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葬礼上的死对头

我死前在姨妈耳边轻声说:

「姨妈,我爸妈其实还给我留了十个亿…就在…就在…」

然后我就断气了。

姨妈悲痛欲绝。

哦豁,她一定后悔杀我杀早了。

1、

我翘着二郎腿坐在灵桌上,一手接过我左边坟大爷递过的瓜子,一边嗑一边看着面前的「演技大赏」。

我右边坟的小屁孩指着左排第一个女人说:

「她好像哭得很伤心。」

我点头赞叹:

「她演技好,不当明星可惜了。」

那个哭得梨花带雨,但出席葬礼依旧不忘化全妆的姑娘是我的表妹徐言。

她跟我关系向来和谐,除了——

篡改我的高考志愿,时不时背后捅我刀子,还有…撬了我男朋友以外。

小屁孩又指了指女孩旁边的男人:

「他眼睛都哭红了,应该很难过吧。」

那是我男友邓铭恩。

我吐出瓜子皮,嘿嘿笑了笑:

「看起来是的,但是他的手好像在垫子下悄悄牵着我表妹的手啊。」

「头七都没过,多少着急了点。」

小屁孩无语,又看向右排第一个五十岁上下的大妈:

「她好像哭得快晕过去了。这总不是演的吧。」

我顺着他目光看过去。

这不是我亲爱的姨妈吗。

当初我爸妈意外过世后,姨妈成了我的监护人。

她带着她的废柴老公和绿茶女儿一家子住进我家,霸占了我一切,反倒一天天的把我当灰姑娘使唤。

不过,这哭的可是真的。

这八年里这对毫无商业头脑的废柴夫妻败光了我家的公司不说,还欠下一屁股外债。

而我在死之前抓着她的手,在她耳旁气若游丝地说:

「姨妈,我爸妈其实还给我留了十个亿…就在…就在…」

然后我就断气了。

所以这会她肯定是哭得肠子都要断了。

2、

哭丧都这么无趣。

我百无聊赖地看了一圈,目光落在角落里一个一身黑衣,戴着口罩和帽子,几乎和阴影融为一体的男人时,突然顿住。

宋倾!

就算只露出一双眼睛我也能认出他!

我们俩家是世交,但宋倾这狗男人从小就跟我不对盘。

童年时候他往我菜里拌芥末,我往他球衣洒痒痒粉,打得鼻青脸肿被提溜到父母面前一起罚站墙根都要互相推搡那种。

上中学的时候,宋倾是班长,整天紧盯着我扣我纪律分、翘两节课就被举报,害得我没少吃竹笋烤肉。

自从我父母死后,我就疏远他了,但他还是时不时来招惹我。

我刚和邓铭恩在一起那会,他就板着那张冰块脸居高临下地看着我,满眼讥讽:

「没想到你年纪轻轻就瞎了眼。」

给我气得差点没心脏病发。

这会他来我葬礼,不会是来放鞭炮庆祝的吧!

我刚想翻个白眼,就看见那双往日天寒地冻般的眼睛里…一片通红。

宋倾他…在哭?

是我疯了,还是这个世界疯了。

3、

大概是宋倾实在太扎眼,这会我「亲爱的」的好妹妹也发现他了。

她又惊又喜:

「宋倾哥哥!你怎么在这!」

哦,我的好妹妹可是从小喜欢我的死对头呢,不过这也不影响她和我男朋友搞在一起就是了。

宋倾慢慢从阴影里走出来,看也没看徐言一眼。

声音冷淡一如往日:

「哭错坟了。」

说完他慢条斯理地拉下口罩,露出那张堪称完美的脸。

鼻尖还带着一点红,但眼神已经回到曾经的倨傲厌弃。

我就说嘛!

我这才想起来,宋倾的爷爷也在这个殡仪馆。

就在我死的前一天过世的。

我虽然和宋倾关系不好,但是宋爷爷从小到大一直很疼我。

就连这次,我也是从 C 城回来参加宋爷爷葬礼的路上,被一辆逆行的车直接撞翻,才嗝屁的。

宋倾和宋爷爷感情一向很好。

他一定是太伤心了,走错灵堂了。

4、

宋倾最后看了一眼我的灵位,就要往外走。

却在下一秒目光顿住。

随后大步流星走到我面前。

在众目睽睽之下,缓缓地朝我伸出手——

一把推倒我的灵位。

这也就算了,他不知发什么疯,还趁机大力摩挲了一下。

我的魂魄本就被困在灵位里,他这一下,简直就是直接摸上了我的灵魂。

我只觉得浑身上下都在颤栗。

要老命了。

5、

空气仿佛陷入了死寂。

我最先反应过来,立刻破口大骂:

「宋倾你大爷的!生前搞我就算了!死后还对我的牌位泄愤!」

「你是不是个人!」

「你不是!你是个畜生!」

我气运丹田,骂得起劲。

也因此错过了宋倾在我开骂瞬间身体骤然的僵硬。

这会一屋子虚情假意哭丧的人也缓过神来。

但谁也没敢替我开一句腔。

毕竟我只是一个死了的倒霉鬼,宋倾可是宋家大少爷。

孰贵孰贱,他们还是分得清的。

而我的好妹妹,甚至掩在人群后露出幸灾乐祸的笑容。

宋倾脸上丝毫没有愧色,反倒是一反常态地勾起一抹愉悦的笑容。

他生起整我的时候就是这样。

死后推我牌位居然也还能笑得出来。

所以我死了他到底是有多开心!

