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下坠并没有持续多久,因为苏清河抓住了我的衣服。
这导致我的后背砸在了墙壁上,疼得我倒吸一口凉气,抬起头一看,却见他憋红了脸,死死地抓着我衣服,身体差点也跟着掉下来。他情急之下,将脚搭在了窗台上,努力不让自己跟着坠落。
我眼看自己要害他也掉下来了,连忙大喊着让他放开。
他却不肯听,于是我将手往上伸,努力将衣服脱去。
就在这时,我仗着自己位置高,看见医院外的巷子口来了一辆车,先前那交警竟然从车里下来了。
他竟然追到了这儿!
苏清河明显也瞧见他了,连忙大吼:「陈识!快过来帮忙,接着他!」
那个叫陈识的交警听见喊声,第一时间朝这儿奔来,我哪里敢等他过来,急忙使劲才脱掉了衣服。
脱掉衣服的那一刻,苏清河忍不住惊呼出声,而我结结实实摔在了地上。
本来我应该是从三楼的高度摔下来,但因为被苏清河扯着衣服,最后我其实是相当于从二楼摔了下来。
这个高度虽然没什么,但我的腿被那狗咬过,这一摔肯定没能站稳,疼得我惨叫,但我还是挣扎着爬起了身。
陈识已经挡住了我的去路,他有些复杂地看了我一眼,对我说:「你救过我的命,我不想对你动手。」
我苦笑道:「那能看在我救过你一命的份上,让我离开这儿吗?」
他摇了摇头。
我叹了口气,死死地盯着他,顺势就想将手伸进口袋按下怀表按钮。
面对这个家伙,我不知道怀表上要多几道裂痕才能击败他,但眼下说多少废话都是没有用的,还不如搏一搏!
陈识瞧见我的举动,他突然大喝:「想在口袋里抓什么!」
他索性对我主动出击,忽然伸手就朝我抓来。
我心里一阵着急,这手都还没伸进口袋,陈识就已经抓住了我的胳膊。
我哪里会乖乖就范,直接用尽全力撞在了陈识的身上,既然这个家伙不让我使用怀表,那我就使尽全力和他拼了!
就算我打不过他,我也要找到能使用怀表的机会。
可就在下一秒,承受我全力撞击的陈识非但没有摔倒,反而还顺势抱住了我,借助着我冲击的惯性,他忽然腰部发力,竟是将我朝着身后丢去,来了个狠狠地抱摔!
我摔倒在地,简直觉得自己骨头都快散架了,那剧烈的疼痛让我一瞬间全身麻痹,直接被他秒杀。
怀表从口袋里滑落,我躺在地上,陈识居高临下看着我,他说:「你救我一命的恩情,我会找别的方式报答。早日投案对你而言是最好的,别再反抗了。等将你捉拿归案后,我会特意去说明你见义勇为的情况。」
我难受地咳嗽了好几下,才终于缓解了被击打的胸闷难受。
我伸出手,艰难地抓住了怀表,陈识也没有在意我拿怀表的举动,我终于按下了按钮。
此时他再次伸手朝我抓来,我却猛地扑了上去,狠狠将脑袋对准了他的鼻子撞下去!
陈识的速度极快,一瞬间就用手挡住了我的额头,同时将手一挥,肘击已经砸在了我的侧脸。
紧接着他抱住我的肩膀,提起了腿,狠狠撞在我的腹部!
我痛苦地呜哇一下,差点吐出苦水,心里却努力记着他揍我的方式。
要找到破绽,当一切可以重来,必须找到能一次击溃他的破绽……
陈识似乎不忍心再打我,他将我按在了墙壁上,从背后压着我的胳膊,轻声让我别再反抗。
在他压制住我的时候,苏清河从医院门口跑了出来,他激动地说:「好兄弟,我就知道你可以,我一直都知道你可以,你没进刑警队真是屈才了!」
陈识瞥了他一眼,没有过多理会他。
苏清河用手铐铐住了我,而就在这个时候,我感觉到头脑一阵晕眩。
开始重来了。
当我再次回过神来,正是被陈识击倒的时候。
我回忆着先前的情况,狠狠将头撞向了他的鼻子,他果然用手挡住了我的袭击。
下一秒他是要肘击……
可就在这一刻,我已经提起了膝盖,狠狠撞在了他的裆部!
我被他的肘击打中,差点摔倒在地。
而他倒吸一口凉气,疼得忍不住闷哼。
刚才是他抱着我的肩膀,提起膝盖对我连续攻击,而现在是我抓住了他的肩膀,他本能地预料到了接下来要发生的事,连忙用手挡住裆部,可这只是我的一个假动作,我立即再次将头狠狠撞在了他的鼻子上!
他终于被我击倒在地,而我一瘸一拐地朝着医院外面跑,脑海里快速思考着逃跑路线。
苏清河正好从医院门口出来了,他看见陈识被击败,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我就知道你不行!我一直都说你不行,活该你进不了刑警队!」
我心里焦急万分,本来我就是一瘸一拐跑不快的,必须想个办法逃离这里!
