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灯神许我上高校

灯神让我许愿。

「我要上清华!」我脱口而出。

第二天,新来的转校生冲同桌扬扬手指:「让一让,我要辅导她上清华。」

玩味的目光自始至终都黏在我身上。

后来,他勾起我的下巴:「主人,我也有个愿望。」

 

1

花 5 毛钱买了个青铜灯。

摊主神秘兮兮地保证,有灯神,能许愿。

回到家,我默念:「我要上清华,我要上清华……」

手擦着灯盘,顺时针三圈,再逆时针三圈。

一瞬不瞬地盯了半天。

结果,P 事都没发生。

倒是掌心被染得乌漆嘛黑,掉色了!

「骗子!」我气得不行,把灯扔进了垃圾桶。

第二天一大早,眼皮开始狂跳。

诡异。

本该待在垃圾桶里的青铜灯

——现在端端正正地摆在桌子中间。

倒是贴在墙上的成绩单

——被揉成一团扔进了垃圾桶。

到了学校,诡异感更加强烈。

随着新来的转校生走进教室,达到顶点。

我下意识地绷紧了脊背。

转校生叫邓漠。

身高 185,一张脸棱角分明,好看的桃花眼尾缀着一颗小痣,殷红殷红的。

他双手懒洋洋地插在校服裤袋里,站在讲台上,视线居高临下地在教室里睃巡。

直到,

看到坐在最后一排角落里的我。

散漫抬手,指向我,扯出一个邪性的笑。

「我要坐那里,跟成芯芯同桌。」

「啪」,我手中的笔掉在了地上。

他的笑容更盛,比了个只有我能看懂的口型

——「清华」。

瞬间,我的脑海中浮现出一个离大谱的猜想

——邓漠可能是灯神

——暗黑版的。

 

2

全班四十多人齐齐看向我。

「新来的帅哥竟然认识成芯芯?那个智商不过百的成芯芯?晦气!」

「她不是喜欢班长吗?天啊,看她一脸傻样,不会又开始打新来帅哥的主意了吧?」

一句一句,议论声能听得清清楚楚。

甚至有人,又翻出我的日记被当众念出来的事,跟旁边人哄笑。

我窘得涨红了脸。

笔也不敢捡了,慌张地竖起课本把自己挡住。

急得差点要掉眼泪。

「咚咚咚」,敲击黑板的声音响起。

邓漠不耐烦地掏掏耳朵:「吵死了。」

不等班主任回应,跨步走下讲台,径直朝最后一排走过来。

沉默,同学们像被施了噤声咒,一个个面面相觑。

探究的目光在我和邓漠身上来回游移。

我屏住呼吸,偷偷向斜前方向瞄了一眼。

那里,第一排中间。

班长的背依然挺得直直的,不动如山地做着习题。

还好,他没有看到我的窘相。

我突然松了口气。

 

3

「看谁呢?」邓漠双手撑在桌面,顺着我的目光看过去。

「没、没谁。」我紧张地收回视线。

抬头,不期然,正对上邓漠俯下身靠近的脸。

高清臻享版画质,放大了他线条锐利的五官,和周身凛冽的气质。

看得我心跳漏了一拍。

目光滑到他眼尾那颗小痣,像被狠狠烫了一下。

邓漠直起身,把书包往桌上一扔。

咚的一声,听起来很重。

原来的同桌早就麻溜收拾好东西,搬到了倒数第二排,欢天喜地。

没办法,我们班是重点班,按成绩排位置。

坐最后一排很羞耻,意味着跟墙角的垃圾差不多。

邓漠捞起旁边的椅子,坐下,单手搭在桌上,懒散地往后一靠。

「跟本君许愿,又把本君扔进垃圾桶,还当着本君的面偷瞄别人。」

修长的手指屈起,在桌面上叩了叩,

「小丫头片子,你胆子很大嘛。」

原来邓漠真的是灯神!

虽然没明白偷瞄班长有什么不对,但一想到我昨天确实把他扔进了垃圾桶……

后背冒起冷汗。

我缩缩脖子,低头认错。

「摆摊的小老头特像骗子,我没想到真的能开出一个灯神,对不起啊。」

邓漠依然冷着一张脸。

我抿抿唇,狗腿谄媚:「特别是没想到能开出您这么气质高贵、相貌英俊的灯神,真是我三生有幸。」

邓漠从鼻腔哼出一声冷笑:「知道就好。」

指尖在虚空中一晃,一张皱皱巴巴的纸出现在手中。

他闭了闭眼,做了一番艰难的心理建设,才缓缓打开。

哦,原来是我的成绩单。

「神君,您昨晚把我成绩单扔进垃圾桶了?」我问。

邓漠:「……」

面不改色,指尖点在总分那一栏,400 刚出头的分数。

语气像班主任一样,

「才考这么点分,连本科线都没到,是因为跟那个小白脸谈恋爱?」

「什么小白脸?谈什么恋爱?」我一头雾水。

邓漠不悦地朝班长的方向扬了扬下巴。

 

4

笑死。

我何德何能,被怀疑跟班长谈恋爱。

班长林书承,相貌清俊,年级第一,连性格都谦逊温和。

谁能不喜欢他呢?

但我不配。

我不自量力地想要跟他一起考清华,把小心思小心翼翼地写进日记里。

于是,社死了。

睡眠不足,我把日记当成作业给交了上去。

幸好课代表萧美及时发现,只可惜——

她拿着日记本,跑到讲台上,念得声情并茂:

「好喜欢班长呀,他好优秀——成芯芯,我有钥匙,你配吗?」

「想跟班长一起考清华,会不会有点难——成芯芯,清华不收垃圾,你先看清自己坐哪一排吧。」

全班发出爆笑。

那笑声就像一盆盆冰水浇在头上,我羞愤得恨不得从窗边跳下去。

直到眼前出现一只手,骨节分明,拿着我的日记本。

「同学,谢谢你的喜欢,不过我们现在要以学业为重,加油。」

那人逆光站着,我看不清他的脸,只听到他的声音,像甘泉一样清澈。

是我无数次偷听的、班长林书承的声音。

瞬间,周围的哄笑声被自动屏蔽。

我呆呆地接过日记本,心情仿佛坐在过山车上,从谷底直冲顶峰。

「我会加油,努力考清华的!」

我在心里向林书承保证。

 

5

邓漠抱着手臂,半笑不笑地看着我:

「就因为他随口一句话,你跟本君许愿要上清华?」

我小声纠正:

「不是随口一句话,班长这个人很严谨的。」

邓漠不置可否:

「你有没有想过,他叫你『同学』,是因为不知道你名字?」

我愣了一下,连连摆手:「不可能的,我们都同班一年多了。」

又忍不住害羞:「而且他跟我说了加油哎,对我肯定很有信心的。」

邓漠眉头蹙起。

我怕他误会,赶紧解释:

「但我跟他只说过那一次话,我们没有谈恋爱。更不会因为谈恋爱影响学习。」

邓漠紧绷的唇角微微放松。

旋即,往下一压。

「没谈恋爱,你还能考成这样……」

邓漠的视线回到成绩单上,掐了掐眉心,似乎很头疼。

我的心猛地一沉。

灯神不会是……

法力不够,实现不了我的愿望吧?!

 

6

其实,在解决「能不能上清华」的问题前,有一个更急迫的事。

再过三个月,我们会迎来一次分班考。

这次考试,决定了我会不会被踢出重点班。

现在重点班和普通班的划分,还是按照高一期末没有文理分科时候的成绩排的。

当时没有综合卷,我的成绩都还行,吊车尾进了重点班。

但自从高二文理分科以后,每次做理综卷子,我都像降了智一样,题目都读不懂。

跑去问班主任该怎么办。

她快速扫了一眼我的成绩,觉得没救了。

「女生嘛,可能就是不适合学理科,成芯芯,其实……你在普通班会好一点。」

我真的宁愿她能骂我一顿,毫不留情地指出我的问题。

而不是像这样,体贴地告诉我,你不行,放弃吧。

我不想放弃。

我觉得我可以。

班主任的话不知道被谁传回了班上。

所有同学看着我的眼神里,都暗藏一句潜台词

——成芯芯智商不高,学不了理科,很快就会被踢出重点班。

到现在,甚至……连我自己都快要相信了。

我把指尖攥得发白,紧张地盯着邓漠。

生怕他说出什么愿望实现不了的话。

他也看着我:「放心吧,没什么问题能难倒本君。」

慢条斯理地撕掉我的成绩单。

浑身似乎燃起了……斗志?

我激动得快要原地跳起来。

立马坐正,虔诚地看向邓漠,「神君,您请开始吧。」

 

7

邓漠伸了个懒腰,直起身,一副要干大事的架势。

然后闭眼,手抵着额头。

半天都没动作。

我等着,恍然大悟,压低声音:

「楼下有个小树林,神君,要不要去那里?」

邓漠缓缓睁开眼,像听到什么脏东西一样:

「小丫头片子,脑子里都在想什么?」

「不是要施法吗?您不是嫌教室人太多?」我真的没想什么。

「施法?」对方歪着头看我,笑了,「你就想不劳而获。」

……辛辛苦苦许的愿望,嗯?怎么不算劳动呢?