我的眼里喷出鬼火,嗖得一下飘到他面前。

「宋倾我跟你不死不休!」

「不对!死了也不休!」

宋倾微垂眼睫掩下情绪,嘴角的笑意却越来越大。

人却已经往灵堂外走。

推完鬼就想跑?

没门!

我毫不犹豫地追了上去,嘴里喋喋不休:

「你推了就想跑?你知不知道灵位就等于女孩的闺房?宋伯父宋伯母那么知书达理的人,怎么就教出你这种随便推女孩子灵位的登徒子?」

「你以为我死了就可以为所欲为吗?听过鬼吹灯吗?鬼压床?信不信我晚上爬你床头找你!」

等到我反应过来的时候,自己已经气喘吁吁地跟到了殡仪馆门口。

这是怎么回事?

我之前明明一直不能离开灵位方圆半米啊?

6、

七月的 G 城阳光毒辣,我垂在身边的右手几乎立刻就感受到强烈的灼烧感。

对哦,我现在已经是只鬼了。

鬼是怕阳光的。

宋倾极轻地蹙了下眉,然后回身到大厅里拿了把黑色雨伞出来,撑开。

这不是殡仪馆专门为雨天吊唁的客人准备的吗?

他一个大男人还撑伞遮阳?

我忍不住心里嫌弃。

但下一秒口嫌体直地立刻躲进了黑伞里。

宋倾这个人平时做什么都有些懒懒的,提不起兴致的样子,结果撑伞也是。

好好一把伞撑得歪歪斜斜的倒向一边,倒是刚好把我整个人罩了进去,遮得严严实实。

果然,生前死后,我都是看他不顺眼的。

7、

车上冷气开得很足,宋倾低垂眉眼看着自己的手指。

那上面有一滴鲜红的血。

大概是他刚刚推倒我灵位的时候不小心蹭到的。

不知道为什么,我几乎是立刻想到志怪小说里「以血镇魂」的传说。

难道是有人…想镇我的魂?

我还在发着愣,宋倾已经抬起了头,那一刻我几乎被他眼里的阴鸷惊到。

那是一种真正不死不休的恨意。

但我没来得及细看,他就已经重新垂了眸,浑不在意地把指尖血沾在侧架的抹布上。

仿佛刚刚的狠戾只是我的错觉。

因为刚刚宋倾的反常,一直到跟他进了家门我都异常的老实。

直到…我看到他家里的无数「赃物」。

宋倾的家就和他的人一样,没什么人气,倒像个精修样板间。

如果——

我没有在他的客厅发现我童年遗失的太阳小红花、我不翼而飞的伞、我列为黑历史的绝世丑照,甚至是我初二的暑假作业等等上百件东西的话!

要是换个人,我一定以为他暗恋我+偷物癖。

可他是宋倾啊!

就算太阳绕着地球转,也不可能对我意思的宋倾。

再联想到这些赃物背后的「惨痛教训」,我几乎立刻炸了毛:

「宋倾!原来那天是你偷了我的伞,害我在台风天里徒步走了一个小时,发了半个月的烧!」

「还有我的暑假作业,就因为这个,我被灭绝师太揪着耳朵骂了整整两个小时!你知不知道在那一百二十分钟里我每隔三十秒就有一种离开这个美丽地球的冲动?!你简直是人面兽心啊你无耻!」

不管我怎么骂,宋清倾眼皮都没有抬一下。

他当然不会抬,毕竟我已经是只鬼,他看不见我。

可我这二十年积攒的怒气怎么都压不下来,一直追着他狂轰滥炸。

直到他进卧室拿起一条毛巾,走到旁边的一扇门里。

他终于抬眼:

「我洗澡你也要跟进来看吗?」

我条件反射地回怼:

「你那白斩鸡身材有什么好看的——」

然后我才不可置信地意识到——

「你能看见我?!」

8、

下一秒,浴室门毫不犹豫在我眼前拍上。

如果我是个人,这个门大概会撞上我的鼻子把我拍飞出去。

可惜我是个鬼,于是整个门直接穿过了我魂魄。

这也就算了,我的半张脸倔强地穿门而出。

于是我的卡姿兰大眼睛就这么直勾勾地盯着宋倾解下浑身上下最后一道束缚。

然后,四目相对。

连尖叫都免了。

时间大概静止了不知道多少秒后——

我一个托马斯回旋,背靠着浴室门大口喘息。

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他可真不是白斩鸡啊…

救命。

捂脸。

门里顿了好半天,才响起水声。

我在客厅里打了半天草稿,想着等他出来的时候怎么才能缓解尴尬。

你信不信做了鬼其实会变成瞎子?