令我惊喜的是,那电动车还停留在原本的位置,我连忙骑上它,钻进了小巷子里。
陈识和苏清河就在后面追我,两个警察的追击让我不敢大意,我飞快地在脑海里想着逃跑的方法。
我在医院工作了这么久,对于旁边的那些环境早已非常熟悉。
这些巷子顺着拐下去,无疑会走上大道,虽然看起来逃跑很方便,可也代表我会暴露在道路监控之下,到时候警察抓我简直就是轻而易举。
突然,我脑海里想起刚才陈识一下车,立即就来追逐我的画面。
他没锁车门……
俗话说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我开始有了一个大胆冒险的想法。
无论走哪条巷子钻出去,最后的结果恐怕都是被警察围捕。
可我若是坐在警察的车上离开呢?
想到这里,我身体仿佛不受控制一样,下意识在下个巷口拐角。
自从拿到这个怀表,我真是做了好多疯狂的事情!
在巷子里有个小网吧,这网吧是通往楼梯上二楼,上面环境很复杂,为了满足消防检查,商家还特意做了消防楼梯。我将电动车停在了网吧门口,给人一种我进网吧里躲藏的感觉,随后朝着陈识的车奔跑而去。
如果苏清河他们去网吧找我,说不定还会去找那消防楼梯,浪费他们的时间。
等来到陈识的车旁,我试试按下后备箱的按钮,令我惊喜的是,他那车子当时果然没来得及锁,我赶紧爬进了他的 SUV 后备箱,然后关上了门。
我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努力将身体往下缩。陈识的后备箱根本没放多少东西,只有个很小的纸箱,等会儿他们要是直接过来打开后备箱,我将会暴露无遗。
过一会儿,我看见他俩气急败坏地回来了,连忙身体更往下缩,努力用后座挡住自己的身形,心脏也跟着扑通扑通狂跳。
幸好他们没来开后备箱,而是直接打开了驾驶位。
我开始大气也不敢出,隐藏着自己。
陈识坐上来后,他叹了口气:「网吧里也没有,他到底是跑哪儿去了?」
苏清河说:「都怪你没拦住他,亏我和你从小认识到大,还以为你很能打,结果你被他轻而易举地打败了。」
陈识说话有些愧疚:「是我轻敌了,我以为他只是个普通医生。」
苏清河说:「我倒是能和他打得有来有回,算是平分秋色。好了,我不打扰你休假,你又跑来帮忙我已经很感激了。接下来的事情交给我,你快回去陪老婆。」
陈识嗯了一声,等苏清河下车,他又发动了车子。
我欣喜若狂,想不到真借助着陈识离开了这里。
他开着车,将我载到了一个小区楼下,想必这里就是他的家。
随后他下了车锁上门,我暂时被困在车内,外边的天色已经黑了,我只要想着逃离这辆车,就能安全离开。
这个小区入驻的人应该不多,天黑后没几个行人,于是我拆下了安全头枕,将不锈钢的角对准了后备箱玻璃,准备砸碎玻璃逃离。
就在我即将行动的时候,居民楼大门口的灯却忽然亮了,我听见一声狗吠,吓得赶紧停住动作,只见那陈识俩口子,竟然又牵着狗出来了!
难道他们又要去约会?感情要不要这么好!
我只能把安全头枕又塞了回去,赶紧再次躲进了后备箱。
随着车门打开,那大狗跳上了车,女孩坐在了后座,轻轻摸着大狗的脑袋。
她距离我好近,我几乎能嗅到她身上的薰衣草味道。
陈识在前面开着车,用很愧疚的语气说:「不好意思啊,本来答应了陪你一天,谁知道又要去加班。现在闹得票也不能退,只能害你和你妹去。」
「我的男人是去工作,又不是去鬼混……」女孩摸着狗头,轻声说,「脚踏实地是男人的荣耀,你不需要为奋斗而愧疚,你先开车,我帮你拿警服。」
忽然,那女孩转过身来,正好和躲在后备箱的我四目相对。
我整个人都懵了,呆呆地看着她。
让我吃惊的是,她并没有大叫起来,而是歪着脑袋看了我一眼,然后打开那个小纸箱,里边原来是陈识的警服。
她对我微笑了一下,随后拿出警服,坐在后座和陈识聊着天。
我的心犹如被揪紧了一样,尤其是当车子开到交警队门口,眼看着旁边是警察们的聚集地,这女孩只要喊一声,我就彻底玩完了。
可她没有。
陈识在车上换了衣服,很温柔地和那女孩说:「和你妹妹玩得开心点,等我回家把碗洗了。」
她在陈识的额头上亲了一下,轻声道:「吻你千万遍。」
「回吻你万千。」
他俩在车里拥抱着亲吻起来,我躲在后备箱一时之间竟是不知如何是好。
最终女孩恋恋不舍地放开陈识,轻声道:「和你在一起的每天,都宛如初恋般美好。」
