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呆呆地看着李硕,忍不住问:「就没有别的办法吗?」
「我现在一共只剩下四个表盘,其中能量最大的,也仅仅只是穿梭到二十四小时之前。你根本不知道时空有多讨厌穿梭者,你只是预知未来还好,因为你改变现在就是改变未来。可你若是改变从前,很多曾经发生过的事情,时空都要去纠错,它会对你极其厌恶,所以你需要的能量很庞大。」
「它又不是人……大自然还会厌恶我?」
「大自然是最值得敬畏的,我们人类对它而言就是渺小的蝼蚁,大自然的任何一个举动,都有可能宣告无数物种的灭绝与诞生,千万别看不起自然能量。」
我叹气道:「那有什么办法?」
李硕说:「除非我能研发出更大能量的表盘……可惜我的研究中断了。」
「这倒是提醒了我,你到底是怎么了?」
李硕深深地叹了口气。
他告诉我,研发时空穿梭器一直是他的梦想。
既然是科学研究,肯定是烧钱的。李硕觉得自己运气还不错,拉到了一个大金主,一直支持着他的研究。
他甚至都想好了,等研发成功后要报答金主,让他赚一大笔。
就比如说最简单的买玉石,去市场随便买,切开赚了就是赚,切开如果毛都没有,那就时空重来,不做这个交易了。
还有买股票,要是能预知未来,简直就是股神。
只要能掌控时空,怎么想都是钱。
可在研究成功一大半的时候,他万万没想到,金主干了一屁股违法的事,人家最迫切需要的,就是利用这东西抹除自己的罪证。
李硕当时就心想完了,他可不想把这东西交到一个恶人的手上。
于是他选择了带上发明逃走,甚至还烧毁了自己所有的资料。
他坚信这东西用不好会害人,而且会害死很多无辜的人。
谁知道金主早就料到了他的行动,半路派人拦截,李硕越逃越慌,导致最后出了车祸。
他遗憾地说:「别人为我投了这么多钱,我当然心怀感激,我也想报答他,但我不能眼看着自己帮一个罪犯抹除犯罪证据。他逃税做假账,放火烧自家仓库,就为了谎报税务。他养了商业间谍,专门出卖商业机密给他,后来对手发现不对劲想去举报,却被得到风声的他派人开车撞死,那车上还有小娃娃啊……」
我听得皱紧了眉头:「你金主是谁?」
「秦正信。」
我倒吸一口凉气。
那秦正信是我们市内的大老板,我们医院就曾经收到过他的慈善捐款,市内好几个楼盘是他开的,工业区也有几个大厂房是他的产业。
秦正信到底多有钱,普通老百姓连想都不敢想,据说他的身家很可能超过两百亿。
他还放出过豪言,再拼搏二十年,必定登上全国富豪榜前一百名。
这样厉害的一位大老板,被我们市内的商人们当作偶像。
万万没想到,他背地里是这样的人……
我问李硕:「那你怎么才能搞出能量更大的表盘?」
李硕告诉我,目前他所拥有的那些表盘都是新款,无法实现我的梦想,但就在他的实验室里,有个初代版本的能量表盘,用那个就能满足我的梦想,但因为他逃走的时候匆忙,所以没来得及带走。
我吃惊地说:「为什么初代版本比新款还要厉害?」
「初代版本的研发过程太危险了,里面蕴含的能量太大,稍有不慎就可能酿成巨大的悲剧。我当初研发出第一块的时候,就意识到了它的风险。所以之后的新款最重要的是改良,先减小它的能量,以免造成不必要的后果。」
我纳闷道:「就这么一小块表盘,能造成多大的风险?」
「你太小看科学了,就这么一小块核放射物,却足以杀死几十万人,而且它可以源源不断释放力量长达几十年。」
我想想也是,对于我不了解的东西,我还是尽量不去评价了。
我问他初代版本的表盘在哪儿,李硕叹了口气,有些尴尬地与我说:「就戴在秦正信的手上。」
我不敢置信地看着他:「啥?」
「表盘在研发出来之后,为了获得更多的研发资金,我就把它交给秦正信了……」李硕无奈道,「他很看重这东西,放在谁那都不放心,索性直接戴在了自己的手上。」
我听得一阵沉默。
这下真是麻烦了。
也就是说,我们目前想拿到表盘有两个办法。
第一个办法,是迎难而上,明知道秦正信在派人找我们,我们却要反其道而行之,主动去找他,夺走他的表盘。毫无疑问,这个办法的难度是地狱级。
第二个办法,是想办法揭发秦正信的犯罪事迹,等他被抓进去之后,他在坐牢期间,身上的物件会暂时由监狱保管,我们可以潜入监狱偷走表盘。毫无疑问,这个办法的难度是地狱十八层级别。
李硕看着我的眼睛,与我说:「我老了,很多事情都力不从心。如果让我再年轻二十岁,我肯定亲自去拿回初代表盘,但现在的我办不到了。小兄弟,我们做个交易怎么样,你去拿回表盘,我帮你把芯片装进去。那初代表盘有点复杂,你就是自己拿到了,你也装不进去。」
我说:「那你想要的利益是什么?难道你就免费为我做这一切?」
他笑着说:「我当然是有私心的,但现在我不能告诉你。等你拿到了表盘,我也会和你提出我的要求,只是现在不方便告诉你,反正到时候芯片只有我能装进去。」
我陷入了沉思。
如果事情真如同李硕所说,那现在拯救我老婆唯一的办法,就是从秦正信手上得到表盘。
我叹了口气,不得不冒险一点了。
都已经走到这一步,在明知道有办法救她的情况下,我又怎么可能选择放弃?
