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不要出声!有人进了宿舍!」
我疑惑地摘掉耳机,扭头看向对铺的舍友,却发现宿舍的门不知何时被推开了一条缝!
借着门外透进来的光,一个人影的轮廓清晰可见。
我脑子里「嗡」的一声,太过于害怕,我甚至发不出惊叫。
宿舍四个人,一个一年前就死了,一个今天刚刚回家,现在就剩下我跟郝青青。TA 不声不响地就进来,到底是谁?
那个身影缓缓向前移动,我看着 TA 走到了郝青青的床前,然后弯下了腰。
郝青青的床铺丝毫未动,她一定是在装睡。毕竟,是她先发现宿舍进了人。
黑色身影在她床前站了一会儿,忽然又转身走向了我这边。
我头皮一炸,赶紧闭上眼睛,也开始装死。
可被窝里的手脚却不可抑制地抖动起来。
「啪嗒,啪嗒。」
黑暗中,极轻的脚步声响起,越来越近。
一股凉意扑面而来,那个身影现在一定已经到了我面前。
我感觉得到,TA 几乎都快贴到了我的脸上。
我不确定自己的呼吸是不是变快,睫毛有没有因为紧张而颤抖,此刻满脑子都是乱七八糟的念头:
TA 到底是谁?TA 要干什么?如果 TA 要做什么,我和郝青青两个人反抗得了吗?
短短几秒好像有一个世纪那么长。
凉意倏地消失,脚步声又响了起来。
我壮着胆子,眼睛微微张开一条缝,看到那个身影已经朝门口走去。
我心中一喜,要离开了吗?
下一秒,手机剧烈震动起来,「嗡嗡嗡」的震动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身影走到一半,又停了下来。
我感觉自己全身血液都要倒流了。
2
「啪!」
一声脆响,宿舍里骤然明亮起来,刺得我眼睛闭了闭。
「哈哈,你们两个别装睡了,是我啊!」
熟悉的嗓音,我和郝青青同时坐起身,原来是陆嘉禾!
郝青青没好气地把枕头扔向她,道:
「陆嘉禾,你大半夜的,要把人吓死啊!」
看到眼前真的是舍友陆嘉禾,我才放松下来,但是心脏还「咚咚咚」地猛烈跳动着,方才实在是太可怕了,现在我还缓不过来。
「嘉禾,你这样,真的会把人吓死的。」
陆嘉禾吐了吐舌头,道:「好啦好啦,是我不好。但是你们也不想想,除了你俩,也只有我才有钥匙啊。」
郝青青疑惑问道:
「你不是回家了么?怎么又回来了?」
暑假来临,同学们几乎都离校回家了,我跟郝青青也打算明天就走的。
「别提了,大巴车走半道上遇到路面塌陷,一车人又被原路拉回来了。」
我定睛看向她,她全身上下竟然湿漉漉的,刚刚我察觉到的瘆人的凉意估计就是因为这个。
我下床递给她一条毛巾,示意她擦擦脸上的水。
「外边下雨了吗?怎么跟个落汤鸡似的。」
陆嘉禾摆摆手道:
「我得去洗洗。」
然后她一头钻进了卫生间,哗哗的水流声随即响了起来。
我的手机还在响,方才都没顾得上去看到底谁打来的。
原来是男友邵宇。
这个时间,他应该已经到家了吧?
不过这大半夜的,他给我打电话做什么?
我狐疑地接了起来。
「林雪,我跟你说个事儿,你可要稳住啊。」
邵宇声音有些低沉,听起来情绪不高。
「陆嘉禾今天回家坐的那趟大巴车,遇上了道路塌陷,车子侧翻掉入河里,一车人都被淹死了!」
3
邵宇语速比较快,但说出的话一字一句都清晰地传入我的耳朵。
我下意识想要反驳,告诉他陆嘉禾明明已经回宿舍了,怎么会被淹死呢?
电光石火间,我忽地想起来,陆嘉禾走的时候明明拉了个黑色皮箱,可回来的时候却是空手。
她的行李呢?
再联想到她全身湿透的样子,我头皮一阵阵发麻。
我不死心地推开阳台门冲出去,借着路灯,可以看到地面上很干燥,抬头看天,满天星星闪烁,哪里有丝毫下过雨的痕迹?