邓漠掐着眉心,解释道,上清华这种事,不能弄虚作假。

既不能塞给我一张假的录取通知书,也不能给我代考帮我作弊。

不然就算考上清华,最后也毕不了业,说不定还会闹出「不知知网」的丑闻。

「遇到我这种注重售后体验的神君,是你的福气。」邓漠跷起二郎腿。

「所以方法只有一个。」

在我充满期待的眼神中,他扬起下巴,缓缓开口,

「由本君亲自辅导你,考清华。」

我如遭雷劈,瘫软在座位上。

 

8

一尺高的卷子,哗地推到我面前。

邓漠沉甸甸的书包里,还剩一大半材料没拿出来。

看得我心惊肉跳。

他来真的!

这么多卷子,全都写完,能不能上清华我不知道,能过上清明是肯定的。

我瘫在座位上,摆烂。

「如果我能靠刷题上清华,为什么还要跟您许愿呢?」

「你也知道,考 400 分许愿上清华,属实登月碰瓷啊。」

「但您也没提前划范围,说这种愿望不能许吧?」

「让你许愿,可没让你趁火打劫。」

邓漠手中凭空出现一把竹雕戒尺,敲在我额头:

「不想努力却妄想有收获,人类,天底下哪有这种好事?」

合着我还给人类丢脸了?

我听不进去,气得浑身发抖,转身趴在桌子上。

「您没办法帮我实现愿望就算了,还要羞辱我,很好玩吗?」

凭什么说我不努力?

每天 2 点睡 5 点半起,背单词背到头发大把大把地掉,每个知识点都一字不落地记下来,记了厚厚十几本。

可结果呢?

这一次月考好不容易进步 10 名,下一次就能 20 名、30 名地退回去。

我不明白,到底还要多努力,才有资格许愿。

越想越委屈,眼泪不住地往外涌。

忽然,一股力道在我的发顶一揉。

上方传来邓漠的轻笑声:「说你两句,看把你急的。」

我更急了。

这一把,要揉掉多少头发啊!

我恼怒地挡开邓漠的手:「明明就是你自己不行!」

正在气头上,声音不小心大了点。

全班的目光又聚拢在我和邓漠身上,看戏一样。

「嘿,成芯芯说新来的帅哥不行。」前排的男生笑得阴阳怪气。

这一次,连班长都转头看了过来。

我尴尬死了。

蹭地站起身,想往外跑。

却邓漠被拎着衣领提溜回来。

「看够了?」他一脚踢在前排的椅子上。

砰的一声,巨响。

其他人跟着悻悻收回视线。

邓漠转头看我。

笑着,微微眯起的眸中泛出危险的光。

「本君行不行,你试试不就知道了。」

 

9

邓漠的长腿大喇喇地摆到我桌下,靠近,温热的气息洒在我耳边:

「本君有多行,成芯芯,你马上就会知道。」

他打了个响指。

A3 那么大的一张《作息时间表》凌空出现,罩在我脸上。

我震惊了。

一天 24 小时,精确到每 1 分钟。

连上厕所的时间都安排得明明白白

——在学校 4 分钟,回到家只有 1 分半。

简直是魔鬼。

「为了防止你给本君的服务打差评,提前问一句。」邓漠跷着二郎腿,「对于这个时间表,你有没有什么意见?」

但眼神明显是——敢有意见你就 s 定了。

我缩缩脖子。

「一秒都不能差。」他转着手里的戒尺,「不准偷懒。」

灯神带我逐梦清华的第一天。

我没了半条命。

那张魔鬼的《作息时间表》,只有「作」,没有「息」。

整整一天,邓漠甩出一沓摸底卷,盯着我一张一张做。

赤裸裸的报复。

下晚自习,我终于把最后一张卷子交给邓漠,手都在发抖。

萧美背着书包走过来,以为她要出教室,我侧过身子让路。

但她直接无视我,特别熟稔地跟邓漠打招呼:

「新同学,你住哪里呀,这么晚了,你送我回家吧。」

我尴尬地站在旁边。

 

10

萧美是班花,家境又好,多少男生争着抢着想当护花使者、送她回家。

但邓漠眼皮都不抬,靠在椅背上给我判卷子。

萧美脸上闪过一丝不悦,在他面前的桌上敲了敲:

「邓同学,邓漠!」

邓漠这才抬起头。

淡淡开口:「你有镜子吗?」

萧美没反应过来,「啊」了一声。

「照照镜子,你何德何能,让我送你回家。」邓漠悠悠地送上致命一击。

萧美哪被人这么毒舌过,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的。

一转头,发现我竟然还站在旁边,目睹了全过程。

被眼中的「垃圾人」看到最丢脸的时刻,这种屈辱让她气红了脸,跑出教室。

说实话,看到萧美吃瘪,我心里是有点高兴的。

但她最后看我的那一眼,特别怨毒,又让我很不安。

「您这样,会很让她很没面子的。」我拽了拽邓漠的袖口。

他笔尖一划,改偏了。

又补上一笔,在最后一道大题上打出一个大大的红叉。

面无表情地把卷子扔给我。

「你有空,还是好好想这些错题吧。」

我接过,看傻了。

「这么多都打了不及格?这题,还有这题,我对过答案了,没错啊。」

邓漠站起身,闲适地靠在桌边,伸了个懒腰。

「答案没错,解题方法太白痴了,浪费时间,耽误后面做大题。」

什么歪理!

班主任说过,高考分分必争,能拿一分是一分。

我想开口反驳。

却见他内搭的 T 恤衫随着伸懒腰的动作被扯了上去。

下面,露出明晃晃的腹肌,和若有似无的人鱼线。

块垒分明,紧实有力。

我又看傻了。

脑袋嗡嗡的。

「喂,你怎么回事?」

邓漠皱着眉,一把扯起前排桌上的纸巾,怼到我鼻子下面。

我低头,妈呀,流鼻血了!

邓漠慢悠悠地把校服拉链拉到顶。

「这么馋本君的身子?你那点脑容量,整天都用来想这些?」

「才不是!我就是、就是最近睡眠太少上火了。」

我窘得不行,拎起书包跑了。

「9 点 25 分前必须到家,本君给你讲错题。」

明明已经跑出去很远,邓漠的声音直接钻进我耳朵里。

里面的哂笑意味臊得我耳尖发红。

我脚步加快,没成想,还是迟到了。

 

11

回家路上,我很后悔。

一条街的路灯坏了小半年,因为处于郊区和市区的交界,一直没人修。

刚才下晚自习,等着邓漠改卷子,还跟他一顿闹腾,我走得晚了。

现在路上没什么人,黑漆漆的有点恐怖。

拐个弯,最后一抹亮光消失。

我深吸一口气,握紧防身小刀,加快了脚步。

因为看不见,只能一边走,一边留意听周围的声响。

鸟飞过的振翅声,

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

以及,

脚步声。

刻意放轻,若有似无。

等注意到的时候,几乎已经到了我的背后。

我头皮发麻,撒开腿就跑。

却正正撞进了一个宽大的怀抱里。

就像刚好落入圈套。

对方顺势搂住了我,力气大到我无法动弹。

竟然遇到了团伙作案?

我心中生出深深的绝望。

不甘心,我不甘心,奋力挣出拿着小刀的那只手。

狠狠往下一划。

「嘶,小没良心的。」头顶传来熟悉的声音。

下一瞬,周围无灯无火,却明如白昼。

我眼前一亮,发现搂着我的人原来是邓漠!

吊在嗓子眼的那口气终于松开。

我像看到了亲人,劫后余生一样哭着回搂住他。

邓漠又皱着眉「嘶」了一声。

白皙的手背上,一道深深的划口,正汩汩淌血,校服袖子都染红了。

「神君,您没事吧?」我惊呼。

他却捏住了我的嘴巴,捏得扁扁的:「嘘,别说话。」

另一只手从容抬起,隔空一弹。

我看过去,路中间趴着一个人。

 

12

那人魔怔了似的。

好像在……自己跟自己扭打?

一边打还一边发出奇怪的哼哧哼哧的声音。

「闭眼。」邓漠说。

我乖乖听命。

邓漠又把双手捂在我耳朵上:「也不准听。」

「神君,这是在干嘛?」我小声问。

「本君倒要看看,这小子在幻境中,准备对你干什么。」他笑得冷飕飕的,

「好决定,到底要废掉他哪几个部位。」

后来我才知道,那个人是附近有名的混混。

当晚我们离开后,他瘸着腿、耷拉着胳膊,被家人送去了男科医院急救。

某些器官没救回来。

一家人受不了被人指指点点,很快就搬走了。

不过这都是后话了。

当下,我乖乖地闭着眼,被邓漠捂着耳朵。

一天下来,这个灯神傲娇嘴毒、逼我做题的手段狠辣、判卷子的风格流氓。

但现在,我好像没那么怕他了。

尤其此刻,

他的手心暖暖的,怀里也暖暖的,带着淡淡的松香气息,让我有种莫名的熟悉感。

像擂鼓一样的心跳,平复了,心底有丝丝欢欣在雀跃。

可惜,这种欢欣持续了不到 5 分钟。

邓漠提溜起我的衣领。

「家离得这么远,路还这么黑,为什么不让本君送你?」

「因为照过镜子了呀。」我很有自知之明,「我长得没萧美好看,更没资格让神君您送吧。」

邓漠手一松,捏着我的肩膀,把人整个转过来。

眼神烦躁:「成芯芯,本君让你照镜子了?」

我:?

