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乎盐选会员精选文章我和资助人的儿子谈恋爱，为了救他，我重伤成了废人。
他妈妈却哂笑：「你不过是我儿子豢养的金丝雀，他玩玩而已。」
我不信，却看到他和陌生女人拥抱。
后来我死在了一场车祸里，重生到了他和我表白的那一天。
他单膝跪地，举着戒指问我：
「妍妍，你愿意当我女朋友吗？」
1.
我和周京吵架那天，他嫌弃我又把他那条昂贵的领带洗出线了，和我大吵一架后摔门而去。
而我在沙发上枯坐了整整一夜。
我很疑惑，曾经那么相爱的两个人，怎么就走到了穷途末路这一天呢？
天亮时，我撑着疲惫的身躯起来，习惯性看了一眼手机。
他依旧没有给我发消息来。
我爱周京爱到了骨血里。
我不能失去他。
所以，我还是像往常一样做好了早餐，生怕他突然回来没有吃的。
稍作整理后，我出门了。
打算去买一条新的领带给他赔不是。
可就在去买领带的路上，我透过街边专柜的玻璃门，看到了他和另外一个女人站在一起。
周京眉眼温和，任由那个女人笨拙地替他打着领结。
女人尝试了几次都以失败告终，周京宠溺地笑了笑，握着她的手慢慢教她。
女人脸颊绯红，羞赧地低下头去，小手撑在他宽阔的胸膛上，欲拒还迎地推了几下。
惹得周京脸上笑容更甚。
我眼睛发涩，怔怔地望着眼前这一幕。
没想到对我暴躁不耐、恶语相加的周京，还有这么温柔细致的一面。
周京有各式各样的领带，各种花纹各种款式，每天换着戴。
我以为他喜欢，就用自己为数不多的私房钱，买了一条黑色的领带。
放在床头最醒目的位置，我无数次幻想着他看到领带时的惊喜。
结果换来的却是他紧皱的眉头和带着厌恶的目光。
他说：
「你的眼光就和你的出生一样差劲儿，以后不要再给我买了，我对廉价的东西没有兴趣。」
彼时，我坐在床上，几近难堪地垂下头去。
在他面前，我越来越抬不起头，越来越没有地位了。
现在想来，他那句话何尝不是一种隐晦的提示呢？
他不喜欢廉价的东西，我也是廉价的，
却没有自知之明，死皮赖脸地缠着他。
我苦涩地笑了下，仓皇转身而逃。
没注意到一辆失控的货车从公路的那一边飞驰过来。
就在我转身的刹那，砰的一声，把我撞飞在地……
我死亡的过程很快，几乎没有感到什么痛楚。
只是死前的最后一秒，我还在想——
我的人生真是失败啊！
爱周京爱到最后失去了自我，活得如同牵线木偶，就连死也是那么潦草。
可能老天爷也觉得我是个废物，所以才那么快把我收回去。
省得我活在世上碍眼。
2.
再睁眼时，我置身于人群之中，脚边燃烧着一圈心形的红色蜡烛，眼前站着一个眉目俊朗的青年。
他打开戒指，单膝跪地，深情款款地看着我，柔情万分道：「妍妍，我喜欢你，和我在一起吧。」
他仰头，漆黑的双眸里尽是期盼。
话落，四周顿时响起了看客们的起哄声：「在一起，在一起……」
记忆回笼，我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我可能重生了。
这是周京大三时和我表白的情景。
他精心准备，当着几百号人的面，给了我一场盛大而热烈的表白。
当我答应他时，他激动地抱起我，转了好几个圈。
他的承诺是：「周京永远忠于李妍。」
可是八年后，当初浓烈的爱恋渐渐褪色，只剩下苍白的底色。
许是我犹豫的时间太长，周京等不及了，啧了一声，起身抓过我的手就要霸道地把素戒往我手指上套。
但我先他一步躲开了。
周京动作落空，一秒的错愕后，面上恢复了他惯有的散漫。
「李妍，你可想好了，你就只有这一次机会，要是错过了，以后都不可能了。」
语气里带了几分施舍的意味。
我以前怎么就没发觉呢？
周京家境优渥，而我只是他家资助的一个孤儿。
或许他太过无聊，心血来潮之下才想着来逗弄我，从来没有和我结婚的打算。
所以在我天真地幻想未来时，他一次又一次用不屑的冷嘲热讽打破我的幻想。
我环视四周，在人群之中看到了一个略显熟悉的人。
他身上的衬衫，洗得白发，却依旧干净整洁。
头发剪得很短，英俊的五官中多了几分倔色，正定定地望着我。
我不禁有些失神。
怔怔地看了一会儿，想起来他叫柳书衍。
和我一样，都是周家资助的孤儿，不同的是他多了一层周京兄弟的身份。
平常沉默寡言，给人的感觉很不合群。
前世他却在我和周京在一起后，把我堵在了回寝的路上。
「李妍，你和周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你和他在一起不会幸福的。」
那时的我堕入爱情的深渊里万劫不复，抬手给他看我的素戒，轻声道：
「可是我现在感觉很幸福呢！」
不想一语成谶，我落得个车祸死亡的下场。
我的目光刚和他对上，他便飞快地挪开了。
下瞬，我做出了平生最大胆的决定，快速绕过周京奔到柳书衍面前，借位假装吻了他。
我双手搭在他肩上，嗓音轻快，清晰地落入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柳书衍，你愿意做我的男朋友吗？」
而后，我附在他耳边低声恳求：「就帮我这一次，当我欠你个人情。」
3.
