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迎光临
我们一直在努力

想念他的一天又一天

「我全招!」

不等二鼓发难,我率先举起一只手,「我问曲钧棠能不能追他,他说可以,所以我现在是他未来女朋友的候选人,唯一不是之一的那种。」

二鼓听完我的话,捂着脸,要哭不哭,似悲非悲。

半晌她放下手,生无可恋地看着我:「牛嚼牡丹……牛嚼牡丹……牛……」

自言自语的好几句,忽然爆发地握紧我肩膀一通乱摇:「凭什么啊凭什么啊凭你又笨又拗又一根筋吗我的城花我的命你要是敢对他不好老子把你做成冷吃兔卤兔头你个二百五三百六四百七……」

「别——别晃!」我挣开她,浑身骨头要散架了,「我还没转正呢!」

「到底为什么?」二鼓木着脸,「你靠什么攻略成功的?慢半拍的脑回路还是智商堪忧的反应力?」

不等我答,二鼓绝望地闭了闭眼:「……所以,我的室友搞到我了的男神,而我却一无所知。」

「二鼓你冷静……」

二鼓脑门哐哐哐地撞我肩膀,哀嚎道:「我接受不了!」

我拍拍她肩膀,安慰:「他就是给了我一个追他的机会,还没接受我,你也没……塌房。」

「你不是兔子,不是牛,」二鼓怒其不争地看我,「你是猪,长了一副猪脑子!」

我瞪眼睛:「你这是人身攻击。」

「你怎么就不开窍呢?」二鼓恨铁不成钢,「曲钧棠是什么人?追他的女生能从戏曲系排到大门口,他什么时候答应过别人的追求?他是对你有好感才会答应你!」

「对我有好感……」我想了想,「可能吧,反正他确实……」

我想起曲钧棠,忍不住笑,「很温柔。」

「苍天啊!」二鼓双手捧头做呐喊状,「我接受不了!我做不到!」

「二,二鼓,」我拉住她,有些紧张地问,「你不会因为我和曲钧棠……就翻脸吧?」

「我会!」二鼓冷冷看着我,「爱都会消失,何况区区塑料情。」

我:「……」

二鼓喘了几声粗气,又来回磨了磨后槽牙,最终恶狠狠看我:「你要是敢让曲钧棠伤心,老子就拔光你的兔毛!」

我想了想,问:「那要是曲钧棠让我伤心了呢?」

二鼓冷瞥:「哥哥让你伤心是看得起你。」

我瞠目结舌,鼓掌:「你果然是我的好二鼓!」

二鼓哼哼两声,垂了垂眼睫,若有所思。

上课铃响起,我转身说:「走吧,该上课了。」

「兔叽。」二鼓在背后叫我。

我扭头:「嗯?」

二鼓看着我,不抓狂也不嘶喊,静静看了我几秒后,说:「曲钧棠是一个很好的人。」

「我知道呀。」

「好好对他。」

「嗯!」

「如果,他对你不好,」二鼓深吸一口气,「我就脱粉!我不但脱粉我还回踩!不但回踩我还一生黑!」

我扑哧一声笑了,两步跑回去,大大地抱住我的好二鼓。

冬日稀薄的阳光落满整个教室。

我抱着二鼓,笑着说:「我会好好对曲钧棠,也会好好对自己。」

二鼓感叹地长出了口气,摸了摸我的背,问:「我是不是约等于抱到了男神?」

我一惊,连忙把她推出去,慌慌张张道:「我没和他……抱,抱过……」

「哦,」二鼓冷着一双眼,鄙视:「你真怂。」

我:……很怂的我想给你唱段二人转!

