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笙遇而安

我是圣上亲封的永安郡主。

还在我娘肚子里的时候,我就被定了娃娃亲,跟当朝丞相的公子。

可我一点都不喜欢他。

托我娘的福,她被圣上追封为嘉懿长公主,连我也一并封了永安公主。

位份高了,定亲的事儿总有回旋余地了吧?

1.

我娘去世的第十年,丞相的儿子魏焕带回了一位女娘,是京城中某个大人府上姨娘的女儿,我想他应该会来退亲。

据说那女娘是他带兵打西北那一年路上捡的,但我觉得不是,我爹也觉得不是,我爹觉得这无疑是在羞辱我们侯府。

我爹觉得丞相又当又立,他儿子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小若慌慌张张地跑过来禀告:「小姐,魏公子竟然要来退亲,他怎么能如此行事,真是生怕别人不知道他要娶姨娘的女儿一样!」

瞧瞧,他果真来退亲了,一刻都等不了。

我毫不在意地继续向湖里撒鱼饵,道:「慌张什么?要退就退好了,我也不想嫁给他。」

小若满脸不乐意地说:「可是他凭什么来侯府退小姐你的亲啊?要退也是小姐你去退!」

我点点头道:「嗯,你说对了,这亲当然得由我来退,怎么能叫人来羞辱我呢。」

我用帕子擦擦手,把帕子递给了小若,「走吧,去退亲。」

小若满脸兴奋地问:「小姐要去哪儿啊?去丞相府吗?」

「不!去皇宫找太后。」说完,我就带着小若坐轿撵,马不停蹄地赶往皇宫。

2

太后是我的亲外祖母,有一女一子。

当今圣上自幼便与我娘亲近,我娘比圣上大了整整五岁,但成亲晚,而圣上十五岁就纳了侧妃。

我娘二十一岁才与我爹成亲,我娘之所以成亲晚,是因为我娘十七岁那年,为了圣上坐稳皇位,亲自领兵征战三年。

也是在带兵的那三年里,我娘与我爹相识、相爱,但我娘在战场上落下了病根,二十三岁才有的我,并且也只有我一个孩子。

我出生的时候,圣上都有二子一女了;我能站起来的时候,他们仨都能打酱油了。

我娘在我六岁时就驾鹤西去了,我爹要领兵打仗保护边境,所以我从小长在皇宫,都是太后在照顾我。

丞相府之所以能平安无事这么多年,只因为丞相的亲妹妹是当年太子纳的侧妃,现在的贵妃娘娘。

但是我们家也不赖,我的姑姑是当今母仪天下的皇后娘娘,所以魏焕要与我退亲,无疑是在打皇家的脸面。

你们一定要问了,既然我的身世这么厉害,为什么我娘还要在我幼时定下亲事?那当然是因为,公主也免不了和亲下嫁。

就算我当时只是一个郡主,若两位公主成亲早,那和亲这种事儿也免不了轮到我头上来。

我娘不想我远嫁和亲,但是又不想让丞相府一家独大。

说到底,其实我娘还是为了圣上的江山。

天下人都说,如果我娘是男子,那太子一定不会成为当今圣上了。

但是这丝毫不影响我娘和圣上关系很好。

虽然这门亲事也有利益关系,但是至少免去了我被和亲的命运。

3

太后宫中的嬷嬷见我来了,急忙上前迎接,道:「永安公主今儿怎么急匆匆的?莫要急,当心崴了脚。」

我当然急了,再不急被退亲的就是我了。

一见到太后,我就扑通跪了下去,可吓坏了太后以及众多宫女。

哦,对了,皇后也在太后宫中,当然也吓坏了她。

我拿出祖传的演技,跪完就哭:「祖母!姑姑!你们一定要为笙儿做主啊!」

太后一见我哭心都要碎了,「哎呦,笙儿这是怎么了?真是让祖母好生心疼。」

