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乎盐选会员精选文章深夜一点钟，我的门外站着一个女人。
当天早些时候，我来到这座南方三线城市，随便找了个宾馆住下，准备第二天见客户。
宾馆是一栋八十年代末建成的五层老楼，配套设施陈旧腐朽，房间里的床很潮，我怕染上什么皮肤病，决定穿着衣服睡觉。
床垫里面的弹簧似乎都生了锈，弹性小声音大，躺上去就像上刑。
我在床上辗转反侧了很久，忽然听到一阵敲门声。
「笃笃笃……」
声音不大，敲门的手指很纤细，估计是个女人。
我立刻清醒过来，大半夜在宾馆敲门的女人，八成是「特殊服务」。
以前住酒店，顶多就是碰见有人塞小卡片，这种直接敲门的还是头一次遇到。
就在我愣神的时候，敲门声再次响起。
「笃笃笃……」
嫖娼？不可能的——被抓丢人，不被抓还有可能染上花柳病，我可不是饥不择食的疯子。
心里虽然这么想，可是我又止不住好奇，索性翻身下床，蹑手蹑脚地蹭到房门旁边。
我把眼睛凑到猫眼上，看到了一副属于女人的纤细腰肢，红色包臀裙紧贴着身体，形成了让任何男人都难以自控的性感曲线。
我意识到自己的呼吸变得粗重，赶紧收回视线，使劲晃了晃脑袋。明天还要谈生意，今晚可千万不能犯错误。
但是，多看两眼没关系吧……
我重新看向猫眼，那个女人已经离开了，可惜。
我叹了口气，躺回那张刑具一样的床上。
等等……
我反复回味着在猫眼里看到的景象，突然意识到一件诡异的事——我站在屋里，通过猫眼平视外面，看到的却只是那个女人的腰？
我身高一米七六，看猫眼的时候会微微低下头，就算猫眼的高度是一米七，而这个高度只到对方的腰……那个女人的实际身高岂不是要在两米三、甚至更高？
而且，在敲门声开始响起的不到十分钟的时间里，那个女人就只是在敲门，既没有在门缝里塞卡片，也没有说一句话。
我的嗓子眼开始发紧，后背洇出了一大片冷汗……
深夜十二点之后，一个巨人般的女人，站在走廊里一声不吭地敲门，她到底想干什么？
2
经过胆战心惊的一夜，我最终在清晨沉沉睡去，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三点，手机里有客户打来的十六个未接来电，真是倒霉。
在我低声下气地道歉后，客户终于答应三天后再见一次面。
无论如何，我今天必须换一家正常的酒店！
我收拾好行李箱，怒气冲冲地跑到一楼的前台，要求退房。
宾馆老板是一个梳着三七分的中年男人，他看到我摆着一张臭脸，试探地问：「事情办完了？」
「没办完我也不住了，我宁可多花点钱，也得找一个能睡着觉的酒店。」
老板笑了，「你可能没注意，今天是七夕节！现在外面都快黑天了，这个时候全城酒店都找不出一间空房。」
我看了一眼手机，今天还真是农历情人节……我又不信邪地打开旅游 APP 搜了一圈，的确如老板所说，情侣们几乎霸占了每一家高档酒店。
老板把房卡推了回来，「哥们，听我一句劝，在我这里凑合凑合，怎么着都比露宿街头强。」
事已至此，也只能这么办了。
我灰溜溜地收回房卡，刚要提着皮箱上楼，突然想起昨晚敲门的怪女人。
「老板，今晚能不能别随便放人进来了……」
老板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笑着说：「放心，这七夕节不光是给小情侣过的，还有单身汉呢——那些女人今晚根本不愁没活干。」
听完老板灌的迷魂汤，我重新回到了三楼走廊尽头的房间，进门之前，我抬头看了一眼天花板。
出乎我预料的是，走廊的举架竟然比房间内部还要低，如果我伸直胳膊，中指可以勉强碰到天花板。
据我估算，昨晚的怪女人身高至少在两米三以上，她是怎么站在只有两米高的走廊的呢？