这节课是令人风闻困倦的概论,趁着老师念课件的功夫,我悄悄掏出手机。

【兔叽兔叽:你认识我室友?】

不然怎么破例打了招呼。

这条消息发完,曲钧棠没有立刻回复,我猜他在练曲,就没再打扰她。

两节课中间的休息时间,我又看了眼手机,还是没回复。

二鼓瞥见我摆弄手机,「你在和曲钧棠聊天?」

「没有,」我把手机放进袋子里,「他在练曲,没回我。」

「没回你是正常,」二鼓说,「他马上要跟着兰心剧团去商演,这段时间估计得闭关。」

「他说了下个月有商演,」我好奇,「兰心剧团是什么组织?」

二鼓一言难尽地看着我:「……可能,曲钧棠也不是个完美的人,至少眼光不太行,连未来婆婆的剧团都不知道的人,他为什么会选你啊!」

未来……婆婆。

我猛地想起来,「曲钧棠的妈妈——」

「没错,兰瑜,昆曲兰派的传承人,她的兰心剧团是现在少有的,私人化并且盈利的戏曲剧团。」二鼓解释。

「好厉害。」我由衷赞叹。

如今戏曲势微,国内数得上号的剧团大多有官方扶持,鲜少能真正盈利。

「曲钧棠很小就跟着剧团演出了,对了,还有石赫,他们两家是世交,竹马竹马,搭档唱了十多年的戏。」二鼓说。

「既然曲钧棠在兰心剧团唱戏,为什么还想做青年戏曲剧团?」我问。

二鼓一愣:「什么青年戏曲剧团?」

我心中暗叫一声不好,「没,我随便……」

「当我傻啊!」二鼓眯着眼逼近,「老实交代,是不是有内部消息?」

我自知失言,走投无路,只能小声说:「我偶然听付炀学长说的,好像是曲钧棠和石赫想一起做青年戏曲团,为了这个戏曲团,他们筹备了两年多……这件事千万不要说出去!」

「放心,我嘴严着呢,」二鼓皱了皱眉,「筹备两年多,那就是他们大一的时候……」

她想了想,忽然低声道:「可能是因为曲钧棠和他爸爸的矛盾冲突。」

「什么矛盾冲突?」我立刻支棱起耳朵。

「要说起来,也不完全是他和他爸的冲突,也是他爸妈之间的冲突。」二鼓无奈道,「曲钧棠唱戏天赋特别好,从小跟着他爸唱生角,我上次和你说过的那个阴间综艺,那时候曲钧棠唱的还是生角,但后来就转去唱旦角,也不知道是不是为了这件事,那之后不久,他爸妈就分居了!」

二鼓愁眉不展道:「明面儿上看,曲钧棠父母是业内大拿,强强联合,应该是最好的伴侣,但其实,他们的关系根本不像外人以为的那么和谐,一山不容二虎,何况老干部女地主……曲桓声是根正苗红的老艺术家,兰瑜是小资世家的名媛出身,这两个人对戏曲的观念不同。」

二鼓说的这些,是我从来都不知道的事情,也是我没办法去问曲钧棠的事。

我急急忙忙道:「你再说仔细点。」

「很简单,」二鼓低声给我答疑解惑:「曲桓声是坚持戏曲传统化的人,认为现在戏曲弱势的原因不是戏不行,是人不行,年轻人文化底子不够,听不了高雅艺术,他们这些人如果为了观众折腰,对不起老祖宗传下来的这门绝艺。兰瑜则认为,年轻人思想开放,想要他们认同戏曲,就要由简入难,对一些戏曲进行重新改编创作,紧跟时代,剔除那些晦涩难懂的部分……明白了吧?这根本就是完全不同的两种思维!」

我所有所思地点点头,猜测:「曲钧棠站在了他妈妈这边?」

「没错,」二鼓说,「曲桓声用最传统的方式培养曲钧棠,他以前接受过一个采访,说从曲钧棠一岁会走路开始,就严格训练他的基本功,会说话就会吊嗓,励志要把曲钧棠教养出本事……后来发生了什么不得而知,总之,曲钧棠从生角转去唱旦角,肯定和他爸妈观点的争执有关系,最终曲钧棠站在了他妈这边。至于你说的,曲钧棠和石赫要创办青年戏剧团,说不定也与他父母的矛盾有关系。」