邓漠捋了一下我略凌乱的额发:「本君是来给你实现愿望的,想要什么就直说。」

我:「……哦。」

下一秒,他忽然又低声笑了起来:

「成芯芯,那个叫林书承的,没救过你吧?」

我:??

大神仙的思路是不是太跳跃了?

 

13

虚空中,那张《作息时间表》的放大影印版出现。

一处标着红框,硕大的「滞后 warning」一闪一闪,亮瞎了我的眼。

邓漠倚在门边,「到家时间晚了半个小时,还考不考清华了?」

「考考考!」我着急忙慌地打开门。

书包往沙发上一扔,就往厨房跑。

身后传来深深的呼吸声,明显在压抑怒气。

我一边系围裙,一边拿鸡蛋往碗里磕。

抻着脑袋,快速对外面的人解释:

「神君,您再等我半个小时,不是,20 分钟就行,我给我爸做个饭!」

我妈去世得早,当年因为看病,家里欠下一屁股债。

我爸开货车养家,跑夜路赚钱多,他就经常一熬一个大夜。

为了省钱,他路上只随便啃两口馒头,回到家又累得倒头就睡,一来二去,胃也搞坏了。

所以晚上放学回家,我都会做好老爸第二天的饭。

倒不用多精致,热热乎乎、凑合管饱就行。

我手脚麻利地洗菜做饭,还顺手煮了几个鸡蛋。

洗好手不等擦干,匆忙坐到书桌边,用时,18 分半。

但邓漠的表情,还是很不爽。

我大气都不敢出,小心翼翼掏出今天做的卷子,

「神君,咱们开始讲题吧!」

对方直起身子,竹雕戒尺一扬,把桌上的茶杯往我手边一推。

懂了,上茶。

我乖乖端着茶杯,起身,却发现里面是满的。

嫩绿的茶叶根根舒展,在杯中浮浮沉沉,温度刚好。

那他为什么不喝?

我搞不懂。

试探着问:「神君,您意思是……想让我喂您?」

 

14

邓漠狂咳。

「给你的,别瞎想。」

我「哦」了声,咕咚一大口喝完。

邓漠怔了:「天山雪水泡的上好的碧螺春,你就这么给本君糟蹋了?」

我咂了咂嘴。

好像,是挺香的。

「但是已经晚了快一个小时了,再慢就来不及了。」

我指指虚空中的《作息时间表》,提醒他。

邓漠顿了顿,戒尺一挥,时间表瞬间化成烟雾消失。

手在我捧着的茶杯上拂过,温热清透的茶水再次盈满。

「要小口品茗的。」他叹了口气,看傻子一样看着我,「算了,给你计时,喝够五分钟。」

我嘿嘿笑着,捧着茶杯,一小口一小口,这次喝得很慢。

好香,好甜。

一天下来,这会儿才总算有了喘息的空隙。

邓漠说,以后不用《作息时间表》了。

之前看我成绩不好,以为要么是因为谈恋爱,要么是因为不努力。

现在发现,原因纯粹是……我比较笨。

邓漠起身,手背在身后。

「本君看你做题挺认真的,明明两行就能推导的结论,硬是写了一页草稿纸。

「语文和英语也背得挺熟练的,都不是同一个考点,还硬要往上回答。」

我摸摸鼻尖。

是在夸我吧?还是在阴阳怪气?

不过邓漠说的这些问题,以前从来没人告诉过我。

邓漠拿起戒尺,在我手背上一拍。

倒不疼,酥酥麻麻的。

「学习靠的不是时间和题目的堆积,而是——」

他说着,戒尺沿着我的脸颊慢慢滑上去,最后轻点在我眉间:

「要靠脑子。

「你要总结思路,内化经验,不然每次看到的都是新题,考场上怎么应付得过来?」

我仰头看着他,眨了眨眼。

大脑还没来得及理解这句话的意思,心跳抢先一步加快。

像是被点在眉间戒尺的冰凉触感所蛊惑。

邓漠被我呆呆的样子逗笑了。

「你就那么一点脑容量,要提心吊胆走夜路,还要操心家人和做饭,怎么有精力总结思考呢?」

他突然俯下身,眼尾的小痣都染上笑意,压低声音:

「更别说,你还总是对本君做非分之想,肯定很影响学习。」

茶水从我嘴角流了出来。

 

15

我总觉得邓漠的话,听起来怪怪的。

但他的表情看起来又特正经,完全是在传授我学习经验。

我感觉自己确实亵渎了神仙。

连连道歉:「对不起神君,我不是故意对您产生非分之想的。」

……然后,抬手擦了擦嘴角。

邓漠直起身,挑眉,唇角一抹意味不明的坏笑。

手拿戒尺,点在数学卷第一个画叉的地方:

「这道,送分题,不应该错啊。」

我:「……」

视线却停在,他手背泛红的疤。

当时以为小命要交待了,又急又气,那一刀划得几乎用尽我所有力气,说不定剔到了骨头。

好在,吓人的伤口已经愈合,只剩一道疤。

「神君,您之前手上血呼刺啦的,还嘶嘶哈哈地喊疼,这么快就好得差不多了!」

我惊叹,拉着他的手,翻来覆去地看。

邓漠反倒是愣了,半眯起眼睛。

「奇怪,当时疼得厉害,现在还留疤了。」

他垂眸看我,像在思忖什么:「照理说,你们人类应该伤不到我才对。」

我又后悔又心疼,盘算着要不要攒钱给他买个祛疤膏。

邓漠的视线落在我脸上,半晌,后知后觉一样反应过来,抽回手:

「成芯芯,你不要暗搓搓占本君的便宜。」

我冤枉死了。

「还有——」戒尺「啪」地敲在我手心,邓漠开口,

「『血呼刺啦』『嘶嘶哈哈』是什么没文化的说法?怪不得作文才打了 40 分。」

……所以说我一个小小的人类,凭什么去心疼人家大神仙啊!

 

 

16

邓漠给我讲了一晚上的错题。

才讲到一半。

我都听昏头了,更别说邓漠,他疲惫地揉了揉额角。

我特别不好意思,暗骂自己太笨,才几张卷子就错了这么多。

邓漠像看穿了我的想法。

「这几套卷子含金量很高,是本君专门找来摸你的底的。」

他奇怪地顿了一下。

「你基础没打好,知识点理解不透彻,现在要推翻重来,不能急。」

不知道是不是被 diss 惯了,突然被邓漠这么温柔地安慰,我一下子不习惯。

还有点上头。

我从椅子上跳起来,噔噔噔地跑去厨房。

捞起两个白煮蛋,擦干外面的水。

献宝一样,递给邓漠一个,「神君,您要不要吃点夜宵,补补脑?」

脑力劳动很容易饿,我这种长期打夜战的,都得备点东西晚上吃,鸡蛋当然是便宜又最有营养的。

我乐呵呵地想分享给邓漠。

但他并没有接。

 

17

邓漠垂眸看着我的手心,眉峰微挑。

没有动作。

我一下子涨红了脸,才反应过来,自己这是在干什么啊!

人家是神仙,怎么会吃人类的食物,而且还是这么寒酸的白煮蛋。

丢死人了。

我难堪地收回手,恨不得把白煮蛋敲在自己的榆木脑袋上。

手肘却被戒尺勾回。

「你只给本君递了 28 秒。」

「啊?」

「如果你能等上 1 分钟,说不定本君就接受了呢?」

我不明所以。

只默默伸出手,摊开,再次递过去。

邓漠唇角微弯。

校服有些宽的袖子在我掌心快速拂过。

他转过身,朝青铜灯的方向走去。

背在身后的手中,修长的指尖捏着那颗水煮蛋。

「别总急着否定自己,你本身资质不差,多等一等,才能得到真正的答案。」

邓漠话说得漫不经心。

但在我心里却引起了惊涛骇浪。

老爸疲于赚钱养家,讲不出什么人生道理,只叮嘱我「多吃点别饿着」「好好学习以后才能赚轻松的钱」。

没有人告诉过我该怎么面对世界、面对自己。

现在竟然有个人,不对,有个神,

他告诉我,我资质很好(不管!就要这么阅读理解!),即使被嘲讽,也不应该否定自己。

鼻尖一阵酸涩。

我「嗷呜」一大口吃掉了另一颗水煮蛋。

「别蹦跶,早点睡。」

邓漠已经不见了,散漫的哈欠声从青铜灯那里传来。

「好嘞,神君!」我捂住嘴才止住了笑。

 

18

第二天,我整个一神采飞扬。

以前都是凌晨 2 点才睡,昨晚 12 点就被邓漠赶上了床。

「足够的睡眠才能提高效率。」他说。

但昨晚,我不光有足够的睡眠,还喜滋滋地做了个美梦。

我梦到自己竟然是个古代的公主,每天都对邓漠动手动脚,嘿嘿。

当然啦,梦里他是一盏灯的样子。

直到早自习上完,邓漠才出现在教室。

眼底挂着两个硕大的黑眼圈,眼尾的小痣也黯淡无光。

比老爸熬两个大夜都疲惫。

大神仙这一晚上难道是去拯救世界了?我刚想开口问。

咚的一声,他把书包扔到桌上。

我定住,咽了咽——不会吧,又是一书包的卷子?!

