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续 弦

少爷娶进府的少夫人,和我八分像。

但我是少爷的继母。

我安慰老爷:「你俩审美像,说明虎父无犬子嘛——」

薛镇麟将我按在书桌上,一手就钳住了我的两只手腕。

「夫人的算盘,都快震聋本相的耳朵了。当本相死了?看不见夫人对我儿子的狼子野心?」

啊……这把好像玩脱了。

1

丞相府,张灯结彩。

我坐在婚房里,腿抖成了筛子。

哪有穿书直接穿到洞房的。

新郎的脸都没看过,就让人摸黑……

而我才和旁边的嬷嬷搭了句话,就被她严词打断,让我守规矩,不要言语。

我记得我是在高烧赶稿的时候,天旋地转间穿进来的。

八九不离十,穿的应是我正在写的一本古言小说。

左思右想,能听见蝉鸣,感觉有几分暑热——盛夏里这么大排场的结婚剧情,必是我的男主薛子齐和女主秦静姝了!

当初写薛子齐的时候,我是带着几分私心的。

对我们大学男神班长,爱而不得的私心。

所以我就是照着男神的模子刻画的薛子齐,然后把秦静姝写得和我八分像,用小说里的圆满,弥补生活里的缺憾。

看来是老天见怜,让我亲自来圆满一回。

如是,我放宽了心,甚至想跷二郎腿。

坐了一会儿后,一阵喧闹声从院外传来。

然后脚步声由远及近,最后停在我面前。

我的心不由得跳动加快——来吧!子齐!咱们先婚后爱!

盖头被挑开的一瞬,我已经迫不及待跳到了宽肩窄腰的男子身上。

男子一惊,下意识揽住了我,将我完全挂在他身上。

「相公——」我甜甜的尾音,在看清那张脸的一瞬停住了。

这是张和薛子齐眉眼很像的脸。

剑眉斜入鬓,丹凤眼含情。

但他眼尾带着几缕不明显的眼纹,整个人的气质全然是威仪和端庄。

他徐徐一挑眉,「素闻白家五娘娴静柔婉,不曾想……」

男子微低头,后颈好看的线条蔓延进大红的婚服里,「还挺活泼。」

他的视线从我的眼睛移向我的唇,我清晰地看到他的喉结滚动了一下。

且慢,白家五娘……白玉致?

一旁的嬷嬷审时度势,行礼告退,「相爷与夫人请就寝,奴才们就守在院外。」

相……相爷?

薛子齐的亲爹,薛镇麟吗?

卧槽?

我不是来当男主新娘的吗?

怎么成了男主老娘啊喂!

2

「相、相公,我、我还没做好准备……」我双肘支在薛镇麟的胸膛上——呦,相爷锻炼得挺好啊……

薛镇麟偏过头,笑眼里含着戏谑,「不是夫人先主动跳进本相怀里的吗?」

但他没想为难我,缓缓俯下身,轻柔地将我放在了榻上。

啧,臂力和腰力都不错啊……

离得很近,他温热的鼻息就扑在我额上。

救命,这叔叔几岁啊?

这张脸看着过于俊朗年轻了啊,是丞相吃得好、喝得好、保养得好的缘故吗?

不过按我写的,薛子齐出场十八岁,而古代男子娶妻生子得早,他爹极有可能本身就年轻,估计就三十八、九岁。

所谓,男人四十一枝花嘛。

于是我又在这朵花里摸索了一阵,帅大叔谁舍得撒手呢,「怪人家有胆子但不多嘛,相公理解一下嘛!」

撒娇的美女最好命,果然薛镇麟妥协了。

但他更像是在保护自己——他把我的爪子拎到一边,自己抱了枕头被子,去一旁的坐榻上睡。

我过意不去,问道:「要不要我帮相公宽衣?」

「不必,本相没这个准备。」傲娇的丞相背过身去,一拽被子,遮住大长腿。

这话说的。

我又不馋你,我馋的是你儿子好吗?

是我爱而不得的大学男神,薛齐好吗?