我听完这些,无意识地叹了口气:「他真难。」

父母之间观点不和,分居多年,夹在中间的曲钧棠必然过得很不如意。

「难不难的,你自己去问问不就知道了。」二鼓摸出手机,啪啪啪敲了几下。

我包里的手机震了震,「你给我发了什么?」

二鼓一抬眉:「我这个十年老粉掌握的,关于曲钧棠所有资料详情。」

我泪眼汪汪看过去:「二鼓~~」

二鼓一手扣住我的脸,冷笑道:「这可是我压箱底的家当,你要是拿不下曲钧棠,老子鄙视你一辈子!」

我竖起三根手指,发誓一定好好努力,早日成功,请组织放心。

下了课,我和二鼓一边往教室外走,一边低头看手机。

依旧没有任何回复。

「兔叽!」二鼓猛地扯我围巾。

我被她扯得脖子一紧,咳嗽出来,「松——咳咳——」

松开两个字还没说全,手臂忽然被抓住,把我整个人扯了过去。

二鼓被迫放手,还了我一口新鲜的雾霾氧。

我咳嗽着看向拉我的人:「曲学长?」

曲钧棠松开手,他微微皱眉看我咳嗽半天,涨得通红的脸,「没事吧?」

我连忙摇头,「你怎么来了?」

曲钧棠瞥了我一眼,「顺路。」

「哦。」我点点头。

二鼓翻了个白眼:「一个真敢说,一个真敢信。」

「你难得来民乐楼,我请你吃这边食堂吧?」我巴巴地看他。

曲钧棠却说:「我不饿。」

「那,去图书馆?」我变换车道。

「不想去。」曲钧棠不肯上车。

我没了主意,看向二鼓。

二鼓耸耸肩,爱莫能助的表情。

曲钧棠低眼看我:「你昨天和付炀练过唢呐,我检查一下练习成果。」

我恍然大悟:「你想听我吹唢呐?」

曲钧棠挪开眼,没说话。

我咧嘴笑:「行呀!」

曲钧棠在楼下等我,我和二鼓跑进宿舍楼。

就在我拿了乐器箱,准备出门时,二鼓把我拉过去,一言难尽道:「兔叽,你……长点心吧。」

我:???

不长心的我和曲钧棠去了琴房,关好门,挂上有人的牌子后,从乐器箱里拿出唢呐。

曲钧棠背靠窗边,双手插兜,姿态闲适。

我试着吹了几个音,找了找手感后,对曲钧棠笑:「我开始了?」

曲钧棠颔首。

我收回视线,架起唢呐,吹响第一个音。

曲钧棠几乎是在瞬间看向了我。

我回给她一个笑眯眯的弯眸。

《西厢记》

他熟,我也熟。

那时候我没能让他满意,现在我想重新给他吹一遍。

最好的崔莺莺,最好的曲钧棠,要配一个最好伴奏,最好的我。

在我笑盈盈的视线里,曲钧棠渐渐温和下了眉眼,唇畔扬起微不可查的一点弧度,成为了我能看得出的一个微笑。

他笑起来真好看~像春天的花一样~

一段西厢记吹完,我放下唢呐,满眼亮晶晶的期待:「这次怎么样?」

曲钧棠倚靠在墙上的身体动了动,缓步朝我走过来。

清新的草木香越来越近,我眨了眨眼,下意识要往后退——又忽然觉得,退?退什么退!不怂就是冲!

于是,我壮着胆子,朝前迈了一步,与混在空气中的草木香撞了个面对面。

曲钧棠低头看我,柔和下的眉眼流丽纤纤,「梁兔。」

「嗯?」我抬头,一眨不眨看他。

曲钧棠轻声说:「你很优秀,我看得见,也听得出。」

咚。

咚。

咚咚咚。

咚咚咚咚。

我动了动嘴唇,心跳像被敲个不停的小鼓,好一会儿,才发出意识之外的声音,「……那你,喜欢吗?」

曲钧棠倏地弯唇,不再是模糊不清的笑意,不是隐约看得出的微笑,而是实实在在,明明白白的笑容。

冬季里,枯燥的天地间,长出一支无比绮丽的花。

耀眼明灿,望而心动。

我迷失在美色中,被他弹了一下额头。

曲钧棠没给我答案。

但我一点也不觉得失落,我中了美人计,BUFF 效果——斗志昂扬,活力加倍!

