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男朋友是我连哄带骗哄来的。
一开始,他板着高岭之花的架势,无论我怎么如何表白,都无动于衷。
再后来,他越来越奶,越来越黏人,以为我要和他说分手,把自己胡乱灌醉,拉着我的手往他的头发上放。
「我不乖吗?只要我一个人不可以吗?绵绵讨厌我了吗?为什么不亲亲我,为什么不摸我的头?」
1
我的男朋友是我连哄带骗哄来的。
当初在大学,为了追到他,我一共向他表白了三次。
第一次告白,是在学校图书馆后的小花园里。
他听完我的表白,只是面无表情地抬起手腕,看了一眼表,「同学,这个玩笑并不有趣。」
「现在请让一让,你已经耽误了我十五分钟的时间了。」
恶劣又冷漠。
然而他红得发亮的耳朵无从遮掩,手紧紧捏着书本,青筋毕露,尽显张皇。
第二次告白,是在下课的教室里。
我从信息学院的同学那里拿到了他的课表,节节课都跑去陪听,死皮赖脸地坐在他的身边。
他认真听讲做笔记,我就用手撑着头,一边转笔一边盯他,一直盯到他肉眼可见地局促起来,
脸颊飞红一片,嘴角紧紧抿出一个诱人的弧度,手指微微蜷缩。
他已经很久没有落笔了。
我写了一张小纸条,推过去,上面一本正经地写着:「害羞了?要认真听课才行呀。」
然后看着他僵硬更甚,又拿我无可奈何、节节败退。
一周不到,他就坚持不住了。
放学的阶梯教室里,他认命地问我:「你到底想要什么?」
我坐在桌子上,脚在空中晃荡,挑眉看他:「哇,叶寻同学,你有一点点迟钝诶,我当然是在追你啦!」
正是晚饭时间,刚刚下课的学生们就像饿狼一样,早已从下课铃声打响的那一瞬间就四散离开。
我正在追求信息学院大学霸的事情早已人尽皆知,几个平时相熟的朋友朝我挤眉弄眼一番之后,也勾肩搭背地走了。
阶梯教室后面巨大的落地窗里撒着落日的余晖,教室里空无一人,只有他和我相对而坐。
「你……」他有些无奈,「我记得我已经拒绝了。」
我一锤定音:「你拒绝你的,我追求我的,不碍事呀!」
又凑过去,调笑着问他:「怎么,你不想我盯着你?那我可是要开条件的哦。」
「什……什么条件?」他轻声问道,声音里带了一丝迟疑,说不出是期待还是惊慌。
「让我亲一下,亲完我就不缠你了。」
我慢慢凑近他,彼此的呼吸慢慢交织在一起,双唇之间的距离只能按照毫米记。
「只有一次。」
「知道了,贞洁烈男……」我带着轻轻的笑意,彻底将我们的距离归零。
一吻完毕,他猛地睁开眼睛,心跳杂乱无章、如擂鼓般巨响。
我的额头仍然抵着他垂在额前的柔软发丝,轻声诱哄:「要不要继续?」
他无意识地点了点头,然而在最后一秒神志归位,紧急踩了刹车。
他狼狈地撑着桌子,缓过劲来之后,迅速地把纸笔一股脑地塞进书包里,结结巴巴地说:「我满足你的条件了,我要……我要走了。」
在他快步走出教室的那一瞬间,我叫他:「叶寻!」
他被施了定身咒一样顿在原地,好一会儿,才朝我微微侧身。
「我喜欢你……」我扬起声音,忍住笑,看着他的背影,「以及,同手同脚走路不别扭吗?」
3
我是说了不去教室盯他,但是没说不能在学校其他活动找他呀。
我打听到了叶寻报名一个学院组织的志愿者活动的消息,通过朋友搭线,顺利加入了队伍。
在活动举办的下午,我如愿看见了站在集合人群中的他。
与二三结伴的人群不同,他独自一个人冷冷淡淡地站在人群的边角,身型挺阔,目光下垂,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那不是叶寻吗?就是那个穿灰色卫衣的那个,那个学院的超级大神。」
「是啊,不是听说他孤僻得厉害,集体活动能避就避吗?」
「学习成绩好又怎么样,他看起来真的好阴沉……听说他基本上不怎么理人的,希望待会儿我不会和他分到一组,不然多尴尬呀。」
「诶,你听说了吗,他脸上有很长的疤……」
「有疤又怎么样,你看他的侧脸多优越啊,刘海撩上去肯定巨帅。而且像他这种的,一旦动心,肯定超级专情。聪明专情又帅,这种人你不喜欢?」
身边一群小姑娘叽叽喳喳地在讨论叶寻,而话题中心人物似乎感知到了我的视线,微微朝我侧过脸来。
在看到我的那一瞬间,他的嘴唇微微张大,震惊得可爱。
我大大方方朝他一笑,用手点了点自己的唇,用口型一字一句地说:「很甜。」
他绝对读懂了,像被电了一下,立刻把头转了回去,从发间露出来的耳朵从边缘开始慢慢泛红,逐渐蔓延到整个耳垂,红得发亮。
今天的志愿者活动是帮助学校里正在对外开放的博物馆派发传单,派发的地点安排有附近的商场,街道,和公园。按照顺序,我被分到了街道。
附近是老小区,坐在路边下棋、聊天、踢毽子的大爷大妈非常热情,不一会儿我就把传单分完了。
正要启程返回集合点的时候,一声惊雷炸响,原本干燥的人行道上立刻出现了雨水落下的水痕。
水痕聚积的速度逐渐加快,只不过几分钟之后,一场滂沱大雨倾泻而下,将我牢牢地困在了原地。