我也和衣睡去,一晚上都做了些知乎不允许详细描写的禁忌之梦。

就,评论区的那些大胆妄言(已截图.jpg,互联网果然没你们在乎的人了)。

3

薛子齐来请安的时候,看见我的第一眼,就怔在了原地。

他和秦静姝青梅竹马,从小一起长大。

她是他的白月光、心头好,一颦一笑全刻在他的脑子里。

所以薛子齐当然深深知道,秦静姝和我长得有多像。

大概就是,秦静姝是高配版的我——更加知书达理、天真纯良,凡事儿更乐观坚持些。

是没被玩很花的知乎读者们带坏的我。

我在薛子齐震惊的注视下,很是坐立不安。

我越告诉自己别想,那四个字就越往我脑子里蹦:小妈文学。

尤其他和我男神,是真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天时、地利、人和,既然已经变态起来了,不如就变态到底?咳咳咳。

「夫人?」薛镇麟打断了我的狂妄幻想,他提醒我接薛子齐的请安茶。

「请母亲喝茶。」薛子齐是满身的少年朝气,藏不住事儿,端茶的手爆出青筋,声音也在抖动。

我余光里都能瞥到薛镇麟狐疑的神色。

相爷您先别急啊,好歹等我做点什么,您再考虑把我浸猪笼啊……

我倒是装得很镇定自若,但是接茶的时候,指尖不小心略过薛子齐的手背,惊得他失了分寸,退了好几步。

这反应,是个人都能察觉到异样。

我忙转头看了眼薛镇麟,果然老狐狸眼里的怀疑,霎时写满了全脸。

卧槽,我的好大儿,你别搞我啊!我还没享齐人之福呢!

