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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怀深沉目的

年后开春,天气渐暖的时候,西夷、南楚和周朝的使臣就要准备启程动身,行程最久是一个半月。

南楚的消息最为严密,探不出南楚君王会派谁来,这位君王人狠话不多,向来不掺和他国之事。

西夷大抵会是谈家那位新家主,谈祈亲自前来。

倒是周朝此次所遣,有些不合规矩,霖华公主得封后周帝钦点的,出使前日才上任的礼部尚书——王绎。

还命骠骑大将军廉蚩的儿子廉旭随行。

「这个王绎……想必能力要比我们想象中的出众,初入仕途就任尚书之职,担出使他国之任。」父亲小饮一口茶水。

能让廉蚩的儿子给他做护卫的人,定然不简单。

但是他周朝内政风雨飘摇,廉蚩会是王绎强劲的政敌,也不能说政敌这么严重,只能说王绎想施展什么,都很难行。

至少不会都如自己所愿。

有这次廉蚩妥协的时候,今后也会有王绎妥协的时候。

「听说廉旭并非廉蚩那样的将才,此次四国相聚,周朝使臣如同入虎狼之穴,更牵扯到家国子民,能凭一张嘴化解危机,也就能……稳住本国时局了。」

我说到后半句话试探地看父亲。

父亲笑笑:「不要当南楚人是傻子。」

说完,起身拂拂袖子,自若自得地离开。

我转头看他背影,哪里敢把南楚来的使臣当傻子?

