一瞬间已经想到了答案。
我明白他刚刚对着我那副失落样是想做什么了。
真不愧是满腹谋略的天下第一聪明人。
我一直等他走到我跟前,才冷笑着开口:「没有演成我未婚夫,心里很遗憾吧?」
宁王尴尬一笑:「好歹杀手这个角色,我还是瞒住了你的。」
我怒了,翻起手腕就想给他几针,却被他更快擒住手臂。
我:「斗——」
后面三个字淹没在喉咙深处,因为他用手捂住了我的嘴。
我不是非要喊出来才能发功。
喊出来也属于仪式感的一种。
但他很迅速地开口,阻止了我后续的动作:
「容盈。」他说,「我们谈个交易吧。」
25.
我怎么也想不到,宁王跟我谈的交易竟这么大。
他想买下我这个人。
确切说,是我拥有的斗转星移的技能。
「容盈,你知道拥有你,意味着什么吗?
「意味着拥有无限次后悔的机会,哪怕走错千万步,也能回到原点重来。
「对一个执掌江山的人来说,这太珍贵了,我希望你答应我。」
所以说,出门行走,拥有一项过硬的技能是多么重要!
怪不得他放弃杀我,因为他打算假扮我未婚夫。
还有什么法子能比这个更便捷地得到我吗?没有!
当然,前提是我已经将厌祖视作心腹,又不认得未婚夫是什么模样。
可惜,他出门带了脑子,却忘了带眼睛。
现在他想得到我,除非他开得出我要的价码。
宁王淡淡一笑:「你若答应我,将来金銮殿上,我身边那个位置,便是你的。」
我:「不稀罕。」
他皱起眉头:「那你要什么?」
我摇摇头。
其实我也不知道。
宁王:「或者你可以这么想,如果你坐上这个位置,你就夺走了夏云最想要的东西。你总不会认为,她对楚逸真的单单只是情爱吧……」
我立刻改变主意:「我答应你。」
又补充了一句:「但你不能碰我。」
说完我就想咬舌头了,我到底在自信什么?他将来是皇帝,后宫三千佳丽,想要什么女人没有?
说不定我求他碰我他都懒得看我一眼。
这么想想,我竟有些神伤。我始终记着他替我挡箭的那份情谊。如果他只是厌祖就好了,拿下厌祖我还是有点把握的。
宁王一口答应了我:
「放心,本王不是个喜欢勉强的人。」
26.
几天后,夏云再次生下孩子。
孩子降生的瞬间,宫中传来噩耗,皇帝驾崩。一时间,朝野动荡,人人自危。
宁王派人包围了整个千机门,要楚逸写下自愿让位的诏书。
与此同时,朝中支持楚逸的忠臣正带着兵马赶来营救。
楚逸在夏云的支持下,终于支棱了一回,表示宁死不会将天下交给宁王这样的乱臣贼子。
小说的男女主总是天生有种直觉,似乎知道不论境遇有多差,最后必定有转机。
但他们一定想不到我会做什么。
我当着夏云和楚逸的面,亲手拧断了那个孩子的脖子。
夏云癫狂地瞪大眼睛扑向我:「你这个毒妇,它只是个婴孩,它连这个世间长什么样都还未曾看过。」
楚逸咆哮:「我要杀了你!」
可惜他没能靠近我,便已经被宁王一脚踹飞了出去。
我:「让不让?孩子断气未久,我还能救回来。若再晚,可就回天无力了。」
夏云终于放下她当皇后的美梦,哭着爬到我腿边:「让,我们让。求求你把孩子还给我!」
楚逸写完诏书,正赶上前来救驾的忠臣,他当着众人的面表示自己根本无心当皇帝,若再逼他,便自绝天下。
然后他恭顺地将诏书捧到宁王面前,臣服地跪了下去,大呼:「恭迎新帝!」
宁王接过诏书,却并未显出欣喜,他只是淡淡地收起来,拉过我的手,带着我回宫。
27.
往后的日子像流水一般匆匆而逝。
我和宁王——不,应该是新帝,举案齐眉,成了百年来最为恩爱的一对帝后。
但只有我知道,他其实从未碰过我。
白天,我陪着他上朝,召见群臣。遇到那种刺头敢以下犯上的,直接便是一套斗转星移送回姥姥家。几次下来,无人再犯。
晚上,我陪他吃饭喝茶,到点便一起躺下,然后各自睡觉。无事发生。
他也没有纳其他的妃子。
难道是他本身就对女人不感兴趣吗?