4

为了避开浸猪笼的结局,那一瞬间,我闪过八百个心眼子。

我看向要我命的好大儿,忙关切地问:「可是烫着子齐的手了?」

薛子齐审时度势,终于长了点脑子,「是子齐不小心,惊着父亲、母亲了。」

青年人微微垂眸,高束的长发垂在脸侧。

我在行文的时候,给过薛子齐反差萌的设定。

待谁都谦谦君子、温润如玉,唯独对着秦静姝,眼神时刻跟随、情难自持。

爱是写满双颊,溢出眼眶。

薛子齐的身上,汇集着我对理想型男友的全部想象。

而这样的男人终于出现了,却成了我的继子,真是绝了。

薛镇麟有意控制事态,毕竟人多嘴杂,他一挥手,让薛子齐先退下。

我收敛心神,截住薛镇麟的话头,先发制人:「相公,子齐平常便是这般小心翼翼的吗?您说,他会否是在担心我这新人入府,苛待了他,或者操持不好家宅呢?」

薛镇麟微眯了眯眼,嘴角牵动了一下,似笑非笑。

他转动拇指上的玉扳指,沉声道:「许是如此。但此事也该他懂事些,夫人莫要因此劳心。」

「毕竟夫人于身份上,是子齐的母亲。于孝于理,也该是他去自省。」

啧,好一派笑里藏刀啊,我的帅大叔。

我不怯,亦笑着搭话,敬他一杯茶,「相公说的在理。」

我熟知我写的男主薛子齐的每一个细节,而对这位我未曾上心的配角,并没什么留意。

我只是给了他再简单不过的一句话:薛镇麟择得贤主,力保四皇子瑞王登基,使得俞源郡薛氏鸡犬升天,做到了前无古人的位极人臣。

但给他这样的设定,也只是为了铺垫男主薛子齐。

一是说薛子齐小时候跟着父亲吃过苦,在皇子夺嫡中求得生路,因而有些居安思危和珍惜当下的美好品质;二是给他成年后一个强大的身份靠山,好让他专心搞甜宠恋爱。

所以我后来花了很长时间,才知道薛镇麟眯眼转扳指的这些小动作,不是他放下了心,而是铁了心更怀疑了。

至此,丞相府三个主,加起来一千五百个心眼子。

我占八百,薛镇麟占一千,薛子齐负三百。

笑死,夫君是个老狐狸大叔,继子是个憨憨奶狗。

这我想要不动声色地实施大计,简直就是地狱模式……

5

我亲手炸了一盘薯条,去探薛镇麟的口风。

「相公,你说子齐也这么大了,是时候给他娶个妻妾了吧?」

薛镇麟看着被我捣成糊状的一碗西红柿酱,蹙紧剑眉问我:「夫人这做的是汤羹,还是膏药?」

我大无语,拈起一根薯条,沾了番茄酱,递到他嘴边。

我眼巴巴望着他撒娇:「相公尝尝嘛,为了做这道『薯条』,人家胳膊上都被油烫起泡了!」

他伸出了手。

我以为他要掀翻我的碗,没想到攥了我的手臂,将我拉进了怀里。

一个温暖而有力的臂弯。

他顺着我拿薯条的手,将我薄凉凉的广袖,褪到了手肘处。

他的指腹很暖,划过我的小臂,酥酥痒痒。

探近,我的唇略过他的耳畔。

似是有种魔力,让我每次陷在他的怀里时,都不愿挣扎。

「这条胳膊是好的,」薛镇麟陪我胡闹,仔细端详我的手臂,「那便是另一条了?」

我要缩手,却被他再度攥住了腕子。

男人侧过脸看我,睫羽之下,一双含情眼和星子一样亮。

「夫人且慢,这劳什子『薯条』,本相可还没尝呢。」他就着我的手,丝毫不嫌弃我的番茄酱,吃下了那根薯条。

他每咬一口,离我的手指越近,我就会下意识缩一下手。

仿佛他不是要吃薯条,而是要吃了我……

真是……色气满满的一个男人。

「夫人,」他的语气莫名急切了几分,「再躲,本相真要咬你了……」

吓得我把最后一截忙塞进他嘴里。

饶是只有一瞬,我的指头触碰到他温软的唇瓣,还是不由自主心中一颤。

我没忍住多看了几眼他的唇。

偏生,红润饱满,看着就很好亲……

我忙挣脱他,坐到了一旁的椅子上。

「相、相公,我是来和你谈正事的!」我的脸已经烧透了,生怕他问我脸红什么。

可偏偏他一脸正经,一边吃薯条一边回我:「夫人,这会儿,我们不是一直在谈论正事吗?」

啧,老狐狸!

6

「子齐是到谈婚论嫁的年龄了,不过他似是已有青梅竹马的意中人,」我还在想入非非,薛镇麟倒是先镇定了,「本相想着,别拿父母之命压他的好。」

「人生一事,得三妻四妾易,得知心一人却难求。」

他抬眸望我,霞姿月韵。

季夏里清亮的日光,透过窗棂,落在薛镇麟如玉的面颊上,「小五儿说呢?」

小五儿。

薛镇麟,你真真会撩拨人心呐。

「相公可知,子齐心悦的是哪家女儿呢?若是能成,还需得我们男方主动些,上门提亲去。」

我心不在焉地接话,听着薛镇麟的附和,想起了原文里的剧情。

我实在给薛镇麟的笔墨太少。

我只写薛子齐一心一意,娶了早与他门不当户不对的平民姑娘为妻,却不曾深究背后成因。

他母亲生他时难产而死,由他父亲将他一手拉扯大。

而薛镇麟不仅将薛子齐教养得这般好,还开明到准他娶一心爱之人,一生一世一双人。

这位薛相,如何不算得为父、为臣都出类拔萃。

我瞬间便待他另眼相看了。

那个曾经在我自己的笔下都模糊的人影,这一刻清晰非常。

清晰到他的明眸善睐印进我心里,让我不由得转而言他:「听闻,相爷的发妻,也曾是相爷青梅竹马的心上人?」

薛镇麟明显的一怔。

怔后迷惘,那一瞬间,四十岁的薛相成了二十岁的薛郎,失去珍宝的怅然,全写在了脸上。

他微微敛眉,不气不恼。

不像以往的故事套路里,那些一提已故白月光就炸毛、情绪失控的男主,他再抬眸时,只是换上了很温和的一个表情。

温和得让人心疼,他轻缓地回我:「瑶珂城俞源郡薛俞氏,曾是我挚爱的发妻。」

「她是个很好的女子,陪我走过了一段很艰难的时日。」

「不过,」他清浅一笑,又吃起薯条,落落大方,笑浅情深,「那时有她伴着,倒算不得艰难。人总是能找到苦里的乐子。」

「就像夫人这薯条,嚼着嚼着竟也意外的美味。」

当年瑞王人单势薄,薛镇麟慧眼识珠不说,还能在极为凶险的七王夺嫡中,力保明主上位,这其间必历经了万分凶险。

他的沉稳豁达,非是空口讲大道理,而是来自于真正的经风历雨。

如何不让人心动啊,这成熟男人该死的魅力。

我遂再次黏过去,和他挤坐在同一张椅子上,双手环住他臂弯,娇娇地笑问:「相公如此说,也不怕人家吃醋的?」

薛镇麟瞥了我一眼,瞬间将我看穿,「吃醋,是要先对其动真心,才能为其吃酸醋的。夫人自觉如何?」

自觉?什么自觉?我个老色批哪有自觉?

