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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斗

这场手术时间是明天早上八点半,我已经无处可去,倒不如就在这儿找个地方等着。

医院门口有摆摊,但生意很冷清,这毕竟是刚开的医院。

我要了三碗馄饨,坐下就直接狼吞虎咽。

韩轻月坐在我的身边,她递来一叠百元大钞,与我说:「你不能使用移动支付,没有钱会很不方便,拿去用吧。」

「我就不跟你客气了,我真的很需要现金,否则我连这顿饭钱都付不了……」我咬着馄饨,很感激地接过钱,「谢谢你,你是出事后第一个这么相信我的人。」

我咬着馄饨,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好想哭。

泪水吧嗒吧嗒往下掉,全落在了碗里,我大口大口地吃着温暖的馄饨。

老婆去世了,爸爸妈妈也来不到我身边,我还背着杀人犯的罪名,在这狼狈的处境下却有个陌生人陪伴我。

只是一点点温暖,却仿佛让我在黑暗里找到点曙光。

韩轻月给我买了瓶喝的,我道谢后让她走,因为我是个通缉犯,她毕竟是警察家属,和我相处久了,肯定会给她带去麻烦。

她笑着说不急,正好已经来到这了,她去看个病人。

我问她看谁,她说:「这病院里住着一位老人家,叫刘大山,他可是位了不起的老人呢。」

我听得一愣。

刘大山便是我想拯救的那位老人名字,大家总说他人如其名,当年宛如一座山,保护着身后的故乡。

韩轻月告诉我,她是社区志愿者,本就经常来探望刘大山。明天他要做手术了,正好看看她。

我犹豫片刻,最后问:「我可以陪你一起吗?我也很敬重这位老人。」

她愣了一下,随后说这个没问题。

我连忙吃了饭,而她也去买了两箱营养品,带我进了福灵医院的住院部。

刘大山的病房,就在 1212 号。

来到十二楼的病房门口,里边的灯还亮着,一位朴素的老人就坐在床上看着电视,他身边的床头柜上放着许多营养品。

韩轻月推开门,笑着对老人说:「刘爷爷,听说您明天要做手术,特意来看望。」

刘大山见她提着东西,连忙说:「怎么又送东西啊,你们年轻人挣钱也不容易,医院已经给我送很多吃的了。」

「刘爷爷,这是大家伙的心意,可不是我一个人出的。」

她将牛奶放了下来,而刘大山有些拘束地看了我一眼。

韩轻月说:「刘爷爷,这是我好朋友。」

「嗯……」

刘大山很是紧张地搓了搓被子,他小声说:「轻月啊,你探望我好多年了。」

「嗯,有五年了。」

「我说这话也挺不好意思的,能不能麻烦你个事儿啊?」

「您尽管说。」

刘大山指了指床头柜旁放的一袋米,有些不好意思:「你是社区的,那你回去的时候,能帮我把米提回去吗?」

「提回您家给老婆孩子是吗?」

他连忙摇摇头,说:「这米贵咧,要十块钱一斤。你帮我提去米店,他七块钱收我的,你换成那一块五一斤的,帮忙送给院里其他老头老太。」

韩轻月问:「这是大家伙儿送给您这位英雄的,为什么给别人?这么多年来,社区给您送的东西,您都换了便宜的分给别人?」

刘大山有些不好意思,他说那几个是他老友。

「那年我下水堆沙袋,他们在岸边递沙袋。我给水泡得身上起皱子,他们手上也磨得全是血,那时候袋子硬,手上有些疤到现在还留着……」刘大山叨叨絮絮地说着,「还有英花你晓得吗?」

「英花?不晓得。」

「英花那时推着家里的自行车,到处送药、送粮……那路给大水冲烂了,她摔跤磕碎了膝盖,到今天走路都不利索。你说这世道真奇怪,当时来记者拍照,我被拍到上报纸了,大家就说我是英雄。可几个老哥都没名字,英花也没名字,大家来看我给我送东西,却从来没去他们家看过。我被拍到了,我就是英雄。他们没被拍到,怎么就不是英雄了?英花前阵子说想吃糖,以前麦芽糖便宜,都是收破烂换的,捡几个空的易拉罐去换,就能吃不少。现在小孩子爱吃了,小孩喜欢啥,啥东西就变贵。那糖现在卖得贵,她又舍不得吃,她说算咯,下辈子有牙再吃吧,我就和社区说想吃糖,最后是社区给我送来,我又给她送去……」