我激动之情溢于言表,当场给曲钧棠吹了两个和付炀学来的选段。

不太长,但我吹得自信满满。

曲钧棠听我吹完,清淡的说:「付炀教得不错,你学得也用心。」

「是吧是吧!」我嘿嘿笑,「学长也夸我用心!」

曲钧棠双臂环胸,微微扬眉:「光是用心不够,伴奏要和角色搭配,付炀只能教你专业演奏,教不了你节奏配合。」

「他教不了,你可以教啊,」我脑子一热,「我吹你唱,试试呗!」

曲钧棠眼眸一斜:「现在?」

我以为他不愿意,就小声嘟囔:「我的水平是差了点,但你刚刚不是也说,我那段《西厢记》吹得很优秀……」

曲钧棠扬了扬唇角:「你就这么想给我伴奏?」

我听不出他这话里的揶揄,只觉得这问题是实打实的认真。

于是,也认认真真看向他:「我就是想给你伴奏!我这么努力,为我自己,也为你!」

曲钧棠目光轻轻地荡了荡,嗓音温软:「好。」

西厢记的唱段对曲钧棠来说,驾轻就熟,但对我来说,简直虐杀。

琴房里只有我们两个人,他不是唱给观众,不是唱给同行,更不是唱给空气,是唱给我!

开了腔,全程望着我。

崔莺莺含羞带怯,曲莺莺含笑带瞥。

崔莺莺欲拒还迎,曲莺莺肆无忌惮。

我被他看得手指头发麻发软,好好的音准歪到了天边。

要挨骂了要挨骂了肯定又要挨骂了。

我哆哆嗦嗦吹完,胆战心惊看他。

曲钧棠居然也不计较,不但不计较,反而侧目看我:「音准,音调,音阶,一起离家出走?」

我:……

顶着巨大的羞耻心,我默默抠唢呐簧片。

这个时候,沉默万能。

曲钧棠下午有课,中午和我吃完饭,一个人回了戏曲系。

我和曲钧棠的关系,用二鼓的话说,就是我傻,但俗话说傻人有傻福,所以我的福气还在后头呢。

二鼓的话不是至理名言,是不可撼动的真理!

从那天以后,我和曲钧棠的相处模式进入了一种理所应当的状态。

我理所应当去戏曲系找他,他理所应当来民乐系找我。

我们理所应当一起练习,我吹他唱——要么在戏曲系的练声室,要么在民乐系的琴房,偶尔在戏楼民乐队。

理所应当的,我和他一起出现在了社区、小组、学校贴吧、公众号……

大家都知道曲钧棠和我在一起,把城花谈恋爱,城花被人采,城花已有主等等评论变着花样的说。

我做了件十分不齿的事——注册小号,伪装路人,暗戳戳给祝福的评论点个赞,阴险险给嘲讽的评论踩反对。

曲钧棠离校的前一天,我和他在民乐系琴房,刚唱完一段桂英挂帅,趁着他喝水的功夫,我问:「你是明天出发?」

「嗯,」曲钧棠咽下水,「明早的飞机。」

「哦,」我故作轻松,「你回来能给我特产么?」

曲钧棠看了我一眼:「要什么特产?」

我顿了顿,我哪里是想要特产,我只是……

我支吾着说不出话来。

曲钧棠想了想,说:「沪宁吃得很多。」

「哦,」我低声絮叨:「那就给我带点吃的,我什么都吃,你随便带带就行,我反正也不挑食……能吃就行……」

「梁兔。」曲钧棠放下水杯,走到我面前:「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扁扁嘴,抬头看他:「我舍不得你走啊!」

曲钧棠眯了眯眼,唔了一声。

我哼哼唧唧,念念叨叨:「说好让我追,追到一半就飞得老远……还买一学期的奶茶,我是能买,你能喝吗……半个月呢……你再回来都期末了,期末要复习,要考试,要评优评先,还哪有时间谈恋爱……」

