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永太逼迫纯子与自己家断绝了关系,看似是丧失了直接继承绪方家财产的机会,但事实上并非如此:他的计划里,从不会轻易放弃任何的可能性。
尽管表面上绪方夫妇与女儿纯子断绝了关系,但这一切的前提是,绪方夫妇还活着。如果绪方夫妇下落不明或是确认死亡,那么他家的遗产继承将直接进入法律程序,由长女纯子和次女理惠子分割。尽管信件中声明了纯子与家里断绝关系,但如果被他借机会找到并且销毁了这封信,那么在法律上纯子的继承地位便可以成立,他依然可以名正言顺地将绪方家的资产据为己有。
就在松永太控制纯子的计划顺利进行的时候,松永太的「床垫诈骗」,却出了问题。
成功将纯子控制在手中之后的松永太,开始命令纯子外出推销床垫。由于绪方家的社会地位较高,纯子也认识很多相当有钱的人家。尽管她本身意识到这样的销售方法是近乎于诈骗的犯罪行为,但这其实也是松永对纯子的控制中,非常重要的一环:让被控制人参与犯罪活动,逼迫她进行自己认为是错误的事情,从而使被控制人开始怀疑自己的价值观和道德观,在内心中厌恶自己,进一步丧失自我。
然而在松永的计划中,百密一疏,纯子这次去推销床垫的,是一名市议员的家里。在对方拒绝支付「试用折旧费」之后,松永太故技重施,来到客户家里,当着女主人的面殴打了绪方纯子。为了息事宁人,女主人拿出了 350 万现金给松永太,才让他们心满意足地离去。但是他没想到的是,这名女主人是看着纯子长大的,和绪方家非常熟悉。
松永太一行人离开后,这家的女主人立刻拨通的丈夫的电话,向他诉说了刚才目睹的绪方纯子遭到殴打的事情。男主人立刻报了警,动用自己的关系来对松永太这个男人,以及他的公司进行调查。获得了一些风闻的松永太,似乎早已预料到了这一天的到来。
1992 年 7 月,就在警方带着逮捕令,准备以敲诈勒索的罪名逮捕松永太的时候,却发现他早在警方行动前一周,声明「世界健康睡眠集团」资不抵债,申请了破产,留下了约一亿日元的债务。之后,他遣散了员工,连夜带着绪方纯子,踏上了逃亡的路途。
敲诈勒索的罪名时限为七年,也就是说,如果警方在这七年内没能抓住嫌疑人松永太,那么他就可以以无罪之身逍遥法外。尽管全国范围的通缉令已经发出,毕竟那时的通信技术较差,作为一名通缉犯,在街上被普通百姓认出的可能性是很小的;即便是警察,也只会因为一些调查问询的机会,通过对比电传的照片,才能确定通缉犯的身份。所以对于松永太和纯子的逃亡来说,只要保证使用化名,编造出一些有信服力的背景故事,就可以以一个新的身份在各处生活下去。
在逃亡当初,纯子本不愿意参与松永的计划,她想要找到警察自首。然而此时,一件突如其来的事情,改变了她的想法:纯子怀孕了。
「我不想再跟着你逃跑了,松永,我太虚弱了,还怀着孩子。」
「那你打算怎么办?让我留下来照顾你?」
「你自己跑吧,我去向警察自首。」
「笨蛋,那样的话警察也会马上找到我啊!而且那笔 350 万的钱,你也是参与诈骗的人之一,是同案犯!警察也会逮捕你的!」
「没关系,我可以替你把罪名全顶下来。只求你放过我吧,我真的不想再跑了。」
「蠢货。就算不是为了我,你想想你肚子里的孩子。」
「……」想到孩子,纯子陷入了沉默。松永继续说:
