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乎盐选会员精选文章我妈是婚庆公司的。
有一天，她在主持婚礼的时候，新娘逃婚了。
为了不让大家白吃喜酒，我被套上婚纱拽去和新郎交流感情。
我：「新娘怎么办？」
新郎很佛：「不认识，随便搞点吧，来都来了。」
我大受震撼，准备提裙子跑路，结果下一秒，就见新郎抬手擦了个汗，脸上的丑男妆被他擦去一半，露出了原本俊俏的面貌。
我：「……既然如此，我就不客气了。」
他：「？」
1
风和日丽，适合结婚。
在我的猛烈攻势下，我妈终于妥协带我去婚礼上蹭喜酒。
这次结婚的人家，是大手笔。
上到包下一个五星级酒店，下到接亲的车辆也全是宾利。
新郎最先到，只是这新郎皮肤黝黑，满脸痘痘和疤痕，尽管身形仪态不错，但长相看着着实有点倒胃口。和身边的伴郎们比起来，真是……猪八戒拱了泥潭。
不是说，结婚是每个男人女人最好看的时候吗？
算了。
反正也不是我结婚。
我继续在自助餐区胡吃海塞，也不知道几个点过去了，新娘还是没有出现。
宾客们开始有点不耐烦，看着那些穿大貂毛，戴金链子的大妈大哥，我默默端上三盘甜点，准备去婚庆团队休息的房间吃。
结果我一进休息室，我妈就塞给我一套豪华婚纱。
我：「？」
我妈嘴速快如机关枪：「别吃了，新娘逃婚了，这里就你闲着，快把婚纱换上！」
我：「？？？」
妈，你说的每个字我都懂，但是为什么合起来我就不懂了。
「不是，我穿婚纱干吗？」
「新娘跑了那就去追新娘啊！」
我不能理解。
新娘逃婚跟我一个吃瓜群众有啥事啊？
「快穿上！」我妈又开始急吼吼说个不停，「现在男方的意见是随便拉个人顶替，我也不懂有钱人怎么想的，要是这婚礼结不成，这钱得亏成什么样，到时候又是扯合同扯官司的，烦得要命！」
她推着我进更衣室，尽管我还是没懂，但我还是乖乖换上了婚纱。
刚换上，连妆都来不及化，我又被推去了新郎休息的房间，说是交流感情。
我尴尬地在门口踌躇了一下。
事情发生得太突然，我妈不会是想看我在家不顺眼，想赶紧让我嫁人，故意这么干的吧？
新郎坐得随意，一手撑着脑袋，一手刷着手机。
见我来了，也只是点头打了个招呼。
似乎对婚礼如何，根本不在意。
我盯他几分钟，发现远看有种朦胧的丑，近看有种清晰的丑。
不过看久了好像也挺顺眼的？
「？」他似乎察觉到了我的视线，抬头瞥我一眼，语气懒洋洋的，「看我干吗？」
「呃，看你长得好看。」
他：「？」
他弯唇一笑，眼睛倒是很漂亮，「那你的审美有点独特啊。」
见他又低下头，气氛又要冷场，而待会儿我们还得在一众宾客前逢场作戏，于是我主动搭话。
「新娘逃婚了，为什么不去找新娘……呢？」
刚说完就想抽我自己一大嘴巴子。
简直哪壶不开提哪壶。
「啊，她啊，」新郎耸耸肩，好像并不在意，「我跟她也不认识，原本还想着今天也许能见上一面。」
「结果她跑了，那跑就跑了吧。」
……呃？
我大为震惊：「跑就跑了……？」
他点点头：「无所谓，随便吧，我现在在这儿也是一种『来都来了』的心态，当然，你要是想跑，也可以跑，我待会儿会跟我父母说的，你们的钱不会少的。」
我很心动，提起长裙，拎起高跟鞋，准备跑路，「谢谢你，好人一生……」
下一秒，就见他伸手抹了抹脸上的汗。
抹下半脸乌漆麻黑的粉底，被粉底掩盖住的白皙皮肤和俊秀五官初见端倪。
我：「……」
我立马放下裙摆，在他身边坐下。
我这辈子就没见过活的帅哥，一时激动就握住了他的手：
「好人一生平安，你我天长地久。」
他：「？」
2
「呃，也不用，只是做做样子……」新郎想挣脱我的手，奈何失败。
开玩笑，虽然我身体并不好，但胜在力气大，好歹也是从小到大女生里的掰手腕第一名。
没有人能从我手里挣脱，更何况是我的未来丈夫。
妈妈，我完全懂了。
如果结婚是和有钱的帅哥，那我愿意。
「你不懂，这就是我们婚庆团队的工作宗旨，让每一个顾客享受到上帝般的待遇，认真是我们的态度，持久是我们的售后，您的微笑是我们的信仰，如果您需要，还可以免费续期。乱花渐欲迷人眼，浅草才能没马蹄。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他：「？」
他面露疑惑，应该是被我忽悠住了。
我笑得猥琐，又搓了一把他的手，也不知道他用的什么牌子的粉底液，一搓就被我全搓完了。
手上全是非洲色的粉底液。
他似乎是才注意到，「呃这个……」
「嗨，」我打断他，暧昧地冲他一笑，「我懂，黄桃罐头保质期是 15 个月，可乐要在打开后 24 小时喝掉，吻痕大概一周就能消失。这个就是您灰小伙的期限，一过时间，您就会成为闪耀的王子。」
帅哥的保护色嘛，我都懂。
现在小伙子在外也要好好保护自己啊。
不然碰到我这样的色批就不妙了。
「灰小伙……？」
他一扶额，「算了，你要是自愿的话，就留下吧。」
「好嘞，老公。」
他：「？？？」
见他又想说什么，我立马先发制人：「认真！是我们的态度！」
他：「……」
他看着我欲言又止，止言又欲。
「你母亲……」他斟酌了一下措辞，「给了你多少钱？」
「谈钱就太虚了，我第一眼看见您的时候，就为你的美貌所倾倒，你美到我的眼泪从嘴角流出淹成钱塘江，你是神是我的玫瑰，你照亮了我黑暗的生命让我的世界有了意义，你让我意识到神确实存在，我被美到泪流不止，从此世界不再缺水，我是自愿做您的狗……不是，我是自愿做您的新娘的。」
显然，他很震惊，甚至有点恍惚：「你说的是我？」
「就是你！」我中气十足，想喊出他的名字，结果发现蹭吃蹭喝这么久，我也没有关注过画报横幅上新郎的名字是什么。
「就是你！呃……某某某！」
「噗！」他一下笑出声，那半边没有被粉底遮盖的美貌，美到闪瞎我的眼睛。
都是我的错，我今天应该戴墨镜来的。
见他笑出了眼泪，抬手就要擦，我立马拦住了他。
现在，就让他的美貌暴露在空气中，还为时太早。
我怕原新娘抢婚。
于是我偷偷拿起他身后桌上的粉底液，挤了一把在手上，「我来给你擦吧！」
顺利给他的美貌加了一层盾牌，我才放下心。
只是我的手就变得一团糟，好像刚刚去挖煤了一样。
这么一折腾，就到了新郎新娘上台的点。
尽管场地很大，音响设备很给力，震得我胸腔都有点难受，我不自觉抓紧了身侧的林憬知，但宾客间的大声私语还是传到了我耳朵里：
「这新娘怎么好像跟画报上不是一个人啊？」
「哎哟，这年头，P 图你又不是不知道。」
「嘿，这手还挺黑。」
「该说不说，林老板的这个私生子，长得还真是寒碜啊。」
「据说刚开始林家还不认他呢，估计就是太丑了吧。」
……呸，你才丑，你全家都丑。
不管怎么说，这么大声议论别人长相，都很没品吧？
我妈不知道为什么成了司仪，她在我和新郎面前，宣读着誓词。
「请问林憬知先生，你愿意……」
哦，我出神地想，原来我老公叫林憬知啊。
那么，孩子是跟他姓好一点，还是跟我姓好一点呢？
「请问……」
到我了到我了。
我满眼期待地看着我妈。
我妈微笑地冲我点点头。
「请问新娘小姐，你愿意……」
我：「……」
妈，我的名字呢？我的名字！
身边的新郎已经开始笑了，我悲愤地瞪他一眼。
原本交换完戒指就基本没我俩啥事了，但是底下的一些宾客开始起哄要新娘新郎亲一个，估计是看新郎丑，存心想折腾新娘。
显而易见，大家都知道这只是一场没有感情，只有利益的婚姻。
但是我……还有这种好事！？
新娘逃婚，听到宾客议论自己的身世长相，都没有皱过一次眉的林憬知，这次却微微蹙起了眉。
他俯在我耳畔，轻声说：「不用理会他们。」
……我好感动，他关心我，他心里有我。
于是我强忍着喜悦的泪水，搂着他的脖子，亲了上去。
3
不仅林憬知惊了，我妈也惊了。
只是普通在嘴上贴一下，我也不知道他们震惊什么。
「好了，」我蹭蹭在一旁呆滞的林憬知，「你看，他们这下就不为难你了吧？」
他似乎是才回过神，猛然撤开一步，险些掉下台，一手捂着嘴，满脸震惊。
但由于他的粉底液上色上得太给力，我一时不能辨认出他到底是不是害羞脸红。
「你，我，这，啊，你……」
我妈已经稳下场子，台下的歌舞队已经准备就绪，我拉着林憬知下台：「别你啊我啊的了，再你啊我啊的，你就得留在台上跳舞了。」
「你会跳舞吗？」一般有钱人家的公子哥儿应该从小就学过什么乐器，什么舞蹈的，于是我极为自然，并不觉得不妥地询问了一句。
「……不会。」
欸，竟然不会吗？
不会也问题不大。
长得帅已经很加分了。
回到休息室，他才把手从嘴上放下。
尽管因为太黑，看不清他的表情，但我还是从中品出了一丝娇羞。
「今天……多谢你了，但你下次可以不管他们的。」
这种好事竟然还有下次！
林憬知在一旁坐下，提到他们的时候，语气倏然变得平淡：「他们是针对我，平白连累了你，我多少过意不去。」
「况且，」他眼神乱飘，手又捂上了嘴，忽然又很娇羞，「这种事情，对女孩子来说还是太超过了吧。」
？
竟然还是个纯情男！！！
妈妈！我捡到宝贝了！
不枉我十岁开始，每年不中断地去灵隐寺求姻缘！
「没事。」我说。
他：「？」
「没事？难道你经常……」
「呃，不是！」这一听就是误会了，我立马起立举起双手自证清白。
「我只对你没事！」
可能是直球太多，林憬知只是抿唇撇过头。
他似乎并不信。
自从知道他是个帅哥后，我对他的容忍度大大提升，甚至还自带滤镜，就连他现在被抹得一团糟的脸，我也能盯出几朵花。
啊，睫毛好长啊。
下颌线也好性感。
后脑勺也长得好完美。
到底是什么原因，他才要这样遮盖自己的美貌呢？
我托着下巴盯他良久，终于，他半含无奈地看向我。
「你怎么又看我？」
他第一次见我的时候，也问过我同样的话。
只是当时他的语气懒洋洋的，还带着一些冷漠疏离。
我看着他，傻傻地笑，这次是真心的：「看你好看。」
好娇俏，好可爱。
不知道哭起来是什么样。
林憬知这次倒是没说什么，他只是静静地垂眸。
良久，他才缓慢开口。
外面婚宴的热闹，似乎与我们二人都无关。
「我是林家不想认的私生子，你这么讨好我，也得不到什么钱。」
他坐在沙发上，就连跷着二郎腿，也优雅到极致。他懒懒地说：「结婚，也不过是对外做个样子，表示他们并没有苛待我。
「我幼年丧母，从小就是吃百家饭长大，身无长技，人也不聪明，不懂怎么养活自己。他们找到我的时候，我还在街边捡垃圾。」
「如今也只是穿得光鲜亮丽，」他看着我，眼神淡漠，「我在他们眼里不过是个工具人，你如果觉得和我打好关系就能得到什么好处，我劝你早点放弃这种念头，避免竹篮打水一场空。」
我：「？」
原来我们已经到可以分享自己的悲惨故事的阶段了吗？
……开玩笑。
只是他前后转换太大，很难不让人怀疑是故意的。
就像他扮丑一样。
「你如果听懂的话，就可以走了。」
他下了逐客令。
他这段话里，有个漏洞。
他作为私生子，是最近才回林家的，结婚也是做样子给外人看，所以新娘是谁都没事。