时局预料不及,周朝也要卷在其中,南楚或会变得至关重要,我端起茶盏,慢啜一口茶。

满园春色,外面的春景必然更加好看,我和时溪去城郊踏春,时溪提到一句皇后娘娘已选定太子妃,太后娘娘寿辰后就是太子的婚事。

踏春回来,傍晚的烟霞落在湖亭,扈齐赫像在湖亭已坐了很久,看一叠誊抄的政务,当是圣上命礼部送给父亲的。

「你怎么坐在这里看这些?」我走过去,到他对案坐下来。

这些政务,按理来说经礼部阅后会直接送到东宫。

扈齐赫抬头,「我来,是有件事想和你说。」

我暗暗戳起手,「什么事,这么严肃?」

扈齐赫道:「母后她,拟定了太子妃,圣旨也已经写好,我就想来问问,」停顿了片刻,「你,愿意么?」

继续道:「圣旨下后不可更改,我想知道……你有没有准备好?」

我注视他,良久,道:「你是在问我的意愿么?」

扈齐赫将手中的折子搁在案上,故作漫不经心,「其实一开始也没想过这个问题,那日我拿到那道圣旨,忽然就想,你会不会觉得太突然?一道旨意压下来,会不会想反悔?」

即便手握巍巍皇权,他也在尊重我的想法。

扈齐赫还想说什么,我打断他,「不反悔。」

他的目光定在我身上。

我轻轻道:「我愿意和你一直走下去,这也是,我想走的路。」

扈齐赫眸底深沉,缄默地注视我,有一瞬神情让我看不懂,隐藏的担心,还是有点失望,得到的回答他没有考虑过。

扈齐赫对我伸手,我垂眸看他的手掌,须臾,抬手放上去,他轻握住我的手,拇指来回摩挲。

「我说过不会阻止你,也就不会困住你。」

我看着他的动作,微微含笑,「因为喜欢,才想要嫁给你啊。」

我们同时抬眸,扈齐赫唇角扬起笑意,「都学坏了。」

翌日一早,选定太子妃的圣旨下到中书令府,连同数不尽的赏赐。一家人跪听内侍宣读圣旨,圣旨里龟甲占卜的吉日定在初秋,季夏将过,是个温平舒服的好时节。

礼部,因此更加忙乱。

皇后娘娘召我进宫,欲同我说说话,司膳局的人送来太后娘娘寿宴上的菜品折子,想与皇后娘娘商议菜品之事,皇后娘娘便也无暇起来。

传来消息南楚使臣已入北临,他们的主使是南楚君王的第三子,三皇子褚师奕。

褚师奕乃南楚太子的同胞弟弟,南楚太子处理政务的手段不亚于南楚君王。既然他放心自己的亲弟弟来,恐怕褚师奕就是南楚太子身边最得力的帮手。

「来得最快的,竟然是南楚。」我缓缓沏一盏茶。

扈齐赫扔下折子,「就只有西夷,磨磨蹭蹭,离得最近,走得最慢。」

「南楚君王派个皇子前来,行事果然够稳当,出点什么事可以立下决断,不必远信回南楚。」我看着赏湖景的扈齐赫道。

扈齐赫手拿茶杯,「周朝的人也快到边境了。」

二月二十六日,南楚使臣入澧都城,二皇子携礼部以上宾贵族礼迎接南楚使臣。

三日后西夷和周朝的使臣同时到达澧都,两朝使臣在来的路上相遇,同行进城。

晚上圣上设宫宴款待,我进宫央请皇后娘娘给我也设了个席位。

时溪是太后身边的女官,会出席此宴,皇后娘娘就将我与她安排在同一处。

夜晚赴宴路上,我和时溪走在一起,时溪笑道:「都还没来得及恭喜你,不久后就是太子妃了。」

我忍俊不禁,亦略有羞涩,「还早,现在还是春天。」

时溪载笑载言,「我听说龟甲占卜的吉日定在夏末初秋的日子,届时已退夏日的炎热,真是个好时节。」

我侧首问道:「你呢?一直在太后娘娘身边忙,想过这件事么?」

时溪笑意微止,想了想道:「等眼下的事过去再说吧,我其实也不急。」

我偏头笑道:「我可以知道那个人是谁么?」

时溪语塞,淡然解释,「还没有。」移开视线。

前面就是宫殿阶下了,有个急促的脚步声从后面传来,一个小内侍跑到我们面前,躬身一揖,「赵大人,伯小姐。」

时溪面色瞬间严正,「何事如此着急?」

内侍抬头道:「是中书令大人命奴才来寻伯小姐,」转对我道:「伯夫人头风发作,中书令大人请小姐先行回府。」

我不禁蹙眉,头风?

须臾,只得转身对时溪道:「那我就先回去了,劳烦你替我向皇后娘娘禀明一声。」

时溪敛眉点头,「快去吧。」

坐在回府的马车上我惴惴不安,母亲有头风的毛病,我怎么不知道?

难道从前一年,都是母亲命下人们瞒着我的……

回到府中我立即往母亲房间去,进里屋看见大夫正在施针,我忙走到床前,看看母亲脸色,又看看大夫表情,悬起一颗心,不敢说话。

过了片刻,终于等到大夫伸手收针。

我小声谨慎问道:「怎么样了?」

随大夫走到外屋来说话,大夫道这是长年累月的旧疾了,施针可以缓解疼痛,现在已经暂时没事。

回到母亲身旁,母亲已由婢女扶着靠枕头坐起。

我小心地问:「母亲,你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蹙眉自责,「都是我不好,连你身体不好,我都不知道。」