柳书衍瞳孔剧烈收缩了一下，而后恢复了平静。
随即我的后腰多了一只冰凉的手掌，把我往前收，牢牢地扣进他的怀里。
他说：「好。」
我松了口气，回抱住他，转向周京，残忍道：
「我喜欢的人是柳书衍，所以我不能接受你的表白。」
周京面色有龟裂，他攥紧了戒指：「你确定吗？柳书衍是我兄弟！」
此刻，他面露愤慨，双眼猩红。
我分不清，那愤怒是因为心爱之人的背叛，还是所有物被抢走了。
我闭上眼睛，逼迫自己不去看他：「我很确定。」
他重重地冷笑一声，又把矛头转向了我身旁的人：
「柳书衍，你呢？」
柳书衍没搭话，只是搂着我的手紧了紧。
「好，好得很！」
周京拳头捏紧，指骨「咯吱咯吱」作响。
他把手中的钻戒用力一扔，指着我警告：「希望你不会有后悔的那一天，老子不会回收垃圾！」
垃圾？
听到这个词，我的心脏不可抑制地瑟缩了下。
至少在大学谈恋爱期间，他从来都不舍得凶我一句。
第一次见周京时，是我独自一人坐火车从小县城来京都上大学的那一天。
资助我的周叔叔说，他叫了人来接我。
彼时我提着沉重的行李，立在人群中，举着一块牌子左顾右盼。
从小没见惯这样热闹的场景，我骨子里是有些惶恐的。
正当我无所适从时，眼前突然多出了一双白球鞋，
紧接着传来少年戏谑的声音：「哟，这就是我爸爸说的优等生吗？找人的方式还挺独特的啊！」
我举的牌子上写着：京大新生李妍等周京来接。
他语气里的调侃，让我的脸噌一下就红了。
后来他带我去学校报名，回寝室铺床，一整天都替我跑上跑下。
室友们满脸羡慕：「李妍，你男朋友对你好好啊！」
我又是窘迫又是拘谨，连说不是。
送他离开时，他说：「以后有事记得找我。」
我平淡地「嗯」了一声。
似乎是注意到我的兴致不高，他又补充了一句：「别怕麻烦。」
那时候的他对我可真好啊！
4.
周京生性高傲，被人这样拒绝，恐怕心里不好受吧？
他离去的背影中裹挟着怒气。
看客们也逐一散去。
等原地只剩下我和柳书衍时，我全身的力气像是被抽干了一般，身子往下掉。
他及时扶了我一把。
我苍白地笑了笑：「谢谢你啊。」
柳书衍眼瞳漆黑，直直地望着我，眼中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喉结滚了滚，突兀道：「我当真了。」
「什么？」
「你要我当你男朋友。」
我敛眸，一时心头复杂难言。
半晌，我才低低道：「给我点时间，把周京从我心里剐出去。」
我爱了周京整整八年，从喜欢到习惯，再到本能。
不是一朝一夕能剔除掉的。
柳书衍送我回寝室。
临去时，我看到他背影寂寥地没入黑暗中，再也看不见。
我想起第一次送周京离开时，也是在这样一个晚上。
莫名地，眼角就湿润了。
回寝室时，室友们都以一种复杂的目光看着我。
「妍妍，你不是很喜欢周京的吗？怎么就突然掰了呢？」
「对啊！对啊！」
「你知道他要和你表白的时候，你激动得一个晚上睡不着觉。」
看见她们满脸关切，我垂下眼睑：「我和周京身份差距太大了，就算是勉强在一起，以后也会分手的。」
室友面色讪讪：「好像也是哈。」
我无力去追究她们是怎么看我的，我只知道我要想尽一切办法，摆脱周京对我造成的影响。
他就像是长在我体内的肿瘤一般，无论是白天还是黑夜，都痛苦地折磨着我。
夜里，我蜷缩在床上紧紧地抱住自己，回想起我和周京同床共枕的日日夜夜。
我们彼时深爱的时候，形影不离。
每天早上我都会在他的怀里醒来，像个人形抱枕一样，被他夹在怀里。
他说我晚上睡觉不老实，像个章鱼一样，总喜欢扒拉在他身上。
可是，我却能从他禁锢我身体的双手中，感受到满满的爱意，以至于后来他不抱我时我很不习惯。
兴许是被他宠惯了。
最开始的那段时间，我还会缠着他，要求：「周京，你抱着我睡，好不好？」
他背对着我，没动。
被我吵得烦了，就转过脸吼我一句：「你烦不烦啊，一个人就不会睡觉了，是吧？」
他凶我。
以前都舍不得的。
在他一次次的驳斥中，我逐渐不敢和他摆谱了。
直到后来我们的关系如履薄冰。
他每天都冷着一张脸，仿佛看到我就头疼。
周京就是这样。
爱的时候义无反顾，不爱的时候弃如敝履。
5.
