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急,不能慌!
我知道现在留给我的时间不多了,但我更清楚无头苍蝇一样乱撞是没法拯救涂灵莹的。
刘东凯……
神秘来电严肃地说了好几次,朱程亨的尸体被挖出,绝对跟刘东凯的死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警察都不敢乱说的东西,她却能这么自信地告诉我。
我也不知道这个线索会将我推往何处,但这是我现在唯一能走的路了,我必须先调查刘东凯。
我开始回忆自己所知道的刘东凯的一切。
刘东凯:泼皮无赖,出狱之后死性不改,在母亲的人情恳求下获得了一份工作,但还是在外赌博欠债,喜欢拉着狐朋狗友去玩。
临死前做的最后一件事,是入室抢劫独居孕妇李雅薇,但被我反杀。
他让我能调查的东西只有三个:一是他赌博带来的纠纷、二是他的工作、三是他的狐朋狗友们。
我立即抛弃了第一点和第三点,因为这两个范围太大了,我不知道他会在哪儿赌博,也不知道他会给哪些人输钱,更不知道去哪儿找他那些狐朋狗友。眼下我只有六个小时,唯一能调查的就是他的工作。
确定方向后,我立即就出发了,地点正是刘东凯的家。
走出家门口,我想想又折回了,将卧室抽屉里平时不用的现金都拿了出来,然后才出门。
我还记得他家的位置,也见过他的母亲,那是对我而言唯一能调查的线人。
来到刘东凯家,门是开着的。
天气虽然热,老人家却舍不得开空调和电扇,她开了门,坐在门口的阴凉处发呆。
老太太眼睛红肿,我不知道她是为何哭成这样,对她而言,这两天的悲伤事实在太多了。
我想了想,走到老人家的身边问:「这是刘东凯的家吗?」
「啊……」
她有些害怕地看了我一眼,小声说:「他……他去世了,我真的没有钱了,我问过警察了,他们说儿子欠的钱不要我来还,你晚上别来砸门好不好?」
老太太满脸都是惊慌害怕,我听着皱起了眉头:「阿婆,刘东凯死了以后,还有人来催债呢?」
「啊,有……可我真的没钱还,那个男的说不还钱就天天来砸门,我昨晚睡不好,铁门砸了一晚,我在屋子里喊着说我没有钱了,他们都不听我的,你去和他们说一下好不好?我没几年活了,我儿子死了……」
我有些心疼。
刘东凯即使是死了,还是将无尽的灾难带给母亲。
我叹了口气:「阿婆,你不要紧张,我是他朋友,不是那种打牌的坏朋友,这点钱你拿着。」
我将现金全都拿了出来,递给老太太:「这是我以前跟东凯借的钱,现在特意来还。阿婆,你把这些钱收好了,不管任何人问,你都不能说你收了我的钱,哪怕是警察也不行,不能让人知道你还有钱,明白了吗?」
她傻傻地从我手上接过钱,又拿出个老荷包,小心翼翼地把钱塞进去,又开始抹眼泪。
我轻声问:「阿婆,东凯之前在哪儿上班?」
「在他老舅的工地上,我求他老舅让他去的。」
「哪块工地啊?」
「老菜场那边。」
「阿婆,我真不知道老菜场是哪儿,你知道准确的地名吗?」
她摇了摇头:「就是往大路走下去,那边老城要拆了,有个管拆的工地。」
我听见这话,立即明白了:「要拆迁的通河路老城区?」
「对对。」老太太总算有了印象。
我心里咯噔了一下。
似乎真给那神秘电话给说准了,她说刘东凯的死必定和朱程亨的尸体有关,现在我才刚来查,就得知刘东凯的工作地点,就是朱程亨的藏尸地!
这……那神秘来电到底是什么样的神仙?
我跟老太太随便聊了几句,便赶紧出发了。
来到工地,天色已经是黄昏。
工人们已经休息了,三三两两开始回家,工地上的人不多。
有几个工人在阴凉处打牌,我想了想,直接凑过去,厚着脸皮问:「几位朋友,跟你们打听个事儿。」
这些人玩着诈金花,头也不抬:「什么事?」
「你们晓得一个叫刘东凯的吗?他之前好像就在这一片工作。」
他们玩着牌,一人忽然冷笑:「又来讨债的是吧?他死了。」
又来讨债的?