母亲的声音略显无力,「都是老毛病了,哪里用得着这么费心思,你和你父亲知道了,又得咋咋呼呼,忙前忙后的。」

思虑着何事,缓缓地说道:「昭阳,最近我一直在想一件事,晚上翻来覆去睡不着,一直想,你真的……要嫁进皇家么?」

我担忧地静静看着母亲,母亲所忧心的和父亲一样。

太子是未来的皇帝,而帝王的爱少得可怜,甚至他的怜爱可能不止要给一个人。

「三宫六院,到时候你不知道要和多少人分他的宠爱,那座宫墙,进去了就难再出来了。我宁愿你嫁个普普通通的,至少还有你父亲可以给你撑腰。」

我垂下眼眸,食指摩挲被角,许久,才答道:「母亲,我觉得一个人怎么样,不是看他的家世,是看,他在这个家世上的品行。

权势容易让人生起贪欲,要守住本心实在太难。

而他可以。

他本就手握这样的权利,同时这个权利又在制衡他的心,十多年来提醒他慎终如始。

我的确不知道他以后会是什么样子,这是我想走的路,有一点像父亲的路,不仅仅是喜欢那个人而已。」

我抬眸,看见母亲忧虑逾于惊讶的神情,轻轻地道:「母亲,我知道里面有太多的不可控。

可我更相信父亲智者育人,是教给他良好的品行,培养他将来能更胜于自己的能力,而不是,把他牢牢控制在手掌中。」

微微笑道:「母亲你知道,我为什么敢走这条路么?是因为你和父亲,让我有足够的底气。

真正有能力的帝王不需要用纳妃来约束臣子,不会沉溺于放纵的私情小爱与皇权。

亦如先帝与圣上,今后,一定还有他。」

母亲懊悔无奈,叹息道:「就不该让你待在你父亲身边。」

我握着母亲的手,道:「母亲,层层宫墙困不住我,能困住我的,只有我的心。」

母亲道:「我只是怕,你不能得到真正的爱意。」

我俯身枕母亲的手,「我知道,你和父亲的意思,我都知道。」

时辰不早,母亲头风发作伤身,我看着母亲入睡后,才放心出屋。

问了婢女父亲回来没有,婢女摇摇头道还未回来。

我抬头望月,片刻,垂首疑惑这个时辰什么宴会也该结束了。

难道宫宴上出了什么事?

这么快……

夜至亥时,打探消息的小厮回来禀报,赴宴朝臣已经出宫了,问了与父亲交好的大人,只说父亲要晚些出宫。

赴完宴准备上马车回家的朝臣都阴沉着脸,面色很不好看。

「有没有看见御史中丞大人?」我思忖过后,忙问道。

小厮冥思苦想,道:「似乎未曾看见御史中丞大人。」

我顿时蹙眉,想了想,立马到前厅去等父亲。

真的出了什么事,还是要紧的事?

款待使臣的宫宴会出什么岔子?有关朝臣,还是有关使臣?

不要牵扯到父亲……

夜过亥时,父亲才乘马车回来。

父亲进府门面无表情,眉头略敛,抬眼皮看我一眼,就往后院走了。

我跟父亲到书房,父亲摘下官帽,放到书案上,「今夜宴上,宣淮侯中毒,性命堪忧。」

宣淮侯就是谈祈。

「中毒?」我惊愕失色。

父亲沉下一张脸,没想明白事情缘由,「毒药来自周朝,西夷的使臣在殿上要杀了周朝使臣,差点没控制住局面。」

我看着父亲,默默无言起来。

看来是在场的人即便看破也几乎不会多言,此事太严重。

那可是别国来的使臣,无论如何基本的道义在前。就算是两国正在交战,都不斩来使。

今夜,谈祈竟在我北临宫宴上中毒!

皇家馆驿新增两倍护卫,连禁军都调遣了一队过去。

我进宫去看皇后娘娘,皇后娘娘心惊道幸而昨夜我不在,不然肯定会受到惊吓。

我忧心地道:「臣女想,去看看太子殿下。」

皇后娘娘没有说什么,直接命人先去东宫看看扈齐赫在不在,再吩咐内侍带我前去。

虽然有些不合规矩,不过北临素来是不怎么拘束这些,倒也没什么。

内侍带我到东宫的时候,出来迎的人解释监察司指挥使还有几位大人正在里面,特说了声中书令大人也在,遂恭敬迎我先到偏殿休息。

我独自坐在偏殿,坐了一会儿,心绪实在混乱,拿起矮案上的橘子来剥。

想这事会是谁干的,或者会是哪一方做的?