我同意了李硕的条件,他告诉我,初代表盘是被做成了手表的型号,那是个通体银色的手表,秦正信常年戴在身上,应该很容易找到。
我俩商量了一番,最终决定他先找个地方躲起来,帮我提供秦正信的消息。毕竟他正在被秦正信的人追,一旦被抓住了,后果不堪设想。
我问他要躲哪儿去,他却使劲摇头不愿意告诉我。
这老头有些多疑,可能是怕我被秦正信捉了,没忍住严刑拷打把他给供出去。
不止如此,他甚至不愿意告诉我联系方式,只是让我把手机号给他,他会背下来。
商量完以后,李硕就让我先走,说他会自己找个安全的地方躲起来。等他安全了,会先联系我的。
我也不想在这里久留,毕竟苏清河还在这里调查呢,于是我就顺着楼道往下走,出了公寓楼以后,偷偷摸摸回到了车上。
一切顺利。
我坐在车上,开始权衡起现在的事情轻重。
对于现在的我来说,还有两个人等着我去拯救,我寻思着自己这次的行动很危险,说不定就交代在里面了。
如果我有可能会迎来失败,那在我失败之前,至少我想再拯救俩人。
减轻我的负罪感……
对于岳父的事情,我内心无比希望我妻子能好好的,可无论如何,我都亵渎了医生的天职。
救死扶伤,就那么简简单单的四个字,贯穿了我们的一生。
即使我解剖过许多尸体,见过许多死人,当岳父因为我的缘故而死去,那对我而言都是一种罪。
我唯一能做的,就是不断赎罪。那不是为了对得起岳父,而是为了对得起我自己。
我要告诉自己……你没有堕落,你还是那个你,即便背上了罪名,无论别人怎么说,无论别人怎么看,你都是你自己。
下一次的拯救对象,是一个名为刘婷婷的女孩,也是一个让我揪心的人。
刘婷婷是个十九岁的姑娘,这辈子不曾幸福快乐过。
她是意外怀孕的孩子,那时候她的父母还吃了避孕药,但是避孕失败,还是怀上了。
通常这种情况,医生都会建议流产,因为在吃过避孕药情况下怀上的孩子,或多或少会有些问题。
可她的父母不愿意。
她的父母认为,本来是不打算怀孕的,可既然真怀上了,又怎么忍心扼杀一个生命呢?这孩子还什么都没见过。
事实上,这也是一个让世人们吵得不可开交的哲学问题。
当发现孩子可能有问题的时候,到底是应该选择流产,还是将孩子生下来?
一部分人认为,孩子有权力见到这个世界,残疾人的眼里也会有很美的人生,只要怀孕了,那就是个小生命,人类不该因为自己的想法,去剥夺孩子的生命。正常人自以为残疾人是不快乐的,但残疾人也有属于自己的快乐,所以应该生下来。
另一部分人认为,如果把孩子生下来受苦的话,还不如一开始就别让他诞生。赐予了他生命,却让他尝尽几十年的痛苦,这是一种残忍的行为。
说到底,这是个没有答案的哲学问题,这种东西本来就没有标准答案。
果不其然,随着怀孕的时间越来越长,每次刘婷婷的父母去产检,医生都说孩子可能有问题。
但她的父母表示,哪怕有问题,他们也会好好爱着这个孩子,用自己全部的爱去温暖她的人生。
等她母亲肚子大到一个程度,医生就不再提留不留孩子的问题了,因为孩子已经够大了。
实不相瞒,我们医生也是怕造孽的。
后来刘婷婷出生了,刚出生就肺炎、高烧。
医生当时就说了,治好刘婷婷的几率很小,而且就算救活的话,这孩子也有许多问题。
她的父母坚持要救,后来果真救活了,但刘婷婷智力低下,而且脊椎也有问题,走路的时候需要借助拐杖,或是靠人搀扶,如今十九岁了,因为是低能儿,无法照顾自己的生活起居。
虽然当初父母坚持着要用爱温暖她,可时间长了,刘婷婷的日子就不好过了。
父母要顾着养家,又觉得照顾刘婷婷真是太辛苦,就常常四处诉苦水。
以前刘婷婷一生病,父母就会带她去医院看。后来年龄越来越大,就不太爱带她看病了,有时懒得照顾了,甚至给精神病院交点钱,直接把她给丢进去。
对于一部分精神病院的经营模式……与其说那是治疗病情的地方,倒不如说是给点钱把病人养在里面的地方,专门靠政府补贴和病人家属掏钱来挣钱。
这类人我们其实见多了。
医院里经常会看到老人中风、车祸伤者被送进来,医生亲口说过救活了也会有风险,家属们永远都是一时感动说必须救活,可当真的救活了,一年 365 天的喂饭、换尿布、擦屁股、手指把屎抠干净,他们办不到。
也许他们会坚持两三个月,心疼地哭着。
可等三个月后,他们脸上就不再是心疼了,而是喋喋不休地抱怨着。人不是机器,人都是会有脾气的,这样的日子过久了,家属之间就会吵架,负责照顾病人的那个人通常会说请护工来,但钱都治病花了,哪有钱请护工?