我不知道怎么睡着的。
醒来的时候，眼睛很涩很疼。
室友拧了一张热毛巾给我敷眼。
她看着我欲言又止：
「妍妍，你要是真舍不得周京的话，就去和他服个软，他那么宠你，会原谅你的。」
我捂眼睛的动作顿住。
有细细密密的疼痛泛起，刺着我的每一寸肌肤。
那些被刻意模糊的记忆，也逐渐清晰起来。
大学时期的周京对我很好。
好到什么地步呢？
百依百顺。
他的兄弟们疑惑不解：「好好的一个天之骄子，怎么就栽到灰姑娘身上了呢？」
周京搂着我，傲娇哼哼：「我乐意。」
那时我们没有戳破那层窗户纸，却是学校公认的一对。
周京性格嚣张而乖戾。
每当他像一匹脱缰的野马时，别人都会威胁：「信不信我去告诉小嫂子了？」
或许真的是他太宠我了。
但凡我闹一点脾气，在别人看来都是不知好歹。
周京每逢和我吵架，都会跑去找他兄弟们喝酒解闷。
我受不了和他冷战的滋味，不到一个小时就选择低头，
巴巴凑上去求和。
不想听到了他兄弟们对我的评论——
「这李妍也太能作了吧，现在要不是靠京哥养着，我估计她都没活处。」
「就是，说得好听点是女朋友，实际上连个小蜜都不如。」
「砰！」
话音刚落，茶几便被人重重踹倒。
「谁再提她就给我滚出去！」
周京一声怒吼后，众人噤若寒蝉。
我抬起敲门的手顿在半空，浑身僵冷，血液冻结。
怎么能这样说呢？
我曾经也有过大鹏图南的鸿鹄之志。
差一点，就差一点！
我就可以离我的梦想更进一步。
可我所有的希望都在一夕之间毁了！
大四时，我因为考研的事情焦躁不安。
我躺在他腿上，随口念叨了一句：「好想去墨脱啊！」
周京一下子就记住了，做了几天的攻略，要带我去自驾游，当做考前放松。
望着他认真的眉眼，我答应了。
然后我们就去了墨脱。
回来的途中，我们高谈阔论。
聊到了将来。
我想定居在一个春暖花开的城市。
周京侧眸冲我笑：「到时候我们再生一个漂亮的女儿！
「我会把她宠成世界上最幸福的小公主。」
可就在那一刹那，车子开过拐弯处时，一辆大货车从前面冲了过来。
周京压根没注意到。
等他反应过来时，已经太迟了。
下意识地，我扑过去护住了他。
紧接着，就是一阵剧烈的震颤，然后我陷入了昏迷中。
再醒来时，身体犹如被打碎重组。
我被困在病床上动弹不得，环视四周，映入眼帘的是周叔叔抱歉的面容。
「周……」
一开口，喉咙就是一阵灼痛。
声音沙哑难听。
我艰难地问他：「周京没事吧？」
周叔叔破防了，压住我的手，急声道：「妍妍，你放心，以后周家会负责你一辈子的！」
6.
我缓缓露出一抹笑。
想说不用。
护住周京，是我本能的行为。
我从小接受周家的资助，免我流离失所，让我有枝可依，这些已经很好了。
我昏迷了整整一个月，差点就成为植物人。
能醒来已是上天恩赐，更遑论考研了。
医生说：「伤得太严重了，站起来的概率很低。」
我不能接受。
不能接受自己刚刚拉开序幕的人生，就此宣判死亡。
周京日夜守着我。
每当我骨头疼得睡不着觉时，他都会自后面紧紧抱住我。
一遍遍道歉，反复承诺：「妍妍，你别怕，我会照顾你一辈子的……」
仿佛只有这样，才能减轻他心底的罪恶和愧疚。
我想说，没关系的，只要你在我身边。
可是，疼痛霸占了我所有的注意力。
我根本没有任何精力回应他的话。
当我身体情况稳定时，我开始复健。
每动一下，骨头就碎裂般痛。
我恨不得拉开窗帘，从阳台上跳下去。
记得有一次，我尝试着自己坐起来。
失败了。
咚的一声，从床上滚到了地上。
彼时周京在浴室里替我清洗贴身衣物。
他急得从里面冲出来，搂住我，吓得浑身哆嗦。
我揪住他的衣领，表示：「我还是想考研。」
他连夜拿来了复习资料。
可我连笔都握不住，手剧烈颤抖着，频率高得吓人。
周京被我刺激到，猛地抢走笔，推翻了高高的一摞书。
几乎是乞求我——
「妍妍，不考了，不考了……我们不考了……
「等你将来好起来了，我们再学好不好？
「到时候你想读到博士，我也赚钱养你。」
我眨了眨眼，泪流了下来，哑声说：「好。」
7.
想起前世的那些事，我还是无法释怀。
全身的骨头仿佛又隐隐作痛。
「妍妍——」
「嗯？」
我回神。
瞅见室友脸上担心的神情，笑了笑：「我没事。」
即便我还爱着周京，
也不会再让自己重蹈覆辙。
我会平安度过每一天。
认真复习考研上岸。
毕业后找一份自己喜欢的工作。
然后谈个恋爱，和我爱也爱我的人结婚。
组成幸福的家庭。
8.
吃过早饭后，我告别了室友。
拿书下楼，准备去图书馆温习功课。
碰巧的是，遇到了柳书衍。
他同样抱着书，见我来了，冷淡的脸上浮现一丝笑意：
「早安。」
我愣了下，迎上去：「你怎么来了？」
他握拳咳嗽了一声：「陪你一起去图书馆。」
突如其来的热情让我有些承受不了。
似乎是意识到了，他解释：「昨天我俩才在『一起』，就让你一个人走的话有点假。」
我接受了他的说法。
开始和他讨论起数学题。
柳书衍是一个脑子很活络的人。
许多我困惑的知识点，在他的指点下都迎刃而解。
这样肆意讨论学术的感觉，让我激动得快要落下泪来。
我困在只有周京的世界里太久了。
几乎忘了，我也曾是个孜孜不倦的求学者。
就在我和柳书衍聊得兴起时，周京出现了。
他挡在路中央，双眸猩红，死死地望着我。
仅一眼，我就收回目光。
垂下头，拉着柳书衍加快脚步。
想当没看见，直接从他身旁绕过。
擦肩而过时，他却捉住了我的手腕。
柳书衍一只手挡了过来，低斥：「放开！」
周京抬头，眼中幽深不定：
「柳书衍，要不是我家给了你钱，你早就不知道死在哪个犄角旮旯里了，现在你有什么资格管我和李妍之间的事？」
柳书衍明显被激怒，要和周京动手。
我怕事情闹大，连忙道：「你先走，我和他之间的事，迟早要解决的。」
柳书衍还有迟疑。
周京却没给他再次说话的机会，把我拖到僻静处，逼问我：
「我做错了什么，你要这样对我？」
我抬眼瞧他。
此刻的他，眼神倔强，不复昨天的嚣张姿态。
细听之下，语气里还有委屈存在。
是啊，现在的周京有什么错呢？
我垂眸不语。
一瞬的犹豫让他看到了希望，他急忙道：
「妍妍，你昨天说的都是气话吧，你说出来，我都改！」
「不是气话！」
我狠了狠心，拂开他的手，冷漠道，
「周京，我从来都没喜欢过你。」
他勃然变色，握住我的双肩：「李妍，你一句不喜欢就把我打发了吗？
「老子在你身上花费了整整三年，谁都默认我们是男女朋友，你说不喜欢就不喜欢了吗？」
他质问我。
刻意压低声音的怒吼里满是哀怨。
是啊！
我在他身上花费了整整八年，怎么说不喜欢就不喜欢了呢？
周京，你能回答我这个问题吗？
忽地，视线就模糊了。
耳边传来周京慌乱的声音：
「妍妍，别哭了……你不想和我在一起就算了，我不逼你了……但是你别哭啊！」
他在哄我。
9.