好家伙,债主还能找到这儿来。
我顺势说:「他死了?他欠了我好多钱呢!」
「你不是第一个啦……」那工人说,「你可以搜新闻,他去抢劫一个女的,然后被人弄死了。活该呗他,平时就那德性,我早就知道老天爷要收拾他。诶,他欠你多少钱啊?」
我说:「几千块。」
「那还好,损失不算大,有些人借了几万呢!」
我立即蹲在了工人们的身边,给他们递去了烟,好奇地问:「那刘东凯之前在这儿干嘛的啊?」
他们拿了烟,对我态度好了许多,一人咬着烟说:「他老舅管工程的,让他在这儿当个小工头……」
原来,这拆迁项目因为比较大,找了大公司,而大公司又有许多外包,偏偏这外包里头还有外包。
刘东凯的舅舅就管着这儿的一个小工程队,在被姐姐求情后,便让外甥刘东凯来工地当了个小工头。
可那刘东凯办事马虎,做事从不认真,仗着自己老舅的关系,整天就会在工地上偷懒混日子,工友们都很讨厌他。
甚至那家伙还监守自盗,如果身上没钱用了,就会偷点工地上的建材出去卖。工友们本来想去跟老板举报,不过后来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他们觉得这是别人的家务事,没必要自己惹一身骚。
我也算明白了,难怪韩东凯明明没开工资,上次还要请朋友们吃饭和去洗脚,原来是在他老舅这儿偷建材贩卖。
一个工友说:「他就是懒,还不负责。你知道我们这儿挖出个尸体不?」
「那肯定知道啊!新闻这么大!」
这些工友们立即叽叽喳喳说了起来。
「之前那地方是刘东凯管的,在拆之前要我们去检查,那口井有人看出问题了,去跟他说。他就不搭理,说反正马上要拆了,别搞这么多幺蛾子。后来他突然死了,换了个工头,还是这个工头做事认真,他觉得纳闷啊,就让打开看看,一下把尸体挖出来了!」
「是啊,如果还是刘东凯来管,我看那尸体一直都要埋在这儿了,以后在这儿买房的人,就是住在死人头上。」
「我老早就说了嘛!他这人做事不认真,他老舅又不好开口!」
我的心里掀起了惊涛骇浪,神秘女人的话在我脑海里浮现——「要是某天我的情报变错,就代表问题出在你的身上。这件事情一定跟刘东凯有关,本来一切都好好的,都是因为你没经过我的允许,就擅自杀了一个刘东凯!」
真给她说准了!
要是我没杀刘东凯,就不会上任一个新工头,朱程亨的尸体就不会被人发现。
这就仿佛一系列的蝴蝶效应,明明是两件毫无关联的事儿,却在此刻联系到了一起!