六月的天气不是一般的热,我却在一瞬间如坠冰窟。
电话那头的邵宇还在说话:
「林雪,林雪?你别太伤心了,辅导员他们……」
他后面还说了什么我已经没注意听了。
「啊——」
郝青青忽然尖叫起来,我猛地转身,只见她一只手指着卫生间门口,焦急道:
「水!怎么那么多水?」
我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卫生间门缝里,正源源不断地往外渗水。
「一车人都被淹死了!」
刚刚邵宇的话一遍遍回响在我脑海里,我感觉有些腿软,却还是硬撑着,将郝青青从床上拉起来。
郝青青一脸茫然,正要问我,我低声打断她:
「别说话!快走!」
可是卫生间就在进门处,我的手还没搭上门把手,「吱呀」一声,卫生间的门就被打开了。
4
陆嘉禾走了出来。
我吓了个激灵,重重撞在门上。
正在用浴巾擦头的陆嘉禾大声叫道:
「下水怎么坏了?我洗完澡才发现水都漫出来了!」
郝青青朝里看了一眼道:
「我就说,好好的怎么流了这么多水。」
「不过,你俩这是要去哪儿?」
陆嘉禾擦头的手一顿,抬头看向我,那声音在我听起来似乎有些不悦。
我咽了咽口水,支支吾吾道:
「去跟宿管阿姨说一声,让她找人来看看。」
「不用,再说这么晚了也不方便,用阳台上的晾衣杆捅一下就通了。」
陆嘉禾把我俩拉了回来,又顺手反锁了门。
门锁「咔哒」一声,让我的精神紧绷到了极点。
接着她去阳台拿晾衣杆,自己在卫生间里忙活着。
这时,我才注意到和邵宇的电话还没有挂。
我摁掉电话,悄悄给他发了个消息:
「陆嘉禾她半夜忽然回到宿舍了。怎么办?邵宇,我好害怕。」
「林雪,你别怕,找机会先出去或者装作什么都不知道。我今天的火车晚点了,我还在火车站,我现在就回学校去接你!」
邵宇的话让我稍微安心了一点儿,我在床前缓缓坐下,思索该用什么理由出去。
陆嘉禾忙完后,哼着歌去吹头发了,看起来没有任何异样,郝青青也回到了自己的床上。
我装作无意问道:
「嘉禾,你的行李去哪了?」
5
陆嘉禾不假思索道:
「那么大个箱子拎着多麻烦,我直接寄存在车站了,明天走的时候再取呗。」
「那你身上的水是怎么回事儿?」
「回来路上没注意,走水坑旁边了,被一辆车给溅的,下次别让我再遇上它!」
我点点头,犹豫了好一会儿,才鼓起勇气又问她:
「我好像听说,回你家的大巴车有一辆出事了……」
吹风机突然停了下来,陆嘉禾侧头直勾勾看向我。
我一惊,连忙低头看手机,生怕她发现我的异样。
「你怎么知道的?」
我不知该如何作答,一时气氛有些僵。
「唉。」
陆嘉禾忽地叹了口气,幽幽道:
「这么晚了,本来不想跟你们说,怕吓到你们,就是我那趟车的前一班车,刚好碰上塌陷,直接侧翻掉进河里,那一车人,我估计都……」
郝青青一听也从床上翻身起来,惊诧道:
「妈呀,这么恐怖,那你岂不是差点就……」
陆嘉禾后怕地点点头。
郝青青拿起手机说道:
「这么大的事儿,新闻上肯定报道了,我看看。」
「大晚上的,别看了,做噩梦。」
听着她二人你一言我一语的,一如平时我们在宿舍里的样子。
我开始怀疑刚刚邵宇的话了,有可能他看错了班次,得到的是错误的消息?
我打算再联系邵宇问问清楚。
这时,门外响起了敲门声。
「林雪,你在吗?我是邵宇。」
三个人面面相觑,都意外极了。
她俩意外,可能是不明白邵宇为什么这么晚过来找我。
我意外的是,火车站距离这里车程最快也要半个小时,邵宇是如何做到十几分钟就赶回来的?