「你希望他降生在监狱里吗?你希望从他一出生,就背负上罪犯的孩子的恶名吗?你这样是一个负责任的母亲吗?」
纯子哑口无言。她本来想借着孩子的降生,劝松永回心转意做一个规矩的人,夫妻两人洗心革面建立一个三口之家。但现在看起来,似乎自己的打算,只是一个幻想。被松永说服的她,不得已只好跟着松永上路了。凭借着对当地环境的熟悉,松永选择的落脚点,是自己出生的小城镇,有着 30 万人口的北九州小仓市。
暂时安顿下来之后,因为缺乏资金,松永开始在小仓市里寻找「金主」。第一个遭遇不幸的,是松永公司的前员工。
松永先是给他打了一通电话,在电话中松永夸夸其谈,说自己接触了最尖端的电脑技术,可以操纵赌马比赛的结果,几乎做到一夜暴富。而这名前员工的智力有一些问题,为人老实,尽管之前在松永公司遭到了电击和殴打的虐待,但他与纯子一样,会认为是由于自己的错误才招致了惩罚。接到松永的电话之后,他便坐着火车来到了小仓,找到了松永。
松永在当天晚上便将这名前员工关进了仓库里,要求他给自己家打电话要钱。不明所以的家人给这名员工前后汇去的 140 万日元,全被松永据为己有。由于渐渐从家里要不到钱了,松永对这名员工的殴打虐待也逐渐升级,逼迫他继续恳求家里汇款。最后,因为怕打死人闹出更大的问题,松永释放了这名前员工,但是威胁他如果敢将在这里的遭遇说出去,就会去杀死他全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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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永物色到的第二个金主,下场就没有这么幸运了。
这名金主是松永的高中同班同学,名叫水野,而且两个人在毕业后曾经短暂交往过,还保持着彼此的联系。
1981 年,这名女性与一名姓田中的男性结婚,并生下了 3 个孩子。然而,松永的一个电话,彻底毁掉了这个家。
「水野,你还好吗?我是松永太。啊,对不起,现在应该叫你田中太太了吧?」松永用轻松的口气跟她打招呼,并且约她到附近的快餐店里见面。对旧情念念不忘的田中太太欣然赴约。
在面会时,松永使用的伎俩,几乎与他追求绪方纯子时没有两样:他先对田中太太表达了一直以来的思慕之情,并且说自己一直独身,继承了家业。对于他的这些暗示,田中太太显然也动心了:结婚 10 年来,自己的丈夫对自己日渐冷淡,而且似乎最近还有了外遇。于是在这些不理智的情感推动下,田中太太与松永发生了关系,并且约定尽快离婚,与松永成婚组建新家庭。
这次见面后不久,田中太太便向区役所提交了协议离婚申请,恢复了原本的姓氏水野,带着三个孩子出走,搬到了松永为她们租下的一间高层公寓里。松永此时也搬进了这间公寓。同时他命令绪方纯子自称为保姆,也搬进了这个家。
开始和水野同居的松永,立刻开始了暴力的行为:他命令水野向前夫索要三个孩子的抚养费,并且还逼迫她向自己的父母要钱,以供松永自己的挥霍。如果水野有任何的反抗,他就会对水野的三个孩子施以拳脚。甚至在一次与水野发生争吵后,水野准备收拾行装带着三个孩子离去的时候,松永抓起了最小的儿子,举到了 8 层楼的窗外,扬言水野要是不跪下道歉的话,他就会摔死这个孩子…….