3
天色渐晚，老板的话得到了证实，相邻的房间很快住满了情侣，没等上多久，咿咿呀呀的叫声此起彼伏地开始了。
墙壁的隔音效果太差，我戴上耳机，把音乐声开到最大。
住在隔壁的情侣运动极其剧烈，床铺不断敲击着墙壁，震得屋顶直往下落灰。
我咬牙坚持到了深夜，住客们终于人困马乏，周围的声音逐渐平息。
我取下耳机，享受难得的静谧时刻，可是就在我刚刚睡着的时候，那种带有强烈震动的撞击声再次毫无预兆地响起。
「砰砰砰……」
又不是只有这一天能开房，就没点别的事干了吗？
一股热血顶上了脑门，我倏地翻身坐起，准备去砸隔壁的房门。
当我走到门口，突然意识到自己的错误——撞击声并不是来自隔壁，而是有人正在狂敲我的房门！
不会是……我的怒气顿时消了一半。
我缓慢地看向猫眼：那是一个女人的肩颈，锁骨突出，皮肤在灯光的照射下显得异常惨白，身上穿着红裙子……和昨天女巨人穿的那件一模一样！
「砰砰砰！」
剧烈的震动突如其来，猫眼突出的部分狠狠打在我的眼眶上，我捂着眼睛向后退了一步，再看面前这扇脆弱的木门，在巨大力量的作用下，正在激烈地晃动，随时都可能被敲碎。
这哪里是一个正常女人能发出的力量？
我不顾自己颤抖的声音，对着门外高喊：「再敲我就报警了！」
……
片刻的停顿过后，更加猛烈的敲击随后而至。
要命。
我迅速挂上防盗链，转身冲到床边的座机，按下呼叫前台的按钮，听筒里仍旧是一片忙音。
这个破宾馆，竟然连电话线路都坏掉了。
敲击还在继续，其中开始夹杂着木材朽烂的声音，我的房门就要坚持不住了。
没办法……我开始拍打墙壁，希望隔壁的情侣能够听到。
4
在我的记忆中，直到宾馆老板和一位男住客推开我的房门，敲击声从来没有停止过。
我不知道敲门的人是什么时候离开的，问他们看没看见有人站在门前，老板和男住客连连摇头。
老板说：「你自己不睡觉没事，但是别吵其他人啊，会影响我生意的。」
我说这件事真的不怪我，然后把自己连同前一晚的遭遇告诉了他们：一个来历不明的怪女人，连续两晚来敲我的门。
男住客觉得纳闷，说：「我和女朋友都没听到有什么敲门声啊？」
我说：「你们前半夜一直忙着了，当然听不到。」
男住客脸色通红，一时语塞。
老板在门口转了两圈，没发现什么异常，问：「你确定这两天来的是同一个女人？」
我点头，「我记得很清楚，我在猫眼里看到的绝对是同一条红裙子。」
老板说：「可是前一天只能看到腰的女人，怎么今天看的就是脖子了？难道她隔了一天就变矮了？」
男住客露出惊恐的表情，「不会是鬼吧？我以前听说过一个日本的怪谈，讲的一个能够随时改变自己身高的女妖……」
老板马上就急了，「别瞎说啊，我这宾馆干净着呢！」
我不知道，我也没有多余的精力去思考，只求老板再给我找间房，好歹把这一夜对付过去。
老板沉吟片刻，说：「今晚有一对情侣定的是钟点房，两个小时前已经退房了，可以给你住。」
我嘴上说着谢谢，心想老板突然变得这么大方，肯定是怕我把宾馆邪门的事传播出去。
「不过……」老板面露难色。
我说：「今晚碰上这种事，你不会还想让我掏两份房钱吧？」
老板连忙说：「那倒不会，只是我刚才说空出来的那间房，就在你这屋的对门……」
5
对门就对门吧，只要不是这屋就行。
男住客打着哈欠回去了，老板取来房卡，在我面前打开了对门的房间。
老板说：「上一对情侣退房之后，屋里还没来得及收拾，你凑合一下吧。」
我探头看了一眼，床上乱七八糟，想必经过了一番大战，床单被罩上指不定粘着什么东西。我心想算了，大不了不睡了，直接坐在床边的小凳子上。
老板也跟着闪身进来，把门关上。
「你干什么？」
老板说：「我看你好像吓得够呛，寻思陪你呆一会儿。」
我叹了口气，说：「我知道你什么意思，等过两天谈完生意，我就离开这儿了，没机会在外面说你这宾馆闹鬼。」