我嘟嘟囔囔,磨磨蹭蹭,与其说是抱怨,其实是郁闷。

他一走就是半个月,半个月见不到他,我能开心才怪。

我这儿正碎碎念呢,曲钧棠却在笑。

笑声响起的时候,我忍不住抬眼凶他:「你这人怎么——」

「梁兔,」曲钧棠噙着淡淡的笑,看我,「我快过生日了。」

「我知道,」我下意识回答,「11 月 15 号。」

曲钧棠说:「我会给你带特产,带很多,我生日你会不会也准备礼物?」

「会呀!」这还用问。

曲钧棠点点头:「我很期待,期待拆礼物的时候,会拆出什么惊喜来。」

惊喜啊……

我知道 15 号是曲钧棠生日,因为太重要了,一直没决定送什么好,他又想要惊喜,可真是为难死我了。

要曲钧棠这样的

人有惊喜,难度不是一般的高。

我坐在电脑前,网页被我刷了又刷。

【送男朋友什么生日礼物会有惊喜感?】

【回复:送你自己!打包系蝴蝶结酒店大床……剩下的还用说吗?】

什么鬼!

我往下滑。

【回复:打火机、领带夹、皮夹……不管送什么,只要是奢侈品,他都会高兴!】

切。

曲钧棠才不是那么肤浅的人!

【回复:投其所好,他喜欢什么,你就送什么,经济能力允许内的,最好还是有心意的。】

这条回答还靠点谱。

我握着暖暖的水杯,一边小鸡啄米式喝热水,一边思索曲钧棠的喜好。

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我发现曲钧棠本质上是一个随性的人。

二鼓那些资料,大部分失真。

他穿衣服不计较品牌,他不吃重油重辣的食物,他不喜欢名贵奢侈品……唯独说中的一点是,他确实崇拜方月华先生。

我把收藏的,关于方月华先生的资料重新找出来。

无意间在新闻里发现了一则轶事。

方月华先生在世时,不但唱戏一绝,还创新了不少衣饰妆发。

他在唱《桃花扇》时,为了更好地表现江南女子李香君,在她的妆发上做了调整,将京剧里大簪改成鬓簪,并且给这种鬓簪取了个名,叫桃花锁。

方月华先生去世后,他的旧宅被盗窃,丢失了包括戏服、配饰许多东西。

其中就有他唱《桃花扇》时的那套苏绣戏服和点翠头面,这套戏服头面流迭失踪,又在二十多年前现身香江一场拍卖会,被匿名买家以天价拍走,从此下落不明。

在这条新闻里,配了一张当年拍卖的图片。

图片上的衣饰非常眼熟。

我想起之前看到过的,平京博物馆即将开始的特展,宣传图里也有这套衣饰。

我找出博物馆宣传图,稍微一对比,果然——这次的特展,就有这套丢失过的戏服头面。

握着鼠标的手指紧了紧,我想好要送什么礼物给曲钧棠了。

第二天上完最后一节课,我抓着包往外跑,进了校门外的地铁站。

先坐地铁,再换乘公交。

赶在五点前到达平京博物馆。

我在网上预约了参观资格,却只能排到最晚,博物馆五点半闭关。

验证过身份,我小跑着进了博物馆,直奔展厅。

错落有致的玻璃展台里,放置着珍贵的展品,我走马观花,急急忙忙扫过,终于在最后一个展台看见了想找的东西。

那套方月华先生穿过,戴过的衣饰。

铭牌上写着,匿名借展。

我拿出手机,关了闪光灯,对着桃花锁的各个角度拍了几十张照片。

拍完照,又前后左右上上下下,看了无数遍。

直到工作人员来催促我,我才一步三回头地离开。

回校路上,我在网店下单,按照桃花锁的形制,订购了全套工具。

我没办法把方月华先生的遗物拿出来当礼物送,但我可以做个复原品。

不但有心意,而且投其所好。

机灵兔说的就是我本人。

我脑补了很多曲钧棠收到礼物时感动和惊喜的样子,可事实上……脑补很美好,现实很烦恼。

第十三次串珠失败,我啊地一声,扑在桌上,双腿噼里啪啦来回踹。

「你还是放弃吧,」二鼓瞥我,「手不巧,心不灵,还想自学成才当簪娘?你是不是觉得这活儿特简单,特没有技术含量,有手就行?」

我脸枕着细小的珠串,吸了吸鼻子,「我就想做一个送曲钧棠。」

「那也没必要挑战高难度,」二鼓点了点我贴在衣柜和桌前的打印纸,「你自己看看,这又是串珠又是点翠的……串珠倒还行,点翠你怎么办?提醒一下,翠鸟现在是国家二级,为爱进局子,不值得。」