自此之后,松永规定水野独自外出时,必须将三个孩子中的两个留在家里。只有在他一起同行的时候,才能把三个孩子一起带出门去。
水野能够搞到的钱越来越少 —— 她已经通过各种渠道,为松永筹集了 1800 万日元的现金。但如同恶魔一般的松永,并没有就此满足。为了弄到更多的钱,松永逼迫水野去妓院卖身,否则就要把孩子们通过地下渠道,卖到海外去。在这样非人的精神折磨下,水野趁着与松永一起外出去海边游玩的时候,带着三个孩子一起跳崖投海自尽。
多年之后,松永落网。但警方在调查这起死亡事件的时候,却发现松永除了留下了当时的租房记录之外,在整件事情之中几乎是清白的 —— 所有关于案件的细节供述,均来自当时以保姆身份目睹了大部分实情的绪方纯子的证词。
最终警方只能做出如此结论:「这是一起无限接近于他杀的自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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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永太和绪方纯子的第三个金主,就是我们在第一章中就已经出现过的,服部清志。
服部清志与松永太同岁,是一名房地产中介的员工。松永和纯子来到小仓之后,在寻找合适的栖身之处的过程中,清志给了他们不少的照顾。松永化名为「宫崎」,绪方纯子化名为「森」,就是从这一时期开始的。
因为松永以诈骗为生,所以也需要时常变更住处。对于清志来说,松永这样不关心房屋租金,只看房子是否气派的租客,是理所应当的大客户。但是对于他每隔几个月就要换房子的异常举动,他却没有产生疑心。但是值得注意的一点是,松永为了防止自己暴露,所有对外租房等等的事情,都是委托绪方纯子出面的。几次合作下来,松永认定清志是个容易下手的对象。于是他的计划,又慢慢开始了运作。
摸清一个人的喜好,是判断对方人性弱点的最简单途径。松永趁一次退租时验收房屋的机会,让纯子把清志叫到房间里,对他说:「如果检查后可以不扣押金的话,我可以把押金分给你一半。」听了这话,清志立刻在房屋验收表上签下了「已验收」,高高兴兴地从绪方纯子手中收下了一半的押金,据为己有。
看到清志有些贪财,纯子继续问:「干你们房屋中介这一行的,有什么能赚外快的机会吗?」清志得意地说:「有的是啊!比如业主在入住前委托我们对房间消毒,我们就只是拿着空气清新剂进来喷一圈,等上几天,就去找业主收消毒费了。还有时业主要求对房屋除灵,我们根本什么都不做,但这种活儿能要来的钱更多。」
纯子将清志的话一一汇报给松永。听完她的汇报,松永已经对清志贪财的弱点,掌握得八九不离十了。他唆使纯子去向清志游说,声称有非常好的投资项目,特别适合零散投资,只要投 30 万日元(约 1.8 万人民币),一个月就可以获得 30% 的收益。纯子几乎没费什么口舌,清志马上就拿出了 30 万日元交给了纯子。到了月底,松永果不其然,大方地将 39 万日元通过纯子还给了清志。
看到本金和投资收益如约返还,清志不禁对纯子的投资项目更感兴趣了。他缠着纯子,要求纯子给自己介绍,纯子也就按照事先安排好的说辞,对清志说:
「这个投资项目是高度保密的,你一定要守口如瓶。我几年前认识了一名非常厉害的电脑工程师,他之前在美国 NASA 工作,研究出了一种计算机程序。这个程序可以准确地预测六合彩(类似于我国双色球)、赌马的中奖号码,甚至是股票的涨跌。当然,成本也是很高的,他现在不得不租用美国国防部最高级的电脑来进行计算。如果要是能筹集到足够多的资金的话,他每天在办公室里就可以进行预测了。我跟他目前正在筹集资金,一边靠彩票中奖赚钱,一边攒钱买最高级的电脑。
如果你感兴趣的话,我可以帮你引见这位宫崎先生。你的投资可以直接入股,每周分红。但是你要记住千万不要将这件事告诉别的人,否则宫崎先生辛辛苦苦开发的计算机软件就有可能被别人偷走。」
在 90 年代初,大多数人对于电脑一无所知,只知道这是一种高科技的机器。所以纯子这一番漏洞百出的话,也并没有导致清志的怀疑。他急切地问,「这样一台电脑需要多少钱?」
「1000 万日元。不过我们目前已经筹集了相当多的资金了,如果你有兴趣的话,拿出 100 万来正好。」