不管了,至少他在,我就没那么害怕了。
我起身准备去开门,郝青青跳下床一把拉住了我。
「别!」
她颤抖着手把手机递给我,我只看了一眼,便觉得天旋地转。
「A 大大三学生邵某,于今日下午在火车站二楼意外坠落,不幸身亡。」
文章里甚至配了一张事故现场的照片,虽然打了马赛克,但是那熟悉的身形和衣服,就是邵宇无疑!
6
我全身的力气似乎都被抽走,直接朝后瘫倒,幸好背后是床。
此刻各种情绪交织,不知是悲伤更多一点,还是害怕更多一点。
郝青青站在我身边,也是满脸惶恐,惊疑不定。
「砰砰砰!」
敲门声变得急促。
「林雪?林雪?快开门呀!」
陆嘉禾还在门口的镜子前梳头发,没有注意到我跟郝青青这边,她提高声音抢先说道:
「邵宇,你这么晚过来干什么?我们都要睡了。」
门外的敲门声顿了顿,随即邵宇说道:
「嘉禾是吗?麻烦你帮我叫醒林雪。我真的有重要的事找她,她说了会等我的。」
陆嘉禾跟郝青青都看向我。
不用照镜子,我都能猜到我现在的脸色有多么苍白。
我紧紧握住郝青青的手,极力控制自己,但一开口还是难免带上了颤音:
「邵宇,你从火车站回来怎么这么快啊?我刚睡醒,衣服都没穿好呢。」
「火车站到学校,新建了一条路,所以我回来就快了啊。」
听起来是个不错的理由,但是……
我又忍不住看向郝青青的手机,照片上那件带血的蓝色短袖,还是我买给邵宇的。
我绝望地闭了闭眼,试探说道:
「邵宇,要不你先回去吧。我突然感觉不太舒服,想休息了,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好吗?」
「林雪……」
「求你了,先走吧,好吗?」
我哀求道。
陆嘉禾也点头道:
「快走吧,快走吧,也不知道你怎么进来,宿管阿姨都不管的吗?」
陆嘉禾话毕,门外没了动静。
好像走了?我跟郝青青对视一眼,眼中都是庆幸与后怕。
陆嘉禾对我和郝青青的异样浑然不觉,照旧梳头护肤。
郝青青平静了半晌,方才开口道:
「嘉禾啊,你过来下,我跟你说一件事。」
陆嘉禾扭头问:
「什么?」
郝青青刚把手机举起来,门外响起一阵叫骂:
「陆嘉禾,你就是个不要脸的丑女人!」
陆嘉禾最忌讳别人说她长相,当即变了脸。
愤怒的她几步走到门口,扭开门锁后一把拉开了门!
7
我和郝青青甚至来不及阻止。
「邵宇,你什么意思?」
邵宇一把推开陆嘉禾,向我跑来。
吓得我跟郝青青发出阵阵尖叫,拼命往床角缩。
「你别过来!别过来好吗?」
「林雪,我来了,你别害怕。」
郝青青拿起床上的东西都朝他扔过去,哭喊道:
「就是你来了我们才害怕好吗?你快出去啊!」
陆嘉禾此时终于发觉不对劲了,她顾不得去追究刚刚邵宇为什么骂她,走过来问道:
「你俩这是咋了?怎么一副见鬼的样子。」
混乱中,郝青青的手机掉在了地上,邵宇和陆嘉禾正好都能看到上面的新闻和图片。
陆嘉禾不可置信地看向邵宇,脸上也出现了害怕的神色。
邵宇急了,道:
「不是这样的,林雪,今天火车站的确有人发生意外了,但不是我,你看我现在就好端端地站在你面前啊。」
「可是那个衣服,还有标题里的邵某,除了你还能是谁?」
邵宇哭笑不得:
「大学生撞衫太容易了,至于那个 A 大大三学生邵某,我猜测,应该是我的学生卡刚好被他捡走装在身上了吧。现在那些媒体,警方还没出定论,他们就敢不负责任地胡乱报道。」
我想起来了,今天下午,邵宇的确给我发过消息,说自己的学生卡丢了。
这么看来,似乎一切都能说得通了。
邵宇看我冷静下来,直接拉起我道:
「林雪,跟我走!」
陆嘉禾刚刚一直没说话,此刻狐疑道:
「这大半夜的,你带她去哪儿?」
「家里突然给我打电话,让我把女朋友带上,所以我回来接林雪。哦,嘉禾,刚刚我说的话你别介意,我是太着急了,怕赶不上下一趟车。」
邵宇刚拉起我的手,我忽然想起了什么,猛地甩开他的手。
「林雪,你……」
「邵宇,你也误会了!」
邵宇闻言脸色剧变,想抬手捂住我的嘴,却晚了一步。
「嘉禾她没事儿,出事的是她前面那辆大巴车!」
陆嘉禾皮笑肉不笑地问我:
「林雪,你的好男友说我什么了?」
我正要回答她,却猛然发觉,陆嘉禾裸露在外的胳膊上,有着成片成片的斑块。
我曾经在死去的舍友阮语尸体上见到过,是尸斑。
8
要说的话卡在喉咙里,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我只是呆呆地看向陆嘉禾。
邵宇在我耳旁低语:「什么都别说,赶紧走。」
掌心一片黏腻,让我很不舒服。
不知道为什么,万分紧张的时刻,我还有空注意手上。
那里出现了一大片刺眼的鲜红,全部都来自身旁男友的手,血已经浸染了他整个臂膀,顺着胳膊流到手上,而且越来越多。
两次巨大的冲击彻底击垮了我,我一把推开邵宇,拉着郝青青躲进了卫生间。
「鬼……他们两个……都是鬼!」
「林雪,你冷静一点!」
「尸斑!还有血!」
郝青青皱眉道:
「什么尸斑?谁流血了?」
「林雪,你干什么?快出来!」
门外两个人开始拍门,我用背死死抵在门后。
「你没看到吗?陆嘉禾手上的尸斑,还有邵宇全身都是血!」
郝青青抬手在我额头摸了摸道:
「你在说什么啊林雪?你最近是不是停药了?」
她说的药是我的抗抑郁药物,最近我好像确实忘记吃了。
我摇着头,紧紧闭上眼,将她搂得更紧。
门外的叫喊声越来越高,郝青青似乎叹了口气。
「林雪,你看我脖子上戴的这个,是我外婆给我的。」
我看向她的脖子,那里有个绿色的玛瑙石。
这个她曾经和我们说过好多次,她家祖传的,据说可以抵挡不干净的东西靠近,所以她一直当做护身符贴身戴着。
「其实刚刚都是你的幻觉,嘉禾和邵宇都好端端的,不信你跟我去试试。」
说着她就把门打开,我紧张地攥住郝青青的手。
郝青青把吊坠取下来,对陆嘉禾和邵宇道:
「你俩都摸一摸这个。」
二人不解,但还是照做了。
我亲眼看着两个人分别接过玛瑙吊坠,吊坠没有任何变化。
郝青青将吊坠伸到我面前道:「你看,好好的。」
我揉了揉眼睛,再看向陆嘉禾和邵宇,两个人居然又恢复如常,哪有什么骇人的尸斑和血迹!
刚才……真的是我的问题吗?
「林雪,你停了药,副作用可能有点儿大。」
我顺手拿了起来,有些不确定这个小东西是真的能分辨人鬼,还是只是郝青青为了安慰我故意编造的谎话。
让我没想到的是,就在我把吊坠握在手里的那一刻,玛瑙从墨绿色,瞬间变成了血红,红到发烫!
