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女朋友的尸体躺在我床上。
她的头夸张地歪着,嘴角还有一丝没有干透的血迹。
不再起伏的胸口上放着张纸条,上面写着「呦,你回来啦」。
「不是说好了我睡小床吗?」我有些报怨地把她的头摆正,「我昨天才换的床单,你闻闻你身上这味。」
尸体自然不会闻到它身上的尸臭,更不会回应我。
我点燃了三炷香,放在她的灵位前:「自己起来,我一会儿还要做饭。」
尸体,现在应该说是我女朋友,缓缓坐起身,擦了擦嘴角的血,嗔怪道:「你你你!你怎么才回来啊!!」
「大姐,要加班的嘛。」我往身上套围裙,「来帮我打个结。」
她不情愿地走过来,抓起围裙带子狠狠地勒了我一下:「你刚才又说我臭。」
我没忍住笑,转过身捏了捏她的脸:「我以为没点香的时候你听不见呢,你闻闻自己像不像一条小臭鱼。」
她噘起嘴,朝我小腿轻轻踢了一脚。
2
我女朋友的尸体坐在餐桌对面。
我坐在这头吃泡面,她在那头,面前点着三炷香。
她突然问:「家里还有几炷香?」
我吃着面含糊不清地回答她:「我不道啊,还挺多呢吧。」
她沉默了会儿,起身坐到我旁边。
「怎么了?」我抬头问她。
「我教你那些菜,你一道都没学会?」她脸色有些不悦。
「我懒啊。」我搅动着碗里的面条敷衍道。
「你总是这样,什么时候才能学会照顾自己呢?」如果她还活着的话,此时脸蛋应该涨得通红吧。
「你在没在听?」她提高了音量。
「学会了也只有我一个人吃。」我继续埋头吃面。
她没再说话,起身掐灭了香。
3
我女朋友的尸体窝在沙发里。
我扭头看了看她灵位前的香炉,香还剩一点没燃尽。
「吃饱喝足,去睡觉。」我抱起她冰冷的身子。
怀里的尸体忽然狡黠地一笑,把手伸到我鼻子前:「闻闻?」
我闻了闻,是一股浓烈的香水味,伴随着尸臭。
「不臭了吧?」她搂着我的脖子开心地笑。
我把她放在大床上,轻轻摆正她的头:「仙女怎么会臭呢。」
她白了我一眼,气鼓鼓地说:「那你吃个饭都躲仙女远远的。」
我心说你吃的是香火,我吃的是泡面,那能一起吃嘛。
关了灯我正准备回小房间,她拉住我的衣袖,小声问说:「今晚陪我一起睡好吗?」
黑暗中我看不清她的眼睛,但能感到她期待的目光。
我在她身旁躺下,习惯地抓住了她的手。
「那之后咱俩就没一起睡过吧?」她好像很愉快,像从前那样用指甲挠我的手心。
「我不跟小臭鱼一起睡。」我说。
她抽出手打了我一下,过了会儿又说:「要不是这香,我真的再也见不到你了。」
「是啊。」
「白天你老板打电话过来找你,说你好久没上班了。」
「……嗯。」
「你在找杀我的人吗?」
我没有回答,加重鼻息装作睡着了。
「你别找他了,陪我过好剩下的日子好吗?」她的声音越来越小,却还是能听清她微微的哭腔,「我只想你以后能照顾好自己。」
怎么可能继续安然度日?我翻身面朝窗户,暗自叹了一声,今晚似乎也没有月光。
「哎哎!」她突然用力推了推我,「快醒醒!」
「怎么了?」我猛地坐起身,在黑暗中摸索她的手。
她搂住我的胳膊说:「我想起来了,你一直叫我臭鱼,以后我要叫你烂虾!」
我和她都笑了,脸上却全是泪。
4
我女朋友的尸体躲在厨房里哭。
我在她肩上披了件衣服,调侃她道:「猛鬼故事里有这一出吗?」
小臭鱼眼睛血红,配上她披散的头发……确实蛮像贞子的。
她抹了抹眼泪:「把你吵醒了。」
我递给她一盒面巾纸,把她的碎发撩到耳朵后边:「我还以为有人偷吃面条,哪来的小猫躲这吸鼻子?」
小臭鱼锤了我一下,气道:「就不怕我尸变咬你!」
我看着她脖子上的勒痕说:「这世道人比鬼可怕。」
小臭鱼被我盯得有些不自在,她拉了拉肩上的衣服遮住脖子:「我不是让你别想这事了吗,交给警察吧。」
我说:「我会比警察更快找到他。」
小臭鱼瞪大了眼睛:「你想干什么?」
我冷笑道:「干什么?你说我想干什么?我恨不得生吃他的肉。」
小臭鱼急道:「你想什么呢?他已经毁了我,不能再把你搭进去!」
我抽出一张纸巾擤鼻子,没有接话。
他已经毁了我们两个,我们彼此都心知肚明。
小臭鱼见我不说话突然笑了:「你现在的样子倒比我更像鬼。」
这一次我却笑不出来。
5
我女朋友的尸体躺在向日葵田里。
周围的花和她相比都黯淡无光,仿佛所有阳光只洒在了她身上。
我想起第一次见到她的那天,也是这样一个傍晚。
我摘掉她盖在脸上的帽子,扣在自己头上:「还记得咱俩认识那天吗?」
她抬起胳膊遮住眼睛,有些不高兴地反问:「就你吵我睡觉然后被我打一顿那天?」
我坐起身,把帽子扣回到她脸上,由衷地感叹:「那时候真好。」
她转过头去:「好个屁,你跑得比狗都快。我差点没追上你。」
我嘿嘿一笑:「那是我故意等你的,我看你绊了一下。」
她也嘿嘿一笑:「我装的呀。」
我愣了一下,真是个狡猾的女人。
她伸了个懒腰,自顾自说着:「我原本还有好多好多计划,还有好多好多套路,想等以后慢慢和你……只可惜。」