刘大山讲起话来,叨叨絮絮没停。

我却唯独听着那句算咯,下辈子有牙再吃吧。

韩轻月轻轻地问:「刘爷爷怎么和我说这些?您偷偷把物资换了给别人,这种事情不是要瞒着吗?」

「以前都瞒着,现在不敢瞒着了。明天要开刀子,他们总说没事,叫我别瞎担心。可我还是怕,就怕明天醒不来了。白天医院的人来看我,我想和他们讲,可他们只晓得和我握手,拍完照就走了。我寻思着我要是明天睁不开眼睛了,几个老朋友要有人照顾,还不如从实交代,死了也没遗憾……」

他应该是患上了帕金森,手有些发抖,从床头柜里拿出张纸递给我们。

我伸出手接过纸一看,是他的检讨书。

他谎称自己有糖尿病,街道口的云彩大药房每个月会送药来,转交给 5 弄 1 栋的张启发。

居委会每个月都给他送鸡蛋,他和小学少先队谎称自己没收到过,于是每个月多收一份小学少先队的鸡蛋,给 5 弄 1 栋的刘远方和 5 弄 2 栋的英花。

逢年过节时拿到红十字会的粮油,要骗社区说自己不够吃,然后分给……

借着英雄之名,专做行骗之事。

刘大山说:「我是真怕肚子开刀,要是我没能活下来,你带我的检讨书回社区,帮我求求他们,这几个老战友都出过力。当年我们几个没去单位,自个儿在家做事又不懂交社保,现在厚着脸皮求你们帮忙……挺不好意思的。」

韩轻月收起检讨书,轻轻地说:「刘爷爷,您可真是坚持骗了不少年。这检讨书我就不收了,英雄敢作敢当,等出了院,您亲自去和社区道歉吧。」

韩轻月站起身,安慰刘大山好好休息,带着我出了病房。

她轻声说:「希望会没事。」

我说:「腹股沟直疝,通常开刀手术治疗。人老之后肌肉会松,体内又有缺口,肠子会掉落出来,通常挤压在小腹附近。开刀以后把肠子塞回去,再进行漏洞缝合。听着虽然吓人,但算不上什么大手术,会平安无事的。」

她愣了:「为什么你会知道他的情况?」

我说:「也许某个时候我会告诉你答案,现在的我说什么你都不会信。」

她若有所思,与我一同出了医院。

夜深了,街道上已经是空无一人,这里人流量太少,远处连路灯都不爱照着,黑漆漆的一大片。

冷清的小摊旁,来了几个客人。

领头的是一个魁梧男人,他看了我一眼,随后让摊主煮几碗馄饨饺子,送到对面网吧去。

我以为他们几个是要去上网,结果他们点了单后,也一直站在原地不动。

有点奇怪。

韩轻月说想带碗馄饨给她妹妹,于是我们又来点单。

直到那摊主把吃的煮好了,也把吃的打包端给我们,这些人付了钱,静静看着摊主离开去送外卖。

这小摊旁,顿时只剩下了我们这些人。

那魁梧汉子带着人,朝着我们走来,我本能地有些警惕。

男人来到我身边,忽然拍了拍我的肩膀,笑着和我说:「师傅你好,我和你问个路,你知道老菜市场怎么走吗?我在导航上找不到。」

说实话,我不太相信他只是问路的,难道是便衣警察?

我本能与他保持距离,指着远处的路口说:「你从前面的红绿灯左拐,然后一路往下,当你看到……」

我话还没说完,忽然有人从我背后出手,一把卡住我的脖子,将我整个人举了起来,狠狠砸在了小摊的桌椅上!

轰的一声响,桌椅被我压破,桌上好几个碗都泼在我身上。

韩轻月被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惊呼一声,我疼得还没反应过来,就看见他们围住了桌子,那魁梧大汉更是拿起了小摊上的菜刀。

竟然拿刀……他们绝不是警察!

我吓得赶紧要爬起来,却被其他的人们按在桌上动弹不得,而那魁梧大汉提着刀来到我身边,他忽然说:「小哥,我听说了你的故事,我想问你一个问题,这世上是不是只有神明一样的存在,才能预知一个产妇要发生羊水栓塞?」

我心中一惊。

他冷冷一笑,忽然举起刀,直接朝着我劈了下来!

刀锋在我的视线里不断放大,我甚至已经可以闻到死亡的气息。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只纤细的小手却忽然挡在了我的身前。

是那韩轻月!

她紧急拿起桌上的抹布握在手中,菜刀劈在了她的手上,而因为抹布的阻拦,正好被死死地抓住了。

可即便如此,还是有鲜血从她的手上滴落。

「念之!」

她惊呼一声,却见那大狗猛地朝着魁梧汉子扑了过去,魁梧汉子吓了一跳,急忙握拳砸向了念之的脑袋。

我赶紧趁乱爬起身,一把抓住了韩轻月的胳膊逃跑,她连忙拿出车钥匙开锁,我扑到车旁打开了门,先让她上车。

这时候,一名男子已经抓住了她的胳膊,我急忙握起拳头,狠狠砸在了他的鼻梁上!