他的狐狸眼又微眯了眯。

看得我直心虚。

我已经有在打消狂妄的小妈文学念头了喂!

给人家一点时间嘛!那可是我爱而不得的男神翻版哎!

我只是犯了全天下女人都会犯的错误,你至于步步紧盯嘛……

7

薛子齐要娶秦静姝了。

按我原小说里的设定,两人时常幽会,但薛镇麟只在还没发迹时,见过这个邻居家的小丫头,并没察觉到她现今和我长得很像的这件事。

原文里我对白玉致的描写也很少。

一开始加这个续弦,是想搞点宅斗,好让薛子齐护着秦静姝,再水一波字数。

后来我剩得不多的良心隐隐作痛,遂放弃了烂俗的宅斗剧情。

拿雌竞来给男人逞英雄,狗都不写!

所以原文蛮阖家欢乐的,薛镇麟和新夫人相敬如宾,治下相府家和万事兴。

薛子齐则和秦静姝如胶似漆,他后来请命去贫瘠的江北小城做父母官、打乡村脱贫攻坚战,她便无怨无悔相随,端的是举案齐眉。

可是在我穿进来后,这一时间分支线上的剧情,多少是有了变化的。

我和薛子齐都知道,我和秦静姝长得八分像,但我没借口阻拦,他也不可能放弃娶她。

所以这婚事只得接着进行。

新人拜堂,我和薛镇麟同坐高堂,我下意识看薛子齐脸色,没成想他也没忍住看了我一眼。

这一对视还偏被薛镇麟抓了包,真是要死了。

本来这段日子,我和薛镇麟的关系和乐了不少。

我老实本分,只敢在内心肖想他儿子,他对我的疑心少了很多,而这样的局面在儿媳敬早茶时戛然而止。

秦静姝端茶上前,薛镇麟让她抬起头。

她抬头,阖府俱是一惊。

秦静姝起初还很茫然,不知气氛怎么突然就冷冻如冰。

直到她环顾四周,然后把视线定在了我脸上。

杏眼睁圆,她无措地转头看向薛子齐。

薛子齐下意识想护她,但只是抬了抬手,然后碍于薛镇麟的威严,又垂了下去。

讲道理,我看着秦静姝,感觉就和照镜子似的。

那怎么办嘛,照着我自己外貌写的,高矮胖瘦都一样。

但我只能演戏,佯装震惊,先捂嘴,再「哎呀」一声,「真是奇了,我自己生的怕都没儿媳这般像我!」

我转而露出惊奇的笑脸,看向薛镇麟,「相公,可见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了,都是缘分啊!」

薛镇麟饶是吃惊无措,面子上还是压得住的。

他接过秦静姝的茶,让她别跪着,继续给我敬茶,先把礼数周全了。

我一边喝茶,一边四下打量。

嗐,就这一地一看嘴就很碎的老嬷嬷,不消吃完午饭,怕是相府少夫人和她婆婆长得一模一样的消息,就要传遍大街小巷了。

薛子齐不打圆场还好,为护秦静姝,他帮我的腔说「母亲说的是,正是有缘呢」,薛镇麟的脸更黑了。

求求了,闭麦吧,我真的不想啥也没干就被浸猪笼……

8

相爷不言语,我们更不敢言语了。

我头一次感受到什么是不怒自威。

就在我如坐针毡时,薛镇麟终于张口了。

他在点我,因为全场就我一个不老实的。

「自古都说夫妻有缘,本相还是头一次遇上婆媳这么有缘的。」

我连连点头,「要不是婆媳,我都想认个亲妹妹了!」

看到薛镇麟飚过来的一记眼刀,我忙找补:「当然也不是想和静姝做姐妹,这差着辈分了。」

一串尬笑,笑得我脸皮子都僵了。

这还玩什么小妈文学。

到现在,我除了揩到了薛镇麟的一点油,连个男人的手都没拉过,全想着怎么绝境求生了。

早茶喝得像吃毒药,回到卧房,我都想收拾东西跑路了。

贴身丫鬟瑶儿来给我传话——这是我的陪嫁丫头,对我忠心得很,给我说了外边已经有风言风语的事。

我向后花园的方位探了一眼。

不行我先在荷花湖里练练潜泳,万一浸猪笼的时候死里逃生呢。

我记得曾经有个名人说过,人在极度紧张的情况下,就会饿肚子。

我让瑶儿给我蒸了一笼水晶虾包来,一边吃一边沉思。

一串脚步声大步流星踏进来,随之响起的是薛镇麟爽朗的声音,「还是夫人心大,外边的话都传得那般难听了,夫人的胃口还这样好。」

我拈起一个虾包,「相公吃吗?还热乎。」

堵不住外人的嘴,我还堵不住你的吗?