她没再往下说。
是啊,只可惜。
只可惜我们没有以后了。
夕阳裹挟着最后一丝温暖沉没在天边。
「回去吧。」
「嗯,回家吧。」
6
我女朋友的尸体坐在我的副驾驶上。
小臭鱼戴着一顶小黄帽,她有些不安地问:「我要躲后备箱吗?」
我哭笑不得:「好好坐这儿吧,你躲后备箱人还以为我走私咸鱼。」
小臭鱼说:「你是不是每段都要我打你一下?」
她不停往车窗外张望,又小声问道:「我还是躲后备箱比较好吧,万一有人查呢?」
我瞥了眼她身上的安全带,反问她:「你算算你躺后备箱我会判几年?」
她笑嘻嘻地答道:「数罪并罚,我直接在下面等你好了。」
我说:「戴好帽子,前面查酒驾。」
我摇下车窗,交警呛得退后了几步:「嚯哦,师傅你这车味道够劲儿啊。」
我笑笑,问:「要吹气吗?」
交警眯着眼睛朝车里看了看:「不用。什么味啊,把姑娘脸都熏白了。」
我说:「这不我皮肤病犯了嘛,浑身都咸鱼味,我妹陪我去趟医院。」
交警挥挥手:「眼睛睁不开了,快走快走。」
刚摇上车窗,黑着脸的小臭鱼用尽力气拧我的大腿。
「我真的不高兴了。」小臭鱼说。
「为啥啊!」我疼得龇牙咧嘴,「我没说你有味道啊,刚才人还夸你脸白,咋转眼就黑呢。」
「我晓得我有味道,我怎么样我自己心里有数。」小臭鱼低头拨弄着身上的安全带,「就是我越来越舍不得你。」
「先回家吧。」我发动引擎。
一路上我和她都没再说话。
7
我女朋友的尸体在浴缸里泡冰水澡。
门铃响了,我提着一根棒球棍透过猫眼向外看。
是两个穿着高领黑风衣的男生,高一点那位背了个吉他箱子。
怎么个意思?晓组织?我寻思也没到万圣节啊。
「两位,这儿不是木叶村。」我隔着门喊道,「我家已经足够痛苦了。」①
「开一哈门,派出所送温暖。」门外说道。
送温暖?我捏紧了棒球棍,朝门上 duang duang 敲了两下:「两位,找错门了吧,现在走还来的及。」
门外像是被吓了一跳,转而响起了像是念咒般的低吟。
我有些不耐烦,又使劲锤了两下门:「等老子出去就来不及了哦!」
突然一只头从门后面穿了出来,就这么凭空浮在紧闭着的门上。
我大脑来不及处理这突如其来的惊喜,正在重启时,那只头抢先说话了:
「老师,门是自个家勒,你个人……」
话没说完,我大脑成功开机。
我嗷嗷叫着给那头一棍子,那头应声落地。
小臭鱼裹着浴巾光脚跑出浴室:「你吵什么呢……吔!地上怎么有个头?」
我说:「你先穿好衣服咱再开始下一段。」
8
我女朋友的尸体在厨房沏茶。
「这么说,您二位是阴间派出所的?」我赔着笑跟那位头上肿了个包的男生搭话。
肿头小哥万分痛苦地捂着脑门:「你嘞是妨碍公务!」
我尴尬道:「那我也不知道您二位是干吗的啊。」
肿头小哥瞪大了眼睛:「老子桑来就嗦老子送温暖送温暖,让你开个门斗在勒批跨卵垮批跨卵垮的紧到念!」
我尴尬到无言以对,当然也因为我听不来重庆话。
背着吉他盒的小哥问:「你家里哪来的棒棒?」
我挠了挠头说:「作为一个在知乎上吹牛皮的,家里有棒球棍也合情合理吧。」
「胡闹。」吉他小哥把一叠档案拍在茶几上,「你女朋友未按时来我所报道,有人举报你用不正当手段让她还魂了。」
我心头一紧,大概能猜出是哪些家伙举报我。我想了想反问那个小哥说:「在家烧香怎么不正当了?」
「你瞅瞅她现在这样子!」吉他小哥指着厨房大声喝道,「整啥呢啊,人鬼情未了啊!」
我说:「麻烦你小声点,这是在我家,她还是我的人。」
吉他小哥冷哼一声:「甭跟我整这没用的,限她三日之内到我所报道。」
不等我说话,小臭鱼把茶端给了那两位小哥:「不好意思啊,我家这位有些愣头愣脑的,还未请教二位警官尊姓大名?」
肿头小哥轻轻吹了吹茶,回答说:「我似牛头 19090,勒锅似马面 10032。」
小臭鱼把我往沙发边上挤了挤,顺势坐了下来。她翻了翻档案,轻声问道:「牛警官和马警官,假如说我晚去几天报道会有什么问题吗?」
「不是晚不晚的问题,关键这几天人间的刑警队一直在追问我们你尸首哪里去了!」马面 10032 一脸幽怨,他放下茶杯抱怨道,「你说说被害人遗体搁警局躺了三天,躺着躺着一声不吭自己跑掉了,这像话吗?像话吗??」
我和小臭鱼尴尬地对视一眼,马面 10032 接着说道:「还有镇子里王瞎子李和尚孙道士,几位有点本事的大佬最近都烧纸下来投诉,说你男朋友缠了他们好几天求返魂香……我麻烦你们别捣乱了好吗,那返魂香烧的是点香人的阳寿,这能乱点吗?到后面生死簿上账目又算不清了,麻烦的还是我们……」
我插嘴道:「人魂斗罗都能借命呢。」
小臭鱼没有回头看我,她轻斥道:「你闭嘴。」
9
我女朋友的尸体送走了牛头马面。
小臭鱼望着自己的灵位发呆。
「烂虾,烂虾。」她轻声唤我。
「我在。」我应道。
小臭鱼拾起灵位前她以前用的一只口红,小心地闻了闻,又放了回去。她环顾家里一周,轻声问我说:「那件事过去多久了?」