清志犹豫了一下。在泡沫经济时期,尽管清志在房地产中介的收入还可以,但因为他目前与另一名女性同居,两个人除了清志的女儿以外,对方还带来了三个孩子。所以在这样的家庭压力下,清志手中的继续并不多,同时还要每月给房子和车子还按揭贷款。尽管如此,如此高额的投资收益,还是让清志动了心。他问纯子:
「能不能让我跟这位宫崎先生见一面?我们当面谈谈。」
纯子自然同意了。
几天之后,在一间酒吧里,戴着金丝眼镜,穿着笔挺西服的松永太,化名为「宫崎」,和清志见了面。
「您好,我叫宫崎。我以前留学美国,在 NASA 里负责设计飞机;几年以后因为父母身体不好,我就回到了日本,在日立集团里面的计算机部工作,年薪差不多 3000 万日元。但是大公司里的人事争斗太严重,我最讨厌这种不能让人专心工作的环境。于是我去年辞了职,现在开了一家计算机公司。见到您很高兴,森小姐多次对我提到过您。我也非常感谢清志先生对我的事业的支持,咱们今天就好好聊一聊吧。」
之后,松永太就用了一大堆清志听了也听不懂的科技名词,将自己制作的赌马预测软件的功能吹得神乎其神:「其实在赛马场上,每一匹马的跑动都跟一个程序是一样的。我只要美国的卫星技术,就可以了解到每一匹马在场上的跑动程序。然后再把这些程序都装到我的赌马预测软件中,就可以知道今后每一场赛马比赛的输赢了。」
而清志,早已被这些科技名词和松永滔滔不绝的介绍弄晕了,但他仍然念念不忘自己前来商谈的目的:到底能挣多少钱。于是他问松永:「我把 100 万投资给你,一年能赚多少?」
「大概 5000 万吧,如果你要想多赚一些,还可以多买一些原始股。到时候成立的新公司,还可以让你当社长。」松永告诉清志。
5000 万这个数字已经远远超过了清志的想象,他立刻一口答应了 200 万的投资。与松永分开之后,清志来到了父亲荣藏的家里,对父亲说明了准备借钱的来意。尽管儿子的说明支离破碎,荣藏也听得糊里糊涂,但是看在儿子如此坚持的情况下,荣藏还是拿出了 50 万日元来资助他。
收到了清志拿来的头款,松永太立刻开始了他的下一步运作:他借用服部清志的名义注册了一家公司,并且同样用他的名义租下了两间公寓,一间作为办公室,另一间作为住宅,供松永和绪方纯子使用。
计划稳步进行的松永,以「庆祝公司开业」「商讨经营方针」等等理由,开始每天晚上叫清志一起去喝酒。两个人往往喝到凌晨才分别回家。清志尽管喜欢交际,但是连续几天这样交际,还是让身体吃不消:每天喝酒喝到凌晨 4 点,回家睡上 2 个小时就得起床准备上班,这样一来清志就常常在上班时偷偷打盹,甚至时而早退回家睡觉。
几天之后,清志的这些反常举动引起了公司里同事和上司的注意。经理找到清志,对他说如果继续这种工作态度的话,公司将不得不开除他。而这一切,其实早已被松永太所预料到,或者说,其实一切都在他的计划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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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永太对于服部清志的控制,是通过「耗尽精力」的方式开始的。
先前说过,松永太用各种借口,每天晚上都叫清志去喝酒,折腾到凌晨才结束。清志只能短短地睡几个小时,然后就去上班;而松永太却可以白天养精蓄锐,等待每天夜晚的来临。这样下来几周时间,清志已经逐渐无法应对工作和松永两面的压力了。
然而相比起来,每次和松永在一起吃饭喝酒的时候,松永几乎都是在一直称赞清志「有魄力!聪明!绝对是成为大人物的料子!」而在工作那边,清志却不断被上司批评工作不认真,同事们对他每天魂不守舍的样子颇有微词。于是对清志来说,在公司里受到的压力和排挤,更需要跟他所信任,同时也对他称赞有加的松永所倾诉。在心理上,清志已经对松永建立了依赖的关系。
因为每天都疲于应付工作,以及和松永的应酬,清志已经对家庭生活渐渐力不从心。松永此时提出,由松永和绪方纯子来代为照顾清志的女儿恭子。恰逢纯子刚刚生下了她和松永太的第一个儿子,于是松永提出也可以让恭子帮忙照看自己的儿子,同时纯子可以为两名孩子安排起居,于是清志没多想也就同意了。