手机叮叮咚咚地响了起来。我打开微信,里面是志愿者组织方的安抚,只说现在正在室外活动的同学找地方躲雨,就地休息等雨停,另外做统筹安排。
看样子今天是没法再去找叶寻了呀。
我颇为遗憾,只能无所事事地站在一处屋檐下躲雨。
从房檐落下的雨水连珠成串,在我眼前形成了一道细密的水帘。
浓重的水汽从地面蔓延上来,丝丝缕缕地蒸腾着。
雨势浩大,路上连行人都寥寥无几。
突然,视野里出现了一个灰蒙蒙的人影,撑着一把伞,站在路口,四处张望。
在看到我的一瞬间,那人迅速锁定了我的方向,迈开大步,直直地向我走来。
是叶寻。
4
大雨滂沱,他颇为狼狈。虽然撑着伞,但是身上还是被斜着打来的雨水浸湿了一半,袖口处都在滴滴答答地向下滴水。
他走到了屋檐下,收起伞,有些手足无措,站在了离我不远不近的地方。
「你不是被分到了商场……」
他的脸迅速涨红,呼吸变得有些凌乱起来,小声道:「下大雨了……」
担心我,所以即使冒着大雨,也出来找我了。
这句话他虽然没有说出口,但是心意已昭然若揭。
我觉得自己的心仿佛也被泡在了温温柔柔蒸腾的水汽里,软成了一片。
但是又忍不住想要逗他的本性,调笑着开口:「这么牵挂我,不会是对我……一吻定情了吧?」
他的两只手紧紧攥着衣角,犹豫了很长一段时间,轻轻开口:「之前……我不知道你对我的兴趣从何而来,但是我觉得有必要告诉你……」
他抬起手,微微颤抖地撩开了自己的额发。白玉般的面庞上,竖着一条骇人的伤疤,横贯了他的眉尾,穿到了眼角往下。
「我是一个毁容了的人。之前你说喜欢我,可能不知道这件事情……而且我性格很无趣,你可能很快就会腻烦……」
停停顿顿说话间他悄悄抬眼看我,对上了我的视线,又慌乱挪开。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也不看我,视线落在空落的雨幕中,声音很轻:「如果……所以,你反悔……也没有关系。」
见我迟迟不语,他的面色变得有些苍白,死死地咬着嘴唇,浮现出一丝悲凉和委屈。
我叹了一口气,走上前,将被揉出褶皱的卫衣解救出来,把自己的手嵌进了他微微蜷缩的大掌里。
另一只手,轻轻落在了他的胸口,抵住了他正在狂乱跳动的心脏。
「如果是这些,我早就知道了哦。
「我不会反悔,因为我喜欢的是你的内核。
「坚定的你,勇敢的你,安静的你,倔强的你,在擅长的领域发光发亮的你……所以就连这里,」我手微微抬起,描绘过他留着疤痕的眉骨,「我也觉得很可爱,很喜欢。」
我抬起了他的手,撒娇地把他的手放在了自己的脸侧,笑眯眯地凑过脸去:「所以叶寻同学,你愿意亲一亲你即将上任的女朋友吗?」
他终究是俯下身,在我的唇角落下了一个轻如羽毛的吻。
第三次告白很成功,雨停了,我也多了一个男朋友。
5
我的男朋友真的很诱人。
人前是高岭之花一朵,人后就是一个男妖精。
他总是能精准地戳中我恶劣的根性,想要去撩拨他。
在小公园的爬梯里,在图书馆无人的角落里,在熄了灯的操场上。
课堂上,这位被教授放在心尖尖上的绝对优等生被喊起来,对复杂的数学公式对答如流,稳重自信。
一转眼被我抵在没有什么人经过的楼梯转角后的墙上,眼神迷离。
有男朋友的日子真的很美好,尤其是听着他强忍羞意说情话,对着他动手动脚,看他情至深处又强行让自己清明的可爱模样,我的恶趣味之火就会熊熊燃烧。
我完全被迷了个彻底,就算是在和朋友们的聚餐上,我也捧着手机,在和男朋友的聊天框里敲敲打打,不时露出痴汉的笑脸。
酒过三巡,我已经蠢蠢欲动,时刻准备回家投入男朋友的温柔乡。
「什么情况啊,还谈着呢?」其中一个朋友问我。
「何止还谈着啊,没看到她正在和她那位报备吗?现在已经是夫管严了!」另外一个朋友接话。
「啧啧啧,和那种书呆子谈恋爱不觉得腻吗?」又有人问。
我义正词严地说:「腻什么!你们这群海王海后单身狗,根本不懂有家庭的感受。」
大家笑成一片,举手投降,纷纷道:「行了,你走吧,我们这里不接受有家室的人。」
等回到我和叶寻共同的家里的时候,他正擦着头发从浴室里走出来。
他难得地把头发向后撩起,露出了精致的额头和流畅的面部轮廓。
他听到我开门的声音,回眸看我,眼神潋滟,那本应突兀的疤痕在他的脸上,不仅不显丑恶,反而平添了几分邪气。
我把包往沙发上一扔,嗷呜一声就去抱住了他的腰,冲进了他的怀里,只觉得面前的少年可爱得让我受不了。
我挂在他的身上,亲吻他的额头、眼睛和脸上的那一道疤痕。
半夜里惊醒,我感觉他正坐在床边,而我的手机正在床头柜上,屏幕正亮着。
我揉着眼睛问他:「怎么了?」
他的脊背明显一僵,转过头来的时候,却脸色一切如常。
他重新在我身边躺下,将我揽进了怀里:「刚刚喝水,快睡吧。」
我在陷入深眠的边缘,迷迷糊糊地往他怀里蹭了蹭,哑着嗓子对他表白:「叶寻,我真的好喜欢你呀……」
头顶的呼吸急促起来,在我彻底跌入梦境的前一秒,我听见他自言自语:「你这样哄我,我会当真的。」