「五天。」我答道。
「才五天啊。」她愣神道,「你长了好几根白头发。」
我没有接话,只瘫坐在沙发里。
这五天,的确比五年更难熬。
「不觉得浪费吗?」她在我身旁坐下,把头埋进我怀里,「两个人耗着一个人的命。」
「原本就是留给你的时间。」我托起她的一缕头发,由它从我指缝间滑落,「没什么浪不浪费的。」
「你明明总是在忙。」她抓紧我的衣领,低声抽噎着,「忙到那天晚上都没来接我。」
我知道她说的是她死的那晚。
「是啊,我的报应很快就会找上门了。」我努力使自己语气平静,「他们要把你带走了。」
说来也可笑,我一直觉得我再努力一点,挣得再多一点,就能给她一个未来。
我自以为我在朝着我们俩的未来大步前进,甚至还为此沾沾自喜,却把早把她丢在了哪个角落。
我不敢想象她那晚所经历的绝望。把她忘在崖边的,正是她的爱人,她的爱人急功而愚蠢。
她应该是恨我的吧,我想。
「你还发什么呆?」小臭鱼却抬头笑嘻嘻地看着我,虽然她眼眸里还噙着泪花,「咱们跑路吧!」
10
我女朋友的尸体紧张地抓着我的胳膊。
「咱俩这是去哪儿?你不是送我去火葬场吧?」小臭鱼紧张兮兮地观察着人来人往的大街,「太真实了你,火烤女朋友!」
「拉倒吧,事到如今只有烧烤店能收你了。」我赶走她风衣上闻着味道来的小虫子,确定没有尸臭后拉着她往前走。
可能这个天气穿风衣确实有点早,大街上穿着短袖的人都用看傻瓜的眼神看我俩。
「我拜托你!」小臭鱼掐了我一下,「下次伪装能不能不要这么反季节?」
我说合着只有牛先生和马先生可以穿风衣是吧。
「人家那是 cos 火影忍者,咱俩好像不法分子……诶,你走慢点!」小臭鱼推了推墨镜,努力赶上我的脚步。
我想了想,觉得还是吃了设定的亏,她要设定成什么风流小道姑可能也没这么多事。要不人牛头马面穿黑风衣怎么没被人围观?
我又想了想,可能这俩也不上街吧……
「要不咱下次一人一条黑围裙,cos 菜场卖鱼的吧。」我放慢了脚步,重新牵紧她的手,「也不用遮遮掩掩的。」
她想都没想就应道:「好啊!」可能还挺像她会想出来的主意。
咸鱼情侣吗?……画面真的太美,我擦了擦脑门上的汗。
「到了。」我在一处凉亭前停下脚步,「在这儿等我。」
小臭鱼四下看了看,问我说:「就在这儿把我抛尸有点草率吧?」
我没理她,径直走到在凉亭下棋的三个老头跟前:「大爷们,吃了没呀?」
三个大爷闻言吓得一激灵,急忙四下找着什么:「快……快!他又来了,打火机呢?老李头打火机呢?」
李和尚颤抖着双手捡起打火机:「烧!……快烧信下去!老王……」
我微笑着抢先夺过打火机,顺手摘掉李和尚嘴里的烟:「怕什么呀,我又不是啥坏人儿……烟少恰两根。」
「你还来弄啥?」王瞎子往口袋里塞刚掏出来的投诉信,板着脸问道,「咱可有言在先,你焚烬十年只够换她还魂一天,点着了后悔也来不及。」
11
我女朋友的尸体蹲在一旁逗野猫。
「没有没有,没反悔。」我找了张石凳一屁股坐下,「很合算的交换。」
「那你来干什么?」李和尚狐疑道,「看你小子这模样没少点那香吧,别回头把自己搭进去。」
「我心里有数……不说这个。」我点燃那支烟,深深吸了一口,「上次托您几位打听的事如何了?」
三个大爷面面相觑:「啥事啊?」
我被烟呛得咳了几声:「忘了?是不是嫌下棋没人给你们指指点点?」②
大爷们一阵哆嗦,忙把棋盘收起。王瞎子一拍大腿,大声说道:「嗐!你说找小姑娘那事啊!」
小臭鱼耳朵尖,她抬头问道:「烂虾,叫我吗?」
我忙拿掉嘴里的烟,摆摆手说:「没事,我跟大爷谈心呢。」
小臭鱼哦一声继续和猫玩。
「不是,你凭什么认定是连环杀人案?」王瞎子摘掉他装瞎用的墨镜,压低声音问我,「咋还把你家小丫头带外面来了。」
「我猜的。」我轻轻捏碎手里的烟,「胆子这么肥,不可能只犯一次吧,所以想请你们找找有没有同样被掐死的女孩。」
「那么多女鬼上哪儿给你找去。」王瞎子摇摇头,哈了口气用衣角擦他的墨镜,「随随便便就能破案,老子早他妈当局长了。」
「行吧,你们继续下棋,我给你们指点指点。」我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烟灰,眼神瞄向棋盘,「嗨呀,你看这步跳马……」
「且慢!」李和尚忙护住棋盘说,「依我看可以试一试,老夫这就助你!」
「千万别勉强哦。」我又坐了回去。
李和尚掏出一块龟甲,坚定道:「一点也不勉强,此乃正义之言。」
李和尚对着那个王八壳子又唱又念搞了半天,我也没见王八壳子为他转身。
我有些不麻烦,在一旁不吭气的孙道士笑了一下,让我先回去。
「放心吧,一切皆有定数。」
算了半天就一个定数?拉倒吧,我估摸着是算不出来了。
番外
那时的我极度害怕并且怨恨着生活。
我缩在教室的角落里,沉默寡言,躲避一切社交活动。
我晚上会整夜整夜地失眠,白天也会犯头疼。
可能是病了吧?