9
这次,轮到他们三个变了脸色。
郝青青捂住嘴巴,哭了起来。
骤然间,撞击声、惨叫声、爆炸声似乎要贯穿我的脑袋。
我想起来了,七天前,发生了一场事故。
我痛苦地捂住脑袋,蹲了下来。
「对不起,林雪,我们三个……做了一场戏。」
邵宇满怀愧疚地说道。
「因为,必须你自己想起来,我们才能救你。」
我红着眼抬头,他们三个都用怜悯的目光看着我。
郝青青为我解释了来龙去脉。
七天前,我在去祭拜阮语的路上意外身亡。
据说有的人死后,不知道自己已经死了,还是会回到曾经生活的地方继续无知无觉地过下去。
但是,如果过了七天,死了的人还未清醒过来,那他就会永远沉溺于这个虚假的梦境,再也无法解脱。
而今天,正是我的头七。
「还好,你总算是想起来了。」
郝青青泪眼汪汪地说着。
是的,我想起来了,那场车祸很惨烈。
车子侧翻,有人掉进了河里被淹死,有人从车窗里飞出去被摔死,有人因为挤压窒息而死……
我抬头问道:
「既然你们早就知道我不是人,不害怕吗?」
陆嘉禾抱住我,柔声道:
「傻瓜,我们是你的好朋友啊,怎么会害怕?」
邵宇悲痛道:
「都怪我,没保护好你。这一次,我决不能眼睁睁看着你被困住。林雪,让我们帮你吧!」
郝青青和陆嘉禾都关切地看着我。
「因为你所以为的世界其实并不是完全真实的世界,只要你做出违背常理的事,你就能解脱!」
郝青青用手指着阳台:
「比如,从阳台上跳下去。」
我茫然又顺从地点头,像受到蛊惑一般,一步一步走到阳台。
我的手摸上了阳台,三双眼睛热切地望着我。
「跳吧,跳下去,就再也没有痛苦了。」
随即,我哧哧地笑了起来,道:
「三位是觉得,我跟你们一样蠢吗?如果真是那样,你们也不会被我弄死了呀。」
10
我不屑的态度似乎惹怒了对面的三个……鬼。
刚刚还正常的三人瞬间变化成可怖的模样,凄厉地叫起来。
陆嘉禾的整个身体泡发肿胀,尸斑遍布全身。
邵宇脑袋上出现一个血洞,四肢以各种诡异的姿势扭曲着。
而郝青青,我歪头看向她,她整个胸腔部分都陷下去了。
「啧啧啧!」
我一一点着他们三个道:
「淹死的,摔死的,把肺挤没了的,哈哈哈!」
我拍手称快,这可是我的杰作啊。
七天前,我跟邵宇提议租辆车去市区郊外玩,刚刚拿到驾照的他欣然答应。
然后,我又邀请了陆嘉禾跟郝青青同行。
路上我让邵宇喝了下过药的饮料,他开车的时候就有些神志不清。
高速路上,车子油门被踩到 120 公里/小时,邵宇一个没注意,撞向了护栏。
车子在全车人的尖叫声中重重翻滚了几下。
三个人的安全带早被我做了手脚。
邵宇和陆嘉禾当即飞出车外,一个掉进河里,一个摔在地上。
而郝青青的安全带竟然没有完全失效,她撞在了我的副驾驶座后面。
我忍着自己的伤痛,控制座椅调节按钮,一直向后挤压,挤压,直到不能再后退。
那天,是我最畅快的一天。
「林雪!从头到尾,你都知道这是我们给你设的局吗?」
陆嘉禾张着血盆大嘴,怒不可遏道。
我嗤笑道:
「那个胆小鬼,怎么可能知道?而且,设计弄死你们三个的,也不是她啊。」
邵宇布满血迹的脸上出现了疑惑和惶然,问道:
「她?那你又是谁?不对,我们三个一直跟着你,不会错的!」
「呵,我是林雪,也不是。」
我勾起唇角,眼中闪过一丝狠绝道:
「我是她身体里另外一个人,一个凶残、胆大、暴戾的林雪。」
郝青青还是不可置信地摇头道:
「怎么可能?你一直是胆小内向的……」
我猛地打断她的话道:
「是!在你们三个害死阮语之前,的确还没有我的存在!」
11
林雪是个极度自卑和内向的小县城女孩,阮语是个极度热情开朗的本地女孩。
本不是一路人的两个人,竟然成为了好朋友。
阮语鼓励林雪,去交朋友,去参加社团,甚至,去交男朋友。
可没想到,男友和两个舍友的背叛,让林雪失去了这个最好的朋友,甚至,自己也成了帮凶。
「你……你都知道了?」
郝青青居然还有些心虚,都变成鬼了,真是心虚个鬼啊。
「别说那么多了!不管她是林雪,还是个什么神经病,咱们三个一起杀了她,让她也尝尝死是什么滋味!」