在宫宴上下毒,将事情闹得这么大,明显是毫无顾忌,要不……就是有其他的目的。

剥完手中的橘子,扈齐赫就进来了,我顺其自然地伸手将橘子递给他。

「昨晚的事我都听说了,你没事吧?」

还是在本国宫宴,万一有人更不计后果……

扈齐赫命殿中宫人退下,把橘子放回矮案,「没事。」

神情和昨晚的父亲一样,「毒抹在酒杯沿上,凡是与此有接触的人都已移交到监察司。昨晚王绎和廉旭的确曾在那个位置和谈祈交谈,按道理来说有下毒的机会。」

最危险的方法或许也是安全的,用自己国家的毒,谁都会想没有人这么蠢,若是周朝使臣真参与其中,只怕这不止一个人的目的。

得利的,往往是背后的人更多。

若他没有参与其中,又……

我思量道:「周朝使臣,难道没有反应么?」

扈齐赫道:「王绎今日去找西夷使臣,廉旭跟他们打了一架,双方才好好说了几句话。」

微垂眼睫,缓缓说道:「王绎,果然还是王绎。」

想来这位初入仕途的礼部尚书,让西夷使臣平静下来了。

我微微蹙眉,「中毒?怎么会这样?最奇怪的是谈祈,若是发生在周朝使臣身上,都没觉得这么奇怪。」

扈齐赫问我,「你也认为谈祈有蹊跷?」

「一视同仁,全都怀疑。」

扈齐赫心中预料到什么,像是有些肯定,忽而一笑:「这就有意思了。」

慢慢剥下一瓣橘子,「没有足够的利益,西夷人是不讲道理的。」片刻,语气重得都像强调,「也不会太嚣张。」

我听着心里恍然明白些许,缓缓点头。

故而西夷和周朝私下还有来往,可能存在着什么交易,但周帝其实还并没有手握全部大权,所以这个来往可能就不是和他。

或许这也是为什么廉旭随王绎出使的原因。

中毒原因其一,于廉蚩而言,谈祈和当年的江俨一样危险,毒就是廉旭下的。为保证廉旭的安全,应该准备了后路。

当王绎给出充分的解释后,西夷使臣能听他的,平静下来。后路不是廉旭跟西夷其他使臣还有关系,就是笃定王绎能保住廉旭。

其二,西夷使臣当中本就有人想置谈祈于死地,不过毕竟在别国地界上,若查出来西夷君主更不会放过他。

西夷不会太嚣张,将本国恩怨弄到四国齐聚的时候解决,丢脸,可能性很小。

其三,一切都在谈祈的掌控之内。

我轻轻道:「你没事,那……我先回去了。」

扈齐赫随我一同起身,他命宫人拿出个小玉瓷瓶来,亲手把那小瓷瓶交到我手上。

「知道你不喜欢喝药,这是药丸,不苦。」

我露出痛苦的表情,「啊?」

扈齐赫阻止我再推脱,「夏秋更替,你最容易染风寒,我可不想,」低声地道:「你到时候病倒了。」

我握着冰凉的药瓶瞬间却觉得发热,脸不由得红起来,垂首小声道:「知道了知道了。」

忙着离开他的目光,「走了。」

途径御花园,白理石道上有一位气质偏傲然的十四五岁少年,在宫人引领下往另一条路走。

「那是谁?」我不禁问道。

送我出宫的宫婢看了一眼,侧身弯腰颔首道:「是小蔺公子。」

我注视着那衣袂飘然的少年,看上去今年最多不过舞象,他就是小蔺公子?

的确,还是个小公子。

「他这是往哪里去?」我沉吟道了一句。

宫婢答了出来,「圣上身边的御侍领路,应当是圣上召见,瞧方向,是往太后娘娘的懿寿宫去。」

小蔺公子,年纪尚小就能领在西夷的暗探,怎么还忘了有他……

宫宴乱子一出,太后娘娘就命时溪去监察司帮闻州查谈祈中毒之事。经过昨夜救治,谈祈的毒已解,眼下尚在昏迷。

我歪头靠着车壁坐在回府马车上,对呀,还有小蔺公子,连接着北临和西夷,他可是太后娘娘的人。

我推开车窗透气,无意瞧见前面有家琴行,似乎是之前暗探案时那个琴行老板的店,出事之后店里的伙计都再没心思继续经营店面。

如今又开起来了么?