哄我的样子，一如往昔。
我记起大二暑假军训时，我来了亲戚。
痛经。
军姿站到一半，人倒了，吓得教官脸色大变。
他还以为是自己训练过度，导致学生猝死了。
从周京送我报到的第一天起，他总是会及时出现在我面前，为我解决各种麻烦。
他是学生会的副主席。
他的同事们都戏称我为「京哥家的小姑娘」。
这次也毫无例外。
我晕倒的事传到了他的耳朵里。
据说他那时在开会，学院院长也在。
可他听到后，想也没想就跑了出来，抱着我直奔医务室。
护士给我开了止痛药。
周京喂我吃。
但是我的小腹还是一阵一阵地难受。
那种感觉就像是洗衣机的卷筒，在我肚子里搅拌一样。
他面色焦急，恨不得替我疼上一疼。
「妍妍乖，不疼……」
哄小孩一样，
手放在我小腹上轻轻揉捏着。
他手掌的温度传递过来，我似乎真的好了不少。
枕着他的手心，安然睡去。
每一次他的哄，都能安抚到我。
眼下，他依旧在哄我。
见我哭得停不下来，习惯性地要来抱我。
我后退，吼他——
「你滚呐！离我远远的！我一辈子都不想看见你！」
周京抬起的双手尴尬地僵在半空。
讪讪的，有些手足无措。
为什么啊？
为什么——
要让我重生在周京最爱我的时候？
我像瘾者，拼命想要戒掉身体内的每一个细胞，又拼了命叫嚣着靠近。
柳书衍听到我的吼声，急急赶来，把我护在了身后。
一脸防备地盯着周京，警告：
「请你以后不要再来骚扰我的女朋友！」
周京看了看柳书衍，又看了看我，不甘地捏紧手指：「妍妍，我不相信你会突然变心，我是不会放弃的。」
说罢，落寞地走了。
柳书衍回身看我，拧着眉头，深邃的眼眸里带着关心。
我擦干眼泪：「没事，我们走吧。」
10.
到了图书馆后，我却收不回心思学习。
满脑子想的都是周京。
他第一次得罪我时，抱着一束红玫瑰，笨拙地道歉。
「网上说得罪了女朋友，就要想办法制造惊喜哄她开心……妍妍，我只有这些办法了。」
说到最后，他咧开嘴角，露出一个无助又无奈的笑容。
我破涕为笑，搂住他，威胁地揪他耳朵：「以后你不可以惹我生气了，否则我再也不理你了。」
周京满口答应。
一时间我恍惚不已。
他的各种形象在我脑海里闪现——
温柔的，霸道的，嚣张的，体贴的……
最后定格在我们吵架那天。
他横眉立目，摔门而去。
彼时外面正下大雨。
我的第一想法不是生气，竟然是怕他被雨水淋湿。
匆匆拿了伞追上去。
周京却不肯接受我的好意，不耐地推开我。
我没站稳，跌坐在地上，雨水瞬间打湿了我的衣裤。
而他立在大雨中，眼神比雨水更加冰冷。
所说的话，一字一句对我而言都是凌迟。
他说：
「李妍，不要像舔狗一样，这让我感到恶心，会让我后悔我喜欢了个什么玩意儿。」
舔狗吗？
是了。
我真的是舔狗。
在周京不喜欢我的前提下，一次次地倒贴上去，无底线、无原则，更是把尊严丢在地上任他踩。
一场车祸，险些让我丧失行动能力，为了站起来，我复健了整整两年。
出院那天，他把我带到了一座豪华的别墅。
看着富丽堂皇的装潢，我内心充满了惶恐。
周京握住我不安颤抖的手：「妍妍，以后这里就是我们的家了。」
家吗？
这个字让我内心触动。
父母早亡，我从来没有享受过家庭的温暖。
我也可以拥有家吗？
我迟疑地转头。
对上他温柔的眉眼，我产生了对未来的憧憬。
可是，这份憧憬还没来得及开花，就被他亲手粉碎在摇篮里。
往日种种，都像是尖刀割在我的心上。
11.
回寝室。
又碰到了周京。
他像个犯错的孩子一样，蹲在花坛旁边。
见我回来，伸出手，摊开手掌。
露出手心里的巧克力。
仰头轻声唤我的名字：「妍妍。」
万分缱绻。
我一瞬间心如刀绞。
「周京，我再说最后一遍，你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
「我不喜欢你，而且我讨厌舔狗，讨厌你自以为是的深情！」
我疯了一般讨伐他。
意图把上辈子积攒的怨气，全发泄在他身上。
周京定在原地，惶惑不安。
他直愣愣地看着我，眼中全是不解。
我笑。
要是现在的周京知道八年后他对我做的事，心会痛吗？
痛啊，痛死才好！
周京很痛苦地捂住头：「妍妍，你要怎么才能原谅我？」
我冷静下来，声线冷漠：「不会原谅了，周京，你我各自安好吧。」
12.