那么，林家为什么非要把他带回家呢？
又不缺继承人。
有钱人的事真难懂。
我盯了他半分钟。
在这半分钟里，我思考了一下我的人生。
没什么能拿得出手的，除了一张脸看得过去。
喜欢看帅哥，但是人生里没出现过什么帅哥，尽管我每年在灵隐寺求的都是赐我一个帅哥吧！
又懒又蠢，大学毕业没工作就得回去继承婚庆公司，但我这种弱鸡铁定经营不起来，经营不起来就得破产，破产就得借钱，借钱就是负债，负债后就得喝西北风。
加上自己的身体不好，经常虚得会让我觉得活到三十岁都是谢天谢地。
……那不得趁自己活着还有钱的时候，使劲造作一下？
人生在世，及时行乐。
而且对方也是个帅哥，谁吃亏还说不定呢。
我点点头，拍拍林憬知的肩，示意他看我表演。
「首先，我对你的钱没兴趣，」我伸出一根手指，「我只馋你身子，这点希望你明白。」
「其次，」我比了个「耶」，「你亲了我，还在大庭广众跟我宣了誓，你得对我负责，今天领证还是明天领证，你选一个。」
「况且，你这复杂的家庭情况不正好缺一个长期婚约合作伙伴吗？」我指了指我自己，「我可以。」
大不了看厌了他的脸后就离婚。
林憬知看我许久，忽然一笑。
「你们这婚庆公司可真敬业……
「我还是第一次碰到你这种人。」
他站起身，弯腰冲我伸出一只手，不像之前在台上那么自如，反而多了几分局促和羞涩。
「那么，还不知道新娘小姐的名字？」
「何蔚然，『池流清净，草木蔚然』的『蔚然』。」
我咧嘴一笑，感谢我美丽的妈妈，给我取了个这么有文化的名字。从小到大，我最喜欢的就是自我介绍。
林憬知明显一愣，随即笑道：「林憬知，憧憬的『憬』，知识的『知』，很高兴见到你，何小姐。」
4
这事儿吧，跟林憬知商量倒是容易，就连最离谱的林憬知的父亲和继母都接受了，但我妈却气得发毛。
虽然她从小就宠我，但果然这种事情，再宠也还是得挨顿骂。
我妈看着我俩，气得她揪我耳朵的手都在颤。
丝毫不顾林憬知也是她甲方的事实，她直接把我骂个狗血淋头。
「何蔚蓝！」她有点 rl 不分，「我是让你穿一下婚纱，不是让你今天就结婚！」
「我辛辛苦苦把你养这么大，你又懒又蠢就算了，我也不指望你能有多大成就，但起码别把日子过这么浑浑噩噩！」
有点母爱。
我刚想感动落泪认错，就听我妈又说：「我虽然很想你嫁出去，对你找什么人结婚也没什么意见，毕竟你受了委屈还能回娘家，我给你撑腰……但你为什么找了个丑得这么五彩斑斓的男人！
「别人是丑媳妇见公婆，到你这就是丑女婿见丈母娘了。」
……但不多。
林憬知就在身边，我妈是真的一点面子也没给。
尽管手上刚揣着到手的钱。
「妈妈，我对他是一见钟情！我们男未婚女未嫁的，结个婚怎么了！」
「一见钟情？你左拐去医院挂号看看眼睛吧！」
我笑：「医院我去得还少吗，就是想趁着活着的时候稍微放纵一下自己嘛！」
一提到医院，我妈就气势一弱：「算了，你这人一向不着调，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吧！」
她窝着气，见她又有偷偷躲着哭的趋势，我才好言好语哄她：「没结没结，证都没领呢！
「我们还在互相摸索的恋爱期！」
「真的？」她斜我一眼。
「那当然。」是假的啦。
才第一次见面，顶多就是我对他一见钟情，顺便应付催婚，他对我恰巧利用一下。
各取所需。
哄了我妈许久，她才缓下气，但还是气不过地狠狠瞪了几眼林憬知，「要是让我知道她在你这里受了委屈，你最好晚上睡觉睁一只眼。」
又指了指我：「你，到时候别哭着回来找我。」
「哎，我哭着找爸爸去。」
「你自己想好了，我管不了你。」
妈妈又无奈又气地瞪了我几眼，显然懒得再理我，转身继续搞她的工作去了。
「好了，」我拍拍林憬知的肩，安慰他，「没事儿，我妈就是这种性子，你别往心里去。」
他无奈笑笑，眼里却浮着一层伤感和羡慕。
浑身散发着一股易碎感。
看着我莫名其妙心疼起来。
这事儿似乎就这么结束了。
虽然我和林憬知只是普通的一层「恋爱关系」，但他家里的意见是得同居，要不然让外人知道「新婚夫妻」分居，可不是什么好听的话。
等我跟着林憬知去林家的时候，我才发现是贫穷限制了我的想象力。
虽然这婚宴，在我眼里多少已经算豪华，但跟林家一整个不知道多少平方米的庄园相比，完全就是小巫见大巫。
……林憬知真的是不受待见的私生子。
他的继母和父亲都不喜欢他，就连平常他住的地方都在林家之外。
不像他的那两个兄弟，日日围在林父身边，林憬知跟他们一比，明明白白的外人一个。
真奇怪，既然不喜欢，那领回来干什么。
跟林父林母打招呼，他们也只是敷衍地点点头。
林憬知住在城中仅一百多平的一套套房里。
等我把东西理完后，已经是半夜。月亮嵌在夜空中，月光柔和似絮，轻如浮云，有深有浅，若有若无。
我好久都没有干过这种体力活了，虽然林憬知有帮我理一些，但我还是觉得身体透支严重。
我瘫在沙发上，他拿着我们的恋爱契约，沉吟几秒，「为什么你要给我每个月十万零花钱？」
？
我的小心脏十分疲惫地一跳：「不够吗？」
再多我没钱啊！
「也不是这个问题，」他皱起眉，「算了，那就这样吧。」
我松了口气。
「那这条……」他指向一条，我顺着看过去，他的手指很好看，看起来就很适合抓床单，「为什么我们的关系是我说了算，那你呢？」
我注意力全在他的手指上，根本就没听清楚他讲了什么，只一个劲点头：「对对！」
「……」感受到他的目光停在我身上几秒，最后他还是说了句：「算了，那就这样吧。」
整一个契约的最大受益者就是林憬知，他不理解也很正常。
我耸耸肩，觉得无所谓，花钱买高兴嘛！
「你不用有负担，」我本身就目的不纯，「毕竟这一切都建立在我喜欢你的情况下。」
虽然准确说是他的脸。
「喜欢……吗？」
林憬知的睫毛轻颤，就算顶着丑男妆，我还是自行脑补一堆。
「喜欢，究竟是什么感情呢。」
他的声音很轻，像是在自言自语。
晚上睡觉，他恪守男德，打地铺。
林憬知就连晚上睡觉，也不肯卸掉自己的丑男妆。
算了，我心想，可能是他自己喜欢呢？
但这样真的不会闷痘吗？
只是盯着他的脸三分钟，他自己绷不住睁眼看我：「你为什么又看我？」
我托着脸，「你不看我，怎么知道我在看你？」
见他又尴尬起来，我善解人意地扯开话题：「你晚上不洗脸啊，这可不是什么好习惯。」
「……」
「林憬知，我俩都这样了，为什么不坦诚一点？我现在跟你是一边的，不管你做什么，我都会理解你的。」看在你的脸的份上，我的容忍度可是很高的。
「当然啊，你违法犯罪的话，我只能忍痛大义灭亲了。」
「……」
他似乎纠结了一番，沉沉闭眼后，深呼了一口气。
「早知道当时就拒绝你了。」
「晚了晚了，现在后悔已经晚了。」
他在床上挣扎了一番，才终于起身去洗手间，我急不可耐想知道他的全貌，连拖鞋都来不及穿上，这在家里是不被允许的。
林憬知干净白皙的手熟练地挤出卸妆油，在卸妆前，又无奈地看了我一眼。
「我洗了？」
「洗洗洗！」
「……我真洗了？」
「洗！」
他慢吞吞地搓上脸，「可你不是说喜欢看我这个样子吗？」
？
呃，他不会真信了我喜欢他的丑男妆吧。
「喜欢，你什么样子我都喜欢，」我张嘴就来，「所以你不用担心我不喜欢你。」
「为了你，我变成狼人模样，为了你，我染上了疯狂！我在佛前求了几世，只为能再看一看你的脸！」
发疯文学简直信手拈来。
我眼见着林憬知俯身在水槽前，卸下脸上的粉底液，脖颈处的肌肤细致如美瓷，一抔水一抔水地，清洗着自己的脸。
他看向我的时候，还捎带了几分局促。
白皙的脸微微透红，如玫瑰的唇红得娇艳欲滴，右眼眼尾下还有两颗紧密的小红痣，平白给他添了几分娇媚。
就像凌晨的清风，晨间的微光。
我不由自主地咽了口口水。
好看……真的好漂亮的一个男人……
我强力克制着自己的心脏飞跑猛跳在 20 楼的阳台跳泰戈的欲望。
这对小心脏来说，着实有些超过。
但是，怎么好像，他，他长得好像一个人。
好像……我高中喜欢的人的……哥哥。
5
「怎么了……？」他不自在地摸了摸自己的脸，「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我挥挥手，挥去我根本想不起多少的高中回忆。
「没有，我在想你长这么好看，为什么非要化那么丑的妆。」
「……」似乎是触及了他的秘密，他的态度顿时冷漠起来。
「时间也晚了，睡觉吧。」
……躺在床上，睁眼到凌晨三点。
我头一次发现自己认床。
换在平常，我早就睡了。
因为我要是有一天没有保持良好作息，我妈就会连续一个月睡在我床上，监督我早睡。
悄悄爬起来去喝水，林憬知家里的装修极为冷淡，总给人一种主人不会久留的感觉。
在客厅里稍微走了几圈，在一个转角的架子上看到一个相框。
相框里是两个小男孩和一个老奶奶。
相片显然有些时间，有了褶皱。
我看了几眼相片，又在客厅走了几圈，酝酿了一些睡意，才悄悄爬回床上。
窗缝里漏出的月光，堪堪映在林憬知的脸上，在月光的映衬下，显得神圣又脆弱。
尤其他眼下的那两颗小痣。
因为太有特点，我眯了眯眼，总觉得眼熟。
我仰躺在床上，想闭眼睡觉，他那张脸却一直浮现在我脑海里。
准确说，并不是现在的林憬知，是更年幼青涩的林憬知。
是在月光下，在深巷中，脆弱地瘫倒在地上的林憬知……？
呃？
这是什么记忆？
只记得高中的时候，因为中考发挥失常无缘重高，但普高又离家太远，我妈含泪，忍痛将我送进了一家离家近，风评也还不错的私立学校。
这学校里的学生，有好有坏，就算是实验班，也掺杂着一些不认真学习，追求其他新奇东西的学生，但是不巧，我们班全是拥有伟大理想并且为之付出努力的学生。
除了我。
没过多久，隔壁班就来了个转学生。
据说拥有着惊人美貌。
欣赏美，追求美，是人的本能。
而我这颜狗的本能就是看帅哥。
一下课，出去看这惊人美貌转学生的人并不多，大家都安静地坐在座位上写题。
只有我好奇得心痒难耐。
写两题，眼神就往窗外飘，隔着玻璃，朦朦胧胧地，只能看个轮廓。
只是单看身形轮廓，就觉得外表条件应该不错。
可惜老师布置的任务太重，我只能认命写题。
刚沉心在学习中，就听身边的窗被敲了敲。
一个陌生的男同学，正靠在窗台上，他冲我挥了挥手，示意我开窗。
我开了，猝不及防就被美颜暴击。
在安静的环境下，一点小声音都会无限放大。
几乎全班的同学都疑惑地看向这位不速之客。
他支着下巴，笑得灿烂，「你们好啊，我是三班新来的转学生苏祈安，从今以后，我们就算同学了哦。」
长得是真的赏心悦目，我很喜欢他的脸，但他总给人一种不舒服的亲切感。
明明不是一个班的，却很快就和一整个年级的人打好关系。
就连跟他没什么关联的我，走在路上，他也会主动跟我打招呼。
但就连打招呼，他也会选择亲昵的叫法「蔚然」。
好像就在短短几天的时间里，记住了每个人的名字，令人惊惧的记忆力。