我翻了个身,忍不住喊他:「齐湛。」
我不习惯像其他人一样尊称他圣上,毕竟我们是盟友。
「嗯?」
「我给你选个妃吧,你就不用总是来我这儿了。」
「我睡你的床,你有意见?」
齐湛的语气并没有恼怒或者不耐烦,只是平淡地询问。
我点头:「嗯,我喜欢宽敞一点,你来了就不够宽敞了。」
第二天清早,一群工匠风风火火而来,把我们睡了三个月的床加宽,变成了两倍大。
晚上他依旧和衣在我身侧躺下。
只是这回,他轻轻拥住了我:「容盈,你开心吗?」
我以为他是在问我,得到他的独宠开不开心,顿时皱起眉头。
男人,油腻的代名词。
我意兴阑珊地点头:「嗯嗯嗯,开心。」
他沉默了几秒,似乎释怀了似的:「你开心就好。」
又说:「答应我,不要太依赖斗转星移的能力。」
我笑了,依赖这个能力的人,难道不是他吗?
我问他:「为什么?」
他轻轻叹息:「我怕你轻敌。越以为可以扭转乾坤,就越是察觉不到身边的危机。」
可我们哪里还有敌人?不是都已经被我送回姥姥家了吗?
他拍拍我的脑袋:「听我的,保持警惕心。」
我心里有一丝丝甜甜的。
听见他呼吸放慢,我使了个斗转星移,将床又变回原来的尺寸。
拥得更紧了。
28.
几天后,黄河决堤,沿河两岸灾情严重,瘟疫横行。
有人趁机散播谣言,说新帝德不配位,才引来此灾难。
为了平息民怨,齐湛不得不亲自去黄河流域视察。
不知为何,他显得十分害怕,我以为他是害怕黄河那边的瘟疫,却发现他将所有他能信任的人都留在宫里。
保护我。
他似乎害怕他离开以后我会有危险,可明明他要去的地方才是最危险的啊。
我拒绝了他。
结盟的时候他说过,他会帮我,现在,应该是我帮他的时候了。
这一行,别人可以不去,我却绝不能不去。
有我在,齐湛才能安然无恙地度过他登基以后最大的一次危机。
我执意要跟去,不论齐湛怎么劝说都没用,最后,他只能无奈答应了我,只提出了一个要求,要寸步不离地跟着他。
到了黄河后,齐湛并未要求我替他做任何事情,他只是像普通的皇帝一样,接受百姓的埋怨,想办法救治安置他们。
我想用斗转星移的能力帮他,他却拦住了我。
他满脸严肃:「我说过,别总是依赖这个能力。容盈,你答应过我的。」
我不明白,平时我在朝堂上闹着玩都用了无数次了,现在真正该派上用场的时候,他却不让我用?
我想了想,恍然明白,大概他是怕百姓害怕,以为我是妖妃,反而不利于他稳固民心的目的。
我是该谨慎一些的。
于是我等到半夜才偷偷施展,替他治好了附近所有的百姓。
29.
一夜间,百姓将齐湛奉为神祇,因为他一出现,瘟疫便消失了。
齐湛自然知道这是我的杰作,他并无半分喜色,只是满脸无奈。
我抱着他的手臂,撒娇道:「早点搞定灾情,我们就可以早点回宫,不好吗?」
他这才叹口气:「你啊……」
然而我们却并没能顺利回宫。
下黄河的第十天夜里,我得知一个消息,有一队叛军伪装成灾民,正等着我和齐湛驾临。
我一直存着个心眼,原书中宁王掌朝政七年,最后也是因为视察两河灾情,被夏云设计,尽失民心,最后一败涂地,楚逸顺理成章继位。
所以这次跟着齐湛来黄河,我偷偷带了几个探子,让他们沿途查探。
没想到夏云和楚逸果然打算作妖。
他们在几个忠心臣子的拥戴下,一直暗中招兵买马,只等一个机会,齐湛出宫的机会。
黄河决堤固然有天灾的成分,但最主要却是他们暗中破坏了几个重要位置的堤坝。
他们并不在乎百姓的死活,成大事者从来不拘泥于这种小节。
是我的错。
我就不该放过他们。
恩恩怨怨,也是时候来个了断了。
30.