邓漠拉过椅子,敞腿坐下。

一本一本往外掏。

《不用三五,清华,一发入魂》

《灯神大招笔记,清华经典 38 套》

《成芯芯错题集,看一个少一个》

……

我天,原来大神仙这一晚上是拯救我的成绩了。

翻看着还热热乎乎的书,心里说不出的感动。

「神君,您连夜帮我整理出这么多材料!

「墨香都还在,难道是您亲自手写的?!」

邓漠打了个哈欠。

「不是,打印机漏墨了。这年头哪还有神仙手写,老土,只需要施个法的事。」

我沉默看他。

「……但字体是本君亲自选的。你看这个宋体,多宋啊。」

 

19

邓漠一手搭在椅背上,懒洋洋教我。

不能像我之前那样大本大本记笔记,要记重点,记逻辑。

错题也不是一遍遍记在错题本上就行了,而是要透过题面看考点。

我翻开「灯神牌辅导书」。

里面的内容看似不多,页面排版还有点乱。

但题目旁边配着草稿过程,解题思路甚至画成了思维导图。

不同的颜色标出不同的考点,还有小字的解释说明。

一看就是用了十二分的心血。

「神君,您放心,我一定在您的辅导下好好努力,考上清华!」

我激动得像是在高三誓师大会。

邓漠揉揉我的发顶,欣慰道:「乖。」

「帮本君看着老师,睡会。」

说完,用校服在胳膊下一垫,趴桌上睡了。

……大神仙,这也太接地气了吧。

瞬间我有种错觉,邓漠不是与我身份悬殊的神仙。

而真的是睡觉怕被逮到的普通的同桌。

我呆呆地看了会儿他的睡颜。

清晨的阳光在他周身包裹出一圈淡淡的光晕。

但他本人比日光更灼热,眼角殷红的小痣宛如火焰跳动,那么轻盈,却又被鸦羽一样纤长的睫毛掩盖,做出生人勿近的假象。

我下意识地吸吸鼻子。

还好还好,没流鼻血。

赶紧转移视线,我搓搓滚烫的脸颊,收拾心情开始做题。

有了邓漠亲出的几个辅导书,我很少听课了。

邓漠说我以前靠刷题考上重点,这种学习方法,考 985/211 还勉强,要考清华,必须回炉重造。

为了节约时间,上下学路上,他带着我到没人的地方,一键瞬移。

饭也不让我做,大手一挥,三菜一汤跃然桌面。

只是每晚会催我煮两个水煮蛋当夜宵。

我一个,他一个。

效率越来越高,思路也更加清晰,我摩拳擦掌,撕下一页又一页日历。

明天,就是分班考了。

 

20

一晚上,我翻来覆去,怎么都睡不着。

紧张。

「你再折腾,本君就用定身术了啊。」

邓漠的威胁从桌上的青铜灯那里传来。

我不敢动了,绷直身体。

还是紧张。

半晌,一声无奈的叹息。

「怎么,对本君的辅导没信心?」

我小心翻身,转向他:「当然不是,但我……」

……怕考得不够好。

最近做了一篇阅读题,我盯着里面的一句话看了很久

——「第一印象很难改变」。

那道题我答了很久,扣了好几分。

因为我满脑子想的都是

——邓漠对我的第一印象是什么?

他见到我的第一天,我缩在最后一排的角落里,周围都是闹哄哄的嘲笑声。

一想到,在他眼里,我的形象可能又蠢又不堪,就难过到无法忍受。

「其实我智商是中等偏上水平,以前测过的。」我轻声说。

邓漠淡淡地嗯了声。

似乎不信。

我咬咬下唇,继续证明,

「我初中的学校确实不太好,但我中考全校第一,是唯一考进市重点的。」

邓漠依旧没说话,轻笑悠然传来。

我忽然有点沮丧。

他果然是认定了我很傻吧?

不管我这次进步多少名,都改变不了他对我的第一印象。

我捂着脸,拼命忍住想哭的冲动。

下一秒,凉凉的竹雕戒尺顶在我的下巴,托起。

「这么在意本君对你的看法?」

邓漠不知何时出现在床边,身形缥缈。

脸离我很近,勾唇笑着。                                                                                                                                                                                                                                                                                                                                                                                                                                                                                                                                  

看到邓漠漫不经心的笑意,我无力地闭眼。

对啊,很在意。

班主任我说我不行,我会不服气;萧美说我不配,我会在心里骂一句「反弹」。

但如果邓漠也说我的话……

只这么一想,我就感觉很崩溃。

「在本君看来,成芯芯是一个特别努力、学习能力很强的人,哪怕起点很低,她也会快速追上来。」

邓漠的声音慢悠悠的,却很笃定。

「所以,为了不让本君被打脸,明天好好考,嗯?」

我惊喜地睁开眼睛,追问:「您要我考到多少?」

他沉吟片刻,「本君的要求自然比较高,进步 100 分,你可以吗?」

100 分,也就是要考到 500 多分。

短短两个多月,想要提高这么多,难比登天。

可这个要求是邓漠提的。

我捏紧拳头,重重点头。

「那如果……如果超过 100 分,神君能不能给我奖励啊?」我野心很大。

邓漠看着我,笑了,

「当然。」

我默默在心里,又念了一遍那个隐秘的期待。

 

21

分班考试。

考场外,邓漠安慰我别紧张。

萧美经过,笑坏了。

「坐最后一排的两人,倒二给倒一加油,真励志。」

我看都没看她。

仰头对邓漠说:「我肯定行的,您等着给我奖励吧!」

他揉了一把我的发顶:「这么有信心,那本君等着,到时候不管天上地下,只要你开口,本君都给你弄过来。」

我暗笑。

不用天上地下,我想要的就在眼前。

转身进考场前,平地一声响。

萧美在走廊里摔了个狗趴。

大神仙真是……有仇当场就报。

试卷发下来,我有点慌了。

很难。

考场里有人小声抱怨:「题目都看不懂,考毛线啊,老子去烤红薯得了。」

我没时间抱怨。

把卷子前前后后翻了个遍,确认,这套卷子难度超过了之前每次月考的水平。

也许因为是分班考,学校要严格筛选?

但我跟邓漠说好了,这次必须考到 500 分以上,才算达到他的要求。

现在看来,希望渺茫。

我急得满头是汗,后悔自己牛吹得太大了。

可又不甘心,不想让邓漠失望。

闭上眼,缓缓平复呼吸。

眼前浮现出《灯神大招 38 套》的首页上,邓漠苍劲有力的字,

「一切难题都是纸老虎」。

没错!

再偏再怪的题,透过题目看考点,都能迎刃而解。

我睁开眼,坚定地拿起笔。

 

22

从来没这么期待过出成绩。

第二天一大早,我没等邓漠,自己跑去学校,直奔张贴成绩的宣传栏。

已经有很多人围在那里,一边看一边讨论。

我从中间开始找自己的名字,来来回回看了半天,没找到。

不知道谁叫了一声:「哎?成芯芯!」

几个人的视线瞬时集中到我身上,目光古怪。

有些是我们班的,有些甚至不认识。

我尴尬地跟他们打了个招呼,继续闷头去找自己的名字。

有个女生走过来,拉了拉我的胳膊,走到宣传栏第一屏前。

指着名单第一页:「你在这里。」

「成芯芯」三个字,赫然出现在年级前 100!

这是什么奇迹?!

我看呆了,连旁边的人也都小声议论。

「她不是以前都进不去前 500 名吗,这次题目这么难,还能超常发挥?」

我没理睬,高兴疯了,往教室里跑。

邓漠还侧身趴在桌上补觉,校服衣角露出一点劲瘦的腰身。

我帮他扯了扯校服,然后把他整个人从桌上捞起来。

「神君!」我叫了一声,又赶紧压低声音。

「快醒醒,我考了 516,进步了 110 多分!」

他懒洋洋地睁开眼,带着没睡醒的鼻音。

「不愧是本君辅导出来的,说吧,要什么奖励?」

我张了张口,刚想说。

但看着周围都是同学,没好意思。

呵呵笑着:「晚上回去再告诉您。」

邓漠警觉,半眯起眼睛。

直起身,默默拉上了校服拉链。

 

23

这次考试成绩有两个意外。

一个是我,进步了几百名,不但坐稳了重点班的座位,还拿了最大进步奖。

一个是班长,他竟然不是年级第一,甚至还掉出了前五。

早上,班主任公布成绩,讲了重新分班的事情。

几家欢喜几家愁,有人掉出了重点班,也有人新进来。总之,大家心里都很激动。

我和邓漠从最后一排搬到了中间。

大神仙能掐会算,只比我低了 0.5 分,依然跟我同桌。

照理说我应该开心才对,毕竟这是我以前做梦都不敢想的事。

但现在,我顾不上开心。

时不时看向第一排中间那个位置。

空着。

班长一上午都不知道去了哪里。

「好好庆祝一下,想吃什么?」邓漠猫着腰,在桌下划着虚空中的全息菜谱。

热衷于点菜的我,这次一点胃口都没有。

「都行,您变出来的都好吃。」

「清蒸鲈鱼?」

「好。」

「炭烤羊腿?」

「好。」

「红烧灯芯?」

「好。」

「呵。」邓漠直起身子,捏着我的下巴,强迫我转头看他,「心飞到别人身上了。」

看到我手中捏着的巧克力棒,他脸色变得铁青,声音都沉下来。

「怎么,还想去送给他?」

我下意识地收紧了手,莫名心虚。

「这次的滑铁卢,对班长来说一定是很大的打击。我有点担心。」

邓漠眼角抽动:「你终于觉得自己配了是吗?」

我愣住,没有明白。

他笑意发冷:「上次月考他没拿第一,你也担心了,但没有什么行动,是当时你觉得自己还不配。

「现在,你成绩提高了,终于觉得自己有资格关心他了?」

「才不是。」我气得发抖,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

但张了张口,却找不到理由辩驳。

邓漠自嘲一笑,拎起我手边的辅导书,扔开:

「本君帮你做了这么多事,还不抵那个叫林什么的皱眉一下。

「成芯芯,你还不如直接许愿,让那人喜欢上你得了,本君还不至于觉得自己是大冤种。」

「根本不是您想的这样!」

我无法忍受邓漠的目光,锐利、寒冷,又夹杂着浓重的失望,起身跑出教室。

漫无目的地,走到了旧篮球场。

一股烟味飘来,很呛,我忍不住咳嗽。

熟悉的声音响起。

「这次的卷子不知道是哪个脑残出的题,太拉了。」

我赶紧捂住嘴,差点憋出眼泪。

说话的竟然是班长林书承。

原来他也会飙脏话。

另一个声音是数学课代表姜宇。

「你也别太在意,这次大家都没考好。

「不过,倒是那个成芯芯,这次进步了很多,挺牛逼的。」

班长像是抽了口烟,长长吐息,随意搭话。

「成芯芯是谁?」

 

24

姜宇乐了:,

「写日记暗恋你的那个啊,你不是还让人家加油考清华吗?看,她多听你的。」

班长的嗤笑声很明显,

「跟我可没有关系。我只是随便找个说辞,不想被那种垃圾沾染上,耽误学习。」

说辞、垃圾、不想被沾染。

原来如此,

原来如此。

巨大的羞耻感几乎把我淹没。

回想起当时从林书承手里接过日记的感动,和我打定主意跟他一起考清华的坚定。

成芯芯,我暗骂自己,你真是个笑话。

眼泪不断涌出,我狼狈想逃。

脚却踢在台阶上,身体往前扑,直直摔了出去。

沙石和尘土飞扬。

仰起头,眼前不远处,班长和姜宇靠在墙边。

看着我,都愣住了。

「成芯芯?」班长吐出烟圈,半眯起眼睛。

原来他是认识我的。

这一刻,我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

班长的语调没有起伏,清晰地传来:

「她真的好蠢。」

口袋里的巧克力棒早就掉了出来,躺在泥土里,看着又傻又可怜。

也许,就像他们眼中的我一样。

我闭了闭眼,强忍住眼泪。

试着想爬起来,动了几下,手掌和膝盖都被小石子磕破了,生疼。

毫不掩饰的嘲笑声又从前方传来。

刺穿我的耳膜。

下一秒,一双有力的胳膊把我拦腰抱起。

邓漠的脸色比刚才还青。

按住我靠进他怀里,上上下下仔细查看。

「有本事气本君,你倒是别让自己这么惨啊。」

无奈的叹气后,手指一挥。

我身上的痛楚瞬间消失,流血的伤口也迅速愈合。

我终于忍不住,眼泪掉了下来。

邓漠揉了一把我的头发,懒洋洋地冲前方扬起下巴。

「那个叫林什么的,你很嫉妒我们家成芯芯啊?」

班长抽烟的手顿了一下。

「我嫉妒她?呵,坐最后一排的垃圾?」

邓漠手指一弹。

班长猛地把烟甩开,像被烫到,疼得龇牙咧嘴。

邓漠继续用轻蔑十足的语气说道:

「不然你为什么突然对她这么大的恶意呢?

「人类,对于远不如自己的,会漠视,对于远超于自己的,会敬仰;只有对与自己相近的,才会仇视、会恐惧。」

语毕,连我都愣住了。

班长会……仇视和惧怕我?

班长更是恼羞成怒,

「我会怕她?开什么玩笑!我只是偶尔退步,但她呢,侥幸提高了 100 多分而已,凭什么跟我比?!」

邓漠笑了,边笑边拊掌:

「你果然很关心她的进步嘛,不就刚好证明了我的话。

「你当然怕她,所以你以前对她说加油,现在只敢用嘲讽掩饰不安,因为你知道,她有一天会超过你。

「某种意义上来说,叫林什么的,你人品差脑子傻,但眼光还行。」

直到我拉着邓漠离开,班长的脸上还是没有血色的惨白。

对他来说,嫉妒和自我怀疑,是最好的惩罚。

邓漠把我拉进楼梯间。

刚才当着别人的面,不能直接施法,现在他手一挥,我身上的脏污全都消失不见。

我猛地扑进他怀里,紧紧搂住。

哭得歇斯底里。

邓漠一下一下拍我的背。

「没事了,哭出来吧,哭出来就好。」

一瞬间,以前所有的委屈,那些因谩骂和轻视,而压抑在心底的不甘,终于倾泻而出。

 

25

「神君,您给我奖励吧。」我吸吸鼻子。

邓漠的手停住,看了看四周,轻咳。

「这个楼梯间虽然没什么人来,但到底是公众场合。

「你如果真的想……对本君动手动脚……那我们先回家。」

他怕我再哭,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

「看在你这么惨的分上,本君就稍微纵容你一次。」

我:??

到底是谁在瞎想啊!

我摇摇头,认真看向邓漠:

「神君,我想要的奖励是,您叫我一声『主人』。」

邓漠脸都黑了。

半晌,扯出阴恻恻的笑。

「成芯芯,你想得挺花啊,从哪学的?」

「啊?我看电视上这么演的。」

「你还看了?看了多少部?哪个国家的?」

邓漠气得快要七窍生烟。

我不明所以,不知道哪里踩他雷点了。

「美、美国的,阿拉丁神灯,没看几部……

「那个灯神每次都说『主人,如您所愿』,所以我也想……」

邓漠整个人一顿,化成怀疑人生的石雕。

呵呵一笑:「你就看了个动画片?」

「我是认真的。」我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尖。

「我知道,对您来说,我只是个渺小的许愿人,实现愿望以后,您拍拍屁股就去找下一个了。

「但还是希望,哪怕只在这一段时间,我是您喜欢的、认可的,您可以是独属于我的……」

邓漠垂眸,一双眼深深地看着我。

「这是你的愿望?」

我认真点头。

「那如你所愿,主人。」

中午,阳光正盛,微尘在光束中轻舞,就像我欢快雀跃的心脏。

「您可以再喊一遍吗?还想听。」

「成芯芯你别得寸进尺啊,只能偶尔叫一两次。」

「嗯嗯,就叫今天的最后一次。」

「主人。」

 

26

邓漠谴责我以下两点:

一、他不是那种随便接活的灯神,睡了几百年刚醒,只接了我这单。

二、我竟然看别的灯神,对他们灯灯来说,这是严重的劈腿行为。

我认真听取意见,深刻反思,并保证以后对别的灯一眼都不多看。

回到教室,气氛奇怪。

我刚进去,所有人瞬间安静下来。

都在看我。

萧美抱着胳膊,嘲讽:「呦,作弊的人回来了。」

作弊?我环顾四周。

说的是我?

我看向她:「怀疑我作弊,你有证据吗?」

萧美笑了:「还要什么证据?你这次进步了这么多,怎么可能?

「连班长都觉得这次题目很难,就凭你一个最后一排的,能考这么高?」

这就是空口白牙的诬蔑了。

可惜,依然挑动了很多人的神经。

议论声渐起。

其他人像得到了鼓舞,愤怒地断定我作弊,还有人煞有介事地说,看到我在考场上收到了小纸条。

议论声盖过了上课铃。

班主任走进来:「都站着干什么,上课了。」

「成芯芯分班考作弊!」不知道谁高声大喊。

 

27

班主任问我第二遍的时候,我已经明白了。

她也觉得我的分数不正常,哪怕不是作弊,也不是我自己考出来的。

「我没有作弊。」我再次强调。

班主任向我和萧美挥了挥手:

「算了,这只是一次考试而已,以后的考试还多着,而且高考是不能作弊的。」

和稀泥的态度,就是默认了我成绩的不正当。

「不能算!」

我和萧美异口同声。

「老师,不能算!这是分班考,成芯芯靠作弊待在重点班,是对别人的不公平!」

「老师,确实不能算,这是我好不容易考出的分数,不能平白被人诬蔑。」

我和萧美僵持。

班主任揉揉太阳穴:「你们说怎么办?」

萧美:「调监控!调出成芯芯考试的所有监控,一旦发现作弊,0 分踢出重点班!」

她嘴角扬得高高的,就像已经看到我被处罚的精彩场面。

「只打 0 分怎么行?」一直站在我身后的邓漠开口。

他懒洋洋地说:「老师,人品问题不是成绩所能衡量的,品德低劣的学生,应该做退学处理。」

起哄的人更兴奋了,跟着喊:「没错!退学!」

萧美的笑容更盛。

她身后的人,一个个眼中闪动恶意的光,像是下一秒就要把我当成女巫绑在柱子上烧死。

「好,我同意调监控。」我看向班主任,扬起下巴,「同时,麻烦再给我一套卷子,我当场做给你们看。」

 