就像一颗闪耀的明星，他不管在哪，都是人群的焦点。
直到一个晚上，这颗星星，在我心里陨灭了。
因为放学晚，加上我想和同桌去一趟奶茶店，为了不让妈妈发现我放学后乱跑，还乱吃东西，于是我们抄了小道。
小道昏暗无光，处处散发着诡异的气息，刚走没几步我就后悔想跑路，但拗不过想喝奶茶的心，我还是大着胆子，和同桌继续前进。
只见小道深处，一个穿着我们高中校服的男生，正壁咚着一个穿着市重点高中校服的男生。
「你来干什么，」是苏祈安，「如果你想说的还是之前那些话，那我劝你别说了。」
「哥哥？真好笑，你是谁的哥哥？」
他咬牙切齿地念着一个名字。
「……我嫌你恶心。」
似乎是撞见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我和同桌只能躲起来。
没过多久，就听得几声闷哼，再看过去时，苏祈安已经离开了。
而那个穿着市重点校服的男生狼狈地倒在地上。
以为是什么校园暴力现场，我又惊又惧去看他的情况。
月光映在他光洁的脸颊上，碎发遮盖住了他的眉眼，除了那两颗痣。
我猛然惊醒，记忆碎片却消失得无影无踪。
……奇了怪了，总感觉忽略了什么。
也许是睡得不安稳，我脑壳疼得很。
瞪着天花板发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是在林憬知家里。
抓了几把头发，刚走出卧室，就见林憬知拎着早饭回来。
是纯天然无添加的美男。
刚睡醒就遭到这一记暴击，我极其浮夸地倒在地上。
忽然就有点后悔，真害怕时间久了，心脏会超负荷，直接死在这儿。
但转念一想，要是死前能看到帅哥，也挺不错。
「啊，」于是我说，「此生无憾了。」
林憬知的脸，就是世间所有美好的结合体，他是如此善良，将自己的脸免费给人观看，他就是天使！所有人都该感谢他赞美他️！
林憬知：「……」
「吃点早饭吧，」他将早饭放在餐桌上，神色有些为难，「今天下午……可能需要你陪我去个地方。」
「虽然我们才认识一天，但是我希望你能扮演我的未婚妻。」
？
原来我现在还不是未婚妻吗？
好吧，他说了算。
我陷入「那我们现在住一起是什么情况」的疑惑一秒钟，即答：「能为您分忧解难，是我的荣幸。」
林憬知：「……呃，好的。」
吃完早饭，林憬知就化着丑男妆出门了。
原来私生子也不好当啊，还得自己出去找工作谋生活。
我在他家左右也没事干，正准备再睡一觉，就听见门口传来响动。
有人摁门铃。
一个穿着黑色休闲卫衣的帅哥，满脸不耐烦地站在门口。
见我开门，他脸上的诧异一闪而过，反而极其不礼貌地抱胸上下扫了我两眼。
「就你？」
我：「？」
「他呢？」
谁？
莫名其妙。
我正准备关门，就见他用手挡住了门。
和刚刚反差极大地弯唇一笑：「嫂子，我是林祈安，他弟弟。
「我来偷我哥的家了。」
6
名字，有点耳熟，好像在哪听过。
我上下打量他几眼，看他眉眼间和林憬知确实有点相像。
「好的，」我点点头，「他不在，你先偷着，我出去报个警。」
「……」他又抱胸看了我几眼，忽然笑出声：「你还挺有趣。」
「只是我说的这个『偷家』，可不是单纯地『偷』这么简单。」他说话归说话，脸越凑越近干什么。
林祈安压低声音：「都说好吃不过饺子，好玩不如嫂子。
「嫂子，你看我，是不是比哥哥好看多了？」
我：「……」
我退了一步，抄起手机：「喂，110 吗？有个丑八怪猥琐男性骚扰我。」
「丑……」他一噎，「你说谁丑八怪！？」
……难道重点不是我报了 110 吗？
虽然我打的并不是 110，而是林憬知的电话。
「性骚扰……」电话那端传来林憬知的声音，「你没出什么事吧？」
林祈安无法理解，他恼羞成怒：「你眼睛是不是有问题？我丑八怪？我？你说我？」
「哈，」他叉腰冷笑一声，似乎是想冷静，但从结果来看，还是失败了，「你竟然说我丑八怪！」
「我从小到大就没被人说过丑！你算什么？我从幼儿园开始就是公认的校草！」
我拿着手机，旁观着他的表演，「我没什么事，有事的好像是他。」
林憬知沉默了几秒，估摸是听出了林祈安的声音，「我马上回来，你让他进屋再发疯吧。」
……进屋再发疯。
我这恋爱对象也挺搞笑。
于是挂了电话后，我拽着他的衣服进了屋。
他还在那边骂骂咧咧，我坐在沙发上，好奇地看着他。
虽说他长得也挺好看，但和林憬知简直两种气质，兄弟之间差距这么大吗？
或者说……是同父异母的弟弟？
我才反应过来，林憬知是私生子，在林家还有一个大哥和弟弟。
林祈安在我耳边叽叽喳喳数十分钟后，门口终于传来动静。
林憬知带着他的丑男妆回来了。
林祈安瞬间收声。
他酷酷地走到林憬知身前：「恭喜你啊。」
和刚刚发了半个小时疯的，简直不像是一个人。
林憬知只是静静地看着他，没说话。
「靠着林家的关系还能结个婚，嗯，不错的运气呢，哥哥。」
最后的「哥哥」两个字，咬得极重。
「只是不知道，她知不知道你只是一个不受待见的私生子呢？」林祈安咧嘴笑得恶劣，「为了钱，抛弃了自己的尊严，结果还混成这个样子。」
「咦？还化着这么难看的妆呢。林憬知，你上赶着讨好谁呢？
「是那个生着重病的未来继承人大哥，还是那个为了利益能抛妻弃子的禽兽父亲？」
什么东西，这是我能免费听的吗？
好复杂的家庭关系。
看见林憬知瞥了我一眼，我立马心虚地举手发言：「对不起！我可以付钱！」
我是老嫂子，我想吃瓜！
林憬知：「？」
林祈安似乎是一时怼爽了，这才注意到我还在场，他回身看向我，一脸「你这人怎么打扰我们兄弟二人世界」的不满。
但很快，他又自己加戏：「嫂子，如果后悔嫁给我哥了，可以考虑我哦？」
我：「……」
丑拒。
林憬知给他开了门，语调没什么起伏：「你如果说完了，可以走了。」
林祈安冷笑了一声，不情不愿地出了门，临走还不忘阴阳怪气：「林憬知，你最好不要过得太惨，不然我可是会站在边上狠狠嘲笑你的。」
虽然但是，这话怎么听起来怪怪的。
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林祈安一走，林憬知整个人周身的温度就变得有丝阴凉。
就像秋雨，随着凉风，混迹在落叶里。
带着一缕读不懂的悲伤。
「回神了！」我用沾着卸妆水的手，往他脸上一拍，他才如梦初醒似的，睁着漂亮的眼睛惊奇地看着我。
「抱歉，稍微想了点事情。」他握着我的手腕，迫使我的手心远离他的脸。
我看着卸妆水混着非洲色的粉底液，顺着他的脸，缓缓淌下。
视线顺着下巴往下移，在他性感的喉结处停留几秒，我沉痛闭眼。
我真是个色批。
我面无表情地心想。
7
林憬知去卸了妆，尽管做了心理准备，但我还是被他的美颜暴击了。
我捂着心口痛并快乐着，「美人伴身侧，不亦快哉！」
他又用那种很无奈的眼神看着我。
「算了，」他叹了口气，「你准备好了吗？」
「时刻准备着！」
我很狗腿地凑到他身边：「老公老公，我们要去哪啊？」
「老……公？」肉眼可见他脸变得绯红。
「你自己说的，我是你未婚妻，未婚妻叫未婚夫不叫『老公』，那叫什么？」
可以叫名字，可以叫昵称，可以叫的有很多，但我就是存了私心，想占他便宜。
他脸更红了，偏过头，以拳抵嘴，轻咳了几声。
「走吧，我路上再跟你说。」
见他慌慌张张地拿起车钥匙就往外走。
真可爱。
我起了坏心思，夹着嗓子又作又嗲地叫了他一声：「老公，你等等我啊！」
他甚至绊了一跤。
在车上的时候，我乖乖地坐在副驾驶，很赖皮地不系安全带。
「别问，问就是手没力气。」
林憬知：「……」
「好吧。」他似乎是认了命，探身过来给我系安全带。
眼见帅哥和我的距离逐渐缩短，盛世美颜近在咫尺，触手可得，我的心脏突然怦怦跳得飞快，就连呼吸也变得困难起来。
……完了。
我闭上眼。
作了个大死。
伸手摸进我的小包，紧攥着药的那刻，我才稍稍安心。
不过好在我的心脏很争气，没过几分钟就缓了过来。
难道是帅哥看久了，心脏也变得强壮了吗？
安全带已经系好了，林憬知正皱着眉，满脸担忧地看着我。
「你……」
「脸色好差，刚刚喊你你也不应……要不要去医院？」
「没事，逗你呢。」
多大点事，早就习惯了。
「不用去医院吗？」
我答非所问，又没心没肺地撩他：「你不知道吗，女孩子闭眼的时候，就是希望对方亲自己。」
见他紧抿着唇，从脖子红到耳朵，偏头不理我了。
好家伙，这么纯情。
「所以，」我笑，「你要带我去哪里呀？」
连丑男妆都没化，估计是见什么很重要的人吧。
「去见我奶奶……」他开车开得稳当，平常我坐个车都会难受，到他这儿反而有点犯困。
「我跟你说过，我妈妈很早就去世了，是奶奶收留了我和……」他顿了顿，「她对我很重要，所以我希望你能让她相信，我们是相互喜欢才在一起的，不是因为别的什么。」
「她一直希望我能过得幸福，我不想让她年纪大了还为我操心。」
「哦，这样啊。」我点点头，估计这位「奶奶」就是林憬知家里那张相片上的女士。
这不是很简单嘛！
「放心，我本色出演就好啦。」
「？」他偏头看我，「那还是不要了吧？」
车缓缓驶进老城区，距离并不远，很快就到了。
下车时我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彩虹福利院。
建筑一看，就知道历史悠久。
我有些愣神。
先前第一次的时候，还以为林憬知只是在编故事唬人，没想到是真的。
「怎么了？」他给我披上一件大衣，「风大，别着凉。」
唔！
好温柔！
「啊，抱歉，我一直想着自己的事情，却忘了问你愿不愿意……你如果不想进去，我这就送你回家？」
「不用不用，」我裹着大衣，傻乐，「走吧走吧，我只是刚下车有点呆。」
帅哥给我披衣服还向我道歉，他真的，我哭死。
我永远臣服于温柔。
「那，走吧？」
我乐呵呵地挽上他的手臂：「走吧走吧！」
福利院的保安一见着林憬知就揣着手，和蔼地走上前来打招呼：「憬知来了啊？」
「大叔。」他也走上前去，笑得如沐春风。
「哎哟，前几天小安也来过，你说你们这两兄弟，怎么不约着一起来呢。」
欸？小安……不会是林祈安吧？
我眨了眨眼睛，这到底什么复杂的家庭关系……已知林家有三个儿子，现在两个都是福利院长大的？
林憬知面上毫无变化，他还是笑：「太忙了，总是约不到合适的时间。」
「唉，都长大了，你俩刚来那会儿，还只有这么一点，」保安老爷爷比了比身高，他满意地看了几眼林憬知，又把眼神放在了我身上，「这位是……」
很好，到我表演的时候了。
我立马松开林憬知的手，朝保安老爷爷鞠了个标准的 90°躬，「叔，您好！很高兴见到你，我叫何蔚然，人生几何的『何』，草木蔚然的『蔚然』，我是憬知的未婚妻。我们憬知能够顺利平安长到这个岁数和我遇见，你们功不可没，向你们致以我最高的敬意！」
林憬知：「……」
眼见保安老爷爷一脸呆滞，林憬知立马伸手将我揽在了怀里，用十分朴素的话来介绍我：「叔，这是我未婚妻，今天回来，就是带你们见见她。」