老板不住地点头哈腰，重复说着理解万岁。
「但是话说回来，」我问：「你不是应该一直在楼下前台呆着吗，这两天真的没见过一个穿红裙子的女人进来？」
老板说：「这种地方，进小姐就是家常便饭，我平时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不能挡人家财路不是。所以到了晚上，我基本上都不在前台。」
「那楼层监控呢？你能不能帮我看看，那个女人来得邪门，去得更邪门，弄不明白的话，我这心里总是发慌。」
老板沉吟了一会，拽了一个凳子坐到我旁边，用耳语般的声音说：「我这宾馆虽然破，但是公安局统一要求了，只有装监控才能正常营业……可是，宾馆之前出了一档子事，从那之后我就再也没把监控打开过。」
「什么事？」
「还能是什么事，死人呗。」老板点上了一支烟。
6
我原本住的房间，位于三楼走廊南侧的尽头，据老板所说，监控摄像头就安在房门旁边。
两年之前，也是七夕节当天，宾馆爆满，老板沏了杯浓茶在楼下值班。
前台摆着一台电脑，上面播放着各个楼层的实时监控画面，午夜之前一直有情侣们进进出出，等到了后半夜，走廊里渐渐看不到人影了。
老板寻思住客们都忙着办正事了，自己就趴在桌上眯了一会，等他再一睁眼，迷迷糊糊地看到监控画面上多了个东西……
说到这里，老板停了一下，两手拍着胸脯说：「那个画面啊，我现在想起来都瘆得慌——就是这三楼的监控，拍到走廊里有一个飘在半空中的女人！因为摄像头的角度是向下拍的，所以只能看到那个女人脖子以下的位置。」
飘！我周身打了一个冷颤，如果走廊里有一个飘起来的女人，那么透过屋里的猫眼看出去，不就是正好在腰部的位置吗！
「那个女人……飘的位置在哪儿？」我的舌头好像变成了别人的。
老板说：「我也不瞒你了，在监控画面上，那个女人就是正对着你原本住的那个房间。」
「你这个奸商，有问题的房间也敢让我住！」
老板按住我的肩膀，说：「你听我解释，那个时候的房间真没问题……接着说那天晚上的事，我看到监控里飘着个女人，一下就给吓精神了，心里盘算那东西应该不是『人』。我虽然怕她伤到住客，但是我也不能给那个房间打电话，告诉他们暂时别出门啊，门外还飘着一位呢……」
「所以呢？」
老板说：「所以我寻思，再厉害的牛鬼蛇神，它也得怕正气不是，我就赶紧给街道派出所打了电话，当时值班的民警还以为我是个疯子，我费了半天劲，求爷爷告奶奶才把他们叫过来。半个小时后过来了两个民警，我跟在他们后面上了三楼，壮着胆子挪到走廊尽头，看到那个女人还在那儿飘着呢……」
老板咽了下口水，接着说：「结果呢，等我们看清了，才发现那个女人其实是在门前上吊了。后来警方查清了，那个女人怀疑自己老公出轨，当天偷偷跟踪老公出来，发现人家是来这里私会小情人。她敲门，想让老公出来讨个说法，结果她那个老公也是混蛋，眼看出轨的事情败露，索性直接提出离婚，把那个女人关在门外，自己在屋里继续和小情人鬼混。」
我听出了意思，「所以，她一时想不开，就在门外吊死了？」
老板点头，说：「她把自己挎包的肩带拆下来，绑在走廊上面的管道上，踩着旁边的花盆就吊上去了。你是没看到当时的场面啊，警察让屋里的狗男女开门，那个男的出来看到老婆抻长了舌头，居高临下、死不瞑目地盯着自己，吓得直接尿了裤子。」
我咂咂嘴，说：「虽说走廊里有女人飘着那段挺离奇，但是全部听完之后，感觉就是任何一个酒店都能发生的狗血故事。」
「我一直都觉得是挺狗血的，要不是真的闹出了人命，可能我早就忘了……」老板仔细地斟酌着用词，「直到你刚才说，在猫眼里见到了一个女人的腰，我才突然想起来这件事，说不定，就是那个女人怨气没散，又来这个房间敲门了。」