我开始摆烂了,已经做好了被浸猪笼的准备。

薛镇麟挨着我坐下,就着我的手,把一整个虾包吃进嘴里。

他的唇又碰到了我的手指。

一个大胆的想法涌上我的脑中。

所谓: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所谓:来都来了,总得带点什么走……

所谓:我可是他明媒正娶的夫人,同床共枕一下怎么了!

当然了,薛镇麟的脑回路可没我转得这么离谱。

他没我想象中那么恼怒,反倒有些安抚我的意思,「儿媳是子齐的青梅竹马,而你自幼将养在已归隐西南的老太师身边——老太师亦是本相恩师,本相知根底,自不会偏听偏信。」

「夫人与儿媳今日是头一回见面,与子齐也是进府后才熟识,可见外头那些,纯属胡言了。」

我突然的好奇,问他外头在说什么。

薛镇麟犹豫了片刻,问我是不是真的想听。

我连连点头,不就是吃自己的瓜吗?

他遂道:「有人说,儿媳是你流落在外的胞妹。你意图掌控相府,便自己先嫁本相,再让妹妹嫁本相的独子。」

我淦……

「这也太离谱了吧,相公!」学了存系瞪眼、皱眉、装震惊式演技,我凑在薛镇麟身旁委屈巴巴吃包子。

言情变权谋,这些长舌妇真是好大的脑洞。

但我越想越觉得,这似乎……还挺有意思?

我和我的分身,掌控偌大一个相府,爹归我,儿子归她,真是又刺激又变态啊,嘿嘿嘿……

9

薛镇麟脑子清楚,他理解了薛子齐一直以来对我的怪异表现。

毕竟儿子是他养大的,时间上也不对。

尤其我对他说了震撼他三年的一个论断:「你俩审美像,说明虎父无犬子嘛!而子齐和相公都是先认识的静姝,后见过的我。可相公娶了我,子齐娶了静姝,真要推论——」

「那不得是相公见静姝早已心属自己的儿子,这才爱而不得,娶了我这么个八分像的替身吗?」

薛镇麟气得对我动手了——他亲自夹了一大块肘子肉,塞进我嘴里,让我闭麦。

呵,老小子还记水晶虾包的仇呢。

堂堂一朝丞相,羞红了脸,又不愿动手打妻儿,只恨铁不成钢地戳我脑门,「你呀……小小年纪,谁教你的这些妄言?」

咳咳,不才初中就开始写狗血言情了,今年二十六,也该有这个境界了。

这就免了我许多的狡辩——啊呸,解释。

所以我又乐得坐享荣华了,开始把魔爪伸向我的小白兔儿媳。

在我心里,她已经是我的亲妹妹了。

哦不对,辈分差了,我现在已经拿她当亲女儿了。

嗯,就比我目前的身体小四岁的亲女儿。

我每天都去看她,教她管家里的账本、人事,还有分在外头的田地、钱庄。

我俩手挽手、心连心,我还裁亲子装和她穿,时间长了,连瑶儿都要先细看一眼,才分得清哪个是我。

薛氏父子都有些头疼,但这事儿实在没个话头阻止。

我身为婆婆,对我娇怯怯的儿媳好点怎么了?

她初入富丽堂皇的深深相门,我让她安安心怎么了?

我可站在道德制高点,我身上是太阳一样耀眼的光辉,谁敢指责我!