「啊，啊，是未婚妻啊！」保安老爷爷回过神，笑得十分慈祥，「不错，小姑娘很有朝气嘛！」
咦，不是说老一辈的都会喜欢我那种自我介绍方式吗？
……果然又是我爷爷哄我的屁话吗？
小时候因为身体不好，家里人总是会顺着我的意思，从来不说真心话。
我扼腕叹息，这下出丑了，林憬知不会生气吧？
「叔，」林憬知指了指里面，「吴姨在吗？」
「在，你们就进去吧，估计这会儿在给小朋友发点心。」
「好。」他点点头，牵着我的手走进去。
目光所及都是他的童年，我忽然有一种很奇妙的感觉。
就像走进了身边这个人的过去一样。
整个福利院的装修都给人一种很温暖的感觉，每间屋里都有许多小朋友，或是乖乖坐着看书，或是和老师做游戏。
是我从未见过的情景。
「哎哎，」我小声问他，「你小时候也这样吗？」
「唔，是的。」
他的眼神里充斥着怀念，脸上洋溢着幸福。
「虽然小时候，福利院的资金不多，我们经常饿肚子，但那段时间是我最开心的时候。」
他弯唇笑，「你一定是第一次来这种地方，不用紧张，大家都很友好的。」
我没忍住反驳：「我没紧张！」
「嗯，你没紧张。」
我：「……」
「我真没紧张，又不是什么大场面……」
「嗯，」他似乎心情很好，像哄小孩子一样，伸手摸了摸我的头，「知道了，待会儿见到吴姨可以不用鞠躬，我来介绍就行了。」
我：「……」
可恶，显然还是没信。
烦死了，这种男人。
林憬知说的「吴姨」在走廊尽头的那间小教室里。如保安老爷爷所说，她确实是在分发点心。
还在门口，里面的小朋友就发现了我们的存在。
「憬知哥哥！」
「憬知哥哥来了！」
吴姨也顺着他们手指的方向，回头看向我们。
吴姨的头发有些花白，看上去不过五十多岁，通身的气质温和，笑起来还会有两个深深的梨涡。
「哎呀……」她放下点心，擦了擦手，走向我们，「怎么来了也不说一声？」
「早知道今天喊食堂做些你喜欢吃的了。」
「不用那么麻烦，吴姨，」他把我拉到身侧，「这是我未婚妻。」
哎？
你这也太突然了吧！
「吴姨好，我……」我刚想说什么，林憬知就接过了我的话，说：「她比较害羞。」
……合着就是让我别说话的意思是吗。
于是我憋屈地闭上了嘴。
「未婚妻啊……」吴姨笑着拉过我的手，仔细端详了我几眼，「好啊，不错不错，就是小姑娘这手怎么这么冰啊？脸上还没点血色，得多补补才行。」
像我们这种常年都虚的人就是这样啦。
「吴姨吴姨！什么是『未婚妻』啊？」
「『未婚妻』是什么，可以吃吗？」
「哎呀，是憬知哥哥的未婚妻。」
几个小朋友扑到吴姨身侧，「憬知哥哥的未婚妻，是不给我们分享的意思吗？」
「憬知哥哥好小气！」
有几个小朋友又扑到林憬知身边，抱着他的大腿，「憬知哥哥，我也想要未婚妻！」
可恶，我也想抱帅哥大腿。
好羡慕！
林憬知蹲下身，摸了摸他们的头，笑得很温柔，拒绝得很坚决：「不行。
「未婚妻，就是很快就要和哥哥结婚的人。」
平常在家也从没见过他这种样子，还挺新奇，所以我没忍住多看了他几眼。
「结分……」
一个小朋友口齿不清地嘟囔了几句，突然扑进林憬知的怀里，紧紧搂着他，十分戒备地看着我。
「憬知哥哥结分了的话，是不是就不要我们了……」
嗯？
我一愣，看着这群小朋友的脸，我忽然就懂了什么。
在福利院的孩子，大多就是被父母抛弃，或是父母早亡，成了孤儿。
林憬知显然也是一愣。
吴姨：「哎呀，这说的什么话，憬知哥哥要结婚是好事情哦，宝宝们还能吃到好吃的喜糖……」
我：「……」
我抿了抿唇，看着小朋友们的脸，实在没忍住，「不会的。」
「不会的，」我又重复了一遍，「憬知哥哥就算结婚了，也不会不要你们的。」
「憬知哥哥结婚后，还会多一个姐姐来对你们好。」
虽然我也不确定我和林憬知的关系能持续多久，但就在这有限的时间里，如果可以，我也想做些什么。
林憬知错愕地看着我，很快，他弯唇一笑，摸了摸小朋友的头，「是的，这位姐姐还因为今天要见你们，还特地带了很多好吃的，估计待会儿就送到了。」
这回轮到我错愕了，因为我根本没准备什么礼物。
我连来福利院都是十几分钟前知道的。
林憬知安抚了几下小朋友们，就起身寻吴姨出去聊聊。
趁刚出门，我紧急把他拽到小角落。
「你说的什么啊，我什么时候买了……」
我现在网上订也不知道来不来得及。
「没事，」他笑，「我买了。」
「那你套我身上干什……」
「走吧，」他没等我说完，就拉上我继续走，「去找吴姨。」
吴姨的小房间，布置十分简单，桌上还放着好几团毛线球。
「咳咳咳！」吴姨呛得厉害，就连脸都染上了些许红色，「不好意思啊，在孩子面前我一直忍着，在你们面前我反倒放松了。」
敏锐察觉到林憬知变得有些紧张担忧，「吴姨，你的病……」
「哎哟，一把老骨头了，没事没事。」
「我先前给你的那笔看病的……」
「我都这副德行了，还浪费那钱做什么？」吴姨打断了林憬知的话，「那钱我用来给孩子们买东西了。」
林憬知抿着唇，虽然他并未明说，但脸上明摆着伤感悲戚。
「你这孩子，从小就这样，长大了还这样，你这样一个劲地问我这老太婆，你就让你的小媳妇儿在一边干站着啊？」
吴姨冲我招招手，我上前走去，她就牵着我的手，掌心温暖，就像奶奶一样和蔼，「这小姑娘，长得水灵，人也不错，你怎么舍得冷落她呢。」
「吴……」
「好了，你别再说了，出去跟孩子们待会儿，他们可想你了，我跟你的小媳妇聊会儿。」
呃？
不是吧，一对一问答吗？
林憬知没说话，只是兀自叹了口气就出门了，全然不顾我这朵娇花。
出门后回头看了我一眼，我挤眉弄眼。
喂！！！
我们才认识几天，我要是说错话了怎么办！！！
他却冲我点点头。
我：「……」Fine。
吴姨笑眯眯地看着我，也点了点头。
「有你这么可爱的小姑娘陪着他，我也算是能放心了。」
啊这，您也别这么早放心啊。
她咳了几声后，又笑，「小姑娘，你叫什么？」
这题我会，我说：「何蔚然，草木蔚然的『蔚然』。」
「噢，是蔚然成风的『蔚然』？」
？？？
也没错，就是突然听到这个成语有些惊奇。小时候介绍自己的时候总是这么说，但自从我上了大学，基本就没再这么说过了。
「是，就是那个『蔚然』。」
吴姨轻轻拍了拍我的手：「原来就是你啊，那个名字很好听的小同学。
「憬知以前就提过你，看来你们很有缘分啊。」
我：「？？？！」
什么情况！
林憬知以前就认识我！？？？
吴姨又继续说：「憬知这孩子，八岁来的这里，那时候还小小一只，和他弟弟瘦得跟豆芽儿似的。」
？
是我的知识盲区，我连忙掏出手机想录个音。
吴姨很惊奇，我讪讪一笑，「唔，他从来没跟我说过这些，我就想记下来，吴姨，您不介意我录个音吧？」
吴姨不介意，她摸摸我的头，继续说：「既然你不知道，那我和你多讲讲。
「你也知道，每个来福利院的孩子，基本都有个悲苦的过去。像憬知和祈安呢，从小被父亲抛弃，母亲不久后也感染重病去世了，无家可归，最后来了这里。」
……等等，林祈安？原来他俩是亲兄弟吗？
看这相处模式，不太像啊。
「憬知从小就文静，祈安倒是闹腾，只是真没想到这相依为命的两兄弟，最后会成这样。
「虽然他俩谁都没提过，但他俩可是我看着长大的，出没出事儿我会不清楚吗？」
很有道理，我点点头：「您继续。」
「咳咳咳！」吴姨在讲述期间，总是忍不住地咳嗽，呛声撕心裂肺，大有将肺咳出来的趋势，「哎哟，这老毛病了，没事，不用担心，也别跟憬知讲。」
「他要是知道了，又要跟我犟了。先前他给我约的医院专家号，我没去，他就生了好久的气。」
我：「……这确实得生气。」
她当作没听见：「反正你可别跟他讲，他虽然回了林家，但他那个亲爹，可不是什么好东西。
「那个禽兽爹，早前为了钱，不管憬知和小安的妈，和富商的女儿生了个孩子，那时候憬知的妈妈还蒙在鼓里，傻傻地等禽兽爹回来，结果人是等到了，人让她做小。
「你说可不可笑，原配变小三。」
我震惊。
「所以就又有了憬知和小安，没过几年，他们的存在就被富商的女儿发现，那个禽兽，为了钱，无情地抛弃了他们娘仨，可怜啊！」
我还是震惊。
这怎么跟狗血电视剧一样。
「吴，吴姨，」我有点恍惚，「现在是几几年啊？」
吴姨没理我的弱智问题，继续道：「憬知十六岁的时候回了林家，也不知道那个禽兽跟他说了什么，从那个时候起，他就和小安……
「唉，这孩子也不像是为了钱，他什么苦都吃过，最恨的就是他那个禽兽爹，也不知道怎么的。
「后来小安赌气不肯读书，连中考也没去，虽然憬知什么也没说，但我也心里门清，一定是他想了什么办法去求了那个禽兽爹，才让小安去了学校。」
「哎，说起来，」吴姨终于跟我互动了，「小何，你是什么高中呀？」
「在黎明高中读过半年，后来因为妈妈工作，转去了外地的高中。」
「呀，和小安一个高中呢！」
嗯？真的假的。
那我怎么好像没什么印象……
也不是，准确地说，我对在黎明高中读书的记忆，都挺散的。
估计是那个时候身体太虚了吧。
「只是小安去了高中后，没过多久也回了林家。
「回去后，也不知道怎么的，讨了那个禽兽爹的欢心，唉，也是我看着长大的孩子，我怎么会不知道他们心里各自打着鬼主意呢。」
「那……」我有一个很在意的问题，「林憬知怎么老是扮丑啊，或许您知道这件事情吗？」
「啊，那当然，哎，说起这件事，也有一个很悲惨的故……哎呦！」她突然停下，「怎么天都黑了，我得去看看孩子们。」
「呃，吴……」
眼瞅着她麻溜地就出了门。
算了。
我收起手机，反正早晚都会知道的。
林憬知嘴里「我订的」礼物，已经到了，小朋友们正围着他开心地唱歌。
自从来这里后，他脸上一直挂着笑。他一笑，那漆黑如墨的眼睛，就会弯成两个月牙。
见我来了，小朋友们也不怕生，热情地向我扑来。
「未婚妻姐姐，谢谢你的礼物！」
我一向不擅长和小朋友打交道，只好笑着摸了摸他们的头。
「天都黑了，憬知，辛苦你陪孩子们了。」吴姨招呼孩子们去吃饭，也不忘安排我们，「你们今晚就留下来吧？」
我当是留下来吃晚饭，不料她继续说：「我已经给你们安排好房间了，虽然比不上家里舒适……」
「不用了吴姨，」林憬知拒绝得很快，「她明天还得忙着工作。」
我：「？」
我一个家里蹲忙什么工作？
我看向林憬知，发现他不知何时，自脖子起一路往上，都泛上了些许粉红。
噢，那我知道了。
于是我没忍住犯了个贱，一把搂上他的胳膊：「哎呀，老公，人家都已经请好假了啦！而且不是你说想吴姨，想孩子们嘛，那我们多待几天又不是什么大问题！」
他有点想挣脱我的手，脸红更甚。
吴姨笑呵呵的，不让反驳地就这么定了下来。
直到吃完饭，去了吴姨准备的房间，我才知道林憬知为什么要拒绝。
房间里什么都有，看着不错，除了角落那一张看起来只能两个人贴在一起睡的床，和一床小被子。
林憬知狠狠沉默了。
我倒是看很开，该洗漱洗漱，该睡觉睡觉。
直到我躺在床上，林憬知还和我保持着安全距离，满脸透露着愧疚和抱歉，「我打地……」
「驳回，」我指了指被子，「我不盖被子睡觉，会没有安全感。」