还是…

我们认识这么多年,其实你没有发现我是斜视?我刚刚看似在看你,其实在看天花板?

但幸好,有人把我从这即将尴尬到抠出魔仙堡的情境里解救出来。

这个人,是我的「好妹妹」徐言。

9、

浴室门被拉开的时候,我的心跳直接飚到 180。

就在我这只鬼准备落荒而逃的时候,门铃响起。

宋倾一边擦着头发一边去开门,意味不明的视线仿佛不经意间从我身上扫过。

我还没来得及瞪回去,大门拉开,徐言那张小白花脸出现在面前。

呵。她妆还挺防水的,一场哭戏下来依然美丽精致。

她用那矫揉造作地能让人呕出隔夜饭的声音低低叫了声:

「宋倾哥哥。」

宋倾虽然不喜欢我,但他同样讨厌徐言。

如果说往日他对我是针尖对麦芒。

那对徐言就是瞎子看戏——视而不见。

我以为他会像在浴室对我那样重重拍上门,没想到他竟然直接拉开门示意徐言进来。

一股莫名的怒意涌上心头。

这是什么意思?

我在心里大骂:好你个宋倾,亏我以前还心里偷偷夸你「鉴茶大师」,结果我这刚一走尸骨未寒的,敌人的敌人就成朋友了?

徐言显然更加受宠若惊。

她一脸温柔小意的模样:

「宋倾哥哥,我是为今天姐姐灵堂的事来的。」

「我知道你一定不是故意的——」

以前徐言也总追在我身后叫「姐姐」「姐姐」,将口蜜腹剑演绎到极致。

但那个时候的宋倾会皱着眉一脸嫌恶:

「裴家只有一个女儿,谁是你姐姐?」

让徐言尴尬得手脚都不知道往哪处摆。

可是现在,宋倾只是极轻极淡地笑了一下,笑里意味不明:

「我就是故意的。」

这话一出,我气得够呛不说,连徐言都冷不防噎住了。

幸好她戏好,立刻稳了稳情绪继续道:

「宋倾哥哥,我知道你和姐姐向来水火不容。我虽然心疼姐姐,但姐姐毕竟已经走了。」

「逝者已矣,可她在九泉之下一定希望我们过得好。」

我刚想「呸」,就见她涨红了脸,梗着脖子一副豁出去的样子:

「姐姐的事让我意识到明天和意外不知道哪一个先来。所以今天我来,就是想跟你说:宋倾哥哥,我喜欢你。我喜欢你很久了!」

说着她就不管不顾地往宋倾肩头靠。

我从兜里掏出把瓜子准备看好戏。

宋倾这个人臭毛病海了去了,其中最大最严重的,就是洁癖。

他又从小学跆拳道出身,反应速度一流,徐言这臭丫头能沾上他就怪了。

还不得摔个狗吃屎!

然后——

我就看着宋倾直挺挺地像根桩似的,在那等着徐言一寸寸靠近。

「咔」

瓜子被我生生咬烂。

这也就算了,他的手甚至主动搂向徐言的后脑勺!

我咬牙。

挺会啊。

还摸头杀?

我眼睁睁看着那只手越来越近,直到贴上徐言完美的高颅顶,然后…拔掉了她一根头发?

这是什么意思?

结发定情?

10、

宋倾不动声色地把头发藏进手心后,一把推开正把头往他怀里贴的徐言。

「突然想起来我 3 点有个视频会议,你先回去吧。」

我:??

徐言:????

不过徐言小仙女向来演技一流,一抬眸就是盈盈水光,满脸体贴:

「宋倾哥哥,那你先去忙吧。我先走了。」

徐言走后,宋倾先找了个密封袋把手里的头发装好。

然后一脸嫌恶地扯开身上的浴袍,一副沾染上什么脏东西的模样,又重新进了浴室。

他再次出来的时候我坐在沙发上若有所思,脸色有些阴沉。

他隐隐有些期待的目光突然扫了过来:

「怎么?看不得我跟别的女人亲近?」

要是以前,我一定怒怼他一百句,让他但凡有盆花生米,也不至于醉成这样。

但现在,我只是笑笑。

「别查了。」

早年宋爷爷是个道士,只是后来穷的吃不上饭,才下海经商。

也因此,我和宋倾从小就被宋爷爷教了许多灵异之术,更是把志怪小说当课外读物看。

这事除了宋家人和我,其他人都不知道。

因此,当宋倾看到我牌位正下方那点诡异的血时,便立刻明白这是血咒。

以至亲之血为引,困亡魂,生生世世不入轮回,不得超生。

最开始看他推我牌位,我一时生气没多想,后来再看他取徐言头发,我还怎么能不反应过来?