「如果真的有一天被你抛弃,我……」
一声长长的叹息。
6
第二天早上起床的时候,我看到手机里有一个姓陈的朋友发来的信息。
这人也在昨天的局里,正是问出「和书呆子谈恋爱不腻吗」这句话的人。
时间显示是昨晚凌晨,内容无头无尾:「只不过是一场赌注而已,不需要投入太多情感。」
真是个怪人。
我没有再去管他的短信,将整件事情抛之脑后了。
正好临近毕业,最近学校里、工作上的事情忙得厉害。从这天之后,我好些天没有和男朋友亲近。
我应聘了本市一家报社的记者,目前正在实习阶段,准备在毕业之后转正;手头的毕业论文正待答辩。
男朋友和我天天在外奔忙的工作性质正好相反,他接受了一家外国企业的 offer,对方看中了他的毕业设计,给了他异常优厚的待遇。
他只需要在家里线上工作,并且按照不同的项目,还可以另外拿到高额分成和奖励。
平时没有工作上的要事,我就整日整日地待在图书馆里;如果正好接到了外出拍摄采访的任务,干脆可能会一直工作到凌晨,才能晕乎乎地回家。
我回来得太晚,怕吵醒他,经常会歇在客房,或者直接睡在沙发上。
虽然第二天早上起来的时候,仍旧会发现自己安安稳稳地被抱回了床上。
清早惯有的温存也暂时被取消了。
往常我总是会扑到他怀里,黏黏糊糊地跟他撒娇,缠着他,夸夸他,然后看着他的俊脸上慢慢升起一层薄红。
但是现在时间只够我在他的脸颊上落下安抚性的一吻,就又要急匆匆地出门赶活。
工作焦头烂额,就没有办法顾及他的情绪。
打开和他的聊天对话框,里面只有白花花的一片。
主要都是他问,问我在哪里,什么时候回家,想吃什么?
很晚了,怎么回家,要不要接?
而我的回复几乎都是寥寥几个字,说还没呢,别等我,先休息,我晚点回。
那段时间,男朋友肉眼可见地焦躁起来,有一天晚上拍摄结束之后,他无论如何都要来接我。
夜风凌厉,我和另外一个女同事一道在门口等各自的男朋友来接。
女同事感慨了半天实习记者的薪酬微薄,信誓旦旦地说:「以后要是有钱了,第一件事就是请几个姐妹一起,点几个帅哥玩玩!」
我扑哧一笑:「你对象不介意?」
她心虚了一瞬,又强撑着,理直气壮地说:「点帅哥怎么了?就不能允许我们放松放松啊!点……点帅哥,他不至于这么计较吧?」
我:「咳咳咳。」
她越说越来劲:「到时候点帅哥,你第一个点!我请!你喜欢哪个,多贵我都请你!我都想好了,你喜欢温柔识趣年下男,我喜欢阳光健气黑皮大狼狗,咱们就各自点……」
我:「咳咳咳。」
女同事斜了我一眼:「你怎么了?感冒了?」
我:「……」
身后,她的男朋友阴着脸,搭上了她的肩膀,咬牙切齿地喊她的名字:「王茵茵!」
她「哎哟哎哟」地被男朋友拎着走了。
而我暗自庆幸的心情,看到和她男朋友并肩站着的叶寻之后,迅速消散在空气里。
他漆黑的眉宇皱成了一个明显的「川」字,脸上不自觉地带上了一丝说不清的委屈和难过。
「温柔识趣年下男?」
7
他默不作声地给我披上厚外套,牵着我往车上走。
回家的车上静悄悄的,他一直皱着眉毛不说话,是真委屈了。
如果有耳朵,现在肯定已经可怜巴巴地伏着,无精打采地紧贴着脑袋。
我的脑子被一整天的工作榨干,一时间也想不出什么话来哄他,只能手忙脚乱地跟他解释:「刚刚王茵茵乱说的,什么温柔识趣年下男啊,根本就没这回事。」
他的耳朵微微动了动。
我连忙补充道:「真的,我早就不喜欢什么温柔识趣年下男了!你还不知道我吗,我的爱好变得很快的!」
坏事,这话没过脑子,说错了。
他才刚刚稍微起了点精神竖起的耳朵,转眼间又耷拉下来了,并且委屈更甚,连带着长长的睫毛也垂下来,在脸上落下了小扇子一样的阴影。
回家已经很晚了。
我洗漱完出了浴室,只见平时这个时候还亮堂的客厅,此时已经熄灭了灯光。
他只为我留了一盏走廊的小夜灯,直通卧室。
卧室的门半掩着,从门缝里透出暖黄色的光柱。
我慢慢打开门,只见不知何时已经洗漱完了的男朋友,正半靠在床头。
卧室里其他的灯都没开,只是影影绰绰地开了一盏床头的夜灯。
暖黄色的灯光洋洋洒洒,将男朋友只着浴袍,胸膛半敞,肌肉线条流畅、肌肤莹白如玉的美态修饰,一览无余。
他的两条腿状似随意地交叠着,骨节分明的大手抓着手中的书本,正读得认真。
他的头发上还隐隐带着水汽,垂挂在额前,显得更加乖巧可怜。
见我进门,他慢慢放下手中正阅读的书籍,侧过头看我。黄色的灯光落在他的侧脸,打下一个精致又漂亮的剪影。
他沙哑着声音,似乎不再在意所谓的「温柔识趣年下」危险发言,温柔而又慵懒地问:「洗漱完了?」
此等美色在前,我忍无可忍,无须再忍,嗷呜一声扑了上去。
等我精疲力竭,立刻就要陷入深眠,他从身后凑上来,轻轻咬住了我的脖子。
这一下子直接拿捏了我的要害,让我不自觉地瑟缩了一下,意识清醒了一半。
「怎么了?」我迷迷糊糊地问他。
他迟迟没有说话,过了好久,才低低地问:「我温柔吗?」
「嗯?」
搂在我腰上的手臂紧了紧。
「我温柔吗?