「没事，我不用被……」
「驳回，」我指了指他，又拍了拍身侧的位置，「过来。」
只见他挪着步子过来，活像被强娶的良家妇女。
我拽着他的身子上床，面对面躺下，他眼神飘忽，白皙的皮肤都浸染了红。
像锅里炒熟的虾。
我忽然又起了坏心思，不知道为什么，面对林憬知的时候，我总是很想贩剑。
我一个翻身坐在他的身上，趁他反应过来前，上手就捧住了他的脸，迫使他只能看着我。
「我说过我喜欢你吧？」
虽然我也不确定是不是喜欢，但是就是不由自主地想跟他亲近。
手心直观感受他的体温逐步上升，他的眼神又开始四处乱飘。
「来吧，」我像个变态，笑得很猥琐，「不要因为我是一朵娇花就怜惜我。」
8
最后当然什么都没干。
我被林憬知直接掀翻在床上，他一顿操作猛如虎，把被子给我裹成茧，最后只是单纯地隔着被子，搂着一起睡觉罢了。
虽然他还是红得跟炸虾一样。
欣赏了一会儿帅哥的睡颜，我就美美闭眼睡去。
只是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被子裹得我有些无法动弹，导致我做了个噩梦。
像梦，又不像梦。
我穿着黎明高中的校服，正和同桌伏在小道里。
不远处，躺着一个狼狈的少年。
少年穿着我们市重点高中的校服，丝缕月光洒在他身上，平添了几分脆弱和神圣感。
「好可怕，怎么办？」同桌拉着我的外套袖子，手止不住地颤抖。
「不会撞破什么秘密现场了吧？我之前就觉得那个什么祈安不对劲，结果他竟然在校外打人……」
我也怕，「他躺那儿好久了，要不要过去看……」
「啊！」同桌看了眼手机，「不行，我妈妈在找我了！我先走了啊！」
「实在不行就，就打个 120 吧！」
我：「……」
我一摸口袋，空的，手机在班主任那里扣着。
比起先前两个人，显然，一个人的害怕和恐惧是会无限放大的。
人类惧怕的就是未知的恐惧。
我明显感到心跳加快，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就连简单的吞咽唾沫的动作，也变得艰难起来。
可那人静悄悄地躺着许久，一动不动。
隔壁街道传来嘈杂的人声。
穿过幽静漆黑的小道就是热闹明亮的街道。
总不能，把人放着不管吧？
万一他也像我一样，从小身子就虚，连剧烈运动都做不了呢？
也许是这种想象给了我勇气，我挪着步子靠近他，待我在他身侧蹲下，我才发现他其实一直睁着眼睛。
吓我一跳。
让原本负担就重的小心脏，雪上加霜。
「喂……你没事吧？
「受，受伤了吗？」
他没说话。
我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只能尴尬地蹲在他身侧，良久，才见他动了动。
他沉默着站起身，身形颀长，却很单薄。
我也站起身，心想他要是没事了，我就赶紧离开吧，毕竟已经很晚了，奶茶也喝不到了。
也许是蹲得太久，我一站起就眼前发黑，一阵眩晕，最后浑身发软地跌坐在地上，呼吸急促，想撑着坐起，手脚却使不上一分力。
少年一愣，下一秒就跪在我身侧：「同学，你怎么了？」
我的眼前一片模糊，少年的轮廓散成无数个重影。
耳边的呼唤声，似乎隔着水墙，空灵又遥远。
「蔚然？蔚然！
「何蔚然，你醒醒！」
我猛然睁眼，在光的刺激下，恍惚地盯着眼前的人，少年的重影似乎在此刻合一，成了林憬知的模样。
「你怎么了？」他伸手探了探我的额头，「应该也不是生病……」
「做噩梦了？」
「唔，」我想撑起身子，手却使不上劲，这才发现罪魁祸首是这被子，我有点累，「被子……」
林憬知把被子重新盖了一遍。
这么一打岔，我又忘了我到底梦到了什么。
「好像，做了个噩梦。」我往林憬知那儿凑了凑，莫名安心，「但是我忘了。」
他身子一僵，只不过下一秒就伸手轻轻拍了拍我的背，「忘了是好事情。」
「但是总感觉好像挺重要的……」我嘀咕了几句，「林憬知，」我往上蹭蹭，与他平视，「会唱摇篮曲吗？」
他：「……」
他伸手轻轻拍了拍我的脑袋，「会，但是很难听。」
「那没事！」我眼巴巴看着他，「给我唱吧？我小时候做噩梦被吓醒，妈妈都会抱着我，唱歌哄我睡觉。」
「唱一个嘛，憬知哥哥。」
林憬知拗不过，最终还是唱了。
我贴在他的胸膛处，伴着他规律的心脏律动，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觉得安心，所以逐渐有了睡意。
只是在梦境边缘挣扎时，忽然一个问题浮在我脑海中。
「林憬知，」我强睁着眼看他，「你以前认识我吗？」
林憬知也看着我的眼睛，只是他浅浅一笑，什么也不说，反而盯得我眼皮子打架。
直到我沉入梦乡前，我才恍惚听得一句「认识」。
早上等我起床时，林憬知已经在院子里和小朋友们一起做游戏了。
在人家这里借住还起得晚，我多少有点不好意思。
于是看着吴姨边咳边理着孩子们的画本，我主动提出帮忙。
「好孩子，」吴姨夸夸，「怪不得憬知会喜欢你。」
我羞涩一笑，接过几本小画本，心想都是假的。
喜欢是可以装出来的。
「以前，我还在担心这孩子能不能碰到合适的人，因为他身上背负的东西太多，又不肯让别人知道，有什么事情就自己闷着声扛，现在，我可算能稍微放点心咯。」
背负的东西……估计是林家私生子之类的事情。
比起这个，我还是更想知道一个好好的大帅哥为什么要扮丑。
我捧着几本画本挪到吴姨身侧，瞥着窗外的林憬知，悄悄问：「吴姨，你能不能告诉我，他为什么要扮丑啊？」
「嘿哟，」吴姨嗓门提起，「说到这个我就气！」
「哎您别气，别气。」
话刚一说出口，我就发现我这人的嘴巴确实笨。
朋友说难过，我就接不要难过。
朋友说生气，我就接不要生气。
「小何，你见过林家那个大哥吗？」
没怎么见过，虽然第一天的时候去过一趟林家，但也只是远远看过一眼。
于是我摇了摇头。
「哼！自己长得丑，身体又不好，自然见不得其他人好。」
我震惊。
「当初憬知刚回林家的时候，那丑八怪还撺掇学校里的人欺负憬知，这还是我之后才知道的。」
我震惊得嘴都合不上。
「那，那那那，就这么被欺负吗……」
吴姨叹了口气，「也不知道这孩子为的什么，也不像是为了钱的样子，就是铁了心待在林家，怎么劝他，他也不说到底为什么，于是我们也不好再问。」
听了之后，我只觉得我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住了一般，良久才呆呆地吞咽了一口唾沫。
不是为了钱，那究竟是为了什么？
「不过祈安这孩子也是，他们兄弟俩的心思，我这老太婆可猜不透。
「祈安也不知道怎么的，讨了那禽兽爹的欢心，加上那丑八怪大哥生着病，这未来继承人是谁，可说不准……」
也不一定吧，毕竟禽兽爹发达起来，靠的不就是丑八怪大哥的妈妈吗。
我还是在发愣。
这种只会出现在小说里的狗血剧情，竟然切实地在发生在我身边人的身上。
我机械地整理着画本，忽然福至心灵：「吴姨，憬知的画本还在么？」
「应该是在的，我给你找找啊。」
「喏，」吴姨动作很快，「这是他小学的，这是初中的，这是高中的……不过高中的时候他就回了林家，留得不多。」
道过谢后，我开始翻阅他的过去。
出现最多的是草莓蛋糕，也不知道是因为草莓画起来简单，还是他喜欢吃。
高中的画本，确实如吴姨所说，只有薄薄几页。
只是刚翻没几页，林憬知就带着孩子们进来了。
我心虚得立马将画本混进画本堆里，运动完的林憬知，额上出了一层细密的汗，朝气又阳光，我盯了他几眼，还是有点困难将吴姨所描述的那段凄惨经历和眼前这个人挂上钩。
他侧身扯起领子擦了擦脸上的汗，精瘦的腰身在空气中暴露了几秒，我看直了眼，瞬间将其他事情忘到了九霄云外。
见林憬知看向我，我才撇过头，假装理画本。
啊啊啊！都什么年纪了，竟然还会对美好的肉体动心！
余光瞥见他走向我。
啊啊啊！不会被发现我刚刚偷看他了吧？
不对，我害羞什么啊？
被发现也不是什么大事，反正我很色他一开始就知道了。
于是我稳住心，却和林憬知默契地一同开口。
我：「都是我的错，现实太诱惑，你身材不错啊，我实在没忍住，我的口水都要从眼睛流出成河成瀑布，你情愿让这样的口水把我淹没……」
他：「怎么脸红成这样，是太热了吗，还是累着了，要不要稍微休息一下……」
我&他：「……」
我能感觉到我全身的血液在翻涌，上头，我拿起手头几本画本遮住脸：「我想起我还有事，先走一步！」
走了几步出小教室门，我才喘回一口气。
脸烫得可以烙饼。
独自平静一会儿，我才发现我把林憬知以前的画本带了出来。
但也不想这么快就再回去，我索性拿着画本回了房间。
又在床上躺了一会儿，脑子静不下来，一会儿闪出和林憬知第一次见面的场景，一会儿又闪出想象里过着凄惨日子的林憬知，又一会儿闪出他那双会吸人的眼睛和眼角的两颗小痣。
没救了，怎么会有人凡人长着神的脸？
翻出他的画本，看了几眼画得十分简单的草莓蛋糕。
这种蛋糕一般价格贵，他小时候一定只是吃过几次，所以才会一直念念不忘，出现在画本的各个角落。
我忽然有个计划。
于是背着林憬知，我跟吴姨商量了一番，又跟食堂阿姨商量了一番。
订了足量的材料，在林憬知不得不去上班的日子，我跟食堂阿姨照着食谱研究了许久，终于做出了能跟买家图相媲美的蛋糕。
小朋友试吃后，也好评如潮。
于是在一个黄道吉日，食堂给小朋友们安排的点心就是草莓蛋糕。
我照着食谱和先前累计的经验，围着粉红色围裙，仔细挤着奶油。
我的手工能力一向不好，但不知道为什么，我并不想让食堂阿姨替我做。
我妈妈经常说一句话，同情男人是不幸的开始。
因为很多爱都是从心疼开始的。
我从未评价过这句话的真实性，因为在我这里，一切爱起源于颜值。
这种爱，不是什么可以为之生，为之死的爱，就只是普通的喜欢，肤浅的欣赏。
因为喜欢他的脸，所以我会想不由自主亲近他。
但当我给手下的蛋糕缀上几颗草莓后，我一时也不能理解我自己在做什么。
连续几天，勉强自己的身体做这种事情，太不像我自己了。
将蛋糕端出去时，林憬知正巧回来。
「吴姨，今天是什么日子啊？怎么会有……」
他忽然一顿，嘴边的笑滞了一秒。
我猜是因为看到了我，因为我的围裙还没来得及摘。
吴姨咳了几声，招呼孩子们到隔壁去，顺带笑着关上了门，「哎呀，又咳嗽了，吴姨先去吃点药哈。」
迎着他的目光，我不以为意地挥挥手：「听说你以前喜欢草莓蛋糕，所以我就，就这样了呗。」
他还是看着我不说话，我莫名有些紧张，忽然想起我们的关系只是浮于纸上，我这么做多少有点吃饱了撑着。
「唔，你不尝一下吗？」我单手指了指桌上的蛋糕，一只手撑在桌边，今天站得太久了，好像腿有点软。
林憬知沉默地拿起勺子尝了一口，一直不说话，我也搞不懂他到底在想什么。
怪尴尬的。
好吧，看起来确实是我太闲了。
「蔚然。」
在我想先哈哈过去的时候，他忽然叫了我一声。
「从一开始，你就对我很好，」他凑近我，浓郁的草莓气息扑鼻而来，「为什么呢？」