那时我每天唯一轻松的时光,就是躲在器材室后面抽烟的时候。
通往器材室后面的铁门是挂着锁的,但我学会了用易拉罐开锁。
我觉得自己可能是个神经病,因为没人像我这么奇怪。
那时的我虽然还小,但却写好了一份遗书,想把存的两百块钱给父母,让他们买只小狗继续养。
还想把眼角膜捐给别人,告诉他们虽然眼角膜的前主人从未身处光明,但他们也许能看到。
不光中二,还很蠢,那时的我一无所有。
放大假的前一天,学校组织了一次演出。
演出刚开始我就溜了出来,准备躲到老地方抽烟。
但很快我发现了一个致命的问题:我没带打火机。
我愣了许久,觉得钻桌子腿取火有点费手,只好收起烟悻悻而归。
回到教室时,教室里只有一个女孩子趴桌上睡觉。
我摸出一把笤帚,打算提前做完值日早点回去,这样在回家路上还能买个打火机。
「就你小子吵我睡觉?」那女孩不知什么时候醒了,额头上还有枕胳膊睡留下的红印子,「是不是想挨打?」
我有些懵逼,窗外人家载歌载舞手舞足蹈这么久你都能睡着,我拿把笤帚你就醒了?是不是碰瓷?
女孩伸了个懒腰说:「我起床气还没消,给你三秒时间跑。」
她见我还愣在原地,把屁股底下的椅子翻了出来。
她也是个神经病吧!
我扔掉笤帚就想往外跑,她却没追上来。一回头,只见她起身跌跌撞撞地像是要摔倒。
我忙去扶住她,女孩趁机锤了我一下。
「瞧你慌那样。」女孩露出了得逞的笑容,「杀猪啊?」
我说你拿椅子打我,我不跑我是猪吗。
话说出口又觉得不对,为什么非要跟猪过不去?
「谁拿椅子打你了。」女孩朝我翻了个白眼,「我看你值日就把椅子翻桌上啊……你咋又偷跑出来抽烟?」
我使劲摇头,什么烟,烟是什么东西?我不知道。
「今天没抽烟?」女孩有些难以相信的样子,她闭上眼闻了闻,「还真没有,那你今天是忘带烟还是忘带打火机了?」
我心说你缉毒犬吧,这都能闻出来?
「你每次抽烟回来表情和平时不一样。」女孩见我懵逼的样子又笑了,「抽完烟你不会这么苦大仇深。」
奇怪,器材室平时很少有人经过,应该不会有谁知道我在那儿做什么。
「你怎么知道?」我没忍住问她。
女孩没回答,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你听,是风动。」
我反应过来,她在说外面的演出。
风刚好捎进来一阵歌声:
「……你在我身畔,听竹林正摇乱,
侵如野火纷燃,震如千军雷声绽,
我在你此岸,立风雨安如山,
不动于心,见你如是才无憾……」
一曲终了,女孩从我口袋里抽走了那包烟,说:
「白决明,烟少抽两根。」
12
我女朋友的尸体又打算带我跑路。
「昨天不是刚跑了一次吗?」我原先以为是她的玩笑话,没想到真的要付诸实践了,「咱还能跑去哪儿?」
小臭鱼对着镜子一件件试衣服,她想了想回答道:「问得好。咱最后再去看场电影,看完再去一次向日葵花田……回家你我二人从长计议逃往何方。爱虾你意下如何啊?」
「回禀主公,你这前置任务也太长了。」我打了个哈欠,又躺了回去,「哪还有亡命天涯的气氛。」
「那我现在烧张举报信下去。」小臭鱼没好气道,「就说咱俩准备跑了,请牛先生和马先生尽快上来捉拿咱俩……现在有气氛没?」
我忙摆摆手,逃去厨房做饭。
其实也不能称为做饭,因为她死后厨房里就只剩下泡面。
小臭鱼之前让我去买些菜放家里,说放家里有烟火味,有烟火味我就会想自己做饭。
不过我没去买,对我来说好好做饭是一天,混过去也是一天③。
她虽然生气,但也不愿意再下厨,她觉得我吃死人做的饭不吉利。
我看着厨房里的锅碗瓢盆,忽然想起在这之前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她每天都在家等我一起吃饭。
一桌菜凉了热,放凉了又热,只是为了等我一起吃。
她会笑着让我吃慢点,然后偷偷往我碗里夹我不爱吃的鱼。被我发现了她总装作不知情:吔!炒青菜里咋会有块鱼肚皮?