然而第二天,松永向清志出示了一张扶养协议书,上面写明「清志需向松永支付每个月 20 万日元的抚养费,直至恭子 18 岁为止。」清志面露难色,因为他因为工作态度消极,最近工资刚刚被从 30 万降低到 20 万,如果签署了这个协议,那么他每个月的收入将完全消失。看到清志犹豫不决的样子,松永对他说:
「清志社长,这些钱尽管现在看起来有些多,但是你想想,只要公司开始运作,赌马的奖金就会源源不断地成为你的收入。每个月都能够 1000 万左右的收入,到那时,这些钱只不过是些零花钱而已,对吧?」
清志就这样,糊里糊涂地带着对未来不切实际的憧憬,在这份协议上签了字。从这天起,恭子便从父亲所住的公司宿舍里搬走,来到了松永和绪方的家里。
几周之后,通过松永这样的「知己」关系来不断麻醉自己的清志,终于被公司解雇了。他也不得不搬出了公司的宿舍。他把解雇的前因后果跟松永说了之后,松永立刻爽快地提出,让清志搬进自己的公寓来住,正好可以和恭子团聚。清志没有想到的是,从他和松永相遇的那一天起,他所有不顺利的遭遇,其实都是松永一手安排好的。自此,他踏上了一条不归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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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到松永家之后的清志,地位突然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原本和松永每天出去喝酒作乐、称兄道弟的清志,最初几天仍然和松永在一起醉生梦死。但是一天晚上,在酒席上,松永突然问清志:「清志,之前森跟我说过,你原先干的房地产中介,其实有很多灰色收入,是真的吗?」
借着酒劲,清志完全没有戒心地对松永承认了自己之前偷偷将客户的消毒费、除灵费据为己有的事情。而且他还颇为自豪地说:「干这些事情谁也没有我熟练,因为我表现得对客户真心实意,所以大家都不会怀疑我。」
松永于是拿出了纸和笔,说:「那你敢把这些事情写下来吗?」
被酒精搅乱了理智的清志,二话不说就拿笔把这些事情都写了下来,而且细节写的清清楚楚,还在最后签上了自己的名字。写完这些之后,他便倒头呼呼睡去。而松永,拿着这张清志的「自白书」,露出了奸诈的笑容。
第二天中午,松永将还在昏睡中的清志叫醒,让他在地板上跪好,然后向他出示了清志昨晚酒醉后写下的「自白书」。
「社长,你还记得这个吗?」
清志看到自己的笔迹,刚想要说什么,就被松永抢了话头:「你做出这样的事情,已经是严重的犯罪了。你为自己的女儿想过吗?你为我们这个公司想过吗?」当着女儿恭子的面,清志哑口无言,只好承认自己做了错事。松永接着说:
「为了公司以后的发展考虑,必须要让你意识到自己的错误有多严重。我自己的家中不能留着一个罪犯,要么你接受惩罚,要么你自己搬出去。你选择吧。」
清志此时头脑也昏昏沉沉,尚未完全从酒醉中醒来,他唯唯诺诺地说:「我愿意接受惩罚。」
松永做了一个手势,绪方纯子便将早已准备好的电击设备拿了过来,将导线缠绕在清志的手腕上。于是,清志经历了人生中第一次电击。
在一旁观看的恭子,被这一幕吓得目瞪口呆。
从这一天起,松永便以「惩罚罪犯」的名义,每天对清志进行电击。同时他也强迫恭子在一旁进行观看,不许闭眼也不许转头。
当然,从这一天起,松永家的房门也都开始装上了一道道锁:从大门进来后,厨房、厕所的门都只能从外部打开;穿过厨房后,进入起居室的门在外面加装了两道锁;从起居室通往卧室的门也分别挂上了防盗锁链;所有通往外部的窗户,都用黑色垃圾袋和胶带封死。在这样的一间房间里,你无法分清白天黑夜,而且打开每道门都会发出声响。无论日夜,松永和纯子总会有一个人把守着起居室和厨房,通往外部的一切通路都被封锁着,甚至连对外联系的渠道都一概切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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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说说松永的前妻。