我竟然有些紧张，一时之间，腿软更甚，直接往下跌，他却眼疾手快搂住了我。
「还能是为什么，」摸到他的腰，我的舌头有点打结，「可能就是喜欢吧。」
喜欢你的脸吧。
或者，其实，已经不只是脸了。
「可我不太懂『喜欢』是什么意思……」他如星空一般的眼瞳里映着我，「能让我确认一下吗？」
喜欢这种事情谁知道啊。
于是我胡乱点了个头，下一秒，一个带着甜香的唇就印了上来。
我愣在原地。
没头没脑地就想起小时候做完治疗后，妈妈奖励给我的草莓小饼干，虽然普通，但是那个滋味却深深烙在了我心里。
林憬知的睫毛很长，微微垂下，能遮挡眼角的小痣。
这个吻，是草莓味的。
9
亲完之后我差点心衰死掉，恨不得立马打包去医院住院。
也不知道他确认得怎么样，既然他不说，我也就不问。
只是好像可以确定，我有点不对劲。
在福利院待得也差不多了，再待下去就不礼貌了。
临走前，林憬知和吴姨聊了很久，吴姨似乎还是不愿意去医院看病。
因此，林憬知看上去有些低落。
但我最擅长的就是给人带来快乐，尤其是两眼一黑的快乐。
我兴冲冲把他推沙发上：「你等着，我给你做顿爱心饭！」
他立马就打起精神，拦住我：「不用，还是我来吧。」
见我瘪嘴，他弯唇一笑，十分自然地伸手揉了揉我的脑袋。
只不过纯情男孩还是纯情男孩，在他反应过来自己干了什么后，脸红得还是跟炸虾一样。
在我感慨他真可爱的时候，我朋友说的一句话又忽然从脑子里蹦了出来：当你觉得一个人可爱的时候，你就完了，你坠入爱河了。
我之前也从未对此做过什么评价，毕竟在我印象里，我好像从刚开始就觉得他很可爱。
我陷入了沉思。
我总不会真的喜欢上了他吧？
沃兹基曾经说过，如果有一件事你实在想不通，那就先把它放下，然后出去逛一圈，感受最平常的人生。
林憬知在书房办公，我待在家里也是闲着无聊。
于是我捎上手机，出门了。
外面的世界，掺杂着各种气味，香的臭的，甜的苦的，是各色的人生。我很少一个人出门散步，一是体力不太好，二是懒得出门，加上以前家里人总会担心我在外面会出什么意外。
我总是觉得他们小题大作，毕竟我在外面从未出过事……不对，好像有过那么一次？
记不太清了。
大致记得好像是受了惊吓，加上那个时候身体不太稳定，于是就晕了过去，依稀记得还是一个外校的男生送我去的医院。
时间太久，也忘得差不多了。
逛了几圈，趁身体觉得疲惫前赶紧回家。
林憬知家在十八楼，不坐电梯的话，我会死。
只是今天恰好另外两台电梯都坏了，只有一台在勤恳运行，我只好在大厅的沙发上坐着等电梯下来。
这电梯在十八楼停了许久，下到一楼时，一个有些年纪的中年男人，推着一个坐在轮椅上的年轻男人走了出来。
年轻男人看着不过三十岁左右，但浑身的气质却令人莫名觉得讨厌。
尤其是他看着我的眼神，总有些玩味。
果不其然，他叫住了我。
「是弟妹吧？」他笑得猥琐，说话也模棱两可，「趁最近，好好享受一下吧。」
我：「？」
神经病。
什么猥琐变态男啊。
到家后，林憬知神色恹恹地坐在沙发上。
屋子里多了股怪味。
我凑过去：「我回来啦，你怎么了，看着心情不太好啊。」
他「嗯」了一声：「没事。」
不想多说的意思。
啧，好冷漠的男人。
给人亲了就丢，无情。
但他确实心情不怎么好的样子，我也不好去打扰他。
在外走得累了，我坐沙发一边静悄悄地捶自己腿，没一会儿，他也静悄悄地凑了过来，把我的腿架在他的大腿上，捶得小心。
我爽了，我要贩剑。
我伸手就勾住他的脖子，挑起他的下巴：「给爷伺候高兴了，爷就实现你一个愿望。
「说吧，是谁惹了爷的小娘子，爷去为你出头。」
林憬知笑笑，没说话。
「好吧好吧，不逗你了，你不说也没事。」
我又仔细一想，他身上藏着那么多事儿，却一件也不肯跟我说，尽管我们认识不久，我就跟他说咱俩是一条船上的蚂蚱。
那之前他说的「确认」，其实就是确认了自己根本不喜欢我吧！
啊！伤心起来了。
算了，乱花渐欲迷人眼，人不能吊死在一棵树上。
……虽然一开始我也没想过他会喜欢我，但是一想到相处这么久，他竟然不喜欢我，总觉得自身魅力很堪忧啊。
我拍拍他，让他松开我的腿，准备去倒点水喝。
刚走进厨房，就发现了不对劲。有两个专门用来招待客人的杯子放在了水槽里。
噢……难道楼下碰到的猥琐男就是林憬知那个同父异母的哥哥？
也就是吴姨说的那个丑八怪？
那林憬知心情不好，肯定就和那个丑八怪有关了。
可恶的丑八怪。
这说到底也是他的家事，我一个外人着实不太好说什么。
但是！
我捧着水杯，气呼呼地凑在林憬知身侧：「可恶的丑八怪是不是来过家里？」
他一愣，「可恶的丑八怪？」
「对，就是他！他在楼下对我说莫名其妙的话！」
「什么，」林憬知的神色也骤然紧张起来，「他对你说什么了？」
「一些莫名其妙，细品又很恶心的话。」
我战术性喝了口水，林憬知叹了口气，摸了摸我的脑袋。
也不知道是不是在福利院养了什么坏习惯，他最近总是很喜欢揉我的脑袋，把我的头发都弄乱。
「不要管他，」他说，「他有病。」
头一回听林憬知骂人，我觉得十分新奇。
「真的吗？那你说说他有什么病。」
结果林憬知十分认真地说了一句：「他肾不好。」
我：「……」
呃，我有一个问题，不知该问不该问。
「那你肾好吗？」
他：「？」
10
万万没想到，纯情小男孩也会有开窍的这一天！
林憬知「唔」了一声，笑得很迷人，反问我：「你要试试吗？」
又是差点心跳过快死掉的一天。
和这种男人住一起，实在是太危险了。
我简直在玩火，在生命的边缘线，反复横跳。
只不过他的开窍也就仅限一个暧昧的小玩笑，上床睡觉还是各睡各的。
他睡他的地铺，我睡我的大床。
我很失望。
人生简直寂寞如雪。
林憬知的每一天基本都很规律，作息也十分良好，虽然有时候对一些事情很无所谓很佛系，但也比我这种摆烂咸鱼好太多了。
我时常思考，林憬知一直没有主动结束我们之间的这种关系的原因是什么。
我托着下巴思考，不会喜欢我吧？
虽然我特长贩剑，发疯文学信手拈来，长得也不错，性格也好，没什么脾气，是很有魅力啦！
但说到底，他还是为了我每个月给他打的钱吧？
唉，也挺好，起码他对我有所图。
想通这一关窍，再结合最近的相处方式，我觉得我和林憬知关系大有进展。
也不知道在窃喜什么，心情很好地开始理从福利院小朋友们那里得来的礼物。
大多是他们手写的信和亲手画的画。
文字稚嫩可爱，看着就觉得很治愈。
直到我翻出了一个画本，封面的姓名栏标着「苏憬知」。
我手一顿，虽然知道林憬知回林家前，是随的母姓，但这么直接地看到他本人写的，属于他的曾经的名字，心里还是有些莫名的酸涩。
翻开画本，虽然只有薄薄几页，但也能看出他执起油画棒时的认真。
没翻几页，就翻到了一页，上面画着一个小姑娘，小姑娘穿着红色的衣服，看起来像是校服。
边上还标了醒目的一句：「蔚然，是蔚然成风的『蔚然』。」
我错愕。
黎明高中的校服，好像就是红色。
下面写着：「很好听的名字，她的爸爸妈妈一定很爱她，不知道她好点了没有。」
再往后便什么也没有了。
吴姨说，他回林家后，来福利院的次数就少了很多，因此这期间留的东西也不多。
总感觉有什么东西被我忘了，我抓着头发，看着「苏憬知」的名字。
苏憬知，苏憬知……
吴姨说林祈安也在黎明高中读过。
我收起画本和礼物，拿起手机，想了半天，才终于在列表里找到了我当时的同桌。
因为生病的原因，我实际也没在这所学校待多久，很多人很多事都记得不多。
「嗨嗨，你还记得我们当时学校里有个人叫苏祈安吗？」
同桌一看就很闲，她秒回：「当然记得，长得老帅了。」
「怎么？你碰见他了？他长残没有啊现在？」
我：「呃，不知道，实际上我好像完全把这个人忘光了。」
她：「？」
她：「这也能忘？」
她：「你不会也忘了我们当时一起目击他暴力外校学生的事情吧？」
实际上，好像确实如此。
总感觉有什么东西遮挡了那层记忆。
是什么呢？是病房雪白的天花板，还是医院刺鼻的消毒水味呢？
她继续发消息：「不过那是误会啦，只是你那晚后好像就住院了，我当时还以为你也被打了。」
……完全不记得。
后续，同桌发来一连串的图片，全是苏祈安，准确说是林祈安的高中照片。
应该说是长开了，现在比以前好看多了。
不然这种等级的帅哥，我不可能会忘。
只是我还是很在意一件事。
等林憬知回来后，我照往常给他倒上一杯水。
「林憬知，」我叫他，「你以前是怎么认识我的？」
他似乎很奇怪我为什么会这么问，但他又笑起来，答得很认真：「高中的时候，我去找祈安，被他打了，是你来问我有没有事的。」
「但是，你好像被吓了一跳，直接倒在地上，」他回想得很认真，「呼吸困难，很痛苦的样子，我就打了 120 去了医院，你一直抓着我的衣服……」
「你看着很痛苦，但还是抓着我的衣服，一字一字地告诉我，你叫何蔚然，蔚然成风的蔚然。」
再然后，多亏知道我的姓名，我的父母来得很快。
我似乎想起来了一些，在那个幽黑的小道，是那个素未谋面的少年守在我身侧，他是我救命的稻草。
他喝了一口水，脸上的丑男妆挂了一天，有点脱妆。
「你什么时候认出我的？」
「婚礼那天，你报出你的名字的时候，因为你的名字很好听，而且那件事对我来说也算是难忘……」
「所以……」我打断他，「你一开始就知道我有病。」
我有个很害怕的猜测。
我就说，哪有人遇到这种事，会这么佛。
难道是害怕拒绝我会刺激到我？是同情，可怜我？
我问他：「你一直没结束我们的关系，是因为从一开始就知道我有病，所以就一直在容忍我，可怜我，同情我吗？」
我头一次害怕去看林憬知那双漂亮的眼睛。
我害怕会看到我最讨厌的眼神。
我讨厌别人对我怀有这种感情。
从小，我就隐瞒自己有什么病，就是讨厌别人会拿同情的眼神看我，会觉得我生了病，我是不正常的。
我讨厌朋友跟我交往，是因为看我可怜，我不需要这种同情。
小时候，我以为我交到了很好的朋友，直到后来，听到我自以为很好的朋友，在背后抱怨和我相处太累了，要处处在意我的感受，我才知道，是老师在我不在的时候，嘱咐班里的同学，不要刺激我，要和我友好相处。
虚伪的友情，我不需要。
同样，我也不需要林憬知这样对我。
明明一开始是为了不虚度光阴，是为了享受生活，所以才找了他，却没想到在知道他是这样看我后，心里还是会难过委屈得一塌糊涂。
有所期待，就会有所失望。
「不是，」他说，「我从来没有因为这个同情过你……」
我抿着唇，「那你为什么……」
他顿了顿，说得很坚定：「我喜欢你。」
我一愣。
「但我不能和你在一起。」
我又一愣。
神经病。
我一口气差点没喘上来。
什么两极反转。
「我……」他踌躇了一阵，「你很好，但我配不上你。」
喜提一张好人卡。
我不能理解。
「可你刚说喜欢我！」
「是的，但我不能和你在一起。」
他又重复了一遍。
「为什么，可你不是也喜欢我吗？」
「……」
大概也只是同情的另一种说法。