一个工人忽然说:「被挖出来的那个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上次才被刘东凯打过。」
我敏锐地捕捉到了这句话,立即问:「什么意思?那被挖出来的死人跟刘东凯闹过矛盾?」
「那是个老无赖,出狱以后没钱没工作,来我们工地偷建材……」工人说,「然后给刘东凯逮着了,这刘东凯自己明明手脚也不干净,打起那人真够狠的。他就是想跟自己老舅邀功你知道吧?」
「什么邀功啊,他那是屈打成招!你们那天不在,我都听见了。那人都没偷成,刘东凯把自己偷的全都推他头上了,找了个替罪羊。」
我倒吸一口凉气,立即问:「真有这事儿?」
一工人指了指保安亭的方向:「监控都拍下来了!」
我立即起了身走向保安亭,虽说是保安,但里面其实是个看门老头。
他正在看电视,我给他递去了烟,说明自己是刘东凯的债主,又聊起自己听说了刘东凯打人的事儿,想看看监控。
老头立即说:「干嘛给你看?」
「哎呀我就是好奇,让我看看嘛……」我把剩下的烟都递给他,「他欠了我几千块钱,我这钱讨不回来了,回去跟人吃饭聊聊吹牛逼也好嘛。」
老头还是很倔强,说监控不能给我看,他告诉我那是保安的职责,干一份工作就要爱一份工作,不可能会做违背规定的事情。
在我发了两百块微信红包后,他热情地打开了监控视频,咬着我送给他的烟,乐悠悠地与我说:「你看嘛,他那天就在这儿打人。」
我死死看着监控,当时是夜晚,朱程亨出现在了监控画面里,他惊慌失措地跑着,但刘东凯也紧接着出现,他在视频画面里纵身一跃,就踹在了朱程亨的背上,让他摔了个狗吃屎。
缺了一只手的人,跑步很难像正常人那么快,因为他们在奔跑的时候,不能像正常人那样轻易保持自己的平衡。
朱程亨倒在地上,刘东凯踹了他几脚,随后忽然回头看了眼监控,接着将朱程亨拖去了监控拍摄不到的地方。
看门大爷说:「那天打得惨哦,拖得老远去打。这刘东凯会偷东西你知道吧?他就是要打那男的,让他承认都是自己偷的。我们当时想去管,说别把人打死了,报警就好了。他让我们别管闲事,后来可能是怕人说,就拖得很远去打。」
我沉思一会儿,问:「所以你们谁都没看清他到底是怎么打的,只知道那男的被打得很惨?」
「那肯定惨啊!叫得老大声!」
「谢谢大爷啊。」
「哎呀客气。」
我脑海里开始飞快运转。
朱程亨和刘东凯之间原来还有这些事儿……
他曾经怒打朱程亨,没有人知道朱程亨到底被打成什么样,但有许多人可以作证,朱程亨被刘东凯拖到没人的地方使劲折磨。
监控上的视频显示朱程亨是在死亡前一天被打的,我现在只需要知道一件事,那就是朱程亨临死前偷东西究竟是什么时间。但我大概率可以猜测,那应该是在被刘东凯殴打前偷的作案工具,否则以苏清河的敏锐,肯定能看出刘东凯受过殴打折磨。
只可惜我那天没发现,因为我动手只讲究快准狠,朱程亨差点被我打废了,我也没看出他原先是否带伤。像刘东凯那种无赖,很清楚打人应该往哪儿打,他不会傻乎乎去打刘东凯的脸,我那天看不出朱程亨带伤也说得通。
似乎有机会了……
我脑海里开始快速运转,思索两个案件可以关联的一切。
刹那间,我脑海里忽然出现了两个让我特别在意的东西。
当时在这儿弃尸的时候,我曾经丢了一条带着朱程亨血迹的毛巾,那带血的毛巾还在一座废弃老屋里。
我又想起了刘东凯作案的那天,他盯上的第一户人家出了意外,于是他将自己携带的钢筋丢出了窗外。那时候我还疑惑过他的钢筋,现在想来很可能是工地偷的建材之一。
也许有机会!
我犹如雷鸣轰顶,全身都激灵了,急急忙忙去了李雅薇的家楼下。
我回到了当时的四楼那户人家,然后从窗户往下看。
这窗户下面,是个绿化带。
我又跑去绿化带小心翼翼地寻找,天色黑了,我也不敢乱开手电筒,我怕被人发现我的踪迹。
很快,我找到了一根钢筋。
这就是刘东凯上次丢的钢筋,上面带着他的指纹!