「识趣吗?
「非得是年下吗?
「同岁……不可以吗?」
又过了好一会儿,他小声说:「外边的男人都是很脏的……他们一点也不洁身自好。
「要是非要点帅哥的话……
「那你就点我,你想玩什么,我都可以陪你。」
我已经昏昏欲睡,含混着应答了什么,只觉得他大狗一般凑过来,郁郁又委屈。
「只要我一个,不可以吗?」
8
上次的拍摄项目终于告一段落。视频在各个平台放出之后,反响良好,热度持续走高。
主办方大手一挥,说为了褒奖辛勤工作的大伙儿,下个周末要举办一个小小的庆功宴。
我兴致勃勃地从网上下单了好几条漂亮的小裙子,等货都送到了,在家里一一尝试。
白色纺纱小礼裙,黑色的细肩带丝绒长裙,还有一条复古风小方领黑色修身长裙。
选来选去,我还是更加偏爱黑色的丝绒长裙。穿着只觉得爱不释手,在客厅的穿衣镜前左右端详。
我转头想问问叶寻的意见,却发现他不知何时已经起身,正在阳台上接电话。
他背靠着阳台的栏杆,眼神冷冽。电话那头的人不知道说了什么,只见他眉头紧紧蹙起,面色一寸一寸地冷了下来。
好像被当头一盆冷水浇下,他的面庞血色迅速退去,只是站在那里,手里紧紧捏着电话,指节关节出现了青白的痕迹。
等他最终挂断电话时,浑身上下已经散发出了控制不出的阴郁和压抑。
我有些担心,敲了敲关着的阳台门,慢慢把门拉开。
凛冽的冷风瞬间穿透了我,我不自觉地打了一个寒战。
叶寻瞬间抬头向我看来,三步并作两步走过来,将我揽进了他的怀里,带着我往室内走。
我费力地仰头看他,他却偏偏不如我意,只是将脸撇到另外一边,反手拉上了阳台的门:「外面凉。」
「怎么了?」我拉拉他的衣角。
他没有表情的时候看上去特别高冷,拧巴又别扭。
「没什么。」
如果他的沮丧之气没有如此显化外露,如果他长长的睫毛没有湿答答,洇着被气哭的眼泪,我可能真的会相信。
见他不愿意回答,我没有再接着问下去。
从他的臂弯里脱身,我在他面前悠悠转了一圈,问:「这条好看吗?」
我现在正好穿着那条黑色的吊带修身小礼裙,也是我最喜欢的一条。
这条小裙子我第一条收到的时候发现腰围太大,又寄到裁缝那里去收了腰。现在穿着正合身。
他的眉目总算柔软些许,眼神落在我的眉目间,慢慢下滑,最后定在我的腰间。
「要穿着去哪里?」他开口,又倏然结束了这个话题。
脸上带着些许落寞,他声音有些喑哑:「好看。」
与此同时,他的手掌不知何时已经把住了我的腰,悄悄将我圈在了怀里。
他俯下身,低头要来吻我。
我先发制人,捧着他的脸,在他的唇角啵了一口大的,笑眯眯地说:「现在还不行哦,我要出个门,茵茵约我去做美甲。」
他不肯放我,固执地和我鼻尖对着鼻尖,额头对着额头贴着,似乎不讨到这个吻就不罢休。
我耐不住他的厮磨,还是被他得逞了。
带着微微泛起红晕的精致眉眼,他一口一口亲着我的额头、鼻尖、眼睛、脸侧。
亲一口,就说一句喜欢,亲一口,就说一句喜欢。
最后等我换好常服出门的时候,已经比约定的时间晚了十五分钟。茵茵催促的短信一条接一条地跳进来。
我被她讨伐一通,手忙脚乱地换好常服,穿鞋出发。
叶寻站在玄关处:「要我送你吗?」
我胡乱地翻着包,检查自己要带的随身物品,没有抬头:「不用,茵茵在楼下等我。」
他轻轻「嗯」了一声,最后说了一句:「晚上……」
他的话再一次戛然而止,大门慢慢掩上,他的身影也慢慢被合上的大门一寸一寸地遮掩,只留下一截从门缝里漏出的长长的影子。
我走了两步,回头看,只看到大门合上以前一抹落寞、黯然的孤独身影。
叶寻站在门内,对我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脸。
9
不对劲,不对劲。
我做美甲的时候有些心不在焉,茵茵说了好几句话我都没有听到,只是沉浸在自己的思路里。
今天的叶寻很奇怪,总感觉他有种抹不去的脆弱和无措。
如同即将知道自己被放弃、将要失去一切的绝望。
最近难道发生了什么吗?