也是一种拒绝的方法吧。
喜欢，但是不能在一起，你当是演八点档狗血电视剧吗。
我觉得我的呼吸急促了起来，身体状况不对，但我不想再在这里久留，我拿起我的小包就往外走，却被他急急叫住。
原以为是挽留，没想到却是塞给我一张卡。
「卡里是你每月打的钱，我一分没动，还给你。」
我：「……」
气得说不出话。
这是真的要完全断了！
什么也不图，不图我，也不图我的钱，他确实是在同情我吧？
我最终没理那张卡，头也不回地出了门。
在门口不远处等了几分钟，结果他根本没追出来。
我愤愤打了车，只是在回家的出租车上，越想越觉得委屈，等到了家门口，看到妈妈后，愣是没忍住眼泪。
真如我妈刚开始所说那样，我哭着回了家。
我感觉我像个傻子。
小时候是，现在也是。
小时候把同学的同情当友谊，长大了把林憬知的同情当喜欢。
我一向很会自作多情，一厢情愿。
人在难过的时候，接受安慰，只会哭得更猛。
差点喘不过气厥过去，我爸妈一边心疼我，一边想抄起家伙去揍一顿林憬知。
但这事儿，本来就是我刚开始一厢情愿来的，怪不了人家。
于是我边吸氧边口齿不清地拦着我爸妈，边撕心裂肺地哭，「不要去找他呜呜呜，我这辈子再也不信佛了呜呜呜呜呜呜呜。」
还我每年供奉的香火钱！
只是哭得稍微过了头，加上身子虚，第二天我就活生生病倒了，发了三天的烧。
再醒来时，连对帅哥都失去了欲望。
无欲无求的，我自己也惊奇，毕竟我一向对感情这事很淡，不会很激动地去喜欢一个人，也不会很生气地去讨厌一个人。
保持心情平和，才是长命之道。
整天就是躺在家里，看电视，吃饭，像具行尸走肉。
「然后呢？你失恋后就整天在家做这些事情？」
朋友在电话里满满是恨铁不成钢的语气。
我说：「也没有。」
「哪没有！？」
我又说：「根本没恋，算不上失恋。」
但还是很难过。
我觉得我就是个冤种，一切都是我咎由自取，活该。
刚开始想玩人家，结果自己被玩了，呜呜。
朋友实在看不惯我这样子，当晚就拖着我进了一家高档会所。
她特别豪气地叫来了一排帅哥，让我随便挑。
帅是帅，但是心已经不会动了。
有林憬知那么好看的，一定没有林憬知温柔，有林憬知温柔的，一定没有林憬知好看。
我嘴一瘪，又觉得很委屈。
朋友没办法，又叫上了三排帅哥。
刚想说你别折腾了，我就眼尖瞅见一个小白脸。虽然没有林憬知好看，但他眼角也有颗小痣。
我沉痛地闭上眼，指他：「就你了。」
我真是个人渣，我含泪反省，我竟然也会找替身。
只是替身小哥讲的笑话不好听，唱歌也难听，哪里都比不上林憬知，我很难过，出门去了洗手间。
也许是一直低着头，连走错包厢都没注意，一进那包厢，一股烟味直冲我的天灵盖，我精神了不少。
里面坐着几个穿着西装的男人，烟雾缭绕的，我刚想离开，就被一个浓妆艳抹的小姐姐拉着站到了他们身前。
「哎呀，让你来倒酒，怎么动作这么慢呀。」
我：「？」
「你搞什么，我只是走错……」
眼睛随便一瞥，就瞥到了坐在里面，跷着二郎腿也姿态优雅，浑身透着懒洋洋气息的男人。
他淡漠地看着这一切，这里只有他没有抽烟。
林憬知。
小脸抹得可真黑。
我一哽，直勾勾地盯着他，话也噎住了。
「什么走错，没走错！」一个男人吞云吐雾地笑，「这小丫头还挺可爱。」
林憬知却是一眼都没看我，反倒附和着那些男人，懒洋洋地笑。
疏离又陌生。
几天不见，倒真有一副公子哥儿的嘴脸了。
烟柔和了他的眉眼，也朦胧了我的眼。
正在那些男人撺掇我给他们倒酒的时候，他眼也没抬，只是淡淡一笑：「既然人家不愿意，就换个愿意的来吧。」
他曾经不管怎么样，笑起来眼里都有璀璨星辰，现在眼里却是灰灰的一层雾，远远的，冷冷的。
我刚想说些什么，朋友和替身小哥找了上来。
朋友站在门口，替身小哥紧张地跑进来给各位鞠躬道歉，拉着我就想走。
只是在关门前，我还是有所期待地看向林憬知。
他依旧没看我。
「哎哟，怎么一下不见，你跑那儿去了，吓我一跳。」我朋友拍了拍我的肩，上下打量我，「你没受什么欺负吧？那里面的人没个正经，可不好惹。」
不好惹，不正经，但林憬知是个好孩子。
我嘴一瘪，又想哭。
但我这身体素质实在扛不住我哭，我只能忍着。
「蔚然姐，我们回去吧，我给你唱歌听。」替身小哥的服务很贴心。
更想哭了。
我心说你唱歌这么难听，可别给我唱升天了。
站着不是，回去也不是，于是我又去了趟洗手间，想借着冲水把眼泪冲干净。
刚擦掉脸上的水，看向镜子，就看见林憬知站在我身后不远处。
林憬知上前帮我抽了几张纸，递给我。
我没接，越过他，自己抽了两张纸擦脸。
「闻了那么多烟，感觉还好吗？」
他身上也沾染了些许烟草味，我很讨厌。
「还行，不劳您费心。」
说着就想走，却被他挡了去路。
只是我眼巴巴地看着他，也没等来什么想象中的和好，他只是轻轻说了一句：「对不起。」
「你是该说对不起，毕竟你挡了我的路。」
他默了几秒，让了路。
我更气了，咬牙就走。
没走几步，就听他又说：「那个人……是你下一个每月给十万的人吗？」
11
也不知道是不是赌气，我说：「对，比你长得好看，唱歌也比你好听，加上他也喜欢我。」
「……」林憬知微微点了点头，脸太黑，看不清他的表情，只是声色淡淡：「我知道了。」
他这么平淡，搞得我一直把这事放心上，很夸张。
「钱我会还给你的，以后，我们就是什么关系也没有的陌生人了。」
明明很简单的一件事，你喜欢我，我喜欢你，两个互相喜欢的人在一起，皆大欢喜。
我根本搞不懂为什么他要搞成陌路人的样子。
就像言情小说里，男女主明明长了嘴，却屁话不说。
我深呼一口气，决定再给他，也给我自己，最后一次机会。
「所以我喜欢你，你打算怎么办。」
「……抱歉。」
这就是他的回答。
我抬脚就走，朋友闻讯赶来，扯着我的手臂。
「那谁啊？你恋的那位……的保镖？」
我：「……」
「不是，就他。」
我朋友大惊，对我的审美不敢苟同，只能讪讪说：「气质不错。」
我莫名又很委屈：「可我一开始看上的是他的脸。」
朋友不能理解，但是表示尊重。
我有一种被世界抛弃的感觉，没人能理解我，念天地之悠悠，众人皆醉我独醒，独怆然而涕下了。
回到包厢后，那替身小哥服务很到位，只是我盯着他眼角的小痣，总是想起林憬知笑起来的样子。
最后因为这种「最后我喜欢的人都像你」的渣女行为的愧疚，我还多给了小哥小费。
脸，真的是，一把双刃剑。
我觉得我得静心一段时间，林憬知的事情，从一开始，就耗了我太多力气。
我把手机划来划去看了许久，他的微信朋友圈一条没有，我平常也听不到有关他的消息。
只要我不去在意，他就相当于从来没有在我的人生中出现过。
我也不管，我把手机关机，自己蹲在家里快乐过活。
直到有一天朋友冲我家门口骂我为什么不回消息，还以为我一个人死在了家里，我才堪堪打开了手机。
一开机，杂七杂八的消息一股脑跳出来。
尤为显眼的就是林祈安两天时间就给我打了八十几通电话。
我皱眉看着这记录，总不可能是高中同学叙旧，但也不一定和林憬知有关。
估计是电话卡被偷了。
我没放心上。
这些天的修身养性，让我整个人都越发惫懒，我准备饭后出去散个步。
可就在我走在转角时，一个黑色人影冲了出来，差点吓死我。
是林祈安。
只是他双眼通红，狼狈得像个流浪汉。
「何蔚然，蔚然，我求求你了，」我从未见过林祈安这副模样，哭得像个丢了心爱东西的小孩，「我求求你了，救救我哥哥。」
搞什么。
我心里还是有股气，林憬知和我有什么关系。
「我，我找不到他，我找不到他……
「他以前救过你，你也救救他吧……」
只是林祈安哭得凄惨，我还是没忍住：「他怎么了？」
「他为了我，因为我，他和林家做交易，他把自己的肾……」
我：「？」
怎么还跟肾扯上关系了。
「都是因为我！」好好一个大帅哥哭得鼻涕泡都出来了，「我找不到他，我以为他是为了钱，他，他一开始就是因为我……因为我……」
语无伦次的，听得我也开始紧张起来。
「你别哭了，讲清楚什么事行不行啊？」
于是在林祈安哭哭啼啼的叙述中，我大致懂了是怎么一回事。
林憬知一开始回林家，不是为了钱，是为了林祈安。
因为林祈安和林憬知都跟林家那个丑八怪大哥的什么东西高度匹配，加上当时吴姨生了病，没有钱看病，为了让自己的弟弟不受这些事情的烦扰，能够顺利平安长大，也为了吴姨的病，彼时的他，只是一个学生，在街边捡废品，出去打工做兼职，也赚不到多少钱，于是林家的禽兽爹跟他做了交易。
听完这些事情，我的心里很平静。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林憬知的故事，总是和我的生活距离太过遥远。
他好像拿着古早玛丽苏狗血女主剧本。
于是我评价：「假的吧。」
先不论真的假的，我跟林憬知是没有关系的陌生人，如果是真的，找我也没用啊？
于是我给出建议：「实在不行，报警吧。」
「我找不到他……我找不到他……」他一直在重复这句话。
我头有点疼。
「那你找我有什么用……」
我也不知道他在哪啊。
一个一米八的大男人在我面前，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每个过路的人都投来惊奇的眼神。
我叹了口气。
「你别哭了，你什么时候找不到他的？」
「一个礼拜前……听管家说，手术就在今天。」
我和林憬知见的一面，也是一个礼拜前。
像他妈做梦一样。
我这才有了点实感。
我在紧张，也在害怕，心率不会骗人。
我看了眼手腕上戴的手环，这是我爸妈担心我身体，勒令我戴上的，只要一有不对，他们就会收到消息。
我摘下手环，问他：「所以今天就是手术，你在这里干什么？」
「……路过。」
我：「……」
好吧，又是我自作多情了。
我拍拍他的肩：「如果找到他了，跟我说一声好吧？」
现在我要继续去散步了。
深黑的天空，一钩弯月散发出淡淡的银光，没有云雾的遮挡，显得越发明亮。
我走在街上，强迫自己放空大脑。
林憬知跟我没有任何关系，林祈安也不过只是我高中隔壁班的同学。
我走走停停，人潮川流不息，灯光闪烁更迭。
所以，林憬知一开始说自己是工具人，就是这个意思吗？
他一开始就知道自己的未来。
所以连婚礼都无所谓，身为新郎，对新娘是谁也不在乎，他对林家的一切都不在乎，只是因为他……他认为自己不会有圆满的结局吗？
也许这就是他的「喜欢，但却不能在一起」的理由吗？
我最终还是掏出了手机，拨给了林祈安。
他接了电话，那边却只有风擦过手机的呼啸声，和他不甚明显的急促呼吸声。
「……市中心人民医院！」
我一愣，刚想询问他，却发现他已经挂了电话。
在肢体的驱使下，我的大脑没有经过思考就直接在街边拦了辆出租车。
等我到了医院，我才发觉我的身体不太对劲。
只是都到这了，英雄可不能临阵脱逃啊。
……算了要不还是临阵脱逃吧。
我喘了几口气，今天的运动量已经大大超标。
爱情诚可贵，生命价更高。