松永的前妻,其实是这起连续事件中,最幸运的人。
她与松永结婚后不久,便开始遭到了松永的家暴。松永往往因为一些小事,便对她大打出手。所幸的是,前妻的性格相当强势,所以不仅没有听任松永的打骂,更是常常予以还击,而且多次威胁他要搬回娘家住。松永前妻的娘家虽然不是什么有钱的家庭,也没有显赫的出身,但是身为前消防队长的岳父,一直是松永所惧怕的对象。
松永太的前妻虽然与松永、绪方纯子同岁,但是她在学年上比他们高一级。在初中毕业后就没有继续读高中,而是在小仓市找了一份事务员的工作。松永读高中的时候,每天早上都会在公交站遇到她,于是久而久之就对她产生了爱慕之情。直到有一天,松永带着悲伤的神情,对在公交站等车的她说:
「我加入了黑社会。今天晚上就要去替老大杀人,可能再也见不到你了。」说完就哭了起来。
女孩其实之前也对长相英俊的松永有好感,听他这么一说,马上圣母心大爆发,就跟他开始了交往。
然而,当她家里知道女儿在与松永太交往的时候,女孩的父亲就曾经极力反对过。然而女儿一意孤行,甚至以死相逼,于是家里只好默许了他们的交往。但是即便如此,女孩的父亲并没有彻底切断与女儿的来往,而且时时提醒她要小心松永太这个人。
1981 年,尽管为松永太生下了一个儿子,她遭到的家暴也没有任何的减弱 —— 松永此时的暴力已经升级,除了殴打自己的妻子之外,也开始用烟头烫自己不满周岁的儿子。与之前敢于还击家暴的情况不同,松永此时已经学会了用自己的孩子当作「人质」,来要挟妻子的服从。于是在孩子还不满周岁的时候,松永的妻子便毅然带着儿子搬回了娘家,并且提出了离婚申请。尽管松永曾经多次上门要岳父交出妻子,但每次都无功而返。
尽管松永太拒绝在离婚协议上签字,1983 年,在离婚申请提出并且实际分居两年之后,法庭判决松永太与妻子离婚成立。他的前妻终于逃离了虎口。
作为松永太身边最接近的人,他的前妻的经历其实有着非常重要的意义:当我们遇到松永太这样的人的时候,自救方法只有一个:
永远不要让他捏住自己的弱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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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接着讲清志。
有了名正言顺地对清志进行电击的借口之后,松永需要更多的筹码,来加强对清志的控制:尽管目前清志已经初步进入了被控制的阶段,但是他的身体状况还相对较好,很可能具备着逃脱控制的体力。所以松永不仅需要加强对清志的电击,还得找到办法,分裂清志和恭子父女二人,让恭子成为自己控制清志的人质的同时,破坏掉清志和恭子彼此之间的信任。
下面这段记述,是我在收集本案资料的过程中,感觉到最让人心碎的部分,
松永首先命令恭子在纸上写下,她父亲清志曾经干过的坏事。当然,作为一个规规矩矩的上班族,清志并没有干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所以恭子并写不出来什么。而松永采取的办法是,他进行口述,然后再让恭子写下来。比如「XX 年 X 月 X 日,父亲曾经偷看我洗澡」「X 月 X 日,父亲在外面彻夜未归」「X 月 X 日,清志从宫崎叔叔的钱包里偷钱」等等。
等恭子写完后,他便叫来清志,把两台电击设备分别接到清志和恭子身上,命令他们两人跪好。松永逐条念出恭子所写下的内容,并问清志:
「你偷看女儿洗澡,这一条是不是真的?」
清志自然矢口否认。于是松永便接通电源,对只有十几岁的恭子进行电击。
「恭子啊,小小年纪不可以说谎哦,会变成像爸爸一样的坏人的。」
看到幼小的女儿被电击后,倒在地上不断的抽搐,清志心如刀绞。然而,松永又读出了下一条:
「清志你在 X 月 X 日从我的钱包里偷钱,这事儿是真的吗?」
害怕女儿再次遭到电击的清志,只好勉强承认了。于是松永一按开关,强烈的电流穿过了他的身体。
「做了错事就要受到惩罚,清志,你怎么这么屡教不改呢?」
…….