陆嘉禾张牙舞爪地向我扑来,我微微一笑,拿出一件东西。
一阵绿光之后,陆嘉禾被狠狠弹飞,她尖声叫着掉落在地。
一颗绿色的玛瑙石在我掌心静静躺着。
郝青青大喊:
「那是我的东西!怎么会在你那里?」
没错,郝青青的护身符,就在我这里。
「看来,你说得果然没错,真是个宝贝啊。」
我嚣张地看向郝青青。
郝青青被我刺激到,也不管不顾地冲了过来。
我精准地抓住她的手,在她的惊呼声中利落地用一根红绳紧紧缠住她的手腕。
红绳一接触到她的皮肤,便深深嵌进她的血肉中,郝青青痛得高声哭喊。
邵宇和陆嘉禾想来救郝青青,都被我用玛瑙石制住。
我如法炮制,取出另外两根红绳也绑在二人的手腕处。
「啊——」
陆嘉禾甚至痛到下跪。
我冷笑,这可是我专门为他们准备的,只要一接触到他们的皮肤,必定是蚀骨钻心之痛,而且,越挣扎疼得就越厉害。
我将三根红绳的另一端握在手里,严肃道:
「好了,三位,好好来赎一赎你们的罪孽吧!」
话音刚落,整个寝室轰然倒塌,剧烈晃动中,我眯了眯眼。
再睁开眼,我们四个处在了一座墓园之中。
面前的一座墓碑上,写着六个大字:
「爱女阮语之墓。」
12
墓碑的照片里,阮语浅笑盈盈,如花般美好。
只可惜,她的年龄被永远定格在 21 岁。
我一把扯起陆嘉禾的头发,逼得她不得不直视阮语的墓碑,说道:
「阮语对你那么好,她的衣服鞋子、护肤品,都大方地跟你分享,而你呢,一个面貌丑陋、嫉妒心重的女人,只会恩将仇报!」
我又掐住郝青青的脖子道:
「好学生是吧?想拿奖是吧?那你倒是自己努力啊?见不得同学比自己优秀是吗?」
我越说越气,对着邵宇的脸狠狠踹了过去,将红绳拉得更紧,恨恨道:
「最可恨、最该死的就是你!为了接近女神,先追我让我做你的女朋友,然后再利用我约阮语出去,竟然,竟然对她做那种事!」
邵宇痛苦万分,兀自狡辩着:
「阮语出事我也不想的!谁让她自己反抗得那么激烈!」
我双目赤红,脑子里又浮现出阮语失踪三天后被找到的画面。
林雪像疯了一样拨开人群,跪在已经僵硬的阮语面前。
她哭得声嘶力竭,默默在心里一遍一遍地谴责自己,为什么要答应邵宇所谓的寝室联谊?为什么陆嘉禾说阮语有事先回家就轻易相信?为什么想给阮语打电话的时候被郝青青拦住就作罢?
警方对于阮语的死因给出的结论是意外坠崖。
自从林雪猜到了阮语可能死亡的真相,巨大的悲痛和自责日日夜夜在她脑中辗转磋磨,最后,居然衍生出了一个我。
我是林雪心底最深处的愤怒和反抗。
我出现的时候,林雪就沉睡了,我开始慢慢地去调查阮语死亡的真相。
这个过程中,男友和两个室友不免发现异常,林雪似乎也察觉到了我的存在,她甚至以为自己是因为阮语的死悲伤过度而患上了抑郁症和妄想症。
当我终于可以确定阮语的死跟他们三个人有着直接关系之后,我毫不留情地制定了杀人计划,并把日子选在了阮语忌日那天。
或许是我太过于强大,强大到压过了林雪真正的那个人格,我想出现的时候就出现,想沉睡的时候就沉睡。
他们三个试图迷惑的,只是林雪罢了,但是我,是绝对不可能上当的。
我强迫他们三个并排跪在阮语墓前,然后拿出一把榔头。
三个人眼中浮起害怕和绝望,陆嘉禾跟郝青青开始向我求饶。
我才不会有一丁点儿心软。
邵宇试图反抗,但是,此时的他根本不是我的对手。
在阵阵哀嚎声中,我敲碎了他们的胫骨。
「从此以后,你们给我跪在阮语面前,要永远、永远地忏悔!」
天际传来一阵铃声,我闭上眼睛喃喃道:
「该结束了。」
14
「该结束了!」
似乎有人在呼唤我,在清脆的闹铃声中,我睁开了眼睛。
雪白的天花板映入眼帘,随后几个人殷切地靠了过来,我听到有人着急问道:
「林雪,怎么样了?」
头上的脑电帽让我很不舒服,我压下不快,做出一脸愧色:
「阿姨,对不起,我尽力了,可是他们三个无论如何都不肯相信我的话。」
眼前的女人失望地「啊」了一声,向后跌倒,被她身旁的中年男人及时扶住。
「邵太太,这是国际上最新的技术,还尚未有人成功过,成功率本就……」