假如我不愿意吃的话,她还会把脸一板,装模作样道:「咋又不吃鱼?不知道这是爸爸辛苦做的?」
水咕咚咕咚烧开了,我回过神来,往锅里下面饼。
以前怎么没发现和她好好吃顿饭这么奢侈?我望着翻滚的面条发呆。
13
我女朋友的尸体拉着我的手走在花田里。
「一会儿看哪场电影?」我问她。
「不去了。」小臭鱼踢开一块小石子,拉着我慢慢走在田间,「我去了别人还怎么看。」
「不说最后一次了吗。」我扶住她被风吹歪的小黄帽,「放纵一下也没关系。」
小臭鱼停下脚步,她轻轻叹了口气说:「正因为是最后一次,才更不能打扰别人。」
我无言,就算在她身上发生了天大的事,她也仍旧是那个她。
「兜兜转转又回这片田了。」我咳了几声,打算转移话题,「你好像很喜欢这里。」
「咱俩第一次翘课就来的这儿。」小臭鱼手拂过盛开的向日葵,她朝我笑道,「你忘了?」
我说怎么会忘,后来两篇八千字检讨都我写的。
她笑得眯起眼睛,忍不住抽出手拍了我一下:「你那都写的什么呀,跟忏悔录似的,把主任都看傻了。」
我撇撇嘴,他老人家还知道看检讨啊?他甚至都没发觉那两篇是同一个人写的。
「我那时候相信,咱俩会一直这样走下去……诶,有只猫!」她话没说完,又惊喜地去追小猫。
「那时的我也相信。」我看着她的背影默默念道。
14
我女朋友的尸体蹲在河边耍赖。
「你就不能依我一次嘛!你这人真是!」仍凭我怎么拽小臭鱼都不肯起来,「我陪你走这么远,又热又渴,想喝瓶甜牛奶怎么了?」
「回去给你买不行吗……」我手被她攥得都是汗,只好俯下身小声哄她,「家里香可快烧完了啊,一会真成抛尸现场了。」
「不管!我现在就要喝甜牛奶!」小臭鱼丢开我的手,看样子已经下定决心要和我赖到底。
没别的办法,只能让她在原地等我,我快步走向最近的小卖部。
我有些奇怪,这妮子平时挺通情达理的啊,今天跟谁学的这出。
再次回到河边时,发现小臭鱼一点点朝河里扔着什么东西。
这么好兴致搁这儿喂鱼呢?我悄悄翻了个白眼。
「喝完咱得赶紧回去,家里……」我正要把牛奶递给她,却发现哪里不对劲,「你往河里丢什么?」
「返魂香。」小臭鱼语气平静,脸上全无刚才撒娇的样子,「你站那儿别动。」
「怎么了你这是?」我心里一颤,放下牛奶慢慢走向她,「扔就扔了,你先把手给我,这河挺深的。」
「烂虾,你犯了个错误……」小臭鱼吸了吸鼻子,把香盒剩下的返魂香仔细掰碎了扔进河里,「不过没关系,我来帮你。」
「我犯的错可多了,你指哪个?」我说。
「你打算就这样和我过下去吗?」小臭鱼回过头问我,「就这样十年?二十年?一直到我只剩一堆白骨?」
没等我回答,她又转过身去。
「我已经死啦。」小臭鱼深吸了一口气,顿了顿又说,「哪怕我之前蒙受过再大的委屈,你都不该让我回来……」
先前的那只小猫不知从哪里钻出来,它悄悄蹭了蹭我的腿,又跳入草丛里不见踪影。
「假如我心里有愧呢?」我拎起牛奶,站到她身旁。
「我们的故事应该写个结尾了。」小臭鱼紧紧拉住我的手,「和我好好道个别吧。」
「请你原谅我。」
15
我女朋友的尸体在车上惊醒了。
「我睡了多久?」小臭鱼坐直身子,重新拉了拉偏掉的安全带。
「二十多分钟吧。」我打开音响,跳到她喜欢的歌,「做噩梦了?」
「死人怎么会做梦呢。」她自嘲道,「能再见到你就是一场梦。」
「那你这梦还挺噩,是谁昨天哭着喊着要道别来着。」我忍不住想逗逗她。
小臭鱼惨白的脸上泛起一阵红晕,她伸出手想打我一下,但又见我在开车,手悬在空中打也不是收也不是。
「也只剩下最后一天了。」小臭鱼放下了想打我的手,从置物架取了一瓶甜牛奶,「谁能想到你虾某人还悄悄咪咪藏了三根。」
「其实不用扔掉。」我塞给她一根吸管,「我不点就是了。」
「我只能断了这念想。」小臭鱼低头喝了口牛奶,「免得我们彼此都念念不忘。」
「好喝吗?」我问她。
小臭鱼晃了晃手里的牛奶瓶子:「以前怕胖不敢喝,现在我再也不会胖了……又觉得它没味道。」
「不喜欢给我喝吧。」我接过那瓶牛奶。
「烂虾。」小臭鱼突然说道,「其实我刚才做梦了。」
「梦到啥了?」我问。
「我梦到你找不到家了。」小臭鱼看着窗外飞逝的风景说,「梦到你被风吹成了灰。」
我不由得握紧了方向盘,随即又笑道:「瞎说啥呢,暗示灭霸他老人家卷土重来?……等你走后啊……我重新装修一下家里,再找个新的女朋友结婚,小日子不知道有多美……」
「只要你好好往下过,不管和谁我都乐意。」小臭鱼认真道。
「确实没味道。」我喝完那瓶甜到发苦的牛奶。
「没骗你吧。」
「嗯。」
16
我女朋友的尸体对着一张报纸发呆。
「谁先洗?」我满屋子找空调的遥控器,「你先洗的话我去帮你倒冰块。」
小臭鱼没理我,仍旧对着报纸愣神。
我觉着有些不对劲,这妮子对着张报纸看了快半小时了,难不成我俩的通缉令登报了?