那天以后，我再也没见到周京。
日子过得波澜不惊，偶尔发神时思绪会飘回前世。
可都在我想到周京的那一秒，被我掐死。
考研结束的那一天，我走出考场，如释重负一般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
这一辈子，总算是发生了转变。
我没有出车祸，也顺利考研了。
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不是吗？
可是没想到，我会在寝室楼下碰见周叔叔。
见到他时，他风尘仆仆，骤然老了十岁一般，面容尽显憔悴。
他对着花坛的方向魂不守舍。
我想了想，还是选择过去打招呼：「周叔叔？」
周叔叔转身，脸上毫无喜色，反而为难开口：「妍妍，你能去看看周京吗？他出车祸了。」
我如被人敲了一闷棍。
有那么一刻，大脑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半晌，我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周叔叔，你在开什么玩笑？！」
这辈子我已经尽全力斩断了和周京的纠缠，他怎么还会出车祸了呢？
胡扯的吧！
见我不信，周叔叔有些急：「周京他去了墨脱，回来的路上开车不慎，和大货车相撞发生了侧翻。
「他是在崖底下被人找到的！」
我试着扯开唇，却发现每动一下，左胸口的位置都是撕心裂肺的疼。
周叔叔还在说，可我却只听见他说的第一句话——
周京去了墨脱。
墨脱……
那个所有悲剧开始的地方。
为什么啊？
这辈子命运不是已经发生转折了吗？
为什么周京还是会去墨脱，会出车祸呢？
我疼得直不起腰来，缓缓蹲了下去，蜷缩成一团。
迷糊中，我似乎感觉到有人抱了抱我。
那个拥抱很浅，却很温暖。
他在我耳边轻语：「你活着要快乐呀，这就是周京存在最大的意义。」
泪水一下子就从我眼眶里滚落下来，掉进了草丛里。
周叔叔还在说话，几近哽咽：
「妍妍，我知道你是一个好孩子，我也知道你和周京如今……可他求生意识微弱，叔叔求你，去看看他吧。」
我的喉咙被什么东西卡着，发不出任何声音。
周京，周京……
我无声地念叨着他的名字，仿佛要融入骨血一般。
13.
周京在重症监护室里。
透过玻璃窗，我看到了插着呼吸机的他躺在病床上，面色苍白。
他的睫毛很浓很长，在脸上映出阴影来。
看起来温顺无害。
我们同床异梦的那段时间。
只有睡着的周京，是彻底属于我的。
不会对我发脾气，不会反驳我，也不会冷落我。
我喜欢描摹他的五官，从浓眉到薄唇，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
他被我闹醒后，会烦躁地甩开我的手，抱着枕头被子到客房睡。
然后，我一个人辗转反侧，思忖着我们离心离德的原因。
如今，他就躺在这里，可以任我看个够了。
我却再也没有飞蛾扑火奔向他的勇气了。
到了探视时间，我换好无菌服进入病房。
周京的手放在蓝白条纹相间的被子上面。
骨节修长、十指匀称。
很好看。
我失神地望着。
想起从前，他修长的十指一遍遍穿过我头发的缝隙。
而我的脑袋靠在他的膝盖上，躺在沙发上，和他一起看电影。
那样的日子静谧而美好。
现在却是求之不得。
我该和他说什么呢？
劝他好好活下去，抑或早日醒来？
想了想，我凑在他耳边轻声道：
「周京啊，有一个时空里的李妍很喜欢你，真的很喜欢。
「她最期盼的就是你能娶她，可是她盼了八年都未能如愿。
「你那么爱李妍，你说你要不要醒来为她讨回公道呢？」
不会的吧？
周京给了李妍那么多承诺。
可最后都没有实现。
终究是兰因絮果。
我坐在床边，六神无主。
至今我都想不明白，周京为什么会变心。
初现端倪，是他逐渐拒绝我的触碰。
不喜我去他的公司，不想让我出现在他朋友面前。
我明白的，我一个大学都没毕业，甚至失去劳动能力需要靠他赡养的人，是拿不出手的。
这一场车祸，把我的人生彻底割裂开来。
我出院后，住进了他准备的别墅里。
他请了好多佣人来照顾我。
可是那时我心理上严重依赖周京，看不到他就觉得心慌。
起初那段时间，他还会扔下开到一半的会议赶回来看我。
久而久之，他也感到了厌倦，劝我：
「李妍，你是一个独立的人，别老是把目光放在我身上，我不是所有时间都能陪着你。」
14.
经此一事后，我试着克制自己，可最后都以失败告终。
我尝试走出去，开始投简历找工作。
可谁会要一个只有高中文凭的人呢？
我奔波于各处，没有接到周京打来的电话。
等我回去时他暴跳如雷。
这是我俩相识以来，他第一次冲我发脾气。
「李妍，你能不能安分点，让我省点心？」
我惶恐不已，低声解释：「我只是想找工作。」
「我养不起你吗？」他怒斥，「再说了，就你这副随时会散架的身体，谁敢要你啊？」
我如遭雷劈，愣在当场。
周京也似乎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忙软了语气来和我道歉：
「妍妍，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你到处乱跑，会让我担心的。」
他手足无措解释的样子，依稀可见大学时笨拙的模样。
可他越发锋锐冷峻的眉眼，还是让我感到陌生。
我想问他：「你是不是嫌弃我了啊？」
可是我没敢问出口。
怕得到肯定的答案。
我听佣人说，周京回来发现我不在，打电话也打不通，着急得快要上火了。
从那以后，我再也不敢出去，怕他担心。
周京越来越多的时间扑在工作上，能陪我的时间也越来越少。
后来周妈妈造访，没找到周京反而看到我。
她端详着我，用那种很随意的语气评价：「你就是那个被我儿子豢养的姑娘？他玩玩而已，你也别太放在心上，不然会伤身伤心。」
我想笑，却怎么也扯不开嘴角。
恰巧那时，网上铺天盖地都是关于周京哥哥和名门千金的婚讯。
媒体评价：「门当户对，天作之合。」
而周京和另外一个姑娘出席了他们的婚礼。
我不认识那个姑娘。
却从报纸上得知，她是周家合作对象兰氏集团董事长的独女，兰湘。
很多人都在猜测，周大公子结婚以后，周京和兰湘的喜事也快到了吧。
也是从那时，我意识到了自己和周京之间的巨大差距。
……我越来越没有安全感。
这时候的周京还很宠我。
我学着放下身段，去哄他，试探着问：「周京，你什么时候娶我啊？」
他说，现在事业还不稳定，等过几年。
好，那就再过几年。
我什么都给不了周京，只能在生活上事无巨细地照顾他。
记得有一天他带了兰湘回来谈事。
我本是端着女主人的姿态招待她，可是她望着我几番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忍不住开口：
「周京，这是你家的保姆吗？怎么一点规矩都没有？」
我提起茶壶的手抖了一下，滚烫的水全洒在了我的手腕上。
周京睨了我一眼，让我下去处理。
我走得很慢，就是想听听他怎么介绍我。
可是他没有。
一句都没有。
我在他心里，是一个连提起都没资格的人吗？
晚上，我就这件事和他闹了一场。
周京满脸倦怠：「妍妍，你总是这样，让我感到很窒息啊！」
原来，我在不知不觉间已经成了他的累赘，
是让他感到压力的负累。
我倔强地苦笑，颓废瘫坐在床。
原来那个温柔哄我的周京呢？
他去哪儿了？
这种事情有一就有二。
我和周京的争执越来越频繁。
他对我的耐心也告罄。
最后剩下的是满目苍痍。
15.