我看了一眼手机，时间已经是凌晨三点，用不了多久天就亮了，想到这里，一直紧绷的精神也稍微放松下来。
「还好她没把门敲开，要不然发现我不是她老公，说不定一气之下就把我『带走了』。」我打趣道，「怪不得网上都说，出门住酒店，千万别住走廊尽头的房间，我这次可是领教了。」
老板也跟着嘿嘿笑，「别信那个，网上都是瞎扯淡……」
「砰砰砰！」
就在我们闲聊的节骨眼，寂静的夜里再次响起炸雷一般的敲门声！
7
敲门声突如其来，我整个人摔下了凳子，手机飞出了好远。
老板脸色煞白，手脚止不住地痉挛，「靠……我、我、我也听到了。」
摧枯拉朽般的响动，就来自门外的走廊。
「砰砰砰！」
木材破裂的声音越来越明显，那扇门再也经受不住那份恐怖的力量了。
我和老板两个男人抖成了筛糠，互相搀扶着、移动着，仿佛花了一年的时间，终于蹭到了门前。
老板蹲下去，托着我的上半身，让我的眼睛渐渐靠近猫眼……
没有腰，也没有肩颈，好像什么都没有……
我接着抬头，让视线足以看向更低的方向……
在我看清走廊里情形的一瞬间，再也抑制不住血液里面浓重的恐惧，立刻歇斯底里地失声嚎叫——
在走廊对面、我原本住的房门前的地面上，立着一个女人的头！此时她正背对着我的方向，用额头一下一下撞击着门板，尽管没有躯干，却发出了比野兽还要恐怖的力量！
「砰！」
在最后的一次敲击中，我清晰地听到了房门彻底破损的声音。那个逐渐变矮、最后只剩一颗头颅的女人，终于如愿以偿地进入了那个房间。
我陷入了如同醉酒时候的断片状态，大脑丧失了时间观念，只是木讷地尖叫、后退，眼睁睁看着老板也附在猫眼上观看，然后像我一样连滚带爬地倒下。
倒在地板上时，老板碰到了我之前摔出去的手机，他先我一步反应过来，拨通了报警电话。
别……我深层的理智突然开始苏醒，别报警，我的行李，我的皮箱还在对面，先别报警！
「女巨人」，或者说是吊在走廊的女人，或许是阴魂不散，来找自己背信弃义的丈夫。之前宾馆里发生的一切，似乎都可以归结于某种人类至今仍未可知的力量和现象，但是当我最后看到了那颗梳着长发，立在地上撞门的、圆圆的女人头，我突然意识到了——她是来找我的。
老板正在对着手机狂喊，我听不清他说的是什么，只记得自己拼命上去抢夺手机，和他扭打成一团。
很快，隔壁的住客被吵醒，几个男人冲了进来。
我再也来不及去拿我的皮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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警察来得很快，他们听着宾馆老板语无伦次的讲述，又看着那扇依旧伫立在门框上的门板，露出了匪夷所思的表情。
虽然完全看不到房门彻底破碎的迹象，但是在场的人们都承认，房门的猫眼下边和脚踢线的高度，确实有严重的磨损痕迹，甚至还有一些奇怪的暗红，像是干涸许久的血迹。
很快，警察在我的皮箱中发现了那颗货真价实的女人头。
当天下午，警方在市中心抓获了我的客户，女人头是他雇凶杀人的证据。
我后来在看守所了解到，东北曾经发生过一起真实案例，一个男人伙同情妇杀死了原配妻子，后来在他们去酒店开房、讨论如何脱罪时，在房间配备的冰箱里，看到了死去妻子的头颅。两个人当场吓得精神失常，一丝不挂地逃到酒店大堂，整个案件也由此告破。
有可能，我经历了和他们一样的事吧，可是至今在我心中存疑的是：如果我是因为心中有鬼，那么宾馆老板是为什么也能够听到敲门声的呢？
半年之后，宾馆老板也进了监狱。
还记得我说过宾馆房间里的床铺又潮又硬吗？没错，他在床垫里塞了一具女尸。
难怪……前来敲门的女人一共有三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