我留下所有侍卫,让他们保护好齐湛,趁夜跟着探子前去那个村庄。
我远远看了眼,他们也不过三四百人,竟胆大至此。
不必一炷香的时间,我便可以把他们尽数解决。
探子问我:「娘娘打算怎么解决他们?」
我:「十天前这里还是一片汪洋吧?让他们死在水里,算是便宜他们了。」
我起手正打算斗转星移,却突然发现自己使不上劲,反而往地上趴下去。
这是中了迷药的症状。
这不可能,我的饮食一直小心翼翼,因为这是我唯一的弱点。
我看向探子,他微微一笑:「是我衣服上的粉末,薄薄一层,必须到这里才足够起效。为了让娘娘毫无防备地掉进这个陷阱,我们颇是费了一番功夫。」
话落,无数的脚步声慢慢接近,夏云和楚逸终于露面。
夏云看着我,仿佛在看一只蝼蚁:「师姐,你也有今日。」
她低身捏住我的脸颊,阴狠道:「在你拧断我孩儿的脖子时,我就发誓,有一天定会让你血债血偿。」
她笑了笑:「你放心,我不会折磨你的,因为我怕你痛的时候会变得清醒,恢复能力,那我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夏云清醒得让我害怕。
我终于明白,齐湛让我不要依赖斗转星移的用心了。
我太大意了,若不是自负,我早该警觉到不对劲的。
我并不在意自己的性命,可我怕误了齐湛。
我怕他功败垂成,失去性命。
我,我竟真的爱上了他。
31.
夏云说到做到,她抽出长剑,准备直接给我一个痛快。
楚逸却拦住了她:「云儿,别脏了你的手。让我来。」
楚逸从她手上接过剑,恨极了地看着我:「你放心,待我割下你的人头,一定会派人送给齐湛的。」
说完,他提起长剑,寒光闪过我的眼前。
我下意识闭上了眼睛。
再见了,齐湛,我终是没能陪你走到最后。
但愿还有下一辈子能重来。
哐当。
意料之中的疼痛还没有出现,我却听到长剑落地的声音。
下一秒,有人轻轻抱住了我。
我听见夏云见鬼似的口气:「相公,你在干什么?」
我睁开眼,看见眼前的脸,双眼惊恐地瞪大。
抱住我的不是别人,是楚逸。
他脸上满是劫后余生的后怕和欣慰,嘴角明明弯起,眼里却涌出无数眼泪。
他看着我:「不是叮嘱过你,别依赖斗转星移吗?怎么就是不听话呢?」
语气是齐湛的宠溺。
32.
不,不是齐湛。
有什么地方错了。
一定有什么地方错了。
我脑子里仿佛有什么头绪闪过,却快得令我抓不住。
我只知道,眼前的人不是楚逸。
他也不是齐湛。
他,兴许,也不是厌祖。
可我为什么就是想不起来?
我的脑子仿佛一瞬间要炸开一样。
33.
弄不明白的又何止是我?
这群叛军本就是以楚逸这个真命天子为统帅,他们正期待着楚逸杀了我,一震军心,却怎么也没想到,楚逸不仅没杀我,反而好似爱上了我似的。
最接受不了的,自然是夏云。
她拼命摇头:「不,你不是相公,你不是。」
楚逸缓缓站起来,温和地开口:「云儿,我当然是你相公。」
我盯着眼前的人,虽然他极力学着楚逸的口气对夏云说话,可眼底却再无从前楚逸对夏云的半分情意。
楚逸:「我不过是觉得,她还有利用价值,不应该这么轻易杀了她。我们的最终目标,应该是齐湛,不是吗?」
夏云:「可你刚刚明明对她说……」
楚逸:「我不过在嘲讽她而已,自以为有斗转星移的能力,就以为自己天下无敌了。」
夏云始终半信半疑,可又像是觉得匪夷所思,自己也不愿意相信有这样荒唐的可能性。
她拼命甩头,好像想把刚刚那可怕的一幕甩出脑袋,然后对引我来的探子吩咐:「给她喂多一些迷药,我要确保,她再不可能使出那个邪功。」
探子应诺,朝我走过来,手里握着一包迷药。
我死死盯着楚逸,我不会遗漏,在探子捏开我嘴巴的时候,他眼底藏不住的心痛流淌出来。
34.
我不知自己睡了多久,我好像一直在做梦,各种光怪陆离的梦境。
但在这些梦境里,我却一直听见有个声音在说话。
一开始,他像是在自言自语:
「容盈,是个什么样的姑娘?
「盈盈一水间,脉脉不得语?日暮犹未归,盈盈水边立?