「停车。」

我下马车,走进这家琴行,伙计热情地迎上来,「小姐看看琴?」

说着他们家有新到的琴,要不要试一试。

我进到店里面看各色琴架,想想这家店从前是西夷暗探所开,现在又站在这里的感觉,怪怪的慨然。

「你们老板是谁?」我温平问道。

「小姐认识我们老板么?」伙计好奇,察言观色,兴兴笑道:「小姐稍等,我这就去请我们老板。」

我点头,慢步走近一把精致漂亮的琴,抬手抚过琴弦,熟悉又陌生,隐隐有些从心底的抗拒,却又不由得随意拨弄起两弦琴弦。

「看小姐的手,是个行家了。」

有个爽朗细亮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

我转过身,见珠帘旁站着位墨蓝布衫的公子,他的眼中有种特别的气质,脸上微微含笑。

「在下唐突,只是想或许得遇知音,一时激动,望小姐见谅。」他抬手微揖道。

他身后抱琴的小童也跟着躬身。

我依礼数颔首,「公子言重。」

「清泠由木性,恬澹随人心,不知在下能否有幸与小姐交流一二?」他脸上的笑意清高,而并非贬义。

我淡淡一笑:「想必要令公子失望,我并不擅弹琴。」颔首微屈膝道:「先告辞了。」

回到家中,父亲正在看监察司新送过来的案子进展的折子。

「我出宫的时候,看见小蔺公子了。」我在他对案坐下来。

父亲知道我什么意思,这事是不是还牵扯到太后娘娘。

父亲聚精会神地看折子,「你觉得这件事的关键在毒,还是谈祈?」

「可是无论如何,都要弄清楚毒是怎么回事。」

「昨夜回馆驿后,王绎与廉旭发生争吵,廉旭警觉,并不知道二人争吵内容,但现在已显而易见,周朝使臣和此事脱不了干系。」

「廉蚩是武将,当时西夷乘人之危,最恨得牙痒痒的应该就是他,虽然上次殿下去周朝时,谈祈给他透露了消息,但他心里肯定是想除掉谈祈的。

谈祈这个人如何,他定然有所了解,比江俨还危险,他难道不怕被他利用?」

父亲看折子的目光一瞬都没有转移,「你明明都已经想到为何缘由了,为什么还要问毒的事?」

我摸起案上的折子,随意地闲翻起来,「太后娘娘那么恨周人,竟然会与周朝的人有联系?」

想到周朝和西夷尚存在关系的时候,其实心里下一刻又觉得不大可能了,周朝实在没什么好让西夷图的。

即便是周朝和西夷使臣里与谈祈有仇的勾结都不太可能,有被谈祈揪出来的风险。

若毒是廉旭下的,廉蚩会放心把王绎当后路吗?自然不会。

他一定要找个稳妥可靠的。

我提到小蔺公子,父亲并不否认。

那么这条后路,就是太后娘娘。

这样事情就变得简单起来了,太后娘娘命人下的毒,成功了固然好,没有成功就把责任推到周朝使臣身上去。

廉旭下的毒,若是事发,那就把和太后有联系的事抖出来。周朝使臣赴异国孤立无援,想想也就会让人怀疑背后下手的,是不是另有其人,其人是太后。

毕竟有句话说得好,既然已经什么都没有了,也不怕再豁出去。

其三可能,两人都有下手。

然则现在纵观整件事情,谈祈这么轻易地中了毒,是最大疑点。

「你有心事?」父亲忽问道。

我回过神抬眸,「嗯?」摇了摇头,「没有。」

又垂下眼眸继续闲翻着折子,「我只是忽然想起,太子殿下去周朝的时候,与北临断了联系,太后娘娘真的会就那样坐等太子殿下回来?」

父亲放下看完的折子,「想到了?」

我抬眼看父亲,看他倒着一杯茶,「太后娘娘发现了谈祈将太子殿下去周朝的消息透露给了周朝,太子殿下回来后,太后娘娘就顺势与周朝有了联系。」

难怪,这样当时太后娘娘才更相信,扈齐赫在周朝被暗算的事实。