10

一直到我蹬鼻子上脸,要和秦静姝同吃同睡,薛子齐终于坐不住了。

正是血气方刚的时候,总不能让后妈抢了老婆。

「母亲,儿子瞧着父亲最近偶有咳嗽,许是冬里凉,还需得母亲多在身边照料才是。」薛子齐不动神色挡在我和秦静姝中间。

我定睛看他一眼,头一次觉得这张帅脸有些碍眼。

心眼子一转,我徐徐喝一口茶,问他:「子齐,娘给你添个弟弟吧?」

薛子齐的脸唰的就红了,秦静姝小家碧玉矜持胆小,脸变得比薛子齐的还红。

「阖府就你一个少爷,都没人分家产了。」我拈起帕子,掩住我变态的笑容。

小年轻不禁逗,吓得他借故拉起秦静姝,就回他们的院子了。

我听见秦静姝一路上帮我辩白:「你知娘素日便是爱玩笑的性子,你何必当真呢。难道我们为子女的,还同娘亲计较不成?」

不愧是和我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亲闺女,心还是向着我。

一场闹剧,在腊梅静绽时落下帷幕。

我正褪了外衫,准备午歇,薛镇麟从南面的游廊走了过来。

他手里捧着一卷书,雪白的大氅裹住他颀长的身形。

有雪落在他肩上,我小跳着过去,帮他拂去落雪。

他连忙张开大氅,将我裹进了怀里。

救命,他怀里好热……

我的脸瞬间烧起来,我不敢抬头看,只感觉到他温热的鼻息让我无处遁形。

「你怎敢穿这么单就跑到门边来!」他在嗔怪我,却只将我抱得更紧,「落了风寒是大事,尤其——」

他的话音停住了,我不由得抬头看他,立时便落进一汪春潭似的眼睛里。

「夫人还想给子齐添个弟弟的话,可更不敢生病了……」

啊?啥?什么……

「相公,你、你偷听人家说话!」随着他缓缓俯下身,我的声音越发如蚊。

那一吻如冬雪初落,又轻又柔。

嘤嘤嘤,老男人真香。

老男人有经验,老男人会疼人。

他将我拦腰抱起,大阔步走进卧房。

他把我放在榻边,我没忍住,双手拽住他领口,又将他拽到我身前来好一番亲吻。

我们是合法夫妻,做点分内之事,怎么了!

万万没想到,在我将要失神的时候,薛镇麟忽而握住我的肩,缓缓站起了身子。

他的语气仍是温和的,温和里藏着克制,「夫人该是午时困顿了,睡罢。为夫在外间书房看书,等你醒来一同赏雪。」

我再次试图拉他前来,却被那双眼里的隐忍拒之千里。

薛镇麟拿起被我掀翻在地的书,转头就出去了。

他还顺手推开了山水画屏,隔在我俩中间。

啥意思?

不是你先吻我的吗?

你不那样,我能这样?

我衣服都脱了,你让我自己睡?

我自己睡自己吗?

那子齐的弟弟从哪来啊?你薛镇麟有丝分裂吗?

这也太淦了!

摆烂吧,这父子都得不到的人生!

11

为着薛镇麟始终与我隔着的一堵疏离,我那些天跑秦静姝的西院很勤。

娘亲心里苦,但娘亲又不好说。

而我发誓,我于正月末,提着一壶桃花酿,真的只是想找儿媳畅饮,一醉解千愁。

我是万万没想到,西院里只有薛子齐在,而他才和好友相聚回来,也是一身酒气。

最戏剧的是,我提着酒,撞上一身酒气的薛子齐时,薛镇麟正好有事来找儿子。

三人大眼瞪小眼,气氛降到冰点。

心思急转,我盯着那个老狐狸,大胆开麦:「爹!您怎么来了?可是有事找儿媳和子齐?」

我承认我当时有些冒险了。

冒险的结果就是,气氛直接降到了冰点以下。

薛镇麟瞪圆了眼睛,一咬牙,太阳穴处的青筋都暴起了。

薛子齐直接和被冰封了一样,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咱就是说,真的一点都骗不住吗?

自小跟着我长大的瑶儿都时常迷糊啊。

那天我被薛镇麟攥着腕子拖回了东院。

他将我按在书桌上,一手就钳住了我的两只手腕。

「夫人的算盘,都快震聋本相的耳朵了。当本相死了?看不见夫人对我儿子的狼子野心?」

我大气都不敢喘,在叫「爹」还是「相公」之间犹豫极了。

「爹,您认错——」

「白玉致!」他这次,是动了真火了,掐得我手腕很痛。

我忽的有些害怕,紧咬住了下唇,听他严词质问:「你嘴里何时能有句实话?本相虽至今都未查出你与子齐曾有何渊源,致使你一进相府就言行怪异。」

他俯下身,另一只手钳住我的下巴,威仪不容拒绝,「但你记住,你现在是本相的妻子,就只能是子齐的母亲!」

「纵便你不如窈娘万一!」

窈娘。

他最初的青梅竹马、心头好,他的结发妻子,俞窈娘。

这话一下就戳疼了我的心。

我不怕和人比,可得不到的人永远要比眼前的人高贵。

尤其,是在他心里无可替代的人。

12

我试图挣扎,但挣扎不开,反倒抻疼了手臂。

不争气的,我的眼泪霎时就涌满了眼眶,我声音发颤地问他:「不及万一,那你亲我做什么?你对我那么好做什么?」

为着我的顶撞,他的手劲不自觉加大了几分,将我牢牢钉在桌上。

我情绪有点失控,索性哭了起来,「那你干嘛还吃我的薯条,明明狗都不吃!」

薛镇麟那一瞬间明显是气笑了。

他嘴角微颤了一下,明显是想笑又觉得气氛不对。

淦!我不仅被羞辱,还被耻笑了!