好嘛,不问还好,一问我哭得更厉害了:「魏焕从西北带回来了一女娘,是礼部尚书府姨娘的女儿,他要娶那女娘为妻,这是将笙儿置于何地啊?!」

不要问,问就是我添油加醋了。

「他若是娶了那姨娘的女儿,笙儿可怎么办,难道要笙儿入丞相府为妾么?」

太后身边的嬷嬷把我扶了起来,我就顺势趴在了太后身侧。

「祖母,我是长公主的女儿啊,是圣上亲封的永安公主。笙儿这辈子没受过这种羞辱,他怎能如此同那女娘一起辱我啊?!」

皇后听了也是愤愤不已,道:「岂有此理,这不是在打皇家的脸面么?若真由他退了亲,笙儿日后还如何嫁人?」

我越哭声音越小,太后以为我是伤心欲绝,其实我是没力气了,毕竟我没吃午饭就跑过来了。

皇后见我如此,急忙宣了太医。也不知道是谁传出去的消息,皇上都过来了。

消息传得越来越离谱,竟然传成了永安公主自幼爱慕丞相嫡子魏焕,却因魏焕不顾皇家脸面,要娶礼部尚书的庶女为妻,永安公主伤心欲绝,要死要活。

要是知道是谁传出去的这种消息,我一定把他的皮都扒了!这不妥妥的造谣?!造谣一张嘴,辟谣跑断腿!

4

翌日早朝,圣上就为我出了这口恶气。

「魏卿,听闻你家二郎带回来了一女娘?可有此事?」

魏丞相颤声回答:「回皇上,确有此事。」

皇上又问:「朕还听闻,你家二郎要娶这女娘为妻?」

魏丞相扑通一声跪了下去,「回皇上,绝无此事啊!」

「哼,」皇上气得吹鼻子瞪眼的,「既然你家二郎与那女娘郎有情妾有意的,永安和魏丞相家二郎的婚事就此作罢。」

魏丞相的老脸都羞红了,「臣领旨。」

这件事情以退亲为结果,以锦缎数十匹、黄金数百两为补偿,就此翻了篇。

退亲圣旨下来的第二天,我就带着小若出门玩了。

小若左手拎了三包糕点,右手拿了两匹锦缎,「小姐,要不还是回去吧?我们都出来三个时辰了,再不回去侯爷该知道了。」

「再玩一会儿嘛,人逢喜事精神爽!」我说完又瞧上了小摊上的玉簪子,「小若,你瞧瞧这簪子和我配不配?」

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侍卫:「公主,侯爷说您该回府了。」

完蛋了,我爹回来了。

我让小若把手里的东西全丢给了侍卫,带着小若急匆匆地跑了回去。

5

刚进府,我就感觉到了府中的低气压,我爹怎么今年这么早就回来了?

到了正厅,我爹坐在椅子上,看上去像是等我很久了。

我如狗腿子一般凑了过去,「爹,您回来啦。你今年怎么回来得这么早啊?」

我爹突然说:「跪下。」

我下意识地跪了下去。

戒尺被我爹捏得咯吱咯吱响,「你知错没有?!」

我哪里知道我哪儿错了啊。

「爹,我错哪儿了啊?」

我爹拿戒尺指着我,「退亲这么大的事情,你都不跟你爹我商量了?」

我悄悄揉揉膝盖,嘴里嘟嘟囔囔的:「这有什么好商量的啊?」

呵,我爹虽然人老了,但是耳朵可好使着呢。

「你嘟囔什么呢?!」

好像他的耳朵也不是特别好使。

我爹看我一直揉膝盖,恨铁不成钢地说:「你娘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已经能领兵打仗了,你整天就只知道跑出去玩!」

看吧,又来了。

「爹,说了多少次了,我娘十七岁时带兵打仗,我今年才十六岁。」

「嘿!你个小丫头片子,你还顶嘴?」我爹拿着戒尺就要打我。

我怎么可能让他打,当然是跑啊!