我来来回回地把最近的事翻来覆去想了个遍,并没有找到他今天症状的缘由。
但只要是想到他目送我离开时候落寞的眼神,就抓心挠肺,恨不得立刻飞回家,把他抱在怀里好好哄一哄。
「陈墨说他要来……绵绵,绵绵你在听吗?」茵茵的手在我面前挥了挥。
我一下子晃过神来,「啊……啊?」
「陈墨啦,硬说要来看我们做美甲,说自己就在附近,给我们带杯奶茶。」她摇了摇手机,对我说。
过了一会儿,美甲店门口的铃铛「丁零」响了一声。我和王茵茵转头,看到陈墨咧着口大白牙,朝我们举了举手里的奶茶。
他很自来熟地在我们中间坐下,分别掏出奶茶递给我们。就连做美甲的姐姐也各自拿到了一杯。
他把另外三杯奶茶都分完了,这才把最后留在袋子里的一杯郑重其事地递给我:「这杯给你,加了芋泥,加了红豆,微糖,三分甜,我没记错吧?」
两个美甲姐姐立刻就开始起哄:「哇,小帅哥对女朋友也太贴心了吧!」
陈墨也不否认,只是挠着头,微微笑了起来。
王茵茵小心翼翼地看了我一眼,见我给她使眼色,立刻解释道:「姐姐们,话可不能乱说啊,这位只是我们的好闺蜜,可不是男朋友呢。」
陈墨的脸色微微暗了下来。
他绝对也算是个帅哥,但是看到他有些委屈的样子,我的心里却无法掀起一丝一毫的波澜。
我的美甲款式相对而言比较简单,很快就做好了。
陈墨问我:「能单独和你聊聊吗?」
我点了点头,带着他走到店门口。
他站在我面前,垂眼认真看我,有些迫切道:「绵绵,我真的忍不住了,我……我喜欢你。」
我不自觉地睁大了眼睛:「你疯了吗?我有男朋友!」
「可是你们在一起只是因为这个愚蠢的赌注!当时他们要拿这个打赌的时候,我就极力反对;但是后来既然木已成舟,那我就只能等你们分手……」
「等我们分手?」我不敢置信地重复了一遍,「谁告诉你我们要分手的?」
陈墨脸上的血色慢慢褪了下去:「因为……那个赌注,就是以六个月为期限……」
他急急忙忙地补充:「大家都是这么觉得,都说你只是玩玩而已。他那种人,玩玩也就够了,如果不是赌注,你甚至根本都不会注意到他。」
「我和叶寻根本就不是你们想的那样……」我抓住了陈墨话里的关键,「等等,大家?」
他像抓住了什么救命稻草一样,连连点头:「圈子里的朋友,还有叶寻他自己……」
我慢慢笑起来,轻声重复了一遍:「叶寻他自己也这么觉得?」
10
此时所有的逻辑都通了。
今天正是所谓六月之期的最后一天。
为什么叶寻最近开始焦虑。
为什么他今天格外没有安全感,明明不想我出门,但是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目送我出门。
为什么他今天格外黏人,跟我讨吻,就好像以后再也亲不到了一样。
为什么他今天关门前,用这种弃犬的表情看我。
我一分钟都待不下去了,转头就要离开。
陈墨喊我喊不住,在身后猛追两步,握住了我的手腕,又在我警惕的眼神下慢慢松开:「绵绵,你要回去找他吗?」
他压低了声音,强制地忍住了自己的愤怒,低声哄劝:「绵绵,叶寻和我们根本就不是一类人,你只不过是一时兴起而已。他这种毁容的崽种,没办法带出去见人的,玩玩就罢了……六个月也到了,回来吧。」
我怒极反笑:「如果说,是我对他蓄谋已久呢?」
陈墨诧异地睁大了双眼,双唇喃喃,不敢置信地看着我。
我向前一步,毫不退缩地和他对视:「如果说,我和他的关系,根本就不是从所谓的赌注开始的呢?如果说,我从一开始,就打着要和他长长久久的心思呢?」
陈墨面色惨白:「什,什么意思?」
我深呼一口气,一字一顿地对他说:「就是我认定了是他的意思。我就要他,其他的我谁也不要。」
陈墨的拳头捏紧了,他闭了闭眼,问:「他到底有什么好,能这么让你念念不忘?」
此时此刻,我一心一意只想快些回家见到叶寻,对于陈墨三番五次把我拦下、又翻来覆去地询问格外不耐烦,所以直接道:「叶寻,是我的英雄。」
「陈墨,如果你还想做朋友,就收好你对叶寻的态度。」
这一次我没有再停留。和王茵茵打好了招呼,带着微妙的怒气和心酸,我快速往家里赶。
其实我一直知道,对我们之间的感情抱有怀疑态度的人很多。有很多朋友就和陈墨一样,认为这段随机触发的感情只是我的一时兴起,只是什么无聊的酒后赌注。
一直以来,我秉承的信念,就是用行动去证明自己。
因此对于这种似是而非、甚嚣尘上的流言,我往往都不屑于作出额外的解释。
我觉得这是我和叶寻两个人的事,不至于,也没必要。
但是我没有想到,叶寻一直以来,都在承受着这种流言和消极看法的干扰。
太过于缺乏安全感,所以对自己脸上的疤痕无比在意。就算是在亲近的时候,也十分抗拒我亲吻他的疤痕。
他总是会垂下睫毛,藏起眼底的自卑和低落,喑哑着声音,说:「不要,丑。」
太过于缺乏安全感,所以总是委委屈屈地黏着人。
我在工作的时候,怕我嫌烦不敢多打扰我,但只要我一回家,无论如何都要和我挨着。
稍微离开他的视线几分钟,他就别别扭扭地找过来。问他做什么也不回答,只是抱着我的腰,埋在我的颈窝里,深深吸气。
太过于缺乏安全感,所以就算因为王茵茵的快言快语醋得找不着北了,也什么都不敢表示。
不敢和我生气,不敢问我要保证,只能最后暗戳戳地把自己打扮成我喜欢的样子勾引我。
不敢直面我的回答,只在我半睡不醒的时候小声问他够不够好,问我爱不爱他。
怕我不耐烦,怕我离开他,怕他对我没有吸引力,所以竭尽全力把自己塑造成我喜欢的样子。
从相处的细枝末节中汲取到坚持的养料,然后暗自缩回角落里回味,独自卑微地欢喜着。
六个月的感情,我不敢相信他经历了多少思想上的挣扎起伏。