见势头缓和了些,我双腿乱蹬,踢他腿面,就像踢在石头上——你一个文臣,给自己练一身腱子肉干什么!

除了勾引到我,还能干什么!

「相公还不松手,没看人家都疼哭了嘛!」我娇嗔,这套从小用到大,就没人抵抗得住。

薛镇麟自然松了手,但他还是很执着,「你今日究竟与子齐做什么了?」

「天地良心,我真真是去找静姝把酒消愁的,我怎么知道西院里只有子齐在。」我揉我的手腕,心想:薛镇麟这么大的力气,用在别处多好。

「你有什么愁,好找儿媳消的?」他递来一杯热茶,有今日冲突今日就和解的意思,「这偌大相府,连奴带兵千余人,你要是说愁,可没个高兴人了。」

呵,笑死,现在又是在嫌我是个搞笑女吗?

我瞪他一眼,彻底释放自我,「是谁给我都摁床上了,然后转头就走了?惹得我自我怀疑是不是没魅力。我不说哦,希望某人自觉!」

薛镇麟一愣,反应过来的时候,饶是千年的狐狸,脸上也泛起了红云。

哼,你也有不好意思的时候啊!

我添油加醋:「还是某人自己年迈体弱,所以心虚了啊?」

我受的委屈,向来等不到十年后再报。

不才这就让薛丞相感受一下,什么叫有口难言!