28

邓漠去监督着调监控。

好在我考试的座位正对着监控,一举一动都一清二楚。

「老师!成芯芯盯着那里看了很久,快放大看,一定是小抄!」萧美终于有了重大发现。

高清摄像头一点点放大。

一行写在草稿上的小字:「一切难题都是纸老虎」。

邓漠掏掏耳朵:「监控拉到刚开考,草稿纸发下来一片空白,那行字是成芯芯自己写的。」

当然,这些都是他后来跟我说的。

一边说一边嘚嘚瑟瑟地用戒尺点着《神灯大招 38 套》的扉页。

「本君只是随手一写,就写进了有些人的心里。」

我抢过他的戒尺:「叫主人。」

在邓漠盯着一群人调监控的同时,另一群人,围在讲台上看我做卷子。

数学和理综,是我进步最多,也是被质疑作弊的科目。

班主任拿来一套新的卷子,是分班考的备用卷,难度比正式考的那套还大。

我坐在讲台上,一道一道做起来。

一开始,还有人压低声音嘀咕。

慢慢地,大家逐渐拿着演草纸在旁边跟着作答,眉头越皱越深。

用正式考试一样的时间,数学我刚好做完,理综最后一道大题只做了一半。

是我正常发挥的水平。

抬头,我看向班主任,又看向其他同学,「语文和英语还要做吗?」

她摆了摆手。

其他同学也面面相觑。

结果很明确了。

当场判卷子,班主任比着标准答案打分。

一道题,她犹豫:「答案是对的,但这个过程……太简单了吧?」

我看过去,轻笑:

「标准答案的解题方法太白痴了,浪费时间,耽误后面做大题。」

 

29

最后的结果。

监控中,我考试的时候,没有任何可能作弊的举动。

尤其,当场做的两张卷子直接证明了,我甚至可以考出更高的分数。

于是,压力给到了萧美。

「老师,这种空口白牙诬蔑别人作弊的行为,很低劣吧?」

邓漠的手指叩在讲台桌上,声音带着强大的压迫感:

「这种人应该做退学处理,没错吧?」

「没有,不是!」萧美脸色变得煞白,「我说她可能会作弊,只是猜想,不是诬蔑!」

当初用斩钉截铁的口吻,鼓动得所有人都认定了我作弊。

到最后却说,只是猜想,只是可能。

她还真是无辜。

班主任面露尴尬:「算了算了,因为这种事退学,影响太大了,同学们还是不要冲动啊。」

她走向我,笑着问:「成芯芯,你说是吧?」

我深吸一口气:「老师,你有没有想过,如果被她成功诬蔑,那退学的人就是我。

「假如是那样的话,你也会维护我吗?」

她沉默了。

一片寂静中,我走回自己新搬的位置,掏出错题本,整理这次的错题。

再过几个月,就要高三了。

新的挑战已经开始,我没有兴趣在原地纠缠。

「很帅啊主人。」邓漠跟着回来。

靠在椅背上,看向我,眼中是明晃晃的骄傲。

 

30

萧美没有退学,也没有来上课。

听说她得了一种怪病,办了休学去治病,不一定能参加高考。

我问邓漠,这病跟他有没有关系。

他一脸高深莫测:「造口业者可是要入拔舌地狱的,这是咎由自取,跟本君无关。」

我打了个哆嗦,懒得追问。

在分班考的巨大进步被称为奇迹之后,我的每一次的进步,大家都不再奇怪了。

就像邓漠说的那样,成绩的提高,靠的不是时间的堆积,而是方法的总结。

一旦掌握了方法,再难再怪的题都有迹可循。

高三上学期末,我的成绩已经稳定排在了前十。

位置也换到了第一排。

邓漠依然每次都以 0.5 分的微小差距惜败,跟我坐在一桌。

「您最近都在看什么?」

邓漠给我整出了一套新的辅导书和卷子。

但不像以前,之后需要趴在桌上疯狂补睡几天。

他不知从哪里搬出一个大部头的书,每天翻着,像是什么王朝秘史。

「本君又不用高考,当然要看点有意思的。」

邓漠晃着二郎腿,在班主任眼皮子底下,光明正大地看闲书。

班主任:敢怒不敢言.JPG。

「等高考完也给我看看呗。」我凑过去。

他用手挡住,支支吾吾:「看情况吧。」

切,还藏着掖着。

高三的时间过得尤其快,低着头刷一会儿题,时间就溜走了。

一晃,到了一模考试。

 

31

简直是人生高光。

我考到了班级第一,年级第三。

邓漠拿着我的成绩单,手指在上面一弹。

满脸老父亲的欣慰:「不愧是本君亲自辅导出来的!」

大手揉在我的发顶:「这分数,考清华轻轻松松啊。」

我偷偷在他掌心蹭了蹭。

早就发现了,每次看到邓漠满意表情那一刻,我心底的快乐,远胜知道成绩的时刻。

有人在我桌面上叩了叩。

抬头,林书承拿着卷子站在旁边。

「成芯芯,想请教一下,这道题你有什么更快的解法吗?」

我有点恍惚。

突然意识到,原来我已经超过了他,以前心里完美的班长。

林书承早就成了过去式,我不再时时敏感地关注他。

甚至,连知道真相时候的愤懑也没了。

在我心中,他只是一个很普通的同学。

我拿出笔,在那个立体几何图上画了条辅助线。

邓漠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大部头里抽身出来,面色不善。

「你不准给他讲题。」

气氛一时间很尴尬。

「不是讲题,只是交流一下,而且我以前也给其他同学讲过题。」

「他不一样,他是林书承,你们不准讲题,交流也不行。」

邓漠的固执莫名很幼稚。

大神仙这是吃醋了吧,情商退回到 8 岁?

我好笑地把林书承的卷子递给邓漠:「那这道题,就麻烦您给他讲解一下。」

给他机会耍耍威风,总可以了吧?

没想到邓漠手指一弹,卷子被打得四散在半空。

我慌忙去接,一不小心,指尖碰到邓漠眼尾。

那颗殷红的小痣,竟然滚烫得厉害,我有一瞬间的恍惚。

邓漠也痛苦地捂住眼角,看着我的眼神,慌张凌乱。

 

32

邓漠烦躁得很,没等我,踢了桌腿一脚提前走了。

这是以前从没有过的。

我惶惶不安地回到家。

生怕摆在桌子中间的青铜灯消失不见了。

一开门,邓漠坐在我的椅子上,面无表情地转着戒尺,像在想什么。

我长长舒了口气。

「神君,我回来了。」

他嗯了一声。

看来心情好了很多。

晚上,快睡着的时候,邓漠的声音传来。

「我要回去几天。」

我一下子醒了。

「神君,您是……生我的气了吗?」

「没有,我只是,突然想起一些事,需要回去确认下。」

他微顿:「你是我的主人,我怎么可能会生你的气。」

「那……是因为那颗痣吗?」我忍不住问出口。

等了很久,久到我以为不会有答复。

邓漠淡淡说:「这是因果,你别多想,先好好考试。」

「天上一日,地上一年,您可要看着点时间,不然我的高考就要错过了。」

我故作轻松地开玩笑。

下意识地希望他能见证我每一个重要的时刻。

长久的沉默。

这次直到我睡过去,邓漠都没有回答。

 

33

一模表彰大会,也是高三生的誓师大会。

作为这一届颇具传奇色彩的逆袭榜样,我被班主任推选上台发言。

台下黑压压的人,都在仰头看我。

有的曾对我恶语相向,有的也向我释放过善意。

但都不重要了。

我站在台上,看向前方。

「『梦想』一词,美好也脆弱。守护好自己的梦,不践踏别人的梦,是我们给青春最好的答卷。

「感谢在追梦路上,为我们点灯引路的人,这一次,请拼尽全力。加油,你比你想象的,更优秀。」

台下,掌声雷动。

未必是我的发言多精彩,而是每一个人,都为这一刻蓄力太久了。

视线再次扫过众人。

依然没有邓漠的身影。

 

34

二模、三模接踵而至。

短短的一百天,大家经历过打鸡血、被打击。

最后麻了,彻底麻了。

只希望高考赶紧来。

倒计时牌再翻一下就到底了。

班主任说,未来的两天,很重要,也不重要,大家放松心情就好。

我随便跟同学讲了几道题,看了眼旁边一直都空着的座位,收拾东西回家。

老爸难得在家,做了一桌的大餐。

「怎么样,囡囡,高考想考哪里,有没有信心?」

「我要考清华,感觉问题不大。」

老爸吃惊地张大嘴:「要考清华?这么厉害吗?你不要给自己太大压力啊!」

我把另一只鸡腿夹给他:「放心吧,我很有信心的。」

老爸跟我商量,想请假陪我考试。

我看他鬓角又冒出来的白头发:

「不用了,只是一次大考而已,你啊,有时间多补补觉!」

 

35

推开卧室门的一刹那。

我被捉住手腕,扯进了房间。

后背撞在门上,高大的身影把我整个笼罩。

「怎么样,主人,高考想考哪里,有没有信心?」

带着坏笑的清冽声音响起。

我心跳如擂鼓。

「想考清华,但是,完全没有信心啊,神君。」仰头看向他。

邓漠没有拆穿我前后答案不一致,故作为难:

「那怎么办呢?是不是要我给你鼓励一下?」

下一秒,他整个人摔在我的小床上,大大咧咧地伸开双臂,

「看在你压力这么大的分上,来吧,纵容你一次。」

我整个人傻掉了。

胸口烧得像要沸腾起来。

大脑竟然真的疯狂思考起来……要不要放纵一下?