父女俩你追我跑,最后跑的人跑不动了,追的人也追不动了。

我爹坐在地上,累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我问你,退亲是怎么一回事?」

我也累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就那么一回事儿呗。」

这回答把我爹气得眼睛都瞪大了,「哼,早就说丞相府不靠谱,你们都不听我的。」

我满脸无语地看着我爹说:「我那时候才两岁,我还能未卜先知吗?」

「懒得说你。」我爹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起来吃饭。」

6

翌日,我爹上朝回来,那表情叫一个难看啊。他对着我频频欲言又止,想说什么却又支支吾吾的不说。

但在我的严刑逼问下,我爹还是说了。

「爹,你到底要说什么啊?」我对着我爹不停地眨眼,又不停地摇晃着我爹的胳膊,苦苦地哀求着我爹,「你就告诉女儿吧。」

我爹一把年纪了,哪能受得了女儿这样撒娇啊,但我爹还是欲言又止。

「爹,你就说吧,女儿能理解的。」

我爹半天憋出了一句脏话:「你能理解个屁!近年西北来犯,爹领兵守边境多年,也只是勉强保住了环城的边境。」

「哦,就因为这个啊,这件事儿你吞吞吐吐半天干嘛?」

我爹气得拿起手边的茶杯摔了出去,「当然不是!是朝中那群老东西想要和亲!」

和亲,我就知道,若真只是西北来犯,我爹不会这么发愁,对我频频欲言又止。

当今圣上有三个女儿、四个儿子。大公主长我四岁,早已出嫁;二公主长我两岁,也定了亲事;而三公主年仅十岁,自然不可能送去和亲。

而皇子中,太子已有太子妃,和亲自然不能让人来做妾;二皇子也已有正妃;三皇子虽说比我大一岁,但是三皇子远离朝廷斗争,是一位经商的好手,自然不会选他;而四皇子甚至比三公主还小上两岁。

若真要和亲,那便是派郡主去,或者从大臣家的女娘中选一个出挑的,封了公主名号送去和亲。

朝中的大臣肯定会把这个和亲名额推向我,毕竟我是唯一的郡主,又早早地封了公主名号。

这才是让我爹欲言又止的原因。

7

我爹的眼睛都红了,他站起来拉住我的手,「笙儿,你放心,爹就是拼了这条老命,也不会让你去和亲的。」

我点点头,「爹,现在不是还没有下圣旨么,说不定轮不到我头上呢,万一有转机呢。」

我爹想了一会儿,下定决心一般点头,说:「你说得对,还会有转机的。」

听小若说,我爹吃完晚饭后,没有回房中休息,而是去了祠堂。

我爹在祠堂待了一个多时辰。

静北侯江绍跪在祠堂中,对着列祖列宗磕了一个响头,「我江绍愧对江家列祖列宗,竟让江家女娘被选中当和亲公主。」

江绍把嘉懿长公主的牌位拿下来抱在怀里,「阿芷,我最对不起的就是你,我有愧于你啊,朝中那些老东西都舍不得自家女娘去和亲,就把笙儿推了出来。」

江绍拿起酒壶直接往嘴里灌,「他们这群狗东西舍不得女儿,我就舍得么?我就这么一个女儿啊。

「阿芷,其实今天我骗了笙儿,他们已经决定要把笙儿送去和亲了,只差圣上的一道圣旨了,但是你别怪圣上啊。

「他迟迟未下旨,就是舍不得笙儿啊,圣上也在想办法。

「圣上今儿下朝后召我觐见,他说……他说只有在近期让笙儿定下婚约才能免去和亲。

「可是草草地定下婚约,我怕未来的夫家会欺负咱们笙儿,若是那人妻妾成群怎么办?我们笙儿该如何自处?可若是不定亲,那笙儿就要去和亲。」

不知道何时,我爹在祠堂中昏睡了过去,我让人把我爹抬了回去。

我爹在祠堂中说的这些话,我又何尝不知道?

若真是普通的京城女娘,圣上可能真就当场下旨送去和亲了,可偏偏这个人是我,他怕对不起我爹,又怕对不起太后,但他更怕对不起我娘。

如果和亲真的是我的命,那我也不觉得自己命苦。

生在皇家,长在皇家,和亲又何尝不是常态?