可神奇的是，我们这段畸形的关系硬生生扛了八年！
周京不爱我了。
每每想起来，我心底都犹如万蚁啃噬。
我恨不得去死，但我舍不得他啊！
我无父无母无亲无友，一场车祸让我与社会脱节两年。
只剩下一具破败不堪随时会殒命的身躯，要是离了他，我还剩下些什么呢？
近在咫尺的光亮，我想抓住。
可是最后逮住的，是让我万劫不复的业火。
如今重来一回，我哪还有陪你折腾的勇气啊？
周京啊，我不要再爱你了。
你也忘了我，好不好？
16.
我没办法拒绝一位父亲的拳拳爱子之心，更何况他还有恩于我。
等考研成绩的那段时间，我天天去医院陪周京。
絮絮叨叨说了好些话。
聊起我们恩爱的过往，再到我们貌合神离的未来。
这些话我没办法对上辈子的周京说，一股脑儿全丢给了这个还爱着我的周京。
讲到最后，心里面竟然还多了几分释然。
我想着，上辈子我昏迷的那一个月，他是不是也是这样把我唤醒的？
17.
次年二月，周京有了苏醒的迹象。
先是睫毛无意识地轻颤，再是中指动了动。
医生兴奋地冲进病房，叫嚷着奇迹发生。
在他们激动的情绪中，我默默起身。
走到门口时，最后看了他一眼。
无声地说了一声「再见」后，默然退场。
18.
我读研的学校，是在一个温暖如春的城市。
这里离周京很远很远。
我几乎感受不到他的存在。
毕业那天，破天荒下雪了。
柳书衍带我去踩雪。
一排排脚印出现在冰天雪地里，最后又被飘飘洒洒的雪花埋没。
我们提着裤脚追赶对方，乐此不疲。
最后累得坐进雪里。
化了的雪水泅湿了裤子，冰凉凉的。
可我们都没在意。
我忆起前世。
复健的日子痛苦而枯燥，我几乎坚持不下去。
那时候的周京刚刚继承公司，忙得天旋地转。
可他还是坚持每天抽出三个小时的时间，陪我训练。
我跌倒了无数次，倒在地上抽搐，爬不起来。
周京面色沉肃，一次次地鼓励我重来。
其实好多个夜晚，我都听见他躲在卫生间里哭泣。
他怕啊，怕我再也站不起来。
是他执意带我去墨脱。
汹涌的愧疚几乎将他吞噬。
出院后的第一个冬天，他带我去看雪。
那场大雪极致浪漫。
我走路还不利索，他就背着我在雪地里慢慢走。
身后留下一排长长的脚印，与深山大泽作伴。
婆娑起舞的雪花落到他耳鬓边，越来越多，直到黑发变成了白发。
他把我放下来，捋着我的头发，抱紧我，轻声道：
「你的生命也会像这片土地一样，在冰雪消融后生机勃勃。
「妍妍，你还年轻，你会拥有无限的未来。
「即便没有我，你也会活得很好。」
冰雪消融，生机勃勃。
上辈子的我没有等到。
我希望这个世界的周京可以等到。
19.
望着鹅毛大雪，我忽然想起了一首诗——
「忽有故人心上过，回首山河已是秋。
「两处相思同淋雪，此生也算共白头。」
20.
回去时，柳书衍细心地替我整理绒帽。
我们牵着手回家。
周京伫立灯下。
他的影子被昏黄的灯光拉长。
飘飘大雪中，他本就瘦弱的身躯更显单薄。
他的目光从我和柳书衍紧扣的十指上一闪而过，嗓音里隐含痛色：
「妍妍……」
柳书衍看了我一眼，放我和周京细聊，自己先上楼了。
我领着周京去报刊亭小坐。
玻璃门关上那刻，隔绝了呼呼的北风。
周京固执地望着我，眼眶发红。
我和他两两相对无言。
良久，他才痛声开口：
「妍妍，你说的话我都听到了。
「是周京负了你，他不是东西！」
「啪！」
他一巴掌扇在自己脸上，颓唐地垂下头去。
眼眶猩红，泪光闪烁。
我张了张唇，苦涩在心口蔓延。
「可是迟了啊！
「周京，既然知道我们终会走到相看两厌的那一天，就不应该再纠缠下去了。」
周京面露茫然。
半晌，他像是急于证明什么一般，开口：
「我肯定会很珍惜你，我们会结婚，会有一个像你一样漂亮的女儿。」
他看着我，眼睛里骤然爆发出来的亮光，深深刺痛了我。
我闭了闭眼，压下涌起的痛楚，平静开口：
「周京，你说的这些我都会拥有，但不是和你。」
他全身僵住。
神色间充满了无措。
我笑笑，起身离开。
走到楼下时，仰头望去，有一层楼的窗户亮着灯光。
那是有人在等我回家。
这才是我向往的生活。
21.