「我真傻,在这想什么呢?很快便能见到她了。」
后来,是他在对其他人说话:
「快走,她想利用你,你还有更重要的事做。
「不许伤害她,你个该死的。
「盈儿小心!后面有箭。」
最后一句,他似是在路上一边跑一边说的:
「盈儿,等我,一定要等我,不许出事,不许!求求你,别对我这么残忍。我已经等了你一生,别让我再等另一生。」
我从梦中惊醒,蓦地睁开了眼睛。
有人坐在我的床畔,轻柔地伸过来一只手,替我抚了抚发鬓。
「你终于想起我了,盈儿。」
35.
我看着眼前的人,眼睛里渐渐腾起一片水雾。
豆大的泪珠开始拼命滚落。
怎么会?怎么会是他?
明明只是一个连名字都没有的角色,甚至没有机会出场,他唯一的用处,只是为我追逐楚逸的这段经历添上一些色彩罢了。
甚至不是浓墨重彩的一笔。
「看,为了个不喜欢自己的男人,竟然抛弃未婚夫,活该后来死得那么凄惨。」
哪怕读者提及这段,重心依旧是放在我身上,并没有人在意,那个未婚夫过得如何。
因为他除了拥有未婚夫这三个字,就再无其他的了。
可我不知,他竟然等了我一生,执念甚至化作灵魂,跟到了这一世,追随在我身边。
每次当我出现危险的时候,他便会上那个人的身,将我救下。
第一次,是杀手拿剑抵着我脖子的时候;
第二次,是宁王用弓箭瞄准我的时候;
第三次,是楚逸想砍下我脖子的时候。
我早该知道的,杀手不会那样可爱,宁王不会那样温柔,楚逸心里只有夏云。
我怎么会这么愚蠢?
我坐起身抱住他,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只是拼尽全身的力气紧紧抱住他。
我再也不会让他离开我。
可他却开口:「三次机会已过,我不能再陪在你身边了。」
我猛然松开他。
这是什么意思?
36.
「我来这里的时候,有人给了我三次附身于人的机会。我本以为这很足够,因为我想,只要我能和你说上话,我便会告诉你,盈儿,你有个未婚夫在等你,快去找他,其他的都不重要。
「可我做不到,一则是有禁制;二则,我不愿你留下遗憾,你上辈子受的那些苦,他们总要偿还吧?我又改变了主意,我想,用另一个人的身份和你永远相处下去,也挺好的。你看,我做了齐湛以后,不是也能对你好吗?
「但这次不行,盈儿。楚逸他不一样。」
他眼底的伤悲像是一片巨大的海,尽管他极力克制,眨眼间眼泪还是吞没了他。
「我无法附身在他身上和你相守一生,因为附身的时间越久,我便会逐渐成为这个人。我会渐渐爱上夏云,我会和她拥有很多个孩子,成为相濡以沫的帝后,你明白吗?」
我拼命摇头:「书里的内容是可以更改的啊,我穿到这里,就是为了改变历史的啊。」
他怅然一笑:「盈儿,你还没发现吗?你只能改变事情的走向,但你从来也改变不了人物的核心设定。就像千机门的人,不论夏云做什么,他们都会对她好。」
而楚逸的核心设定是只爱夏云一人。
齐湛的核心设定的是恋权,所以即便他上了齐湛的身,只要他守住皇位,其他的都可以改变。
我恍然明白了。
是我,是我的愚蠢。他早就提醒过我,不要自负。
若我没有中夏云和楚逸的圈套,他也不用耗费最后一次机会救我,他可以一直是齐湛,我们会相守到老。
可现在什么都来不及了。
他没有下一次机会了。
我掩面痛哭,我从未有一刻这样恨自己。
37.
天边泛白的时候,他看向窗外:「我要走了。」
他回头看向我,温柔一笑:「盈儿,这一生虽然很短,可仔细想来,已足够长了。和你相处的每一刻,已是上一辈子不可得到的快乐。」
他轻轻摸了摸我的发顶:「你放心,这里很安全,齐湛会很快找过来。只是,他这个人刚愎自用,眼里只有权位,并非可以托付的良人。待危机解除后,你要为自己做别的打算了。」
「不,不……」
「盈儿,永别了。」
他掏出匕首,刺进了自己的大腿,如此一来,便可确保楚逸醒来后无法伤害我。
到最后一刻,他依旧在保护我。
我死死拉着他的手,苦苦哀求:「求求你,别走,别离开我……」
我眼里的他仿佛在慢慢消散,可实际上,楚逸一直坐在我面前。
突然,他哀嚎一声:「好痛!救我,云儿!」
我知道,我永远失去那个人了。
我,我甚至忘了问他叫什么名字。
38.