拍门声响起。

老爸焦急地问:「囡囡,怎么了?撞到哪了?」

「……」

「闭眼。」邓漠走近。

我乖乖听话。

下一秒,湿漉漉的触感贴在我的额头。

我大脑一片空白,不自觉地睁开双眼。

正撞到邓漠的视线,温柔又郑重。

眼角弯弯,小痣红得像迷雾一样的合欢花。

空气像要凝固了,心跳声被无限放大。

我的,邓漠的。

热烈又慌张。

 

36

邓漠仔仔细细地陪我提前看考场,送我考试,接我回来。

连一日三餐都是专门搭配的。

「一定让你一次如愿,考上清华!」

我笑着点头。

但有个问题一直没敢问出口

——如果我的愿望实现了,是不是他就要离开了?

最后一场考试的铃声响起。

我收拾书包,突然有种预感

——邓漠不会双手插着裤袋,靠墙等在门口了。

走出教室,出了学校,径直回家。

果然,书桌上的青铜灯已经不在了。

洁癖如他,甚至连个痕迹都没留下来。

是好事啊。

这就说明,愿望达成,我肯定能考上清华了。

甚至都不用紧张地估分。

但不知道为什么,眼泪很不理智,顺着脸颊不停地往外涌出。

不是说还有个售后打分环节吗?

至少等我给个五星好评吧!

 

37

对再次见到邓漠这件事,一开始,我抱着坚定的期待。

也许一觉醒来,床头会摆着盏青铜灯。

或是坐姿太随便的时候,一柄竹雕戒尺拍在我背上,提醒我坐直。

但都没发生。

现在,一年过去,我开始动摇了。

也许并不存在什么灯神吧?

那只是我在喘不过气的高中生活的美好想象。

太美好了,所以是假象。

只有清华是真实的。

我快大二了,也是真实的。

室友白念念哭嚎:「啊,快要变成学姐了,我不甘心!」

鹿露怒其不争:「学姐多好啊,新上架的学弟任你挑,而且不少是高考状元。」

白念念:「不!我心里只有学长!」

她突然猫起腰:「对了,听说学院新来的经济学教授,帅得不行不行的。」

看我们没表现出什么兴趣,继续哭嚎:「我恨你们是木头!」

鹿露好笑:「我男朋友在北大呢,收心了哈。

「咱们芯芯,拒绝了那么多次表白,一看就是心里有人了!」

我无奈摇头。

 

38

经济学课。

我闷着头,疯狂地补暑假论文作业。

没错,我堕落了。

「同学,同学……」

隔着耳机,感觉有人一声一声地喊。

白念念急死了,拍我的胳膊:「芯芯,教授让你回答问题。」

「啊?」我腾地站起身,看过去。

讲台上,一个瘦高的身影。

高挺的鼻梁上,架着副金丝眼镜,但掩盖不住桃花眼尾的一颗小痣,殷红殷红的。

他双手懒洋洋地插在西装裤袋里,视线居高临下地看着我。

「成芯芯,你来回答一下这个问题。」

「我不知道!」我脱口而出。

没忍住,笑了出来。

邓漠气得牙痒:「不好好听课,还嬉皮笑脸的,下课以后来我办公室一趟。」

「好的,邓教授!」我高兴得差点跳起来。

「哦对了,你以后是我的课代表。」他推了推眼镜,「记住,我的课上,不准看别的。」

一只手颤颤巍巍地举起:「邓教授,之前的宏经课代表……是我啊。」

邓漠露出和善的微笑:「那以前辛苦你了,同学。」

 

39

我专门换了件小白裙,化了淡妆,才去邓漠办公室找他。

进门前摆了几百种打招呼的姿势。

但邓漠在批改作业,只淡淡应了声:「坐。」

我恨他是个木头!

「神君,我来承认错误了。」我索性绕过桌子,走到他旁边。

拉起他系得一丝不苟的领带。

「我不该不好好听课,不该嬉皮笑脸,特别是,不该不看你。

「你大人有大量,能不能看看我?」

邓漠终于绷不住了。

眼中绽出深不可测的笑意:

「这是学校,如果你实在想对我动手动脚,咱们回家。」他抿了抿唇,「主人。」

故意压低声音拖长音调,听得我浑身一阵酥麻。

想放纵一次。

但更重要的事还没问清楚。

「神君,您是不是也要承认一下错误?」

「嗯?我错哪了?」

「不告而别,不打招呼就回来,而且,不告诉我以后还会不会走。」

「所以……你是不想我回来?」

「你明知道我是不想你离开!」

邓漠三言两语把我气炸的功夫还是厉害。

 

40

「不告诉你,是因为我也不知道,能不能回来。」

原来,邓漠眼角的那颗痣,前世,是我用血点上去的。

他原本是一个无心的青铜灯。

我毁了他的道行,他取了我的性命。

最后,我用心头血度他成仙。

他欠下我一个心愿。

「帮你达成愿望后,我们的因果就了结了。我去问仙家,还想跟你在一起,该怎么办。」

「该怎么办?」我很紧张。

「仙家看了看我的痣,又看了看前世咱们俩的种种,把我骂了一顿。」

「啊?」

「他说了结个 P,一个灯一个灯芯,拜托你们这对臭情侣,生生世世纠缠在一起,别让我看到行吗!」

「真的假的。」我迷惑,还以为只有邓漠是会爆粗口的神仙。

「当然是真的。」他突然压下来。

不知什么时候,我已经被他引到了沙发边上。

他在我耳边低语:「灯是为了光和热而生的,成芯芯,我们就该生生世世纠缠。」

那我真的……求之不得。

拉住他白净的衬衫,慢慢扯向自己。

「神君,其实我还有个心愿。」

「咱们回家说。」

剩下的话,淹没在一个深深的吻中。

 

 

 

番外:

1

深夜,宫灯摇晃。

簪着大朵红花的公主,执拗要点亮一盏青铜灯。

旁边的宫女雪竹无奈规劝:「公主,这盏灯是点不亮的。」

「不可能。」盛芯儿鼓起腮帮,把火折子吹得更红,「先生说,灯亮的时候,母后就会回来看我了。」

雪竹忙捂住她的嘴,压低声音:「先皇后已故去,如今的国母是林皇后,公主万不可失言。」

小公主睁大眼睛,眨了眨。

懂了。

刚被放开,盛芯儿也学着压低了声音:「但昨晚灯神入梦,说要给我实现愿望啦。」

看来还是没懂。

***

盛国嫡公主盛芯儿,年已及笄仍不开智。

这么说太文绉绉了,按民间老百姓的说法——咱们的嫡公主是个傻的。

可惜了她娘穆皇后,穆老将军的嫡女。

那么个能文能武的妙女子,当皇后没几年,薨了。

留下个女儿,还是个傻的。

现在的皇后是谁来着?

不知道啊,无人在意。

大家只念着穆家。

祖上从龙之功,满门忠烈,却功高盖主。

现在只剩个垂垂老矣的穆老将军,独守在边关。

可怜啊,可怜。

好在,这些盛芯儿都不懂。

每天只抱着盏青铜灯,见谁都问上一句,为什么点不亮啊?

 

2

那盏灯连灯芯都没有。

且青铜诡异的厉害,淬了寒霜似的冷,火光靠近就瞬间熄灭。

没有用的灯、没有用的公主,还挺配的。

大家都这么看着乐。

盛芯儿最喜欢的人,是太子哥哥盛书承。

盛书承为林皇后所出,嫡子,温逊谦和。

雪竹曾问过盛芯儿,为什么最喜欢太子哥哥。

她掰着手指说:「哥哥不欺负我,保护我,给我东西吃,他还说我很聪明!」

雪竹叹了口气,一字一句地教她:

「记得以后去找太子殿下的时候,少吃东西,也少说话,坐一坐就回来。」

小公主懵懂地点头。

 

3

这天,从太子那里回来,盛芯儿高兴地蹦蹦跶跶,手里扯着张火红的帕子。

从白日到晚上,一直攥着。

雪竹几次劝着她放下,都不肯。

临睡前,还争抢了起来。

刺啦,帕子被扯坏了。

一直都软软糯糯的公主,这次发了大怒。

摔碎屋里的茶盏碗碟,非要把这个目无主上的宫女赶出宫去。

林皇后主持后宫,一贯慈爱。

劝着盛芯儿,宫女也没犯什么大事,不如就扔到辛者库去惩戒。

痴傻的公主不肯,认了死理似的,非要赶出去才罢休。

哭哭啼啼地说着,太子哥哥交代,那红帕子是红盖头,不可以扯坏的。

林皇后赶忙把盛芯儿搂进怀里,捏着她软嘟嘟的小嘴:

「好好好,母后都依你。」

雪竹被赶出宫那天,趾高气扬的公主专门跑到宫门口去看。

气呼呼地拔下头上的簪花、脱下腕上的金镯往人身上砸。

「不识好歹的狗东西,本宫再也不要见到你了!」

大家看着又乐。

夜里,小公主把青铜灯搂得更紧:「小青灯,只有你陪我了。」

 