他是要拿那滴血和徐言去做 DNA 对比。

简而言之,他怀疑徐言。

宋倾神色变得有些冷:

「什么意思?」

我翘着脚坐在沙发上,一脸浑不在意的模样:

「意思就是,我什么都知道。」

宋倾脸上难得得出现一丝愕然。

我换了一边脚翘:

「怎么?要我讲给你听?」

于是我真的兴致勃勃讲了起来。

带着点七八岁和宋倾比赛猜谁是柯南里的凶手时候的兴致。

「宋爷爷过世那天,是邓铭恩给我打的电话,那么他一个跟宋家毫无来往的人,是怎么知道宋爷爷去世的事呢?

一定是徐言告诉他的。

徐言知道,却让邓铭恩给我打电话。

他俩都知道我和宋爷爷的感情,我一定会去驱车从 C 市赶回来。

可怎么就那么巧,在 C 市到 G 市的必经之路上,就有一辆卡车停在弯道,又恰恰在我驶出隧道后突然窜出来逆行把我撞翻呢?

还有……」

我垂眸扯开一抹讽刺的笑:

「为什么我明明死了六天,却在第七天才给我举办葬礼呢?

我明明就在姨妈面前断的气,难道还抽不出空给我火化一下?

她可是有空抬着我的尸体闹上了保险公司去索赔呢。

呵。

1.6 亿…

没想到我死了倒比活着值钱。」

宋倾神色猛然一僵,眼里流露出痛意。

我笑笑没在意,继续往下说:

「最后还是在宋伯父宋伯母的坚持下,才给我火化的。」

「还有……

宋爷爷是安享晚年平静逝去的,所以死时魂魄就归入地府。

而我是无故横死,魂魄不宁,会在人间盘桓半月。

那又是谁?连这半个月都无法忍受,非要困住我的魂魄?

这些人是做了什么样的亏心事呢?」

我伸出一只手指,一根一根地掰着。

「姨妈,徐言,邓铭恩。」

然后我笑容灿烂地朝宋倾扬了扬那三根手指:

「你看,终于有一次,是我赢了你。」

宋倾神色突然颓了下来,就好像一瞬被抽空所有生气,

「你不恨吗?」

我想了想,摇头:

「不恨。」

我起身,走到落地窗前。

宋倾的房子在位置最好的 CBD,俯瞰下去是绵延不绝的万家灯火。

但这里,却没有一盏属于我。

我看了好半晌,才轻声开口:

「宋倾你知道吗?」

「人之所以留恋尘世,不是因为这人间有多繁华美好,而是世间有她眷恋之人,亦有心系她之人。」

我转脸看他,

「而我呢?

爱我的人,我爱的人,一一都走了。

离开于我,是解脱。」

空旷的客厅里,我和宋倾各占据一个角落,再没有人开口。

仿佛是一场沉默的对峙。

本就微寒的凉气一点点在宋倾越来越冷的视线里凝成了刺人的冰碴。

他突然起身,拿起那个装着徐言头发的密封袋。

「咔嚓」一声,火光燃起,火舌迅速燃上了袋子一角。

跃动的火光照射进他的瞳孔,我仿佛看见了八年前那个在火场里死死把我护进怀里的少年。

那个时候他在我耳边说:

「别怕。」

而现在,依旧是那道声音,他说:

「我恨。」

11、

宋倾真的如他所说,一查到底。

他最先查的是那个撞我之后当场死亡的卡车司机。

司机早在一年前就查出癌症,命不久矣,只剩下残疾妻子和患有渐冻症的儿子。

眼下宋倾正面无表情地坐在那个脸色蜡黄,满面凄苦的女人面前,

「我已经查到你丈夫账户在他死前一天,汇入一百万。」

「汇款人刚好是受害者男友的父亲,你说…会不会太巧了点?」

女人脸皮突然开始颤抖,嘴唇也不住翕动。

宋倾垂眸,压下眼底浓郁的墨色。

「我要提醒你,买凶杀人的钱,法院是可以追回的。」

「说出所有你知道的,并出庭作证,我可以保证你和你儿子,一世无忧。」

阳光打在他脸上,却无法镀上半分暖意,反而衬得他愈发苍白。

我只能叹息。

其实易地而处,假如今天死的是宋倾,我也一样不能释怀。

我们在这磕磕绊绊争争吵吵的二十年光阴里,是所有人眼里的死对头,可又何尝不是彼此眼里的亲人呢。

可是,宋倾对我的感情,和我对他的,是不一样的。

早在他在火场以命相护的那一刻,我就意识到,原来我对他,早就动了心。

那是在我父母离世的一月后,姨妈和徐言已经住进家里。

那时候姨妈还没有把事做绝,表面上客客气气,却总是明里暗里地把我隔绝在一家三口之外。

看着被父母围在中间像个小公主的徐言,其实我是羡慕的。

我的情绪日益低了下去。

宋伯母担心我,特地为我筹备了一场热热闹闹的生日宴会。

那会我和宋倾关系还没有这么恶劣。

他在人群里悄悄拍了拍我:

「你跟我来,我有东西给你看。」

我虽然有些期待,但也怀着几分忐忑,担心是他的恶作剧。

就这样怀着矛盾的心情跟他进了房间。

然后就听到楼下一瞬喧闹的人群。

厨房不知哪里走了火,而这个房间刚好是着火点的正上方,火势蹿的迅猛。

不过片刻,房门就已经被火海吞噬。

十四岁的宋倾把我揽进怀里,微微汗湿的掌心遮住我的眼睛,耳边是他低声的安抚:

「别怕。」

「裴心,别怕。」

我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三天后。

因为全程护着我的缘故,宋倾比我严重许多。

肺部吸入太多浓烟,腿部也有大面积烧伤。

听说他也刚醒,我心慌的不行,满心满眼都想着要见他。

宋伯母似乎在我耳边说了些什么,可我通通没听见。

没有一丝杂色的病房里,宋倾静静躺在病床上,看着我走近。

他的性子那么桀骜,此刻安静下来,那双眼睛却温柔地溺人。

我仿佛被蛊惑般,说出了那句深埋心底的话:

「宋倾,我喜欢你,你喜欢我吗?」

心跳得几乎要从喉咙里蹦出来,每一次都震得我脑门嗡嗡的。

我几乎是屏住呼吸等着宋倾的回应。

眼前的宋倾瞪大了眼,好像在消化我说的话。

又好像被震惊到,瞳孔有些涣散。

然后,他坚定地摇了摇头。

一字一顿地应我:

「不喜欢。一点都不。」

12、

我已经记不得那时我是怎样失魂落魄地走出他病房的。

我只是觉得,火场里燃起的那簇光,陡然熄灭了。

连带着一切熄灭的,是父母走后我对生命的所有期待。

后来不论姨母和徐言怎么作妖,其实我都并不怎么放在心上。

我的生命,好像在走进度。

随着时间的沙漏麻木地走向终点。

就连亲眼见到邓铭恩和徐言搂在一起的时候,我也只是转身替他们掩上门。

只是没想到,后来连这条命,他们也容不下了。

13、

大概是那天宋倾没有拒绝徐言,让她产生了错觉。

可就在她做着春秋大梦,每日对宋倾嘘寒问暖的同时,宋倾却已经对她们一家人磨刀霍霍。

宋倾让人引诱邓铭恩赌博。

先是大把大把抛筹码地让他赢。

再一把将他拉入地狱里。

邓铭恩输红了眼,几乎不需要刻意引诱,自己就签下了高利贷。

赌徒,总以为自己的好运气在后头。

结果却往往是万劫不复。

追债的人追得他到处跑。

邓铭恩胆都吓破了。

他屁滚尿流地去找了徐言。

但徐言这会哪里瞧得上他。

当初她勾搭邓铭恩不过是为了掌控我的消息,好「适时」地制造我的死亡。

现如今她等着她妈即将申请下来的巨额保险金,更做着有朝一日攀上宋倾的美梦。

昔日的工具人邓铭恩变成了今日的黑历史。

她恨不得连根剁去。

她厌恶地让人把邓铭恩扔出去,狠狠啐了一口:

「什么下贱玩意,也敢到我面前来攀扯。给我有多远滚多远!」

她也不怕邓铭恩告她。

毕竟二人是合谋。

她出事邓铭恩也玩完。

可她不知道的是,邓铭恩早就身在泥潭,没有退路。

第二天,被打得鼻青脸肿折了一条腿的邓铭恩就被带到了宋倾面前。

杂乱的废旧仓库里,宋倾仿佛和夜色融为了一体。

他修长的手掐住的邓铭恩喉管,拇指死死按在他颈间的伤口处,一时鲜血飞溅。

宋倾却仿佛没瞧见,他俯视着满眼惊惧的邓铭恩,仿佛在看一只将死的蝼蚁。

「你不过是被唆使,顶多算是胁从犯罪,假如你自首,坦白和徐言的一切罪行,判下来最多也不过三年。」

他偏了偏下颌,指向邓铭恩身后那几个追债的。

「可他们……都是亡命之徒。」

「你说…落在他们手里,你还有命活吗?」

可他没有告诉邓铭恩的是,

等邓铭恩出来的时候,还有已经滚了几年利的高利贷等着他。

这辈子,他也翻不了身。

邓铭恩选了活命。

他带着一切证据去警局自了首。

在听完他的陈述后,警方将会去逮捕另外两名疑犯徐言母女。

可邓铭恩前脚刚进去,后脚就出事了。

14、

看着姨妈拿着我的骨灰在天台边威胁宋倾的时候。

我竟然有些想笑。

生前这一家人拿我当摇钱树,死后连骨灰都要利用一把。

可下一秒看到宋倾苍白如纸的神色,我又笑不出来了。

姨妈头发散乱,像个刚从精神病院跑出来的疯婆子:

「宋倾,你要是想让裴心死无葬身之地,你就把我们送进去!」

「否则,你必须放我和言言一条活路!」

「你给我们一笔钱,想办法把我们送…」

她话还没有说完,一直默默站在她身后的徐言竟然劈手夺过她手里的骨灰坛。

姨母瞪大眼:

「言言…」

徐言根本不搭理她,她的神色似乎有些迷惘又有些怨怼地看着手里的骨灰坛:

「你把我赶尽杀绝就是为了她?」

「你喜欢裴心?」

「哈哈哈你喜欢她?」

「我早该想到的!如果不喜欢她你怎么会事事围着她转!怎么会满心满眼只有她看不到旁人半分!」

「死对头?哈哈哈哈」

「简直是这世上最大的笑话!」

那一瞬我有些呆楞。

宋倾…喜欢我吗?

我下意识望向他。

宋倾也在同一时间看向我,他动了动嘴唇,却什么也没说。

可那一瞬间,我读懂了他眼里的一切情绪。

宋倾他,从来都只对默认的东西报以沉默。

所以,徐言说的是真的。

宋倾喜欢我。

那一瞬间我心里乱得很。

说不出什么滋味。

一切似乎有迹可循。

如徐言所说,宋倾永远投注在我身上的目光。

又比如…我死后的种种。

可那天病房里…又是怎么回事呢?

又为什么…要在死后才将爱意说出口呢?

15、

徐言没有给我们感慨命运的机会。

她双目血红,倒比我更像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

「你知不知道从小到大,我为了能配上你做了多少事!」

「我甚至为了你,杀了她!」

「你想不到吧?你一定以为买保险是我妈的主意?」

「不!是我!」

「她和我爸两个废物败光了裴氏,我再也够不着你了!」

「所以我——」

她高高举起手里的骨灰坛,

「我拿她的命换了 1.6 亿!」

「换一个我重新够上你的机会!」

「你没见过她死前的样子吧?」

「我来告诉你啊——」

「她整张脸都被撞烂了,五脏都移了位,像团烂泥一样滩在地上!」

姨妈脸都吓白了,赶紧扑上去想叫她住嘴,可她却看也不看自己的母亲一眼,反手把她推下了楼。

姨妈连尖叫都没来得及发出,就只听见楼下传来一声巨响,然后是人群的尖叫声。

徐言仿佛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她依旧直勾勾地盯着宋倾,嘴角甚至扯出一抹愉快的笑意:

「可是你再喜欢她,她也死在我手里了。」

「生前死后你都别想再见到她!」

说完,她抱着我的骨灰坛就要跟着往下跳。

宋倾几乎是毫不犹豫地扑了上去。

有那么一刻,我觉得他是想和徐言一起去死的。

徐言被他重重地扑翻在地上,大半个身子悬空在外。

宋倾一把夺过我的骨灰坛,小心轻放在地上。

他极轻极淡地松了一口气,目光和那天在医院看我的时候一样温柔。

可再转向徐言的时候,他的眼里,是极致的杀意。

他是真的…想杀了徐言!

那一刻我突然回忆起无数时刻的宋倾。

投进三分后转着篮球朝我挑眉的宋倾。

耍得我团团转之后一脸坏笑的宋倾。

被我气得板成棺材脸的宋倾。

撑伞的时候装作无意把我整个魂魄罩进伞里的宋倾。

但…都不该是眼前差点为我成了杀人犯的宋倾。

徐言怎么都挣脱不开,脸色已经变得青紫。

我深深地看了宋倾一眼,仿佛要把这个人刻进灵魂里。

然后闭上眼。

魂火自我四周升腾。

每一个魂魄都有魂火。

魂火燃起之时,魂魄可成实体。

可魂火一燃,即是魂飞魄散的结局。

没有人想永世没有轮回的。

所以千百年来,魂火一直只在传说里出现。

可为了宋倾,我心甘情愿。

我把宋倾的手从濒死的徐言脖颈拉开的时候。

他呆愣了片刻,然后涌起了狂喜。

可下一秒他那双漆黑的眼眸被我周身的魂火映得幽蓝。

铺天盖地的绝望湮灭了他。

我轻轻抚去他眼角的泪痕,忍着灵魂被灼烧的剧痛,艰难地扯出一抹笑:

「别哭。」

「我这种枉死鬼,被施了血咒,地府便再查无此鬼。

我永生永世都将在人世游荡徘徊。

你知道的,我最怕孤独,你怎么忍心?」

在生命的尽头,我终于任性了一把,低头印上他的唇。

「宋倾对不起。」

「很抱歉我现在才知道你爱我。」

「你这样好,余生一定能遇上这个世界上最好,最好的姑娘。」

「答应我,好好活着。」

在归入黑暗前,我还想再看一眼宋倾。

可却怎么都再睁不眼了。

真操蛋。

【后记】

我再次醒来的时候,面前是纯白的房间。

视线所及处,是一双藏在被子下的腿。

比例惊人。

怎么长得……像个男人的腿?