从这天起,每隔两天,松永便要求恭子「揭发父亲清志的罪行」,每次至少要写出 10 条,否则便会对恭子实行电击。在「对质环节」里,如果清志否认恭子的揭发,便会电击恭子;如果清志承认,那么清志自己就会遭到电击。
于是在这样残忍的机制下,清志与恭子这一对相依为命的父女,开始变得反目成仇:清志怨恨恭子为什么不少写一些「罪状」,而恭子则怨恨父亲为什么不能把电击全都承受,而让自己遭到电击。
但他们两个却完全没有能力,与造成这一切痛苦的根源去搏斗。尽管他们可能明白,这种彼此揭发、二选一电击的机制才是造成他们父女反目的原因,但在巨大的邪恶面前,他们能够做的,只有彼此伤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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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之前就说过,松永对清志的控制,其实是伴随着他对清志的敲诈进行的。
让清志的女儿写下他的「罪状」,再用电击恭子的方式强迫清志承认,松永的手段远远没有到此结束:他会在每天电击清志之后,根据他自己的认罪内容,让清志自己写下「认罪书」并且签字。短短几周时间里,清志写下的认罪书已经攒了厚厚一摞。
「如果你敢逃跑,或是反抗我,那这些认罪书都将被交给警察。不只是你自己,你的所有家人都会身败名裂,你明白吧?」尽管电击的痛苦已经让人难以承受,但松永仍然在用精神折磨的方式要挟着清志。就是利用人们的各种顾虑,为朋友、家人担忧,为子女着想等等的心理,松永在一次次用最残忍的方式,逼迫着他的受害者在「人性」和「自保」之间不断做着选择:如果受害者选择人性,那么就要自己受苦;如果他们选择自保,那么就要看着自己所爱的人们被松永折磨。
而松永对清志的折磨,远远不止是电击而已。
按照松永的要求,清志每天吃饭的时间要控制在 5-15 分钟之内 —— 而每顿饭的内容基本上仅仅是一碗米饭和一个生鸡蛋。每天只许上 3 次厕所,睡眠时间不超过 3 小时。一旦超过时间,清志就会遭到半个小时以上的电击。同时,清志还需要承担松永布置下的「工作」:每天用自己的名义给各种个人贷款公司打电话,能贷款多少就贷多少;把自己全部亲朋好友的信息全部告诉松永,尤其是这些人家里是否有钱,夫妻是否和睦等等背景。
随着清志的身体日渐衰弱,他憋不住大小便的情况也渐渐多了起来。为了防止屋子被弄脏,松永命令将清志的衣服脱光,用链子栓在厕所里,从外面锁上门,并由恭子负责看管。如果清志违反了时间的规定,或是私自上了厕所,那么女儿恭子就会遭到电击。有一次,在松永抽查的时候,清志因为大便失禁排泄在了地板上,松永马上说:
「地上的这是大便吧?没有看住爸爸,恭子又要被惩罚了。」
清志连忙说:「不不,这不是大便!」说完便将地上的污物全部吞入嘴里。此时清志的行为,究竟是为了保护女儿恭子,还是已经完全精神失常,我们已经无法得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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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被松永监禁了半年之后,清志已经彻底沦为了松永的奴隶。