「咋回事啊小老妹?」我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提前去世了?」
「我还在世呢。」小臭鱼抓住我的衣角,她指着报纸对我说道,「你快看这条启事。」
低头一看,是一条带照片的寻人启事:苏觉浅,女,21 岁,于 XX 日在 XX 巷失踪。
我心说这写文的人够懒的啊,地名都懒的编吗,还叉叉巷。
「她怎么了?」我问。
「这是今天的报纸,却还刊登六天前的寻人启事。」小臭鱼从笔筒里取了一支笔,在失踪日期上圈了几下。
我有点懵,六天前的启事咋了?这家人很有钱呗?难不成报社是他家开的?
「蠢虾呦。」小臭鱼拿笔敲了敲我的脑门,「说明这个女孩整整失踪了六天。」
「那还上哪儿找去。」我反应过来,心头陡然一跳,「你是说她也被……」
「失踪日期只和我差了两天,地点也离得不远。」小臭鱼的手指慢慢扫过那则启事,「很可能和我一样。」
这个女孩,也回不了家了。
窗外乌云密布,应该会有场大雨。
「终于等到她了。」我关上了窗户。
17
我女朋友的尸体被我绑在一把办公椅上。
「醒醒。」我拍拍她的肩膀,「苏女士是吧?」
她的眼睛眯着,看上去还似醒非醒的样子,嘴里不停地嘟囔着什么。
「快醒醒!」我只好用力摇了摇她,「苏觉浅!下班了!放学了!」
但她仍旧迷迷糊糊的样子,醒不过来。
我大喊了一声:「吃饭了!」
「来啦!吃!」她的眼神瞬间就明亮了,急切地想站起身,却发现自己被绑了起来,「吃什莫……这哪啊?!我咋又被抓到了嘛!」
我在她面前坐下,清了清嗓子说:「苏觉浅是吧?这里是我家,是我把你请来的。」
「是我……老哥你哪位啊?」她瞪大了眼睛,「这是人间?」
「是人间。」我朝桌上插着一小截香的简易灵位努努嘴,照片还是从报纸上剪下来的,「准确地说是让你附身在我女朋友身上。」
小臭鱼,哦不,现在应该是苏觉浅,她也学我朝她自己身上努了努嘴:「你管这叫把我『请』过来?」
「我们商量了下,怕你重返人间太激动跑了。」我有些抱歉地笑笑,「打的蝴蝶结,你左手往下一拉就能解开。」
苏觉浅解开绳子,瞥了我一眼,问:「胸口……胸垫是怎么回事?」
「她知道你要附身,自己硬要垫的。」
苏觉浅噗嗤一下笑出了声:「她还挺有意思。」
我说那可不,她还特地补了个妆呢。
「抓紧问吧,看你那香也烧不了多久。」苏觉浅翘起腿,眼神望向了窗外。
我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这个女人从醒过来到现在的表现都太过镇定,丝毫不像是被虐杀的冤魂。
相反,她甚至知道她能还魂是因为桌上的返魂香,难不成是招来了什么奇怪的女鬼?
「您到底是不是苏觉浅?」我不自觉用了敬语。
她嗯了一声。
我斟酌了一会儿措辞,又问道:「那您是如何……去世的呢?」
苏觉浅对着窗户摸了摸脖子,轻轻叹了口气。
「原来为这事啊。」苏觉浅淡然道,「告诉你也可以,我们做个交换吧。」
「换什么?」我问。
「我告诉你谁杀了你的小女朋友,你告诉我这香哪来的。」苏觉浅道。
我说是王瞎子他们给的啊,还送了打火机。
苏觉浅摇摇头:「不是王家的,他们之中可有一个姓孙的臭道士?」
我一拍脑袋,确实臭棋三绝中有个孙道士,棋倒是真挺臭的。不过孙大爷全文连个屁都没放,估计写文的都忘快了他了,你倒是知道他?
「是有个道士,叫……孙浩什么来的。」我努力想回忆起那个名字,却见苏觉浅眼睛有些红。
「孙灏洋,是他。」苏觉浅吸了吸鼻子,她有些哽咽地喃喃道,「他是叫孙灏洋。」
哦,认识你还问,你是不是闲的?