我是永安郡主,是永安公主,可能这就注定了我这一生的命运吧。

但是我不信命。

8

小若神秘兮兮地凑到我跟前说悄悄话。

其实这个悄悄话我没听清。

我皱了皱眉,「你说大声点啊,你小姐我的耳朵不好使。」

小若尴尬地摸了摸鼻子,「小姐,这种话怎么能大声说啊?」

「什么事儿啊?」她的话云里雾里的,听得我一脸的疑问。

「就是……哎呀!就是沈小将军班师回朝了。」

「哦,但这和我有什么关系啊?」

「我听说,圣上有意将小姐许配给沈小将军呢。」小若扯了扯我的衣袖,「要不,小姐你考虑考虑吧。」

让我考虑那个面瘫?

从小到大,我都没见过他有什么表情。

我怎么可能考虑?这怎么考虑?难不成我嫁过去天天面对着一张面无表情的冷脸?

这辈子都不可能。

其实也不是不行,毕竟他自幼就生得好看。

「倒是可以考虑考虑。」

「那小姐,明日圣上为沈小将军准备的洗尘宴,你可一定要好好打扮一下啊。」小若说一句笑一句的,独自傻乐着。

翌日,洗尘宴。

「皇上驾到!太后娘娘驾到!皇后娘娘驾到!」

「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参见太后娘娘,皇后娘娘!」

皇上摆摆手道:「都起来吧,今日是沈小将军的洗尘宴,众卿不必多礼。」

「谢皇上!」

宫里的乐人奏乐,舞姬起舞,真是好不惬意。

一舞毕,皇上身边的公公屏退了舞姬和乐人。

沈随起身,跪在了殿前,「臣想讨个封赏。」

皇上提起了兴趣,道:「哦?这可是沈小将军头一次班师回朝向朕讨赏。你说说吧,想讨个什么?」

「臣想请皇上赐婚。」

要不说吃瓜是人的本性呢,皇上都更有兴趣了,问:「沈卿想让朕给你与哪家女娘赐婚啊?」

「臣想求娶永安公主!」

9

沈随的话音一落,宴会上鸦雀无声。

皇上看向我,问:「笙儿意下如何?」

我起身,走到中间跪下,「臣女的婚事全凭皇上做主。」

皇上又看向我爹,「静北侯觉得如何?」

我爹也跪了下来,「笙儿喜欢就好。」

皇上沉思了好一会儿,若是允了这桩婚事,对他也不是没有好处,沈随娶了公主就是驸马,就是一只脚踏进了皇家。

让沈随这辈子为皇家卖命,为皇家领兵出征,也是皇上想要的。

但其中也不全是好处,有利就有弊。

我爹手握十五万兵权,沈随手握十万兵权,若是娶了我,沈随就相当于有了二十五万兵权。

圣上自然是不怀疑我爹的,但这不代表他不怀疑沈随。

可若是我爹不把兵权给沈随呢?那便可以牵制沈随了。

「那朕便允了沈卿的意了。」皇上摆了摆手,示意身旁的公公,「朕下旨,允了沈卿和笙儿的婚约。」

沈随要娶我,我很意外,朝中的大臣们更是意外。

在外人看来,我和沈随是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但圣旨一下,他们的算盘也就落空了。

正所谓有人欢喜有人愁。

前不久还想把我送去和亲的大臣们意识到,若真要和亲,因为沈随求娶了我,现在他们的女儿可能要保不住了。

我爹开心也不开心,开心的是我不用和亲了,不开心的是他不想我嫁给沈随。

沈随是将军,是武将不是文官,随时都有可能出征。我爹也是领兵打仗多年的人,自然知道战场上有多危险。

嫁了沈随,就意味着我随时都有可能守寡。

但我其实是欢喜的,虽然沈随人是冷了点,但他不坏,他府上没有姨娘,更没有通房。

他爹娘去世得早,他没有兄弟姐妹,我若是嫁了过去,也免了不少事情。

而且他生得好看,人嘛,活着总要图点什么,贪财好色又怎样?!