任由他的鼻子怎么喷出鲜血,我也不敢停下攻击!

一拳,两拳,三拳!

这人终于彻底没了力气,松开韩轻月,软软地倒在了地上。

韩轻月趁机上车,她连忙又大喊一声:「念之!回来!」

却见那大狗又朝着这边逃跑,我才刚刚上车,它就跳上了座位,很乖地汪了一声,而我也赶紧关上了车门。

与此同时,我们对面的一辆车已经亮起了车灯,直接加速朝着我们撞了过来!

我赶紧叫韩轻月抓紧扶手,紧接着轰的一声响,那台车狠狠撞在了我们的车上,韩轻月尝试发动车子,却怎么也发动不起来!

我急坏了,连忙说:「走不掉吗?」

「车好像被撞出问题了……」韩轻月说,「锁好车门躲着,我试试能不能逃!」

我们已经被这些人包围,此时我的心中满是着急,这些到底是什么人,竟然对我下此狠手,听那个领头人的话,他似乎是知道我的秘密。

危难之下,韩轻月急忙拿出手机打电话,当电话被接通,她着急地说:「老公,我和朋友被人打,在福灵医院门口……你别带人来,你自己来。」

她挂断电话,转头与我说:「我男人马上就来,你找机会逃跑。」

「不行……」

我摇摇头,死死地看着外面这些人,「这些人是冲我来的,你又出手帮我,他们如果找你麻烦怎么办?哪怕一会儿要被你男人抓进去,我也必须先保护好你。」

正在说话的功夫,旁边的玻璃突然传来一声巨响,竟是直接被砸碎了!

那领头人狞笑着抓住了车门把手,我急得抬起腿,狠狠踹在了他的脑袋上!

他被踢得往后退了几步,但马上又有别人围上来,我知道继续躲在车里的意义不大了,可至少想保护韩轻月安全,情急之下,我直接打开了另一边的车门,这里的人赶紧要扑过来,又被我一脚踹翻。

我在口袋里摸了摸,拿出了那个怀表递给韩轻月,咬牙切齿道:「我先走,你按下这个按钮,会有奇迹发生,它能救你的命。」

她接过怀表,惊讶地看了看我:「你在说什么东西?」

「你是好人,你也是唯一帮助我的人,我相信你能用好它,按下去!」

韩轻月疑惑地按下了怀表按钮,而我也是抓住了门把手,想趁机下车吸引这些人的注意。

我当然知道这个怀表是多么重要的宝贝,但她是无辜的,我更希望这东西能救他一命。

可突然,韩轻月一把抓住了我的胳膊。

她满脸吃惊,死死地看着我。

我问:「怎么了?」

「不要下去,你会死的!」

我可以看出她不敢置信的神色,如果我没有猜错,她已经经历了一场时空穿梭。

她发抖地告诉我,下车后的我,直接举起了摊位上的小桌子,使劲地朝着旁边抡去,不让这些人靠近我。

可有个阴险的家伙,竟是从车底钻过来偷袭我,他用力一扯,我顿时摔倒在地,转眼就被人海淹没!

听到这里,我知道自己彻底完了。

在这种局面,是绝对不能摔倒的,一旦摔倒就等于宣告结束。

韩轻月说,每当我想再次爬起来,都会被人们狠狠踹倒,先前那领头人拿了菜刀,直接来到我的身边,将菜刀狠狠地劈在了我的胸口,他举起菜刀,一下又一下劈在我的身上。

我的胸口、腹部、大腿,她都数不清我被劈了多少刀。

结果一转眼,她就回来了。

韩轻月手里拿着怀表,不敢置信地看着这一切,与我惊呼着说:「这个是……」

我说:「穿梭时空,我只能给出这个解释。谢谢你告诉我发展,接下来记得保护好自己!」

韩轻月还在吃惊于这一切,但我已经下了车,她的话让我格外留意脚底下,不敢让人偷袭得逞。

果不其然,很快就有个人钻出了车底,我直接举起桌子,狠狠砸在了他的脑袋上!

他惨叫一声,疼得赶紧缩了回去。

此时我四周无人靠近,就赶紧拉开车门,与韩轻月说:「走!」

她用力点点头,此时念之也跳下了车,凶猛地扑在了最前面。那些恶人面对这样凶狠的大狗,也是纷纷有些不敢靠近,还真让念之替我们开辟了一条路。

我扯着韩轻月跟在念之后面,时不时回过身,用手上的桌子砸追上来的那些人。

领头人拿着菜刀,让其他人先上,自己却时时刻刻在死盯着我。

我不敢让他靠近,因为我知道这家伙下手到底有多狠,决不能让他找到机会!