父亲端起茶盏,慢慢品茶。

闻州亲自上门问了廉旭关于宫宴当夜,谈祈中毒之事。

周朝使臣此行王绎是主使,大多时候说话的是王绎。

王绎在回馆驿后与廉旭发生了一次争吵,就再没有后续。

而后几日,他倒是去拜访了几次南楚使臣褚师奕。

褚师奕就很有闲情,每次王绎去的时候,他不是在抚琴就是在射箭。

王绎还偶然见过一次西夷随行来的琴师给褚师奕弹琴,宫宴上谈祈中毒的时候,正是琴师在献技抚琴。

监察司最终查到廉旭身上,不过这份奏报只暗中呈给了太子。

宫宴开始前太后娘娘其实见过廉旭,监察司细查了宫中所有接触过菜式的人,没有谁有什么异样的举动,反倒在廉旭身上发现端倪。

又三日,王绎最终还是请见了扈齐赫。

毕竟要破此局,关键在中毒的谈祈。

王绎作为周朝主使,自己的人出事,自己总是要担责的。

他果然亦很聪明,既然监察司已经开始查下毒之人,无论结果如何,他都需得从谈祈下手,弄清楚谈祈想干什么。

是以谈祈这个疑点,王绎自会将解法送上门。

夜晚湖亭中,我沏下一杯茶,端给面对湖景而坐的扈齐赫。

「他觉得谈祈并不是真正的谈祈?」

扈齐赫端起茶盏,「可能他自己也意识到,西夷使臣平静得太快了。」停了停,「曾经谈祈出使过南楚,是褚师奕亲自接待的。

相比于其他人,褚师奕更了解这个宣淮侯。」

如果按王绎猜测的……

「谈祈与王绎同岁,」我瞬然想到,「是西夷随行的那个琴师?」

扈齐赫转视我,一笑道:「王绎还没有找到证据。」

我明了而笑:「这个证据……也很好找,对吧。」

思量地继续道:「谈祈中毒,西夷的琴师却跑去给褚师奕抚琴,褚师奕是谁也不帮,也不揭穿。

若事实真如王绎所料,那其实谈祈可能都在想,中毒的都要好了,怎么还没查到他身上。

不然此事再闹大些,他都需想法子收场。跑去给褚师奕抚琴,生怕别人不怀疑他。」

我抬手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指,「琴师的手指,与普通人的手指是不一样的。」

扈齐赫脸含笑意,举起茶杯到案中。

而王绎发现这件事,又不急着揭穿,就是想让谈祈也着急一下。

我会意双手端茶杯,笑与扈齐赫轻轻相碰。

翌日,中毒的谈祈苏醒,身体已无大碍,只是还有些大病初愈的虚弱。

西夷使臣怒气冲冲闹到宫中,质问为何查了这么久还没有消息。

内侍来报的时候,扈齐赫和我在御花园赏花,皇后娘娘将将回宫。

扈齐赫带我去朝阳殿,他进前殿中,命内侍带我去前殿后面,这里可以听见前殿的说话声。

西夷使臣与周朝使臣唇枪舌战,西夷使臣多暴躁,开口闭口不会放过他们,周朝使臣比较沉稳,也不输气势,有种文臣的感觉。

监察司指挥使闻州奉命上殿禀报彻查结果,此事与宫中之人无关,毒来自宫外。

西夷使臣坐不住了,怒道:「哼,除了你们,还有谁?我看回去之后,你们就直接准备应战吧。」

周朝使臣道:「毒虽来自我大周,但有钱皆可以买,也就不止我大周拥有此毒。倒是贵朝使臣形迹可疑,主使尚卧病榻,琴师却与南楚使臣抚琴。

那么是否又是贵朝使臣内部矛盾,要推到我大周来?」

西夷使臣「哼」声,阴阳怪气,「三皇子殿下,他这是说我们暗箱勾结呐。」

周朝使臣的声音冷下来,「使臣大人,在下可没有这样说,使臣大人急着拖三皇子殿下下水,是不是又在心虚?」

「你!」

一阵有人冲上去又被人强行阻拦,并且规劝的声音。

西夷使臣和周朝使臣又大吵起来,奇怪是西夷使臣说话的不止同一个,而周朝那边,始终只有一个声音。

难道廉旭不在?