齐湛果然很快找过来,将我救了出去。
虽然他有些迷惘,他也不知何时娶了个皇后,但看见楚逸被刺穿了一条大腿躺地上,他觉得我非常有用处,待我十分客气。
他俘虏了楚逸,夏云那边立刻溃不成军,很快也降了。
齐湛虽然没有立刻杀他们,但落在齐湛手上,下场可想而知,并不会比死好多少。
打退叛军后,齐湛带着我往宫里赶。
我却在路上趁他不注意逃走了。
我像个行尸走肉,不知要往哪里去,只知道一直往前走,直到我看见眼前一片熟悉的景色才停下来。
我竟回到了刚穿越过来时的地方——夏云和楚逸隐居的小木屋。
这里还保留着几个月前的样子,只除了满地的尸体已经化为白骨。
我站在其中,想到那个傻子便是在这里看见杀手将剑架在我脖子上,便吓得上了对方的身。
我现在才明白,为什么对他使用斗转星移时,怎么都是失败的。
因为那个身体里藏着另一个灵魂,他拉下面巾的那瞬间,便不是杀手了,而是心心念念为我而来的人。
那就是他的最初。
「你到底叫什么名字?至少,至少应该给我一个名字啊……」
我痛苦地蹲下去,眼泪一滴滴地落下去,地上似乎有什么东西接住了眼泪,晕染开来。
我瞪大眼睛,慢慢将一张喜帖从枯叶中抽出来。
那上面赫然印着一对新人的名字。
新娘:容盈。
新郎:厌祖。
我张大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怎么可能?
怎么会有人姓厌?
我反复翻看这张喜帖,确定它的确已经有几个月的时间了,就是当初我送来给夏云的那张。
可到底为什么会有厌祖的名字呢?
就算那新郎刚好姓厌,也不可能这么巧叫厌祖吧?
突然,一个念头击中了我。
我匆匆起身,往喜帖上所写的地址赶去。
39.
我进了晏城,一路听说,这里有一户姓厌的人家,本来几个月前打算办喜事,突然公子爷却得了怪病,昏迷不醒,不论什么汤药都喂不进去,但奇怪的是,不吃不喝却也没死,一直还有口气吊着。
婚事不得已只能搁置,传了信给女方家,似乎人家也没打算退婚。
直到这几日,厌家的那位少爷却是突然醒转了过来。
这可把厌家上下都乐坏了,晏城的百姓也跟着开心起来,毕竟那厌家真是极好的一家人。
我拉住路人,颤着声音问:「那厌家少爷,可是叫……厌……厌祖?」
路人不明所以地点头:「是啊,这里谁不知道?大惊小怪。」
我捂住嘴,眼泪却淌过手背滑入指缝之间。
不是他没有将名字告诉我,他本就是为我而生的角色,这书里我唯一曾经拥有过的,便是他啊。
他的名字,自然该由我来取。
我也早就取好了。
他叫厌祖。
我终于找到他了。
番外:
后来我跟厌祖描述我去找他的情景。
「我一步也不敢慢下来,就怕你会出危险。
「有几个杀手前来拦我,我一个斗转星移;
「还有两个看起来很不好惹的雌雄大盗,我也一并斗转星移;
「最后竟出现个头发花白的,我想,那应该就是幕后黑手了,我直接就……」
厌祖大吼:「那是我全家!」
他气得嘴唇发抖:「你对我全家用了斗转星移?」
我咬唇:「那人家急着想见你嘛。」
我想知道,真正的他是什么样子,我迫不及待,一秒也不愿意耽误。
推开房门那瞬间,我终于看清,他肤色苍白,身形清瘦,长得斯斯文文却并不惊艳。可圈可点的,也不过是那双深潭一般的眸子。
可他身上的温柔气息,却让人沉醉,他便是这世上最好看的。
他是厌祖,是我的未婚夫啊。
厌祖急匆匆翻下榻,穿上鞋子,撑着刚好一点的病躯就要去给全家人请罪。
「不用这么急吧?等你好一些了再说嘛。」
「不行。」
他拉住我的手,力道大得让我怀疑他到底是不是个大病初愈的人。
他看着我,无比认真地开口:
「他们晚一天消气,我就得晚一天娶你。
「我已经从上辈子等到这辈子,我等得够久了。
「你和我一起去请罪,不许再用斗转星移。」
别说请罪,刀山火海,我都会陪着他一起。
有他在,往后余生我都不会后悔。
我再也不会放开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