病人们心里也明白自己拖累了家里,躺在床上给人擦屎擦尿,自尊心丢得一干二净,又不敢在家属面前表现出来,只能夜深人静的时候偷偷哭泣,第二天还要强颜欢笑。
老话说久病床前无孝子,其实无论是父母还是孩子,病久了态度都会变。
见多了……在医院工作,真的是什么都见多了。
刘婷婷就是这样,父母越来越懒得照顾,因为照顾低能儿是很累的。有时候实在没钱了,又把她从精神病院接出来照顾,偏偏刘婷婷不聪明,喜欢跑出去玩。
她虽然智力低下,但是长得还算可以。
一个长相尚可、智力低下的女孩跑出去会面临什么,谁都清楚。
她经常衣衫不整地回来,没人知道是谁干的,她爸妈又不敢声张,怕传出去丢人,因为他们还想把女儿嫁出去。通常残疾人的家长会找残疾人结婚,想着让后代成个家。他们就相中一个聋哑男孩,怕别人家里知道,就从来不说。
直到和聋哑男孩的婚事订下了,意外却发生了。
在和男孩结婚之前,刘婷婷怀上了。
她肚子越来越大,男方气得直接退婚,退婚那天刘婷婷还傻呵呵地笑,给家里丢光了脸面。
尤其是退婚那天,她又忍不住自己偷偷跑出去玩,被找到的时候还是衣裳不整。
她的父母一时气不过,最终给女儿喂了药,让女儿永远闭上了眼睛。
他们自首以后说:「我爱我的孩子,我不愿意让她再这样委屈下去,天底下任何一对父母都能明白我的感受。」
其实这个事儿吧……
也许有人能理解他们,反正我是理解不了。
自我感动决定生下她,在承受不住苦难之后却选择亲手结束她,说实话我感觉这种行为挺脑瘫的。
刘婷婷的死亡时间是在明天,但我必须今天晚上之前有所行动,因为她被喂药的时间就是今天晚上。
我骗了陈识,我告诉他明天我要行动,却没说今天就要去找刘婷婷,因为我压根不想他知道这件事。
因为陈识毕竟是警察,如果让他知道刘婷婷的父母毒害女儿,肯定马上就会把她父母送进警察局。
可不能那样。
有些时候,无论我们再怎么愤怒,某些事情都不能用常理来处理。
是啊,她的父母很可恨,但把她父母抓起来以后她怎么办?
没有亲戚会愿意接受她,就算把她丢给政府,难道政府还能派个人二十四小时照顾她?不可能的。
人最可悲的,就是对于这个世界的一些不公事,我们只能选择叹息,却无能为力。
我启动了车子,朝着刘婷婷家的方向而去。
刘婷婷家原本是住在市内的,但由于她的病情,家里卖了房子照顾她,最后租在了比较便宜的郊区村子,父母一直在市内工作挣钱,让她给奶奶照料,可她奶奶年纪大了又看不住,就导致刘婷婷经常跑出去。
当我来到这个名为下马坑的村子,第一感觉就是落后荒凉。
随着城市发展,越来越多的农村年轻人选择进城生活,农村里通常只剩下一些留守儿童、孤寡老人和社会混混。
下马坑村就是如此,作为山脚下的小村子,这里的老屋年久失修,成群结队的鸭子在路上排排走,每个老屋的门口都围着篱笆,虽然鸭子可以出去,但鸡是不能放出去养的。
一些老屋门口,有老人坐在椅子上发呆,他们年龄已经够大了,出去打牌走不动,屋里也没人能陪伴,讲话都带点痴呆的味道。
清晨之时,坐在门口静静看着天空,等肚子饿了喝点粥配咸菜,任由蚊子苍蝇在自己身上爬动,也没有多大力气去驱赶,又静静坐到太阳落山,偶尔和路过的村民说几句话,打个喷嚏都要赌上性命。
就这样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等待死亡的降临。
我曾经特别不理解老人们为何总能坦荡地迎接死亡,甚至农村里有些老人,会在临死前就订做棺材放在自己的屋内。
我曾经不懂。
后来在医院工作久了才明白,有时候活着真的没什么滋味。想跑不能跑,想吃饱不能吃饱,想吃肉担心尿酸,感受着自己从精力充沛的少年变成耳朵越来越聋,眼睛越来越模糊的老人,就真的被迫看透了死亡。
我进了村,正在想去村子哪儿找刘婷婷,忽然就听见了一阵凄厉的哭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