难道我成为冥界奇迹,魂火自燃还能转世投胎?

我伸手想摸摸这双腿,却发现无法操控任何肢体。

所以还转世到个植物人身上?

我刚想哀嚎,就听见耳边响起一道熟悉的声音。

「心心。」

是宋倾!

可我不论怎么转动视线,都看不到他。

我瞬间有些急了。

他的声音是从未有过的温柔:

「你别急。」

「你在我的魂魄里。」

「或者说,我们在彼此的魂魄里。」

我一僵。

他说的难道是……

「没错,是以魂养魂。」

以魂养魂,是活人用自己的魂魄养那些濒死或者即将消亡的魂魄。

从此魂魄共生。

但因为被滋养的魂魄往往极度残破,因此贡献魂魄者也往往命数受损而早夭。

宋倾他……

宋倾好像知道我在想什么,声音带了点笑意:

「你说得对。」

「人活在世上,是为了他眷恋的人。

等到我父母故去,我也无牵无挂,无意留于世间。

我们魂魄共生,死后共赴地府。

往后的每一世,我们也将一同降世,一同消亡。

再不用受死生离别的苦。

这难道不好吗?」

「这一世……」

他声音低了下去。

「虽然这一世我们无法触碰彼此,但你在我灵魂里,可以感知我的一切。

透过我的眼,看人潮拥挤,看山川湖海,看岁月不居,时节如流。

你在这个世界遗失的所有美好,都有我相伴。

我的半生,将盛你我欢喜。

你可愿意?」

我微笑,眼角有泪划过:

「愿意。」

【宋倾番外】

1、

我第一次见到裴心的时候,还不知道她在我生命里会扮演连死亡都无法割舍的角色。

于是我轻轻伸出一根手指,把这个短胳膊短腿的五短胖娃娃推倒了。

她哭了,我被打了。

仿佛就是从这一天,奠定了我们相爱相杀的半生基调。

欺负她真的很有乐趣。

抢她的小红花。

画她的丑照。

一把吞了她像个小仓鼠一样剥了半天囤成一小撮的瓜子。

她那双溜圆地像葡萄一样的眼睛瞪大的时候真的很好笑。

可是,很快,我就体会不到这种乐趣了。

因为我发现她的眼睛原来笑起来更好看。

弯弯的像个月牙,嘴角两汪梨涡甜得腻人。

可她从不对我笑。

她每次见到我就像冲冠的公鸡。

我开始苦恼。

宋倾啊宋倾你前半生做了太多的孽。

我在网上查:怎么才能让一个姑娘对你笑?

所有回答都让我对这个姑娘好。

于是我真的这样做了。

但不知道为什么,总是事与愿违。

这傻子做作业慢,爱拖,又很多题不会,我特意让妈妈把她叫过来一起写暑假作业,还把答案铺开给她抄。

她还给我臭脸。

死丫头。

结果开学那天,我去北京参加数学竞赛,一下飞机就翻到了书包里那本写着裴心名字的暑假作业。

完了。

裴心班主任是出了名的辣手摧花。

我几乎是立刻买了最近的回程飞机。

结果看到的却是耳朵被揪红,踢着石子耷拉着脑袋的小姑娘。

一抬起头,眼眶都红了。

某个台风天,全市通信信号中断。

我赶紧跑到他们班找她,结果有人说她跟班长走了,可能送她回家了吧。

那个男孩我知道,没事总在裴心面前献殷勤。

我气得眼睛都红了。

看到被主人遗漏在角落的那把小姑娘亲手画的笑脸雨伞,我抬手就想扔出去。

可没舍得。

那股酸胀的醋意几乎从四肢百骸冲出来,将我淹没。

然后我后知后觉地意识到:

我喜欢她。

我喜欢裴心。

难怪就算她在我的饭里涂了一整管的芥末,我拿着痒痒粉要往她背后洒的时候却怎么也下不手。

我知道那有多痒,便舍不得她受。

难怪她看着别人的时候,我恨不得掰过她的眼睛放到我自己脸上。

我只想她看我一个人。

我要…告诉她。

可是我冲到她家的时候,裴阿姨说她高烧不退。

原因是台风天自己一个人淋雨走回家。

这一病就病了半个月。

再然后,裴叔叔裴阿姨意外过世了。

她瘦了许多,变得沉默寡言。

不仅不对我笑,对别人,也不笑了。

妈妈给她举办了生日宴会。

我再一次想跟她表白。

我想告诉她,虽然裴叔叔裴阿姨不在了,这世上还有我陪着你。

我会比世上的任何一个人,都对你更好。

可这场火来得猝不及防。

漫天火海里,我低头看着怀里双目紧闭的姑娘。

静静地看了许久,忍不住笑了。

裴心,原来我不是喜欢你。

我爱你。

我怎么才知道,真蠢。

2、

火场里吸入了太多烟尘,我洗了两次肺。

都说全麻术后,你的幻觉里,藏着你最珍视的人。

我也不例外。

幻境里,是九岁的裴心。

她那会迷上了钢琴,整日整日地弹,于是再分不出余光敲瞧我一眼。

我在她日复一日地冷落里,抓心挠肝地难受。

可九岁的,并不知道,那种感觉叫在意。

于是我举着唢呐冲上她的练琴房,嚣张地吹得震天响。

九岁的裴心气得眼圈都红了:

「宋倾!你就这么喜欢欺负我吗?」

那时的我是怎么答得我早已记不得了。

可如今的我…

我看着她,一字一句地应道:

「不喜欢。一点也不。」

我后悔了。

如果时光可以逆流,1 岁的宋倾会倾尽一切对裴心好。

不让她生气,不让她难过,不让她…哭。

从年少懵懂一路走到白发苍苍。

3、

后来的后来,我怎么都想不明白。

明明那天我把她救回来了。

可为什么,我竟然觉得她鲜活的生命,好像却被那场大火彻底吞噬了。

她眼里的光,似乎一夕之间褪得干干净净。

浑身笼罩着阴沉的死气,就像…即使下一刻从这个世界消失,也无所谓的漠然。

我走到她面前,想逗她笑。

可她满眼受伤。

连肢体动作都是从未有过的防御姿态。

那个时候的我。

还不知道那一针麻药下去,我究竟失去了什么。

我只是想,自尊心强如她,此刻最不想收到的,也许就是别人的同情。

那我…就像往日一样和她相处吧。

让她以为,什么都没变。

于是我倚着篮框笑她:

「看你半天了,一个球没投进。」

「怎么?特意来给大家伙捡球的?」

她的眼里果然立刻燃起了怒火,烧得她两靥嫣红。

冲淡了周身萦绕的死气。

我想,那我就骗一骗自己。

权当你是害羞的样子。

对我。

红了脸。

4、

徐言那一家吸血鬼整日地作妖。

幸好裴心并不放在心上。

至于裴家的公司…

这些年实际股权早就掌控在我手里了。

任他们一家怎么闹腾也翻不出天去。

裴心的东西,谁也别想夺走。

我会完完整整的,还给她。

5、

裴心有了男朋友。

很差劲。

我看得出来,她不爱他。

只是瞎一会,没事。

6、

在美国出差时,和老朋友彭凯电话会议的时候,不知说到什么,他无端调侃了一句:

「诶?你知道吗?今天玩真心话他们让我说出世界最不可能发生的三件事。」

「我说太阳绕着地球转、公猴子会怀孕,和你喜欢上裴心。」

我突然有些恼怒。

我陪伴了这么多年的姑娘,我捧在心尖上的姑娘,我怎么就不能喜欢她?

积压了八年的冲动此刻再也压抑不住。

我要去找她。

告诉她,也告诉所有人,我爱裴心。

可立刻,我就接到了爷爷过世的消息。

匆匆赶到机场,却因为签证问题,需要滞留。

第二天凌晨,我收到了裴心的死讯。

那一刻比起难过,我更多的,是不敢置信。

怎么会呢?

她才…21 岁啊。

7、

我回到 G 城的时候,是裴心的头七。

等待着我的不再是那个慈祥的老人和浑身带刺的姑娘。

只有两座冰冷的灵堂。

盯着那张没有笑意的黑白照片,我有一瞬间的愣神。

在裴心短暂的一生里,她若回忆起我来,是个什么样的角色呢?

从小到大的死对头?

毒舌傲娇的讨厌鬼?

但无论怎样…

都无关爱情。

没有说出口的爱意,怎么算爱意呢。

十四岁那年,我没来得及对她表白。

于是终此一生,我再也没有机会。

不,不是没有。

我近乎自虐般一遍又一遍地想。

这八年里,究竟有多少次机会。

我可以少一刻习以为常的针锋相对,对她说一句——我爱你。

那一刻所有迟来的痛意终于席卷而来,悔恨几乎将我凌迟。

我捂住胸口,太疼了。

不知道她走的时候…是不是也这样疼。

她明明…最怕疼的。

8、

临走的时候,我瞥见她灵位上那滴血。

血咒。

为了不引起作法者的注意,我佯装推翻了她的灵位,顺手抹去了这滴血。

可就在我抽手的瞬间,耳边响起了那道中气十足的声音:

「宋倾你大爷的!」

我几乎是颤抖地抬眼。

对上那双瞪圆的,黑葡萄似的眼眸。

嘴角越咧越大。

可在她看不到的心底,却泪流满面。

9、

她就是这世上最好,最好的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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