回家后，我透过窗帘的缝隙看到——
周京冻立在风中，
雪人一般，
痴痴地望着楼上。
我心有不忍，可还是缓缓拉上了窗户。
遮住了外面狂乱的风雪，也遮住了我和他伤痕累累的过往。
22.
可是，周京啊，我还是希望你能有个好的结局。
23.
窗帘拉上的那一刻，大雪中周京寂寥的身影在我脑海里远去。
我转身，
透过敞开的厨房门，看到穿着围裙的柳书衍，正在挥铲炒菜。
「滋啦！」
是青菜下锅的声音。
望着这一幕，我欣悦地笑了。
这一世的我，大概可以余生安稳了吧？
24.
如果人生有重来的机会，你会做什么呢？
挽回错过的爱人？
弥补过去的遗憾？
可是，人生哪里有什么重来啊！
25.
「嘀，嘀……」
安静的病房里，只有仪器运行的声音。
躺在病床上的人，身上插满了各种线。
他戴着呼吸罩，清隽的面容上毫无血色。
他的皮肤太白了。
明媚的阳光中，几乎可以看见细小的绒毛和淡青的血管。
良久，他的手指动了动。
来查房的护士惊喜出声：「医生，他醒了！三零五二号床的病人醒了！」
护士的声音消失在走廊里，随后涌进来一大批医生。
对着病人做各种检查。
为首的医生，因为太过激动了，语调一颤一颤的：
「快、快！通知周先生，病人已经有了自我意识，很快就会苏醒过来。」
……
他们鱼贯而入，又鱼贯而出。
走时嘴里还念叨着：「简直就是个奇迹啊，八年的植物人，器官都快衰竭了，居然神奇地好转了。」
26.
周父收到医院的消息时，喜极而泣。
他坐在沙发上，和周母一起抱头痛哭。
八年了，奇迹居然发生了！
客厅一角，挂着一张合照，是一个男生搂着他心爱的女生。
背景是在操场上，他们对着镜头笑靥如花。
周父模糊的视线落在那张合照上，他想——
妍妍，是你在天上保佑阿京吗？
27.
医院。
周京睁开眼睛时，浑身虚乏。
柳书衍立在床边，滔滔不绝地朝护士报着他的身体各项指标。
末了，他道：「病人还需要住院观察一段时间。」
快要出门时，周京喊住了他：「妍妍呢？你对她好吗？」
周京的记忆停留在那个雪夜里。
他站在楼下好久好久。
可是再也没有心疼他的李妍专门跑下楼为他戴上围巾，
推搡着他说：「天冷，你快回去吧。」
周京赖皮：「亲一下。」
李妍总是不经逗，脸瞬间就红了，
羞恼地瞪他：「周京！」
见她动气，周京舍不得了，连忙告饶：「回去，我马上就走。」
说罢，转身，却是一步三回头。
直到李妍的背影消失在楼角，他才小跑着，手揣进衣袖里，啐了一口：「这破天，真冷啊！」
那一晚，他站了很久。
风将雪吹在他身上，他整个人都白了，成了雪人。
最后无声地倒进雪地里。
醒来就是在他医院里。
所以他觉得是李妍打电话送他进了医院。
柳书衍脚步一顿。
回头看他，目光中带了几分怜悯：「周京，李妍死在了那场车祸中，她没有挺过来！」
「你骗人！」
周京反应激烈：
「柳书衍，你说你是不是变心了？如果你给不了妍妍安定的生活，你就把她还给我！」
怎么能说妍妍死在了那场车祸中呢？
明明她就活了两辈子。
一世他负她。
一世他失去她。
那个他捧在手心上的女孩，恨不能把天上的月亮和星星都摘下来给她。
那个周京怎么能负她呢？
兰因絮果。
兰因絮果……
他的妍妍应该有个圆满的结局。
同行的护士没料到周京会发疯，征询地看向柳书衍。
柳书衍的眼神也越发怜悯，说：「每日再给他服用安定剂，另外告诉周先生和周太太，病人的精神可能出现了错乱。」
「好的，柳医生。」
「咔哒！」
两人离开，轻轻关上了门。
病房里只剩下周京一人，痛苦地捂住头，嘴里不断喃喃「妍妍」二字。
28.
父母得知周京的情况时，心都快碎了。
周母奔到床边，看到他半死不活的样子，肝胆俱裂：「儿子？」
她试探性地喊了一声，语气里夹杂着沉重的痛苦。
周京抬头，看到周母的那一刻，眼中有怨恨闪过。
「妈，要不是你，妍妍也不会那么绝望。」
他的记忆里，李妍讲述的那段前世。
周母扮演着恶毒婆婆的角色。
是她把李妍形容得一文不值。
让她本就岌岌可危的自尊心分崩离析。
不是的，从来都不是。
周京永远忠于李妍。
从始到终。
周母双眸睁大，完全没理会他的意思：「儿子，你到底在说什么？」
可下一秒，周京魔怔一般，开始不断地扇打自己的脸。
疯了一般叫嚷着：「不对，不对……让妍妍绝望的人是我啊，是我！」
周母心如刀绞。
擒住他自虐的双手，高声打断他：「周京！
「妍妍那么好的女孩子，我怎么可能不喜欢她呢？！
「她是我唯一认定的儿媳妇啊！」
29.