面对着所有人的怀疑,他仍旧毅然决然地将自己全部的感情交了出来。
一整颗通红、跳动的心,被他完整地捧在手上,小心翼翼地递给我,告诉我,怎么样对待他都没关系。
因为是我,所以做什么,他都不会抗拒。
11
我带着一肚子的话回家,想要一股脑和叶寻说清楚。
等到真正站在家门口,却有些近「人」情怯了。
我做了两个深呼吸,才掏出钥匙,打开门。
门内飘出了一股子浓重的酒气。
罪魁祸首正坐在地毯上,靠着沙发,头微微后仰,眼睛半眯,手里摇摇晃晃地拎着一个啤酒罐子。
茶几上啤酒罐子东倒西歪,满满铺了一桌子。
室内没有开灯,电视开着,放着严肃正经的财经新闻。电视变动的画面在他的脸上形成了五颜六色的投影。
他呆呆地看着,目光涣散,捏着的啤酒罐子空了,他就重新起开一罐往嘴里倒。
我进门了,他也没有发现。
我故意在门口弄出点声响,他才歪歪斜过脸来,看着我的方向,竟然微微一笑。
「又是幻觉。」他喟叹一声,转回了头去。
他转头的一刹那,借助着电视机发出的荧光,我看到了他眼角薄薄的泪痕。
他不仅眼角发红,就连鼻尖也带着可怜兮兮的粉色。
家居服的扣子扣得七歪八扭的,他也不管,只是醉醺醺地坐着。
然而他本身气质并没有因为他随意的动作有折损,他迷离、涣散的眼神,让他带上了说不上来的易折的脆弱。
我就和打满气的气球被针尖戳了一个洞一样,气呼呼的心情诡异地柔软了下来。
我慢慢走上前,并没有立刻打断他,恶劣地想看他这只平时锯了嘴的闷葫芦,能对着他以为的「幻觉」说出什么话来。
他用手抵住额头,自言自语:「叶寻……你不能再想下去了,已经是第三次了,绵绵他们现在应该……正在和陈墨他们一起吃饭呢……」
他的话语中有无尽的委屈和失落,另一只垂落在地毯上的手无意识地揪着地毯上的毛,骨节青白。
他断断续续地说,像是努力在说服自己:「我知道你现在很想要绵绵在身边,想要她陪你,可是,可是她现在应该很开心,你不应该强迫她回家里陪你……」
「况且,况且今天已经是六个月的最后一天了,她,她要是回家,就要和你说分手了。你,你就是前男友了。」
他慢慢垂下头去,珍珠似的眼泪凌空落下,打在地毯上,洇出一片圆形的水痕。
我忍了又忍,最终没有忍住,开口道:「叶寻,是你想要分手吧?」
他吓得浑身一震,一下子睁大了双眼,带着一脸的泪痕,慌乱得摇头:「我没有!我不想分手,我不想!」
他仍旧把我当成了幻觉,痛苦地大口喘着气,仿佛刚刚我提出的「分手」二字如利刃一般扎进了他的心口,又毫不留情地抽出。
他的表情太可怜了,双手发抖,紧紧咬着自己的嘴唇。嘴唇先是被咬得发白,后来甚至隐隐出现了血迹。
他把自己的嘴唇咬破了。
我心疼得不行,但我深知必须要利用这个机会,将横亘在我们之间最深层的问题连根拔起;因此我只能闭了闭眼,用指甲狠狠掐住了自己的掌心,忍住了上前去抱着他轻哄的冲动。
「可是你的表现,就是想要和我说分手!」
他呜咽得说不出话来了,只是连连摇头:「不……不是的,不是这样的。」
12
「难道不是吗?你把真实的自己藏了起来,什么都不对我说。
「对于我们之间的感情焦虑,你宁愿自己难受,也不愿意说出来,和我一起解决;
「生气了、嫉妒了,你把所有的反应都藏起来,不来向我求证,也不让我得知。
「你这样做,难道不就是想要分手的表现吗?
「你把自己安置在如此卑微的位置,不就是不相信我喜欢你吗?为什么不来问我呢?你以为不问,逃避,问题就能够得到解决吗?」
「不是的,不是的! 」他放声大哭,断断续续地说,「我只是……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害怕,我怕……我怕惹你生气,我怕你会讨厌我,我怕你要和我分手。」
他带着湿漉漉的脸蛋,向我伸出手来,「绵绵,不要站得那么远,不要这样……」他爆发出了一声响亮的抽泣,又生生忍住,「抱抱我……」
我终究不忍心,向他的方向走去。
只是刚刚走到他的身边,就被他死死圈在了怀里。他忍着泪,咬着牙,将我环抱着,说什么都不肯放开。
我揉了揉他的头发,叹了一口气:「如果你以后什么都憋着不说,那我们是不是就会产生很多问题?很多很多的问题,是不是就会让我们互相不信任?」
「会不会生出很多的猜忌、很多的怀疑,到最后,就算彼此互相喜欢,是不是也无法再走下去了?」
他连连摇头,哭得五官皱成一团,一边哭,一边凑进来,牢牢埋进了我的怀里。他被我的疾言厉色吓坏了,
「我不敢了,再也不敢了!」他贴着我,不管怎么说,都不肯再移动半步,小声地呜咽着,大掌像烫红的铁块,将我的腰烫得生疼。
我哄他:「那你应该怎么做?」
「我,我什么都和绵绵说,什么都不瞒绵绵,什么都听绵绵的……」他带着哭腔,哀求道,「我会乖的,我不和绵绵分开,我不要和绵绵分开……分开,我会难过死的。」
我好不容易松了一口气,还没有来得及说什么,就听到他接着往下说:「就算是被玩弄也无所谓,我不要和你分开!」
我:「……」
见我长时间没有回复他,他渐渐又开始不安起来,抱着我的双手又锢得紧了一些,小声问:「我说错了吗,我哪里让绵绵不高兴了吗?」
我的心情有点复杂,听他这么问,只能摇摇头:「没有不高兴。」
他更委屈了:「没有不高兴,那为什么不抱抱我?」
他拉着我垂落在身体两侧的双手,自己使劲往我手下钻。又拿起我的手放在他的头上,眷恋地蹭来蹭去:「我不乖吗?为什么不亲亲我,为什么不摸我的头,为什么不哄我是『乖狗狗』?」
我摸了摸他的头:「够了吗?」
「不,不够,不够。」他见我终于软化,如蒙大赦地抬起头来,小声说,「嗯……狗狗还要亲亲……」
没救了!