外边有交警突然叫起来:「你俩在一起的每天,我们都宛如吃狗粮一样难受……陈识你能不能赶紧出来上班,你一天天的要和韩轻月腻成啥样才满意?」
那陈识只好下了车,等车门关上,这个叫韩轻月的女孩开起了车,载着我远离交警队。
我吞了口唾沫,小声问她:「为什么帮我?」
「什么帮你?」
「你知道警察在抓我,为什么帮我逃走?」
「滴水之恩应当涌泉相报,更何况救命之恩?你救了我的男人,我自然也要救你。我听他说过你的事,你刚在医院救下了一个产妇,再联想到你救下我的男人……」
我打断了她的话:「所以你怀疑我其实是个好人?」
她说:「我只相信自己亲眼看到的,你想去哪儿?要不要带你去吃点东西?」
我这才觉得饥肠辘辘,一整天都没吃东西了。
我请她载我去福灵医院,她根本不问多余的话,直接导航前往。
人在悲伤的时候,总是有很强烈的倾诉欲望,我本来以为她会问我发生了什么,可她却只是听着歌开着车,一句话也不问。
最后反而是我憋不住了,我小声说:「你不想知道我犯了什么罪吗?」
「我也听我男人说过了,值得一提的是,我是市内无偿献血的志愿者,和你们医院也有合作,你们医院的八卦传闻早已传到了我的耳朵里……」她说,「对我而言,你正在经历人类哲学上最大的难题之一,我想从你身上找到答案。」
「最大的难题?」
她说:「在两条铁轨上,分别有一个好人与坏人。此时一辆火车经过,它即将碾死那位好人,而你就站在铁轨拉杆旁,只要你拉下去,火车就会换条轨道,好人虽然会被拯救,但坏人将被碾死。那么……你该怎么做呢?」
我小声说:「我选择变道?」
「可火车碾死好人,本就是它的走向。当你选择变道的时候,你将背负杀人的罪名,让本不该死去的人死去。」
「那我选择不变道?」
「那你将看着好人被碾死,看着坏人长命百岁,时而懊恼自己当初为何没有变道。」
我说:「那答案到底是什么?」
韩轻月开着车,很温柔地说:「本来就没有标准答案,世界上也不会有两个傻子站在火车轨道上让别人做选择,可偏偏这种事发生在你身上了。当健康的坏人的器官可以给病重的好人使用,一个医生该如何做选择?他是保留人的情感,还是保持生命平等的理智?」
我沉默不语。
是啊,这件事发生在我身上了,而它的标准答案到底又是什么?
仔细想想,我当初的第一个选择是拯救岳父,可那是在我不知情的情况下。如果第一次我已经知道岳父背叛了我们,当我确信这个作恶多端的男人是拯救我老婆唯一的办法,我又会做出什么样的选择?
韩轻月忽然停下了车,与我说:「到福灵医院了,话说你来这里做什么?」
我没回答她的问题,看了看时间,现在是晚上八点。
我来福灵医院,并不是为了逃命,而是这里有个我放不下的病人。
那是一个老人,他曾经参加过抗洪救灾,在这片广阔的土地上,他曾用自己的身躯和别人连成人墙,抵挡着洪水的肆虐。
就是这样一位英雄般的老人,晚年却过得比较凄凉。他儿子前些年在工地上出了意外,当地政府看在老人的面上,经常给予经济帮助,给他们申请了低保。
就在今年,老人患上了疾病,需要开刀做手术。我们医院得知他的情况,在他没有交医保的情况下,还申请特事特办,最后由当地的基金出资,愿意承担他 50% 的医疗费。
可问题是,经济拮据的老人舍不得出剩下 50%,正好市内有个私立医院,也就是福灵医院,想借老人的名头美化自己,就说免费给他做手术。当时大家得知这件事,都觉得挺好,虽然那个私立医院是为了博美名作宣传,可至少给老人费用全免了,那就是好事。
可偏偏就是那个手术,却出了意外。
在手术之前,注入的麻醉通常是麻醉剂与肌肉松弛剂。
那福灵医院的麻醉师是经验不足的关系户,他在麻醉的过程中,连麻醉剂空了都不知道,只给老人注入了肌肉松弛剂。
在肌肉松弛剂的作用下,当医生查询他情况的时候,他无法作答,医院还以为麻醉已经成功。
他亲眼看着自己的肚子被切开,剧烈的疼痛让老人受尽折磨,可因为打了肌肉松弛剂,他怎么也喊不出声,怎么也无法反抗。
一刀又一刀的剧痛让他无法昏厥,清醒地看着自己被开膛剖腹。
这位英雄般的老人,年轻时没有输给洪灾,年迈后却输给了一场手术。
没有人能扛过那样的精神折磨,他也是如此,手术后直接被这痛苦的回忆逼疯了,变得神志不清,疯疯癫癫。
我来这里,就是趁着自己穿梭了时空,想挽救这位老英雄。
人生的结局有千万种,但他不该迎来这样的悲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