从周京把李妍带回家的第一天起，她就记住了那个眉眼弯弯的女孩。
眼睛里似藏了星星一般。
她说：「阿姨好，我是李妍。」
周京是那么地野性难训，可在李妍身边却收敛了所有锋芒，
甚至还会私下找到她，一板一眼地说：「妈，你不可以欺负妍妍，她是个很好的女孩……总之她就是我认定的人了，你要是因为她的出身反对我俩在一起，我就……
「我就找个男人，一辈子让你抱不了孙子！」
这种威胁的话也说得出口。
周母简直无语。
李妍是周家资助的第一批孩子。
她是个知道感恩的人。
经常写信过来表达感谢。
周母从只言片语中见证了李妍的成长，知道她是一个很好的孩子。
怎么会不喜欢呢？
她又不是那种势利的婆婆。
30.
眼下的周京，沉溺于梦魇之中，根本听不见她的解释。
护士及时进来，给他打了一针镇定剂，他才安静下来，陷入了沉睡之中。
周母全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
倒在周父的怀中，疲惫道：
「老周，周京这种情况还不如一辈子不要醒来呢……或者说，应该和妍妍一起去。」
周父瞪了她一眼：
「胡说八道，儿子是妍妍拿命救回来的，你这么想岂不是对不起妍妍？」
31.
周京留院观察了很长一段时间。
出院后他就会被送到疗养院去。
最后一次检查时，柳书衍问他：「李妍还活着吗？」
木讷坐在床上的周京，缓缓抬起头，声线嘶哑：「活着，她永远活在我心里。」
柳书衍收回听诊器，手揣进兜里：「嗯，看来你已经清醒过来了。」
清醒吗？
他宁愿永远自己不要醒过来。
陷在悔恨自责里。
周京负了李妍又怎样？
周京得不到李妍又怎样？
至少她还活着啊！
柳书衍瞥了他一眼，看见他眼底有浓烈的悔意和自责，却只是平静道：
「准备出院吧，你父母马上就会来接你了。」
32.
就在这时，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手里拿着洋娃娃，推开了房门。
她一看到柳书衍，就脆生生地喊：「爸爸！」
柳书衍冷静的面色转为温柔，一把抱起小女孩。
小女孩靠在他肩头，有些奇怪地看着床上的周京，稚气道：「爸爸，这个哥哥是生病了吗？」
「嗯，哥哥生病了。」
柳书衍怜爱地摸了摸她的头。
小女孩道：「那哥哥你要乖乖吃药药哦，妈妈说吃了药才好。」
周京抬眸，对上小女孩天真无邪的面容，脑海中骤然闪过一个画面。
快得他差点就抓不住了。
画面中，是周京和队友们为了争一口气，坚持在雨中打比赛。
经过激烈的角逐，他们队荣获第一，可周京也病倒了。
高烧不退。
李妍请了假在医院里照顾他。
喂他吃药时，周京别过头：「不要！」
他自小就不喜欢这些表里不一的药丸。
外面那一层很甜，内里却苦涩无比。
李妍气恼。
谁知道周京这么大个人，还会耍小孩子脾气呢？
她哄：「周京，你要乖啊，只有吃了药病才会好。」
李妍的声音是那么温柔动听，仿若神女呢喃。
周京根本舍不得让她为难。
乖乖吞了那些他讨厌的药片。
33.
李妍的模样在他脑海里生动鲜活，仿佛触手可得。
渐渐地，和小女孩那张稚气青涩的脸重叠在一起。
一时间，周京竟然产生了幻觉。
李妍抱着小女孩，站在病床边，和柳书衍欢声笑语。
两人相约着回家。
临走前，像个很久不见的故人一般，问候了他一句：「周京，你要好好保重身体啊！」
他想，这个女孩如果是妍妍的女儿多好啊！
34.
柳书衍带着小女孩离开。
周父周母也如约来接他。
坐上车。
周父准备开往疗养院。
一直闭着眼睛的周京突然开了口，说：「爸，我想去有妍妍的地方。」
这句话扯得他心一痛，周父强忍着，才没能让自己老泪纵横。
换了方向，回家。
他的家里有满是李妍的痕迹。
35.
三年后，周京已经能像正常人一样生活了。
一个平平无奇的早晨，他说：「爸、妈，我想去墨脱。」
周母眸光一顿，要说什么，被周父一个眼神制止了。
周父颔首：「你去吧。」
晚上，周京难得没像以前那样死气沉沉，陪着父母看了一晚上的电视。
周母以为他是从过去的伤痛里走出来了，欣慰不已。
她不敢提让周京结婚生子的要求，可也希望他也不要沉溺于过去。
她感激李妍救了周京。
可李妍终究成了一捧骨灰，周京却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一家三口约定好，等周京从墨脱回来以后，他们就换个地方生活。
去国外，去墨尔本，周京大哥定居的城市。
晚上十一点，周母实在熬不住了，要上楼睡觉。
等她踏上最后一阶楼梯时，周京喊她：「妈！」
周母回头，保养良好的脸上露出一抹温婉的笑，朝他摆了摆手，道：
「你们爷俩看吧，我要睡觉了。」
周京微微一笑，淡淡说：「好。」
而周父始终沉默坐在沙发上，不断按着遥控器，调台。
心乱如麻。
36.
重返墨脱。
周京只带够了进山的装备和食物。
他绕着当初和李妍旅游过的路线，重新走了一遍。
返程时，他将车开到了两人出车祸的弯道口。
已经过去快十二年了吧！
可这里的所有景色都很熟悉。
空气中隐隐有李妍的气息。
周京深吸了一口气，身上的每一个毛孔都张开了，浑身舒畅。
消失多年的安全感油然从身体内部升起。
周京感觉到了巨大的满足。
彼时天朗气清。
周遭的雪山在阳光的浸润下，折射出透明的光。
一条彩虹从天边跨越过来，延伸进无底的山崖下。
周京看得痴迷，喃喃：「妍妍，是你来接我了吗？」
恍神间，没看到公路边的防护栏断了一截。
轮胎打滑，半边车身倾了下去。
周京双手从方向盘上挪开，抱紧了两人的合照，缓缓地闭上了眼。
任由车子不受控制，翻下公路。
妍妍，周京来和你重逢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