我将韩轻月扯到医院的绿化带旁,仗着绿化带做后盾,将桌子挡在我们身前,使劲地挥舞着!

绿化带全都是密密麻麻的树丛,普通男人根本就别想钻进去,会被那些坚韧的树枝抵挡在外。

但韩轻月身材娇小,我让她快找个洞钻进去逃走,她却连连摇头,着急地说:「不行,我走了你怎么办?念之比你能打,它只听我的话。」

明明现在是危难时刻,她的一句念之比我能打,不知为何有些刺痛我的心。

然而偏偏就是念之挡在了我们身侧,无论那些坏人想怎么靠前,都被它的怒吼吓退,它带来的震慑力要远远高于我。

突然,变故发生了。

也许是因为难以承受我们的拖延战,那领头人忽然对着先前那撞了我们的车喊了一句:「撞!」

只见那台车竟是换了个方向,直接朝着我和韩轻月撞了过来!

我吓得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仅仅只是那么短暂的一瞬间,我竟是已经在脑海里想到了我命休矣。

不远处传来了警笛的声音,而我下意识推开了韩轻月。

韩轻月摔倒在地,我也被这台车狠狠撞飞,整个人冲天而起,只觉得世界都在我的眼前旋转,最终狼狈地摔在了绿化带上。

胸闷,疼痛,那些树枝还尖锐地刺着我的皮肤。

这绿化带承受不住我的重量,我又狼狈地滚到了地上。

好痛……

我想喘气,却怎么也喘不过来,一下被撞岔气了。

不远处一辆闪着警笛的摩托车朝着我们而来,陈识便是那骑车的人。

大多数恶人瞧见警察来了,连忙纷纷转头就跑,韩轻月赶紧来到我的身边想扶我,她着急地问:「你有没有事?」

一个男的急了,他不愿放弃这大好局面,赶紧扑到韩轻月身边,着急地说:「我看见他把东西给你了,快交给我!」

说话的同时,他伸手就朝着韩轻月的口袋抓去,而韩轻月死死护着自己的口袋,他眼看这女人不听话,激动地抬起手,狠狠抽了她一个耳光,怒吼道:「快给老子!」

韩轻月不肯顺从,紧紧护着口袋弓着腰,用全身保护着怀表不被夺走。

这人急坏了,他又跳起身来,竟是直接踹在了韩轻月柔弱的背上。

任凭他怎么动手,韩轻月都是缩成一团,死死护着我交给她的怀表。

「你妈的婊子。」

这男的眼看警察马上到了,韩轻月又不肯妥协,他只好用手指了指我们,放下狠话:「你们等着。」

说罢,他转身撒腿就跑。

我本以为陈识会来到我们身边停下摩托车。

但他没有。

他继续骑着摩托车,朝着刚才对韩轻月动手的那男人而去。

那男人吓坏了,眼看警察盯上自己不放,他赶紧转头就往巷子里跑,可陈识竟是把油门拧到了底,速度猛地提快,狠狠撞了上去!

我亲眼看着那男人飞了起来,整个身体撞在了不远处的电线杆上,然后才落地。

陈识停下摩托车,他转过头,看了韩轻月一眼。

随后他走向了那个男人,却见那男人痛苦地摆着手:「你这警察怎么开车撞人,我要投诉你……」

陈识一把抓住了他的头发,他满脸平静地看着这个男人,但那眼神好奇怪,宛如在看一个死人。

他轻轻地开口了:「你刚才在干什么?」

「我在帮警察抓通缉犯……」那男人还在嘴硬,「我打通缉犯和他的同伙,我难道有错吗?」

他们的身旁是公用垃圾桶,陈识忽然捡起桶里一个空瓶,而那男人嘴里还嚷嚷着要投诉。

轰的一声响。

空酒瓶狠狠砸在了他的嘴上。

眼前的这一幕把我给看傻了,傻眼的不止是我,还有那个被陈识抓着的男人。

他满面惊恐,嘴上已经被破,导致他血流不止。

他捂住嘴,哆哆嗦嗦地发出了哭腔:「我……我真在抓通缉犯……」

他惊恐地看着陈识,而后者抓着他的头发,将他拖到了我们身边,又从小吃摊拿起了一瓶满满的啤酒。

男人吓得一哆嗦,他激动地叫起来:「喂!你不要开玩笑!会死人的!」

韩轻月疼得伸出手,推了我一把,示意我快阻止。

我自己也疼得厉害,却只能从绿化带滚下来,一瘸一拐扑向陈识,抓住了他的胳膊:「别冲动。」

陈识回过头,冷冷地瞥了我一眼。

明明只是区区交警,那冷厉的眼神却让我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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