4

没过几天,吐蕃使者来盛。

谈和,并为他们的老国王求取一位公主。

林皇后左盘右算,发现,最合适的是盛芯儿。

「及笄了,也该嫁人了。」林皇后这么劝。

皇上岁数大了,本就忙着修仙。

再一听到是这个傻公主,叹了叹,摆手让皇后定夺。

***

盛芯儿噔噔噔地跑到太子书房,把青铜灯往桌上一放,狂灌了几杯茶水。

「慢点喝,没人跟你抢。」盛书承宠溺地笑,「怎么就渴成了这样?」

小肚子喝得浑圆,她打个饱嗝:「新来的宫女姐姐都没时间给我烧水。」

「没时间?」盛书承冷冷招呼身边的太监。

「芯儿身边的宫女,打断腿送去辛者库,换几个好使唤的。」

盛芯儿笑嘻嘻地搂着盛书承:「太子哥哥对我最好了。」

被抱着的人面色微变。

「那芯儿愿意去和亲吗?」踌躇很久,终于问出口。

「愿意啊,太子哥哥不是说,吐蕃有很多好吃的吗?母后也说,和亲后芯儿就长大了,就能变聪明了。」盛芯儿眨巴着透亮的眼睛。

「是啊,和亲以后,会变好的。」盛书承揉了揉妹妹的头发。

 

5

和亲事宜准备得很快。

月初才定下由盛芯儿去和亲,月中就要踏上去吐蕃的旅程。

城楼上,风吹得旗帜猎猎作响。

太子和皇后立在主楼,身着华服,居高临下。

「芯儿,下面都是来迎你的车队,你看,多气派。」

是很气派。

如果不是来迎亲,而是来臣服;如果不是车队,而是天下万民,则会更气派。

盛芯儿自然看不懂这些。

她抱着盏青铜灯,笑呵呵:「好多人啊。」

头戴金冠的少女,已经隐隐有倾国之姿。

看过来的那一刹那,眉眼之间,像极了那能文能武的妙人前皇后。

林皇后心中一惊,而后放下攥紧的手。

幸好啊,盛芯儿是个傻的。

「太子哥哥,我能凑近些看吗?」小公主的好奇心总是这么旺盛。

盛书承难得纵容:「凑近些吧,他们是来迎你的。」

城楼下,异国的护卫们穿着喜气,车马上也装点红花,就连地上都铺了红毯,长得看不到尽头。

「真好啊,都是来迎我的。」盛芯儿眸中倒映出喜气洋洋的红。

高兴地看了又看,往前凑了又凑。

直到。

一跃而下。

 

6

「砰!」

沉重的闷响后,尖叫声才响起。

「她、她自尽了?」林皇后迅速摇了摇头,

「不对,她是个傻子,怎么会自尽?怎么会自尽!」

盛芯儿摔落城楼。

身下,殷红殷红的花慢慢绽开,和火红的地毯缓缓相融。

脸上还挂着天真无辜的笑。

手中抱着那盏永远点不亮的青铜灯。

灯盘里,浅浅地盈着一汪血泊。

离得近些的宫人,后来回忆起还一脸惧色。

那黑漆漆的青铜灯周围,突然刮起一阵妖风,满是凶煞血腥气息。

公主被困在中间,最后一刻依然盯着灯,笑着喃喃,跟见了鬼似的。

妖风散去,原本无芯的灯,骤然大亮,而后寂灭。

再也没人见过。

 

7

没有人知道,盛国嫡公主从城楼上跃下是因为什么。

就像那天。

盛芯儿一贯躲在太子书房外偷听,得知他们打算以让她和亲为诱饵,逼迫穆老将军带兵回京,再嫁祸穆家谋反,

吓得一脚踢在门边,砰的一声响。

究竟是有心还是无意,也不会有人知道。

她笑嘻嘻地跑进屋去:「什么是和亲啊?芯儿想长大,想和亲!」

屋内的人惊诧,一瞬间,做好了打算。

「小青灯,怎么办,我好像还有点用啊。」盛芯儿苦笑着,拿火折子又凑近些,

「但我不该有用。」

送雪竹出宫前,盛芯儿第一次敛起嘴角的傻笑。

「还以为装傻就够了。

「母后死了,我也要死,这样才能保住穆家。」

雪竹快要哭晕过去:「公主,穆家只剩您和穆老将军了,您不能有事啊!」

她缓缓转动眼珠,轻笑:

「不啊,穆家还有百年忠义的名声,不能因为我,被奸人扣上谋反的骂名。」

 

8

和亲事宜准备得很快。

是为了让穆老将军气急回京,但又来不及做充足准备。

林家管着东城军,靠近皇城边上,懒散不堪用。

但如果对手是支粮草不足、千里奔袭的疲惫之师,还是有些胜算的。

雪竹出宫,沿着去塞外的路走,说不定能遇到穆老爷子的人马。

只是这种可能性太小了。

该怎么提醒老爷子,这里面有诈呢?

或者,老爷子明知有诈,还执意要回京,该怎么阻止他呢?

只能用一场盛大的死亡。

嫡公主从城楼摔下,人尽皆知。

穆老将军半路收到消息,气急攻心。

终于,勒停了战马。

没几年,盛国气数还是到了,国破。

直到吐蕃铁骑重新站在城楼下,刚登基的帝王才发现。

在他与异族合谋,想用一次和亲来除掉内部他所忌惮的氏族时,

外面的豺狼只是在示弱假寐而已。

太晚了。

穆老将军浴血,终于杀出一条通往朝堂的路。

大殿之上,孤零零的帝王看到曾经让他怕得夜不能寐的人,黯淡的眼中闪出光芒。

「穆卿,你,你来救朕了。」

下一瞬。

寒刃穿胸而过,帝王眼眶通红,满脸诧异。

苍老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穆家世代为忠名所累,今日,老夫便弑君了。」

 

9

邓漠是从混沌中疼醒的。

胸口像窝了一把火。

浑身灵力尽失。

承载天地灵气的寒铜,即便被锻造成灯盏,也无芯冰寒。

无芯便不燃,不牵扯因果。

修无情道,最好了。

但现在,被泼了一身的血。

***

大道无情,最上乘的功法,要最凌厉的慧根。

邓漠有。

但修炼一直缺乏长进。

烦。

时运不佳,不知为何被一双软嘟嘟的手给黏上了,混沌中,这双手总搂着他。

还颤巍巍地拿着火折子靠近,试图把他点亮。

很烦。

邓漠入梦,想吓退这人。

但小妮子眨巴着眼,声音软糯:

「小青灯,你是来给我实现愿望的吗?」

他默默收回凶神恶煞的表情。

甩甩袖子走了。

烦死了。

***

直到心头血一滴一滴坠入灯盘。

本来平淡无波、泛着冷意的胸口,被汹涌的热所填满。

邓漠疼得差点走火入魔。

提点他的仙人摇了摇头。

「如今你有了心,道行尽毁,更修不成无情道了。」

那一刻,邓漠起了杀意。

他红着眼,披头散发来到人间。

寻找那个毁他修仙路的仇人。

两根手指捏在白皙咽喉的两侧,只需要再一用力……

对上的却是那双透亮的眼。

小妮子躺在血泊里,眼睛疲惫得快睁不开。

看到他,费力抬起手。

指尖点在邓漠的眼尾,留下灼烧出的印记。

「小青灯,谢谢你陪我。」

白皙小手拂过胸口的瞬间,邓漠浑身痛楚消失。

咚咚咚咚,原本空荡荡的地方,有陌生的跳动出现。

坚定,充盈。

「神君……我的愿望……」

只说了一半,染满鲜血的手垂落。

邓漠的世界重归混沌。

 

10

再醒来,百年之后,邓漠莫名有了仙身。

周围仙君和半仙都来恭喜。

别人,辛辛苦苦给人实现愿望,攒够 1000 个好评才能飞升。

他呢,睡一觉,有人用心头血把他度成仙了。

白嫖式修仙?这福气必须沾一沾!

可邓漠却暴躁得很。

灯芯呢,他灯芯呢?

印象里,曾有只小胖手指向他胸口,他低头,看到一抹橘黄的光在那里莹莹闪烁。

是颗小小的灯芯。

以前无心无情,不觉得冷。

但感受过那种跳跃的温度后,再失去,就冷得受不住了。

去找仙师提点。

仙师一看,吹胡子瞪眼。

「你这是沾了多少因果?」

你欠她一个心愿。

她毁你的修仙路。

你被她度化成仙。

她借你存下一缕魂魄。

无情道的仙师最烦这种复杂的感情,摇头:

「既然她用一腔心头血,度你成仙,你便要奉她为主,世世相依,可惜啊可惜。」

邓漠不觉得有什么可惜的。

他满脑子只想着

——这天也 tm 太冷了。

冷得直打哆嗦。

必须要赶快找到他的灯芯。

虚空中。

有软软的手在灯盘上顺时针摸三圈,逆时针摸三圈,还絮絮叨叨地念着什么。

吵得人脑壳疼。

「本君暴躁得很,不做给人许愿的生意,去找别的灯!」

他不耐烦地看过去。

透亮的一双眼眨巴眨巴。

「神君,您能叫我一声主人吗?」

冷得像冰的身体终于感受到了光和热。

「如你所愿,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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