13
第二天腰酸背痛地醒来,床上空荡荡的,只躺了我一个人。
我伸手一摸,另外一边的被褥冰冰的,人已经离开了有一会儿了。
床头柜上放着一张小纸条,潦草地写着几个字,字尾凌乱:
「早饭已经准备好,趁热吃。我出去透口气,勿念。」
得了,这是早上起来,想起昨天自己的羞耻发言,临阵脱逃了。
我慢悠悠地起床梳洗上班。等到快下班的时候,叶寻发来了信息,说要送我一件礼物。
我没想到他口中的「礼物」就是他自己。
这位「前」男友穿着一件松松垮垮的白衬衫,扣子解开了几颗。他笨拙地用红绸绑了一个鲜艳的蝴蝶结系在脖子上。
室内的光线昏暗,他长长的刘海盖住了眼睛,只能从紧抿的、嫣红的唇瓣和红得出血的耳垂中,看出他的紧张。
看我迟迟不动,他难掩低落,结结巴巴,沮丧地问:「不……不喜欢吗?」
怎么可能不喜欢。
然而就算面前的美景再诱人,也无法掩盖他再次想利用美色逃避现实的企图。
我清咳两声,双手抱在胸前,故作冷酷地问他:「这是在做什么?」
他嗫嚅着说:「挽……挽回你。」
「为什么要挽回?」
「因为昨天……因为昨天说了很幼稚的话,怕你生气。」
「你!」我恨铁不成钢地用手指戳了戳他。
他的后背立刻像一张弓一样拉直了,不着痕迹地闷哼一声。
「昨天说的话幼稚?那行,你今天清醒了,我们也能好好聊一聊。」
「为什么心里这么难过,却什么都不和我说呢?」
他乖乖抬脸看我,任我的手从他的发丝间和面颊划过。他不自觉地向我的手指靠过来,主动用脸摩挲着我的手掌撒娇。
「因为我……有点害怕。你太好了,我总是,我总是瞎想。
「怕你不爱我了,怕你丢下我,怕你在我看不到的地方,突然喜欢上别人。
「我们的开始,就是因为一个赌注。一开始,我以为你就只是想玩玩我,所以干脆就想着,那我就答应你,你肯定很快就会腻烦……
「但是我慢慢地越来越害怕,我想要每天都和你待在一起,听你说话,和你一起做最日常的琐事。后来我不想你的目光再投向别人,我想占据你所有的注意力,眼里、心里都只有我一个人。
「但是我的嘴很笨,说不出什么甜言蜜语。我性格无趣又阴沉,长相又普通,脸上还有缺陷。除了这副还看得过去的身体,我不知道还能用什么来留住你。
「昨天陈墨还给我打电话,说我的保质期到了,让我别再缠着你……」他的声音带上了显而易见的委屈,「他昨天是不是难为你了?如果是我的话,一定不会让你这么两难。」
叹了一口气,我蹲下身为他解开红绸:「有什么好为难的,我不喜欢陈墨啊。我的理想型啊,其实是……
「长得很帅气,但是却总是有一点点小自卑。
「看起来凶神恶煞、别扭又高冷,实际上只是一个喜欢夸夸的拧巴小可爱。
「温柔又善良,心里眼里都是我,贤惠会照顾人,还得特别理解我。
「但是不能光温柔,还得时不时吃点醋,不然你说这日子过得,就太没意思了!」
一开始他还认真听着,后来发现是在说自己,抿着唇,悄悄红了脸。
他小声地补充道:「那以后不准再和别人打这样的赌了。」
「好。」
「那以后万一还有陈墨这样的来找你,你要告诉我。」
「好。」
他显而易见地高兴起来,眼睛水润、漂亮,巴巴地看着我,就好像毛茸茸的小狗黏在你身边撒娇,把尾巴摇得好像螺旋桨。
我直起身,在他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给他的脖子系上了一条项链。
皮质的项链绳,垂落在锁骨中间的是一块金属打造的牌子。在这块牌子的反面,我印上了他的名字,以及他的所属人:我的姓名和号码。
「奖励。」 我给他把这块「狗牌」正了正。
14
叶寻对这块「狗牌」的喜爱简直突破了天际,无论何时都要带着,就连一起去参加周末的庆功宴也不肯摘。
叶寻虽然是居家办公,但是健身一直没有落下。平时穿着家居服和卫衣的时候不明显,等换上我给他准备好的灰色西装,立刻就把衣服撑出了微妙、诱人的弧度。
再配上金边眼镜,妥妥的一个斯文败类。
我劝他把「狗牌」摘下,他硬是不肯,也不肯把它塞进衬衫里边,非要明晃晃地挂出来,不伦不类地垂在锁骨之间。
我百般劝阻无果,只能随他。
他把刘海剪短了,露出了精致的眉眼。右眼眼侧的那一道隐隐显露的疤痕不仅没有损毁他五官的精致度,反而为他添加了一丝野性。
当我挽着他出现在庆功宴的时候,几个同时在场的朋友们几乎要惊掉下巴。
「叶……大学霸!」
「百闻不如一见,原来这就是绵绵一直藏在家里的叶大学霸呀!」
「叶大学霸好帅,不如考虑去做网红吧!」
「诶诶诶,你这说得就不对了。人叶寻已经拿到了 X 企的 offer,人家直接给的这个位数的年薪!」说话的这位朋友夸张地竖起了两个巴掌。
瞬间几个人的目光噌噌发亮,小灯泡似的看向了叶寻。
陈墨也在场,他嗤笑了一声,并不说话。
叶寻虽然看起来不动声色,但是我知道他在有陌生人在的场合难免会有点紧张。我正准备接话,叶寻却已经早我一步开口了。