苏觉浅瘫坐在那把办公椅里,她眼神空洞,自言自语道:「对不起啊,我们还是错过了……」
我急了,我不管你们老夫少妻什么的,说好的交换情报呢?我忙催她:「大姐!您倒是快说啊,是谁做的?」
苏觉浅闭上双眼,过了半晌才缓缓说道:
「叉叉巷,巷尾,独栋。」
18
「问到了没?」小臭鱼取出胸垫,她扭头问我,「她有没有说我胸小。」
我亲了一下她的额头,将她冰冷的身子搂在怀里:「没有,她只说羡慕我家的搓衣板。」
小臭鱼这次没打人,她紧紧地抱着我。
「咱们现在干吗?」她问。
「陪你到最后。」我拍了拍她的背,「陪你等这个故事的结尾。」
她灵位前还剩快燃尽的三炷香,我们的五天就这样过去了。
「烂虾,以后自己做饭的时候要记得把肉焯水,把蔬菜洗干净。」小臭鱼突然说道,「做饭是件愉快的事情,可不能偷懒。」
「好。」我应道。
「放调料之前自己要先想一下,要想好放调料的目的。」小臭鱼自顾自念叨着,「是为了提鲜呢,还是为了提味,心里要有数。我给你写了页菜谱,就在你枕头底下……」
「没事,等我找个新女朋友,让她做饭就是了。」我想开个玩笑缓解气氛。
小臭鱼却没再说下去。
她双眼紧闭,再无生气。
香燃尽了。
19
她回去了。
小臭鱼走之前听到我说的最后一句话,是我要找个新的女朋友。
她刚走,窗外就下起了大雨。
我抱她到床上,把家里收拾了一遍。
我找到了她写的那张菜谱,写的都是我爱吃的菜,但也有一道是红烧鱼的做法。
菜谱的末尾她写道:
「我本不愿再回这人世,
但那人是你,我就想多留几日。
多吃鱼,少抽些烟。
——你的小臭鱼」
我长叹一了口气。
真好,再不用担心她会离开我了。
20
巷尾,独栋,门外。
开门的是个戴着眼镜的男人,他慵懒地倚在门框上。
「所以呢?」他笑道,「你听女鬼说这里有杀人犯?快请回吧,一会赶不上精神病院的 73 路车了。」
我也笑了:「没有的话,那我报警让警察来搜搜也没关系吧?」
眼镜男有些警惕地扶住门:「你***的,你凭什么觉得老子是杀人犯?」
我说我没觉得你是杀人犯啊,你也别骂了,骂出来也都是星星星。
眼镜男急了,他骂道:「老子就骂,你***的,凭什么搜老子?」
「因为我和死人住过啊,你家里这么浓的尸臭搜一下不过分吧。」我虽然嘴上这么说,但是心里暗恨这憨批三流作者非要把尸臭设定成咸鱼味,别人家里就不许吃咸鱼吗?
这股味道我太熟悉了,如果他家里的臭味真的是咸鱼,那对方此时应该吼一句「辣你去找物管啊」,然后不再理会我才是。
不过看样子他家里的臭味确实不是咸鱼,眼镜男有些绷不住,他打开门低声求道:「小兄弟!别叫警察,进屋说话,多少钱都好说。」
「好说好说。」我笑着进屋,悄悄从腰间拔出一把匕首,「现在只剩下我们男人间的问题了。」
一回头,却看到眼镜男也手里提着把菜刀,我和他都吓了一跳。
「***的,你拿刀干*啊!」
「我寻仇啊,你呢?」
「我灭口啊,**!」
「这么巧,那可以开始了。」我反手持住匕首,想了想还是问道,「开始之前还是确认下,你见过一个平胸的女孩没?」
「哪个?你说的是院子里那个?还是埋郊外的那个?」他摘下眼镜,小声嘟囔道,「我不记得有哪个胸小……哦,你说车站那个啊!小姑娘大半夜还在那儿等人,我顺手就给收拾了。」
「是不是鼻子尖尖的,最后是勒死的。」我问。
「对对对!那姑娘还挣扎挺长时间,可惜刚弄死就来车了,不然还能享用这顿夜宵。」男人有些兴奋地描述着。他意识到了什么,问我说:「原来小兄弟你是为那姑娘来的啊?你说你真是……你让我怎么好意思杀一对呢?」
「早说啊。」我松了一口气,「痛痛快快的多好,你说是不是?」
说罢我欺身上前,朝他刺去。
21
恍惚中我仿佛越飘越高。
我就这么死了?
「没死,还吊着一口气呢……你这只蠢虾。」有人从身后抱住我,是熟悉的声音,「你到最后都没听我的话。」
「是你。」
「嗯!」
「怎么没回去?」我问她。
「有个道士爷爷把我招了过去,他说咱俩还有一世姻缘。」
「得了。」我失笑道,「我这辈子可打算活到一百岁呢啊,你打算跟我老夫少妻吗?」
「少妻就少妻,便宜你这只老虾吧……老老实实等我二十年呀,别去找什么新的小女朋友了。」
「嗯。」
「那下辈子见啦,虾先生。」
「下辈子见,鱼小姐。」
她放开了我,我觉得自己又在往下落。
我突然想起了什么,大声喊道:「等一下……徐鹿衔!等一下!」
「怎么了?」
「你恨我吗?」
小臭鱼跑到我面前,她搂住我的脖子,在我耳边说道:「我不会因为过错去否定一个人……何况是你呢。」
「……谢谢你。」
22
再醒来时,眼前是王瞎子满是胡茬的大脸。
「大爷……这是找我讨上次的算命钱来了?」我有些奇怪王瞎子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还真让你说对了,你李叔刚找到个苏什么的女鬼,她说你要去为民除害了,你李叔就约我来看看你的英姿。」王瞎子按住我的伤口,他埋怨道,「谁想到啊,啧啧……你咋才跟他过了几招就躺了,对得起知乎上追更的那些娃儿吗。」
原来是苏觉浅。
我只觉得越来越冷,但还是挤出一个微笑:「大爷,这是持刀搏杀啊,你以为闹着玩……他不是也躺了……」
王瞎子乐了,他说:「他那是被你咬下了一块皮肉,痛得站不起来了。你是狗吧你是,把杀人犯都咬傻了。」
我裂嘴笑了笑,我记得我是咬下了他的一块皮,还对着他笑着说:「原来畜生是这种味道啊。」
「可不把人吓傻了,哪有人械斗还咬人的。」李和尚往那个男人身上一圈圈地绑胶带,看这阵势像是要寄快递去警局?