尽管在这期间,清志通过自己的父亲、姐姐、前妻、朋友等等社会关系,为松永搞到了 1400 多万元现金,但随着他跟别人借钱的金额逐渐增多,信用慢慢透支,清志已经开始接不到钱了,逐渐丧失了他的价值。为了找到新的金主,松永逼着清志,找到了清志朋友的妻子:中村贵子。
中村贵子是一名普通的家庭主妇,丈夫是清志的朋友,膝下有一男两女三个孩子。松永太要求清志带着自己去她家拜访,并自我介绍道:
「我姓村上,毕业于京都大学,现在在一家补习学校当主讲师。目前已经辞职,明年开始就会去东京大学当物理学教授。」当然,这套听起来颇为奇怪的说辞,配合上他相当文雅的谈吐举止,再加上朋友清志的引荐,贵子对这一切深信不疑。
「我的祖上是广岛那边,侍奉毛利家的村上水军。所以家里的条件还可以,哥哥在东京大学攻读脑科学博士。」松永继续介绍道,而贵子不由得由心中发出赞叹「真是优秀的家庭啊!」
从此之后,松永便带着清志、恭子常常去贵子家中拜访,甚至找机会打听到了贵子的夫妻生活不和谐的事情。随着与贵子的交往的不断深入,松永犹如寄生虫一般,将下一个目标,渐渐锁定在了贵子的身上。
而在这之前,他需要将清志「处理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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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过长时间监禁的清志,神志已经接近混乱,而且长期无法区别白天黑夜的作息,每天被囚禁于厕所中的环境,使清志的身体状况急剧崩溃。原本体重 75 公斤的他,在最后的日子里已经下降到了 40 公斤的水平。
终于,在结束了一次拷问之后,清志摇摇晃晃返回厕所,却一头栽倒在客厅的榻榻米上,再也没有动弹。发现了清志的异状,绪方纯子马上报告了松永,而松永只是淡淡地说:「是不是装死呢?电击一下试试。」
接上了电击仪器,通电之后,清志的身体只是随着电流的通过而发出机械般的震颤,再也没有了惨叫和抵抗。这样的电击维持了 20 分钟之后,松永才命令纯子将电击停止。他对纯子说:「看来真的是死了。你和恭子把他拉到浴室里去解剖下,查看一下死因。」
于是恭子和纯子便将清志的尸体拖到了浴室。纯子用松永吩咐的方法,先用刀子将清志颈部、大腿和手腕的动脉切开,用水流冲洗着,加速血液的流出。等血液放光后,再用锯子和刀子将清志的遗体锯断、剖开,几公分几公分地「检查」着尸体。自然,这样的检查是根本看不出死因的,而清志的女儿恭子,此时也只能木然地跟着纯子执行着「尸检」。
清志的遗体被这样切断成接近一百块的碎块之后,恭子和纯子按照松永的指示,将这些尸块放进锅里煮熟后,用打碎机打成肉泥,再灌进空的罐头罐,装进车里,由松永开车到海边后进行抛洒。随后松永命令她们将浴室完全洗刷干净,将分尸时所穿衣物尽数取下烧毁。由于尸体的处理颇为耗费时间,清志的尸体经过一个月后才处理完毕。
让人难以置信的是,纯子在对清志的尸体进行分尸的时候,已经怀有 10 个月的身孕。就在她进行分尸的过程中,纯子的羊水破裂,被送到医院后生下了她和松永的第二个孩子。
而同样执行分尸工作的恭子,将杀父之仇默默地记在了纯子和松永两个人的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