女人还是不死心,她扑在我面前,声泪俱下道:
「林雪,我求求你了,再试一次好吗?」
我苍白着脸,还没来得及张口,女人身后的男人沉声劝慰道:
「医生说了,再试一次的话,林雪她自己可能也回不来了。」
我不甘心地说道:
「不,叔叔,我愿意再试一次!这一次,我一定努力想办法把邵宇他们带回来!」
男人无奈摇头道:
「如果现在突然有人出现在我面前,告诉我身边的一切都是假的,我必须自杀才能回到现实世界,我也根本不会相信的。」
女人哀恸地看向我的左边,那里,躺着三个人。
分别是邵宇、陆嘉禾、郝青青,此时他们脑袋上都戴着和我相同的脑电帽。
他们三个,在那天的车祸之后,都变成了植物人。
三家父母自然是不惜一切代价想要救自己的孩子,当他们得知国外刚刚发明了一种最新技术,有望唤醒植物人,于是砸下重金邀请了整个医疗团队过来。
这项技术认为,植物人无法清醒,是因为在他们的精神世界,或者说梦境里,自己依旧好好生活着,和现实中没有任何差别。
所以,只要让他们觉得,自己所在的世界其实是虚假的,然后自杀便能苏醒过来,返回现实世界。
这项技术的操作原理,是需要有一个人主动进入植物人的精神世界,通过高科技的介入,这个人有一定的权限可以修改植物人的梦境,以此让他们发现自己的世界是有 bug 的。
我是邵宇的女朋友,当他的爸妈把这些告知我之后,我自告奋勇去做这个唤醒邵宇的人。
呵呵,送上门的机会,不把握住我就是傻子。
15
「医生坦言,这个有很大的风险,他们的技术目前还不是很成熟……弄不好,你自己可能都醒不过来。」
邵宇的爸爸跟我实话实说。
「叔叔,邵宇他们是我在大学里最亲近和信任的人,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机会我也要试!我愿意签署自愿协议,万一出事,后果我自己承担!」
邵宇爸妈当然还是希望我去试一试的,他们看到我如此坚定的态度,自然也没有再阻拦。
庞大精密的仪器启动一次极其耗时且复杂,团队又是三家一起掏光了家底才请到的,所以大家最终决定,将三个人的大脑相连,我同时进入三个人的梦境。
在所有人的眼里,这是个极其艰难的任务。
团队的一位教授郑重其事地告知我:
「我接下来的话至关重要,你一定要认真听。你进入他们的梦境之后,时间可以由你来掌控。但是在我们的客观世界里,只能给你一个小时的时间,多一分钟都不可以!所以你要格外注意。」
「闹钟响了之后,无论是否成功,你必须醒来。否则,你也会变得跟他们三个一样。」
我点点头,毫不犹豫地进入了梦境。
梦境是他们的,但是,由我来操控一切。
我带他们重温了那场惨烈的车祸,不过这一次,我让车子撞得更狠,直接导致他们三个当场死亡。
在他们死之前,我让他们知道,是我策划了这场车祸。
梦境中的三个人以为自己真的死了,冤魂不散,反过来给我安排了一个幻境,想置我于死地。
只可惜,这种小把戏只能吓吓林雪那个胆小鬼。
我,可是无所畏惧的。
而且,他们能做到的一切,都是我赋予他们的。
我特意为他们创造的忏悔之地,将彻底禁锢住三个罪人。
永远无法解脱,也永远,无法再苏醒。
一年之后,我毕业了。
哦,不,是林雪毕业了。
她谨小慎微,按部就班地生活着,成为了芸芸众生中极其普通的一个人。
16
「教授,已经一小时零五分了!」
「超时太久了,唉。」
番外
陆嘉禾和郝青青热络地交谈着,林雪安静地蜷缩在自己的床上看书,从头到尾一言不发。
「我要不要跟她们主动说话啊,可是她们聊得那么热闹,我好像完全插不进去话。」
林雪脑中正在天人交战,门忽然被打开,一个高个子美女走了进来。
「你们好呀,我叫阮语,以后大家就是一个宿舍的舍友啦。」
林雪看呆了。
「这个女生好漂亮,性格好像也很好的样子。」
阮语从行李中拿出很多进口零食,大方地分享给室友。
陆嘉禾郝青青二人笑着道谢。
躲在床上的林雪更纠结了,这个时候再去跟人家打招呼,好像显得是为了要人家东西似的,可是一直不理人家,也有点儿太不礼貌了吧?