他的声音低沉有力,说话间环着我的腰的手收紧了一些:「要养老婆孩子,不多。」
一石惊起千层浪。
叶寻说话的时候特别唬人,几个朋友的目光流转间,几乎是立刻从「开玩笑的吧」到「叶寻不开玩笑」再到「阮绵绵怀孕了?」轮番变换,最后坚定地落在了我的小腹上。
等庆功宴进行到一半的时候,朋友之间已经几乎快要传遍了。
我百口莫辩,叶寻不仅不解释,反而时不时在众人面前揽一揽我的腰,扶一扶我,将这流言彻底坐实了。
大家体谅我「怀孕」,纷纷把酒敬到了叶寻那里。
叶寻来者不拒,等庆功宴彻底结束的时候,他看起来虽然仍然板板正正,但是目光涣散,反应弧无限拉长,彻底喝醉了。
朋友们体谅地没有拉上我去续第二摊,在酒店门口和我们分开。
已经快要入秋,风里已经带上了些许凉意。我只穿着单薄的裙子,冻了个哆嗦。
下一瞬,暖意从背后袭来。肩膀一沉,我被披上了一件厚厚的羊毛外套。
叶寻半俯下身,认真地给我系外套的扣子。
他的酒品相当好,醉了之后面上不动声色,仔细给我拉好外套,又去牵我的手,带着我往停车场走。
我穿着一袭长及脚踝的鱼尾裙,还配了一双高跟鞋,脚迈不开,走起路来磕磕绊绊。
他耐心地跟着我走,没有丝毫不耐烦。
等快要走到车边,他突然把我拦下。他眼神亮晶晶的,把我带到了车后边,献宝似的把后备厢打开。
一车的朱丽叶塔玫瑰。繁复的花瓣沉沉缀缀,薄涂深粉。
朱丽叶塔,甜蜜的爱。世间万物,爱情最缠绵。
15
我把着方向盘,车子稳稳开出。叶寻安安静静地坐在副驾上小憩。车子匀速向前行驶,车外的路灯轮番往车里投来窥视的灯光。
灯光打在他的黑发上,在他的脸上落下轻薄的阴影,又迅速一闪而过。
车外秋风料峭,车内暖融融的,漫溢着鲜花的芬芳。我的爱人歇在身旁,我仿佛正在行驶在一段美妙的、没有尽头的梦里。
我头一次见他,并非在来来往往,人潮涌动的大学校园里,而是更早。
那时候初初迈入高中,在学校边上的小巷子里,我遇到了叶寻;或者说,看到了叶寻。
那时候一群小混混正猖狂大笑着,背对着我,三三两两地或倚着墙站着,或蹲在地上。
被他们围着的人穿着本校的校服,衣服上印满了脚印。他的书包被远远扔到了巷子里,书包的拉链大开着,里面的东西散落一地。
一个小混混正用脚扒拉着书包,抬头朝领头的小混混喊:「大哥,他里面没钱。」
领头的小混混蹲在地上,手里夹了一支烟,拎着那人的头发,把他硬生生地扯了起来:「我是不是让你带钱了?你是不把我当一回事对吧?」
我站在街对面,迅速地判断了形势,知道自己并没有可以上去抵抗的力量,只能飞快地拿出手机,打我爸爸昨天刚给我存下的教导主任叔叔的电话。
紧接着,又打了 110。
我尽量小声地和警察说明了情况,警察表示还需要五分钟左右才能抵达。
然而此时领头的小混混已经不耐烦地甩了那人一拳,又将他拎着领口提起来,威胁道:「不带钱,你说说怎么办吧。」
此时来来往往的人并不少,巷子里的响动也并不低调。被小混混纠缠住的那人不断向同穿校服的同学投以求助的视线,然而多数人只是匆匆经过,甚至不敢朝里面看上一眼。
警察还没到。
领头小混混举起了手中的香烟,狠戾道:「把他按住。」
几个人七手八脚地把人按在了墙上。
领头小混混狞笑着说:「给你长长记性,一天不带钱,我就给你多烫一个印,你觉得怎么样?」
那人惨烈地叫了起来,七歪八扭地挣扎着。可是双拳难敌四掌,他只能看着那燃烧的烟头朝他的脸不断靠近。
就是在这个时候,叶寻出现了。
他干净利落地把肩膀上的书包放在路边,拍了拍领头混混的肩膀。
「谁打扰老……」
那混混不耐烦地回头,一句话没说完,就被他一拳砸了出去,直飞出去半米远,重重地落在了地上。
他手忙脚乱,捂着脸不敢置信地爬起来,冲着那几个被突然出现的叶寻吓到不知所措,站在原地的混混狂乱呼叫道:「干什么!没看到我被打了吗?快上啊!」
原本被围着的人寻到空隙,狼狈地逃出了巷子里,立刻就蹿远了,只剩叶寻一人应对着蜂拥而上的混混们。
那领头混混好半天才缓过来,他喘着气,跌跌撞撞地站起来,从裤兜里掏出了一把折叠小刀。他狞笑着把它摁开,趁叶寻不备,高高举起,用力划下……
从此叶寻脸上落下了一道疤。
从此之后,我每天都在学校里打听叶寻的消息,但只听到了他转学的消息。
我做梦都不敢奢望,竟然能够在大学报道的泱泱人群里再次看到他。那一瞬间,连呼吸都被生生截断,我暗自对自己说,就是他了。
我想要他。
最情真意切的时候,也是最怕迈出第一步的时候。我不知道用什么方法才能够和他认识,对他解释对他而言突如其来的钟情,最终只能以赌注为借口,一步一步小心地靠近他。
他从来都不是一个可有可无的玩笑,而是我的蓄谋已久。
这个小秘密,等他醒来了,就和他说。
【完】
□ bibi 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