13

薛镇麟的表情很精彩,油盐酱醋齐铺开,笑也不是,气也不是。

他冷静了一下,轻轻握住了我的手。

他把我的手拉过去,探看了一眼,发现果然被他攥出了红印,眼中霎时流露出心疼的神色来。

那是做不得假的眼神,我知他心里有我。

他帮我轻揉伤痕,长叹一声。

「先与夫人道声歉。前头是为夫气昏了,拿你与故人作比。」

他不道歉还好,一道歉,我又委屈得不行,眼泪再度涌上来,在眼眶里打转。

我不由得问他,「反正我白五儿再怎么好,都比不上先夫人呗?」

「你俩不一样,哪里都不一样,」他言语柔和,并不是要奚落我的意思,「不能比,也没法比,你自有你的好。」

薛镇麟转头凝视我,那句话发自肺腑,「自遇见你,本相已经很久没这么快乐了。」

「这种舒心的快乐。伴在你身侧,我终于得了几夜好眠。」

他微微靠近我,垂下头。

心底里的少年,在孤身一人闯天地的暗夜中奔累了,「这相府太大了,相府的夜也长得很。」

他也是血肉之躯,也会害怕孤独。

可他是朝廷肱骨,是这相府的顶梁柱。

谁都不准他疲惫,甚至不准他皱一下眉。

若非有他顶起这片天地,又哪得我那天真赤诚的男主和女主,一腔热血地奔赴自己的梦想人生。

我回握住他的手,只余一声长长的叹息。

他复转眸,对我说了一件我不知道的事——也是向我解释他屡次的自控,「当年窈娘因风寒难愈加上难产,适才去世,此事成了我多年来心头挥之不去的梦魇。」

「我宁可不要什么子孙满堂,我也不想你再重蹈覆辙。你这样鲜活快乐,不该和窈娘一样,都成了一具冰凉的白骨。」

他有着位高权重者的风度,即便明知我自打来相府就没几句实话、歪心思一堆,他也不在乎,「满口胡言也不打紧。喜怒随心,才是你最打动我的地方。」

他垂眉一笑,少年感溢满全身,「小五儿,本相自打加冠以来,可从没像今日这般胡闹过。」

俊秀的脸凑过来,薛镇麟勾起食指刮我鼻尖,生怕我看不见他满眼的欢喜,「倒是有趣极了。」

救命,这大叔真的太让我心动了……

14

我不想再和薛镇麟有隔阂,难得和他月下小饮,讲了次真话。

一边讲一边灌他酒,我酒桌小王子还不信了,喝倒那么多资方,还喝不迷糊你个文臣吗……

我对他讲说,我年少时曾遇一男子,眉眼、心性与薛子齐皆相像。

人总对情窦初开时遇见的妙人记忆很久,所以见到薛子齐时,不免有些失态。

薛镇麟笑道:「年少时是什么时候?兴许那时,小五儿遇见的是本相呢。」

「多年前,本相为商讨田亩减税之策,千里单骑,特地去西南深山拜访过恩师。」

这话是笑谈,但惹得我心湖微泛。

若如他所言,便该是段奇缘了。

彼时五小姐正值韶华,青春懵懂,偶遇为问国策千里赴西南、探访恩师的年轻丞相。

山上的雨雾打湿他的锦衣,他笑着说不打紧,行了礼上前搀扶恩师,恰瞥见了藏在转廊处的小小姐。

惊艳了她的,是那个白手起家、为民请命的朝廷柱石。

一眼千年,一直将年龄拖过及笄许多年。

纵便父母、祖父都不愿委屈她做人续弦,她还是执拗着那惊鸿一面。

祖父疼她白白熬枯了心血,也知自己这位学生可以托付,适才圆了她的梦。

我把在内心构思出的这段前因,讲给了薛镇麟听。

他眨巴眼睛,酒气上涌,睫羽阴翳下,撩人的绯红漫过颧骨。

他一只手攀上了我的脸,一直摩挲到我的颈骨。

他哑着嗓子问我:「这段话,又是真是假?」

我微微张口,唇齿都在轻颤,「话你辨不得,情也辨不得吗?」

有烈火在薛镇麟眼中腾起。

我主动揽上了他的脖颈,凑到那张因饮酒越发红润的唇前。

我用尽我浑身的娇气,附他耳畔,「好相公,来嘛……」

理智消弭,薛丞相今晚做了回肱骨武将……

15

我在头痛欲裂中苏醒。

伸手摸枕边人,竟然——摸到了我的笔记本电脑。

好家伙,大好的局面才刚打开,这我怎么就回来了!

淦!垃圾穿书系统!毁我青春!还我老男人!

躺了一觉,我的烧退了一点,翻身接着顺稿。

饶是我只当他是一场梦,看见「薛镇麟」三个字时,心底依然不可抑止地颤了一下。

这梦太真切,他的温度太灼人。

出于私心,我给他加了些笔墨。

我把那段山林初遇加了进去,给了他和白玉致更好的结局。

虽然我的编辑嫌这段剧情没有意义,揪着我要我删掉。

也罢,我把这段故事单独摘了出来,留在了我不出版的随笔文件夹里。

那是我的故事,就由我一个人深藏在记忆里好了。

完稿之后,我百无聊赖宅了好一阵子。

我实在忘不了那个让人心动爆表的帅大叔。

原来遇到了对的人,所有的审美标准都只会变成他的样子。

大学室友兼闺蜜看我好久没发搞笑动态,问我还活着没有。

我说托她的福,人还在世。

「那你没事干了就来参加我们组织的大学聚会呗,你的薛男神也来的哦!」

「不好意思,我的男神里姓薛的只有一个大叔,他薛齐已经排不上号了。」

虽然这么说,我还是赴宴了。

因为我想再看看那副相似的眉眼。

据说饭店是薛齐爸爸的朋友开的,我们用最低的价格占到了最豪华的包厢,就是他爸的顺水人情。

我们的聚会到尾声时,薛齐爸爸出现了,他来帮我们结账。

我怎么能不知道是他,他和薛镇麟长得一模一样。

我激动地扒拉闺蜜,「快看,我相公!」

原来他穿西装也这么好看。一裁一剪完全贴合好身材,一看就是价格不菲的高定。

怪不得薛齐大学的时候动不动请全班吃饭,背后靠着这么高富帅的爹,当然出手阔绰了。

可那不是你薛齐的排场,是你爸的啊。

饭店老板也出现了,亲切地叫他「镇麟兄」。

我很难不信这个邪,跟着付款的薛镇麟追了出去。

他打开微信扫收款码,我把我早打开的微信二维码放在了下边。

「叔叔,听说你单身?」

薛镇麟微微蹙眉,迟疑着点了点头。

「那和我认识认识吧,镇麟兄?」

嗯,这下辈分对了。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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