林雪有时候真痛恨自己这社恐拧巴的性格。
「你一定是林雪,对不对?初次见面,以后请多关照!」
林雪还没来得及给出反应,阮语已经抓了一大把巧克力塞进了她手里。
林雪拆开一颗放到嘴里,微微笑了,好甜呐。
阮语学习好,长得漂亮,性子又随和,班里的人都喜欢她。
课后的两人小组作业,不少人都想找她组队。
「不好意思啊大家,我已经有队友了,就是林雪。」
林雪意外地抬头,阮语笑得狡黠,冲她眨了眨眼。
林雪心里一阵暖流通过。
陆嘉禾跟郝青青像一对连体婴,干什么都在一起。阮语是本地人,时不时要回家,再加上林雪那软懦的性子,落单是家常便饭。
不过只要有阮语在,总会关照她。
邵宇发来表白短信的时候,紧张无措的林雪去找阮语出主意。
「邵宇人感觉还不错啊,阳光开朗,体贴细心,不过还是看你对他有没有感觉啦。」
林雪其实是个被动型人格,她不确定自己对邵宇的感觉是不是喜欢,只要是异性跟自己说话,自己都会紧张到脸红心跳。
最后,在另外两个室友的撺掇下,邵宇请全宿舍人吃了个饭,就算是跟林雪正式确立关系了。
只不过,没有人知道林雪心底真正的想法。
「谈恋爱好麻烦,和阮语能在一起的时间变得更少了。」
大二暑假来临之际,邵宇提出两个宿舍来一场联谊。
「城南的风景不错,可以约在一起去爬山露营。」
林雪却有些犹豫,因为阮语明天就要和自己的爸妈去旅游,联谊活动要是没有阮语,她实在提不起什么兴致。
「你是阮语最好的朋友,你试着问问她,万一她答应了呢。明天活动一切费用我来出,就当是咱们感谢她经常对你的照顾,怎么样?」
林雪思索片刻,便去问了阮语的意思,没想到阮语却一口答应。
「咱们小雪组织的活动,我必须参加!」
林雪开心极了。
爬山那天,众人渐渐分散了,到达山顶之后,林雪才发现阮语不在。
「阮语刚刚接到家里的电话,先回家了。」
陆嘉禾说道。
林雪心中有点担忧,想给阮语打个电话。
郝青青一把夺走她的手机道:
「你还不相信我们吗?快搭帐篷吧,我都迫不及待了。」
众人忙起来的时候,邵宇离开了好久,回来后脸色不太好。
林雪问他原因,他只说可能吃坏肚子了。
阮语死后的每个晚上,林雪都要失眠。
她整晚整晚地瞪着双眼,一遍遍回想。
要是那天没有邀请阮语就好了。
要是那天没有听郝青青的,给阮语打个电话就好了。
要是那天邵宇不见的时候,去找一找就好了。
要是……
林雪脑子里的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尖锐,似乎有无数个林雪,无数个嘴巴围着她滔滔不绝,她痛苦地捂着头,即便如此,她都不敢发出叫声吵醒另外两个人。
忽然,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
林雪困到眼皮打架,终于忍不住闭上眼睡去。
迷迷糊糊中,好像有谁在跟她说话:
「胆小鬼,你不敢做的,就让我来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