「别给他跑喽。」我提醒他们。
「跑个锤贼跑跑跑!当老子丝的迈!」一个黑色的身影踹开大门,又骂骂咧咧地给了眼镜男一脚,「老子挝你个龟儿一 jio,一天批事卵事好球多!害连幻撒人!老子让你撒人!」
眼镜男被牛头 19090 踹倒在地,他阴狠道:「你**又是**的?信不信*******?」
牛头 19090 被气笑了:「哦呦!我好怕你哦!你晓得老子是哪锅嘛?」
「批话多!」随后进来的马面 10032 拦住了要和眼镜男吵起来的同事。他拎小鸡一样拎起眼镜男,拍了拍他身上的灰:「你还是别跟我同事较劲了哈,借你一张嘴都未必吵得赢他。」
「怎么,你们现在也开始管地上的人了?」王瞎子问他。
「地上的事我们当然管不着,我只不过上来见个同事,顺便帮你们解决个小问题。」马面 10032 把眼镜男往外一丢,扭头对我们笑道,「不然你们怎么讲得清某人家里的女尸,对吧?」
我叫住马面 10032:「马警官,看看我能不能挺过今天?」
马面 10032 扫了我一眼,他点燃一支烟,对我说道:「街角那家馄饨面不错,你抽空可以去尝尝。」
「不把我也带走?」我问。
马面 10032 吐出一个烟圈,又把烟塞我嘴里,他淡淡道:「你阳寿烧得太多,生死簿上属于『呆账』……所以地府不能收你。以后在人间小心什么风流小道士吧。」
他说了一大堆,我大概听明白了:这是劝我咬咬牙挺过去,不小心挂了就孤魂野鬼呗。
王瞎子还不忘腾出一只手夺掉我的烟,他气道:「早跟你龟儿讲别把自己搭进去!……不对啊,你跟那小丫头不是还有一世?就这么错过了?」
你气就气呗,按我伤口做啥子嘛!我疼得龇牙咧嘴,拍了拍王瞎子按在我伤口上的手:「香燃命抵,本就有背天理……哥你轻点,我一会给你按死了……」
王瞎子小心地看了眼我的伤口,他啧了一声,又问马面 10032 说:「娃嘞,你好不好通融一哈!你看他这都开始说胡话喊我哥……」
马面 10032 没说话,我朝王瞎子翻了个白眼,阎王都没要我死,你这就找关系给我插队?
「别为难警官了,地府不去查我家那位多出来的五天就不错了,怎么可能放我这个『活人』进轮回呢?生死簿上我可还有五十多年活头……跟她算是,缘分尽了……」我吐掉嘴里的血沫,对王瞎子说道,「这样也好,这就是我跟她最好的结果。」③
「你小子既然都知道!」王瞎子愣了许久,他沉声问我,「那为何你还要做到如此地步?」
大夏天我冷得直发抖,我惨笑一声,说:
「你不明白,我心里什么都没有了。」
23
我女朋友的尸体葬在郊区的陵园里。
守陵人养的狸花生了一窝小猫,他揪起一只在睡觉的猫崽:「这猫聪明得不像猫,真见了鬼了……就让它领你去吧。」
小猫崽朝我奶声奶气地叫了一声,窜进陵园深处,我拎着两瓶甜牛奶跟在后面。
小臭鱼在陵园的一条小河边,可能因为是新墓区,周围只有孤零零几座墓碑。
「我撒的谎好像有点多。」我摸了摸她的照片,「希望你别怪我。」
小猫冲我叫了几声,眼睛一直盯着牛奶看。
「猫不能喝这个。」我挠挠它的头,「回去吧,我认识路了。」
猫似乎很不满意,躲掉我的手溜走了,它藏在墓碑后面只探出个脑袋看我。
「小家伙没喝到牛奶,生气了。」我对着那座墓笑道,「像不像你上学那会儿?」
照片上的她依旧笑靥如花。
「下次再来看你吧。」
我抱了抱那座小小的墓,转身离去。
后记
男生抱了抱那座墓,转身离去。
那只小猫从墓碑后面跳出来,舔了舔爪子叫道:「喵~(瞅瞅你那小气样子,我连口牛奶都讨不到~)」
它抬头看了眼身后的墓碑,不满地嚷了句:「喵!(吔!我以前那么多自拍,你非要挑张最难看的!)」
「喵。(虾先生,这世间所有的相遇,都是久别重逢。)」
参考
①这个梗来自《火影忍者》晓组织中的佩恩,原话是佩恩穿着风衣进行违法活动时说的「从这里开始,让世界感受痛楚。」
②这个梗出自网络上的「你爷爷下棋必被指指点点」。反映了当代老年人不愿被观棋人舆论左右、厌恶别人在他们下棋时啰里吧嗦的思想感情。
③烂虾烧掉的这五十年,生死簿上是没记录的。也就是说,假如烂虾突然嗝屁的话,他是没办法投胎啊什么的,因为在生死簿上还有五十年的命,他还「活」着。
□ 浮生听风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