「我用禽羽代替。」我抬起脸,从脸上刮下陷进去的小珠子,捧着放到盒子里。

拿起做了一半,但错了八成的珠串,拆开重新穿。

一直穿到熄灯,眼睛又涩又酸。

手机碰都不想碰,可今天还没和曲钧棠聊天,我睡不着。

我眯着眼戳曲钧棠,视线稍微一恍惚,语音就播出去了。

我一惊,想挂断的时候,语音却被接通。

「喂。」曲钧棠的声音从听筒那边传过来。

我捂着听筒,小声道:「你怎么接了?」

曲钧棠沉默了一秒,「我挂了。」

「别呀!」我低声喊,「你接都接了……」

曲钧棠淡淡道:「给我打语音,不希望我接,我接了,又不让我挂。」

「我没有不希望你接,」我扭捏了一下,「我这不是……头一次给你打语音……有点……有点唐突。」

曲钧棠叹了口气,「你没有唐突。商演期间我不能随时回消息,但这个时候,不管是语音还是视频,我都很方便。」

我惊喜地小声问:「视频也可以?」

「可以,但你在宿舍,最好不要,宿舍是私人的地方,会冒犯你室友。」曲钧棠说。

我开心得一塌糊涂:「明天上午我没课,要去琴房,你能不能和我视频?」

「嗯。」曲钧棠答应得毫不迟疑。

我又想踢腿翻滚,但我忍住了。

今夕不同往日,我成熟了。

宿舍熄灯,我怕打扰别人,和曲钧棠约了明天视频后,就挂断了语音。

曲钧棠的视频打过来的时候,我正和付炀学着吹一个新选段。

耳尖地听到手机响,我立刻丢下唢呐,直扑电话。

我欢欢喜喜地喊曲学长,曲钧棠面无表情:「我看见付炀了。」

「对啊!」我把镜头往后挪了挪,「我和学长在琴房。」

身后的付炀对曲钧棠挥了下手,敷衍地打了个招呼。

曲钧棠不冷不热地重复了一句:「你和付炀在一起。」

我眨眨眼,「对啊……」

我一直和学长在一起学唢呐,这又不是秘密。

曲钧棠话音落下没几秒,付炀的手机就响了。

付炀看了一眼号码,呿了一声,握着手机往门口走,路过我身边时,朝曲钧棠比划了一个和谐友善的手势。

凸。

我连忙把镜头挪开,「学长开玩笑的!」

「无所谓,」曲钧棠毫不在意,「今天学了什么?」

「《四郎探母》,」我不遗余力吹付炀,「学长说,这首是他吹得最好的曲子,还说放眼整个民乐系,再没有人比他更擅长这曲子。」

「这倒是实话,」曲钧棠勾了勾唇角,「这出戏是石赫的招牌,只要石赫唱,必是他主伴奏,一年时间,石赫唱了七回,大大小小的汇演演出,场场不落。」

「石赫学长和你是搭档,又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他很厉害,和你一样厉害,可我比学长就差了很多……」我低落道,「学长能给石赫学长做主伴奏,我给你伴奏,连三号位都吹不准。」

「你是付炀吗?」曲钧棠问。

我摇摇头。

「我是石赫吗?」曲钧棠又问。

我还是摇头。

「我不是石赫,你不是付炀,所以,为什么要去和他们比?」曲钧棠望着我,「石赫遇到付炀的时候,付炀已经是演奏级的水准,我遇见你的时候,你还是……潜力股?」

他说着,自顾自的弯了弯嘴角,「我对你的要求很简单,跟紧我,一直往前走,走到我们能走的极限,荣誉,荣耀,掌声,一起享受戏曲能带来的所有美好……为了这些,你要更努力才行。」

我被他说得心口热烫,忙不迭点头:「我会努力,很努力很努力,紧紧跟着你,绝对不掉队!」

二鼓说我执拗,一根筋,我确实执拗,确实一根筋。

要跟上曲钧棠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天赋强如他,如付炀,都要勤加苦练,从小学起。

我这个半路出家的人,如果不加倍追赶,永远也不能像他们一样。

我不加倍,我加三倍,五倍,十倍!