两方吵着吵着又扯到南楚。

南楚使臣十分镇定自若,无论他们怎么夹枪带棒都没说一句话。

总之他们也是不敢平白得罪褚师奕的。

「好啊,我们侯爷中毒,最后要怪到我们自己,这事在这里,是要查不明白了?」西夷使臣气急败坏,最后的话说得凶狠威胁。

场面似乎瞬间又要不受控制起来,很多人在拦什么。

忽地,茶杯被猛掷地面,刺震人心的破碎声令一切都安静下来。

「还望诸位不要忘了,这是在北临的地界。」

这句话说得不急不躁,声色淡淡透着一股威慑的狠劲儿,好言相劝实则不容挑衅。

这是扈齐赫的声音。

「事到如今,还要闹下去吗?」像是特指着一个人强调,「宣淮侯?」

静默片刻,这片刻仿佛将空气都凝结起来。

一个清亮的低笑打破静得怪异的气氛,揭示真相时的须臾宁静,能将蒙在鼓中的人心高高悬起。

须臾宁静后,接着这个声音语调抬高却听起不失礼数,「得罪的人太多,让各位,」一字一句,微含笑意,「见笑了。」

此刻并没有得知震撼事实的哗然,反而更加安静。

有人走出去几步。

「太子殿下,三皇子殿下,」停了一刻才说:「王,大人。」

「身为主使,隐瞒身份,这就是贵国交友之道?」扈齐赫声色冷淡平缓与威势依旧。

谈祈高声道:「奉我王旨意,得幸出使贵朝,没想到刚来就给贵国添了麻烦,实在抱歉,我在这里先给太子殿下赔礼,同时也连累三皇子殿下了。」

须臾,说:「未雨绸缪哪曾想当真出现意外,什么毒的都算了,另外,我代表我朝使臣给各位致歉,情急之下,口不择言。」

「宣淮侯真是好计策。」周朝使臣冷冷地说。

谈祈淡定自若地回了他一句,周朝使臣也不敢真的怼他,氛围趋于平和。

事情进行的这里,谁在这件事里做了什么,在座的人都心知肚明,没有必要说破。

扈齐赫问南楚使臣意见,在做最后收场。

我默默先从后殿退出。

宫里春日的花开得正盛,我带尔尔漫步在宫阁与宫阁之间的休息地儿看花,前面有池亭。我停留在一簇花面前,觉得那皎白无瑕真是漂亮。

尔尔说用来做糕点肯定好吃,我无奈转看她一眼,就知道吃。

说笑着,尔尔轻扯我袖子小声说有人盯着我,又用眼神示意我身侧。

我转身看过去,只见一生得神清骨秀的公子立在那里,直直地看着我,好像十分震惊,震惊得像看见什么不得了的事。

看得我不由得小退了一步。

尔尔拦在我面前,抬颔道:「你是谁?干嘛这样看着我家小姐?」

他被这样一呵,半晌,才反应过来。

而在他反应的时候,他身后内侍已赶紧上前来解释,「伯小姐息怒,这位是周朝的使臣,王大人。」

周朝使臣,王大人……

他就是王绎?

我抬手拦尔尔手臂,示意她不用挡在我身前。

王绎依旧是那副震惊的表情,缓缓走上来,作揖道:「臣王绎,见过伯小姐。」

我由疑惑到愣是被吓了一下,臣?这是他此情此景该用的自称么?

周朝的规矩?

这句问候使得我茫然又受宠若惊更有些惶恐。

「昭阳。」

身侧来的声音好像解救了我。

我转过头,见到扈齐赫走来,身后侧跟着嵇屿,一瞬展露出笑容,「太子殿下,嵇屿哥哥。」

王绎才恢复成正常人的反应,抬手道:「太子殿下。」

「王大人?」扈齐赫疑色看他,转携笑问我,「在聊什么?」

我欲言又答不出。

「王绎失礼,吓到了小姐,」王绎揖道:「请小姐见谅。」

我不知所以然,就跟着回了个礼。

扈齐赫道:「嵇屿正好要去中书令府,他送你回去。」

我点点头,本来是在这里等扈齐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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