我强忍着激动的内心,小心翼翼用衣服隔着手指,将钢筋拿了起来。
回到工地,那些工人们早就散了,整片工地黑漆漆的,只有那保安亭亮着微弱的光。
我去拿了带血的毛巾,血液已经干枯了,我倒了点矿泉水润湿,用毛巾在钢筋上摩擦其中一头。毛巾上的血液还算浓,在我特意摩擦过后,钢筋带血的位置有明显不同的颜色。
随后我用衣服提着钢筋的一点位置,生怕不小心弄上自己的指纹,顺着监控拍的刘东凯消失的方向往下走,又看见几个老屋,把钢筋丢到了里面。炎热的天气让钢筋上的水分很快干燥,但颜色却留了下来。
做完这一切,我回到了保安亭。
那看门大爷还在看电视,见我突然出现,他吓了一大跳:「干啥啊?」
我说:「大爷,我就是突然想起个事儿,想来和你聊聊。」
「什么事?」
我说:「那男的被刘东凯打过,然后就死了,对吧?」
「对啊。」
「他的尸体被埋在那口井下面,大家都很清楚,之前有人跟刘东凯说过那口井有点问题,刘东凯却说不用管,对吧?」
「啊……是。」
「还有那男的被打的时候,你们只听见惨叫,却不知道被他打成了什么样……」我说,「为什么你不试试报案呢?如果那男的是被刘东凯打死的,然后你又报案提供了线索,那你不是有奖金拿吗?」
老头愣了一下:「有这可能?」
「当然有,我给你个警察的电话号码。你别说是我跟你讲的,就说以前在本地新闻上看到过他的举报电话,他要是问你在哪个新闻看到的,你就说范正豪失踪案。来,范正豪失踪案,明白了吗?」
「范浩?」
「范正豪,这个你要记清楚了。你到时候只管和他说你知道的,这人查案可厉害。千万别跟他提起我,我最近跟刘东凯他妈要债,我怕他找我麻烦。如果你拿到了奖金,到时候我们三七分,你拿七成。」
大爷寻思一会儿,最后说:「那我试试?」
「肯定要试试啊,有钱不拿白不拿。你看其他人也都晓得一些,却就知道打牌,挣钱的机会都没发现,你这儿可是有监控呢!」
我怂恿了一番看门大爷,他也是忍不住拿起手机,拨通了苏清河的电话:「你好啊你好啊……是警察不啊?我有一些线索想和你们说啊!」
我立即退场。
夜深人静,时间已经是晚上九点二十分。
我给涂灵莹的私人号码打去了电话,那边过了一会儿才接通,传来了她轻轻的声音:「恩人,怎么了吗?」
我说:「别去自首,等明天看结果。」
「啊?」
「听我的就是。」
我挂断了电话,回到家里,内心也在不断祈祷。
要成功……必须要成功。
我躺在沙发上,今天累得太紧绷了,我疲惫地睡了过去。
当我迷迷糊糊醒来,天已经亮了。
一个熟悉的人影,正在整理着茶几上的东西。
我看着那美丽的脸,呢喃道:「轻月……」
她愣了一下,随后回过头:「姐夫,是我。」
「哦……」我爬起身,「你怎么来了?」
「你还说呢,不要让我俩照顾你,自己却在沙发上睡了,你总是让人担心。我今天过来看看你,才刚走到门口,还不等我敲门,念之就来给我开门了。」
「又是念之……」
我揉了揉脑袋,才发现苏清河在旁边的沙发坐着。他紧紧皱着眉头,似乎在沉思。
韩若雪看见他的表情,没好气道:「都破案立功了,你还摆着苦瓜脸干什么?」
我说:「什么破案了?」
苏清河说:「昨晚我接到举报电话,有市民举报曾经看见刘东凯殴打死者朱程亨。过去调查了之后,发现很多证据都指向了刘东凯杀人。」
「哦?怎么说?」
「具体不能明说,反正有特别多的证据指向了他。物证、多位人证、监控视频、作案动机、事后处理……至少有七八条线索指向刘东凯是凶手,反正这案子横看竖看,无论怎么看都是刘东凯杀了他,现在上头准备结案。」
我故作镇定:「那不是好事吗?案子这么多,你却突然破了个案子。这样能让一队知道你的本事,还立下了功劳,还减少了案件。」
苏清河嘟哝着说:「确实是好事,可我总觉得哪里很奇怪,一切都太理所应当了。」
韩若雪说:「是你把事情想得太复杂了,既然你说理所应当,那就说明很合理。既然一件事情很合理,为什么非要挑毛病呢?」
「唔……那倒也是!」
我松了口气。
既然上头有结案的打算,那涂灵莹总算不会有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