刚找了个地方坐下，就瞥见楼下大厅走过一个人。
那身形，那腿，那腰，那后脑勺。
这么完美，不是林憬知是谁？
我就像被猪油蒙了心一般，猛地起身，用我最快的速度下楼，只是一到楼下，那道熟悉的身影就消失不见，我拼命瞪大了眼睛寻他。
直到现在，我还是没想明白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但是，来都来了。
呼吸越发急促，眼前开始发黑，我还是没找到他，四肢逐渐软绵，我腿一软，直直往下跌去，一只手却适时出现，稳稳将我护在怀里。
林憬知的手。
他一手拿着病历本和 X 光片，一只手牢牢地搂着我。
看着林憬知惊奇的表情，眼见他张口说了什么，我却什么也不见。
我不知道我身在何处，我只知道我不能放走眼前的人，手使不上力气，只能虚虚地抓着他的衣摆。
「林……」
我在说话，但是连我都听不到我说了什么。
他的脸，在医院明亮的白炽灯光和我视线的昏黑中不停切换。
最后归于黑暗。
我失去意识前，只依稀想起，多年前和林憬知的初遇，似乎也是这样。
穿着校服的少女，手里紧紧抓着她唯一的救命稻草。
12
再醒来的时候，鼻间是熟悉的医院消毒水的气味。
我躺着跟天花板瞪了一会儿，自然光透过玻璃窗，我呆呆地思考，这不会已经第二天了吧？
我妈正坐在病床边削苹果，见我醒了，立马放下苹果，站起身，指着我骂：「好啊，何蔚蓝，到底什么男人，能把你迷成这样，连命都不要了？！」
我：「……」
不，这是个误会。
我妈骂了我几句，又轻下声，软了语调：「算了，长得确实不错，看着好像人也还行。
「只是人家陪自己奶奶来医院做个检查，你要死要活这么紧张干什么？」
我：「？」
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我憋了憋，没忍住：「陪……奶奶？」
「你直接晕人家怀里了，搞得人家都不知道该怎么办……
「你这看到帅哥就走不动道的毛病，能不能改改？
「再说，你前不久不是因为那个丑八怪拒绝了你，还哭哭啼啼跑回家说自己失恋了吗？
「果然你这种人的话只能信一半，看到个帅哥，情伤就能马上愈合。」
我妈一顿输出，让刚醒来的我有点头晕。
我：「……」
不是，等等，我没明白。
他不是要被噶腰子吗？
我妈还想说些什么，但林憬知敲了敲病房的门，我妈就咽下了对我的斥责，反而阴阳怪气起来：「喏，你不惜犯病也要泡的帅哥来了。」
就是说，有没有可能，是同一个人。
但我不敢说。
林憬知站在病床边，问我：「还好么？」
我揪着被子，「还行。」
只是瞅着他苍白虚弱的脸色，再想到林祈安先前哭着说的那些事情，我忽地心里一紧。
没怎么想地就坐起来，伸手就掀起了他的衣服，扒上了他的腰身。
上下左右摸了摸，仔细检查一番后，好像没什么动过刀的痕迹？
「还好，」我松了口气，「肾还在就好。」
我妈：「？！」
再抬头看林憬知，满脸通红，我才反应过来我干了什么。
转头看我妈，我妈正捂着嘴，双眼写着震惊。
我：「……」
我干涩开口：「不是，我意思是……」
我妈：「你，你解释的时候，甚至手还摸着人家……」
我一看，我去！真的！
我的手在人家的衣服里！
我猛地收回手，却听我妈继续说：「没事，别装，你什么变态样，妈妈能不知道吗？
「妈妈就是怕你一上来就这么直接，吓跑人家小帅哥。」
我：「……」
不是，我百口莫辩。
我又看向林憬知，却见他红着脸，正侧着头，以拳抵唇。
「好了，」我妈很会给她女儿创造空间，「既然你没事了，我就先走了，真是的，你爸还等着跟我约会呢。」
她说完就走，偌大一个病房里，只有我和林憬知两个人。
我尴尬得只想撞墙。
妈的，摸过帅哥肉体的双手，小刀 250 出，只用过一次，九成新，江浙沪包邮。
林憬知在我的病床边坐下，拿起我妈没削完的苹果，细致地继续削了起来。
「我已经听祈安说过了。」
我：「……」
他继续说：「知道你是……」
我立马摆手，制止他继续：「好了，你不用再说了，我只是，我就只是，呃……」
情急之下，竟然想不出什么理由。
「呃，为了你那张还没还我的卡，对，就那银行卡。」
他的目光从苹果上移开，轻轻地放在我身上，弯唇一笑，很迷人。
瞬间让我忘记了之前发生的不愉快。
我发现我面对帅哥还是会心跳加快，比如林憬知这样的帅哥。
「前阵子……」他继续说，「就在忙那件事。」
「不过所幸，结束得很顺利，有人愿意捐赠，且匹配度很高。」
「噢，」我说，「那肾还在？」
「在。」
「那就好。」
又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不对劲的话，我刚想遮掩一下，林憬知却没给我这个机会。
他今天似乎很喜欢说话。
「以前，我一直觉得人生也就这样了。小时候，妈妈只知道怎么打扮，怎么想办法把……把那个男人引来，从来不管我和祈安。
「后来，男人再也不来了，她也生了重病，缠绵病榻，嘴里念的也只有那个男人。
「我一直不懂爱是什么样的情感，也不懂喜欢到底有什么魔力，能把一个人摧毁成这样。」
他叙述的时候，声音很平淡，像是在讲一件事不关己的事情。
「后来，那个男人来福利院找了我和祈安，」他笑笑，「为了给他的宝贝儿子续命。」
「真是巧，全市匹配上的，只有我和祈安。」
后面的事情，基本能和林祈安讲的对应上。
因为从小就痛恨那个禽兽父亲，林祈安一直对林憬知回林家这件事耿耿于怀，久而久之误会越来越深。
直到前不久，他发现自己的哥哥和那个禽兽父亲有什么样的交易，他才追悔莫及。
「有什么办法呢，」林憬知说，「那个时候吴姨也生了病，需要钱，他们还打起了祈安的主意。」
「那个时候我也只有 17 岁。
「昨天也是祈安一时情急误会了，我替他跟你道个歉。」
「噢，好的。」
「先前，我说喜欢你，但是不能和你在一起，是因为我知道我有一天会……」他又笑了笑，「虽然我一开始就知道你身体方面不太好，但是蔚然，我对你的喜欢跟那些无关。」
「我以前不懂为什么我母亲直到死，都在念那个男人，但是遇到你后，我想我可能明白一点了。
「因为『喜欢』本身就是炽热而温暖的，谢谢你。」
谢我什么，谢我之前那么直球吗？
他将切好的苹果放好，「我只是觉得应该把这些告诉你，没有想来破坏你和先前那位小哥的关系的意思。」
？
什么小哥？
他的话很密，密得我来不及思考。
「这卡，原封不动地还给你。」他从兜里掏出银行卡，搁在床头柜上。
这下我来得及思考了，我说：「你要不再收一会儿？」
「再收就不礼貌了。你好好休息，我先走了。」
但是，但是……
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话留住他的脚步，我只是预感，如果我什么都不做，我们从此以后就真的只是两条永远不会再相交的平行线了。
于是我拉住了他的手。
「呃，」迎着他疑惑的视线，我硬着头皮瞎说，「后天，后天是我生日，你能来吗？」
笑死，后天根本不是我的生日，实际距离我的生日还有半年。
林憬知答应了。
似乎在处理完林家的事情后，他整个人清闲好多。
就是审美依旧不在线，他还是很喜欢他的丑男妆。
我生怕他不来我的生日派对（虽然是假的），当天中午就扭扭捏捏地蹲在他家门口。
开门的就是个黑脸男人，我早有预料，又把他踹了进去，表示我要张纯天然无添加的脸。
他只好照做。
站在他的洗手间门口，看着他慢悠悠地用手接水，清洗着自己的脸，我恍如隔世。
竟然已经过去这么久了。
「你怎么来找我了，」他擦着脸问我，言语之间多有试探，「你不怕你的那位生气吃醋吗？」
我：「？」
从上次就在说莫名其妙的话，到底我的那位是谁……啊，我好像知道了。
他说的不会是在高档会所见过一面的替身小哥吧？
我陷入了沉思。
这个误会有点不妙，解释得不好会显得我很花心，解释得好会显得我很渣。
完大蛋了。
「那个，」我说，「我那是气话，我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只是普通的金钱交易……」
他一双黑漆漆的眼瞳盯着我，没说话。
我意识到我的话有歧义，立马改正：「不，就是，呃，就是，他给我唱歌的雇佣关系……」
林憬知还是看着我不说话。
坏了，怎么越说越奇怪了。
我略微有些急了：「你总不能怀疑我的眼光吧！我看上的可是你的脸，难道这世界上还会有比你更好看的人吗！
「有什么样的情就有什么样的爱，用什么样的爱还什么样的债，我知道你的心里有些想不开，可是我的心里满满的全是对你的爱！」
完了，怎么下意识就开始背诵发疯文学了。
我嘴一闭，不愿再说。
林憬知笑了，像之前那样摸了摸我的头，「好，我知道了。」
不，我沉痛地心想，你不知道。
算是把林憬知绑架回了家，爸爸妈妈都出门上班了，因为是假生日，来的人也不多。
但把我带去高档会所点小帅哥的朋友也在，林憬知多看了她几眼。
我朋友浑然不知，还兴冲冲地勾着我的脖子，小声说：「行啊你，我就说照你的审美，你怎么可能会喜欢之前那个黑脸丑男。
「你果然是被黑脸丑男 KFC,ICU,CPU,EXO,E 不发音了吧？」
我：「……」
黑脸丑男本人：「……」
我干笑了几声，偷偷凑她耳边：「就是他。」
朋友：「……」
朋友：「哪家整形医院，推荐一下？」
「不对，」朋友看他一眼，忽然发现了盲点，「你上次找的那个小哥也有泪痣……唔！」
我眼疾手快捂住了她的嘴，干涩掩饰道：「我知道你是想吃烧烤了，快，跟大家一起出去烤！」
林憬知只是笑笑，不发一言。
见着朋友走了，我松了口气。
外面的烟味浓，我不出去。趁其他人都在外忙着烧烤，林憬知坐到我身侧，语气很轻很浅。
「我知道今天不是你生日。」
谎言被戳穿，我心虚了一下。
「但是，我今天去灵隐寺求了一签，佛祖说，今天宜出行，宜嫁娶，也……宜表白。」
我一愣，有一种莫名的预感。
但我不敢确认，我怕小丑是我自己。
林憬知没再继续说了，他看向点着蜡烛的生日蛋糕，轻轻说：「虽然不是真的生日，但总不能浪费机会，许个愿吧。」
我从小不太喜欢吃奶油蛋糕，一般这种场景，我能做的也就只是许个愿。
加上今天并不是我真实的生日，我闭眼许愿的时候，还是有那么一点心虚。
啊，佛祖啊，虽然信女之前说要把供奉的香火钱都收回，但那是我的气话啊！今天过假生日也是迫不得已，求您原谅我！看在我数十年如一日爬山去给您烧香的份上，请您保佑我！
保佑我能有机会跟身前这个大帅哥一起去还愿……
在闭眼的时候，其他的感官会更加灵敏，譬如，我敏锐察觉到一个软绵绵的东西碰上了我的唇。
我讶异睁眼，却见林憬知眼睫微垂，阴影遮掩了他眼角的两颗小痣。
「不是你说的吗，女孩子闭眼的时候，就是在等待亲吻。」
他微微一笑，乱了我的心神。
这次，也是草莓味的。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