勤能补拙,何况我又不拙。

我对唢呐的天分好着呢!

曲钧棠不在的日子里,我白天上课练唢呐,晚上回去做手工。

一门心思要赶在曲钧棠生日前把桃花锁做好,熬了几个晚上,又查了各种攻略,跟着小电视里的良心 up 主一点一点琢磨……终于在赶在曲钧棠生日的前两天,把桃花锁做好了。

【兔叽兔叽:曲学长,你能不能把你现在的地址给我?(期待.JPG)】

【兔叽兔叽:我给你寄生日礼物!(流氓兔嘚瑟.JPG)】

我发完消息,拿着手机有点担心。

还有两天了,快递能加急么?能保证当天送到么?如果送不到怎么办?

我这么担心着,偏偏曲钧棠迟迟不回消息。

好的我知道你商演中没办法及时回复我理解我明白我不生气——但是我着急啊!

大冬天的,我硬是靠着开屏关屏再开屏再关屏的操作,把手机摆弄得热乎乎。

我毫不怀疑再搓下去,手机就要搓出包浆来了。

包浆会迟到,但曲钧棠的回复没有缺席。

我收拾着乐器箱走出民乐楼,外面天色暗沉,临界黄昏与黑夜。

只走了几步,握在手里的手机就响了。

是曲钧棠发来的语音。

我立即接通:「曲学长,地址发给……」

我话还没说完,语音被一通电话打断了。

是个陌生号码。

我接起来,「喂?」

「 你好,请问是梁兔吧?您有一个快递,麻烦来签收一下。」

我愣了愣,最近没网购,哪来的快递。

我挂了电话,一边拨通曲钧棠的视频,一边加快步伐往宿舍楼走,去拿快递。

视频接通后,我继续刚刚的话。

「曲学长,地址能发我吗,给你寄生日礼物。」

「寄?」曲钧棠扬眉。

「对呀,」我喘着气说,「你商演回不来,只能寄了,正好我要去拿快递,顺便给你寄走。」

「快递是我发的。」曲钧棠慢条斯理地说。

我一顿,「你发的?发了什么?」

「你要的,沪宁特产。」

我忍不住笑,「我随便说说的,你还真记住了呀?」

「你随便说说,我随便记记。」曲钧棠语气听不出喜怒。

「你才不是随便记,随便记没有千里迢迢送过来的,」我仗着曲钧棠不在面前,厚着脸皮给自己增加分量,「你就是特意给我买的吧,是吧是吧是吧?」

也不等曲钧棠回答,我强行跳转话题,「你给我寄了什么特产?吃的吗?」

「算是。」曲钧棠给了一个似是而非的回答。

我以为他寄过来的十有八九是点心之类的,可从快递小哥手里接过来东西时,我默了一下。

薄薄的,文件袋式快递包。

「这就是你给我的……特产?」我把快递袋在镜头前晃了晃。

「回宿舍再拆开,外面冷。」曲钧棠说。

我哦了一声,进宿舍楼前,把视频转成语音。

回宿舍摘了围巾脱了大衣放下帆布包,我终于能拆「特产」了。

撕开塑封前,我忍不住吐槽道:「你是给我寄了一张豆腐皮么?」

曲钧棠不说话,等着我拆。

我往快递袋里摸了摸,没摸到豆腐皮,只摸到一张纸。

支票!

我眼前一亮,随即咬了咬舌尖,把这不切实际白日做梦胡思乱想的两个字憋了回去。

在曲钧棠面前丢脸的事太多了,并不想再崩人设。

把疑似支票的扉页拿出来,看清楚后,我啊地大叫了一声。

就算舌头咬断了也阻止不了惊呼。

精美至极的一张票页。

国风戏曲元素中间写着《兰心剧团-戏曲绮梦》。

内场,一排,六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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