最坏的结局,也就是我一个人守着将军府罢了。

嫁沈随我是愿意的,总好过和亲,也好过嫁给妻妾成群的人。

10

洗尘宴结束以后,圣上就拟好了圣旨,第二天这圣旨就到了侯府和将军府。

「永安公主,接旨吧。」公公把圣旨递给我,「老奴就先恭喜静北侯和永安公主了。」

我命小若取了点银子递给公公,「多谢公公。」

「老奴也就是传个圣旨罢了。」圣旨已接,但公公并没有急着离去,「太后娘娘命老奴给公主带句话,『若是过得不如意,永寿宫永远是公主您的家。』」

我爹又命人拿了些银钱,「有劳公公了。」

「老奴还要回皇宫复命,就不多聊了。」

圣旨下来后,沈随的动作很快。他命人往侯府抬了很多东西,都是聘礼,足足有三十箱和一些杂七杂八的。

我爹看了都觉得震惊,「这小子是把将军府都抬了过来?」

沈随和我爹在正厅不知道聊了些什么。沈随离开侯府后,我爹明显心踏实了很多。

沈随为什么娶我,我也不知道,可能只有他自己知道吧。

但我觉得他娶我,也不过是各取所需罢了。

我爹有十五万的兵权,这就是他想要的。

用婚约免去和亲,让朝中和我爹作对的大臣们的意愿落空,这就是我想要的。

11

二公主温然在府中举办了赏花宴,我与她自幼交好,自然是要去的。

赏花宴可不是真的赏花,你要是这样认为你可就错了。赏花宴虽然名为赏花,但这花可不是真花,指的是未出阁的女娘们打扮得像朵花。

温然就爱热闹,也爱看八卦。

比如谁家的女娘在某次宴会上出了丑,谁家的儿郎求娶被拒。

这次的赏花宴,温然邀请了不少京中贵女,还有尚未娶妻的少爷们。

一早温然就派人来侯府催了,叫我早些过去,说不定有好玩的事儿呢。

能有什么好玩的事儿?全都是温然捉弄他们罢了。

虽是这样,但我还是早早地就到了。

「笙儿你快来,你看那是谁?」

我顺着温然指的方向看了过去,一男一女在湖边的假山旁相互抱着对方。

这还能是谁?自然是我那前未婚夫婿和他那捡来的女娘。

「无聊。」

温然咂了咂嘴:「这怎么会无聊呢?你看那苏芊儿攀上了高枝,但你不知道吧,魏焕他爹不让娶,说姨娘的女儿顶多入丞相府当姨娘。」

「你说说,她娘就是姨娘,她也成了姨娘,哈哈哈哈多好笑啊!」温然一边说,一边撞我的胳膊,「你不觉得好笑么?」

「我也觉得挺好笑的。」

这可不是我说的,这是我那三皇兄说的!

12

三皇兄温程和温然算是臭味相投吧,一样爱制造笑话捉弄别人。

大公主温姚是贵妃所出,二公主温然和大皇子是皇后所出,三皇子的生母虽然是位嫔,但是三皇子生母生前与皇后关系最好,所以三皇子是同大皇子、二公主还有我一同长大的。

大皇子是圣上的第一个孩子,大公主是皇上的第二个孩子,而三皇子为什么排第三?因为没把公主算在内,若是算起来,他其实是四皇兄。

温然递给温程一个赞扬的眼神,道:「对吧对吧,我就说好笑吧。」

温程并没有回应温然,而且把目光转向了我,「你和沈随是怎么回事啊,你怎么能嫁给他啊?他可是我的敌人!」

「敌人?」我有点不理解,貌似他俩没什么仇怨吧?

「哈哈哈哈哈!」温然爆笑,「敌人?准确来说,沈随是你的假想敌吧!」

温程瞥了一眼温然,「假想敌也是敌!」

「就因为他一回京,全京城的女娘都仰慕他?你这纯粹就是羡慕嫉妒恨!」温然说完还看向我,「是吧,笙儿。」

我怎么知道啊?我爹最近把我看得死死的,我大门都出不去,我怎么可能知道?!

13

温然的赏花宴上人越来越多,真热闹了起来。

温然举起酒杯,道:「今日不过是场简单的赏花宴,各位不必拘束。」

众人同举酒杯高声道:「谢公主殿下。」

一位穿着打扮甚是妖艳的女娘看着我,眼神中满是不友好,「听闻洗尘宴上沈将军求娶了永安公主殿下。」

这位女娘是魏丞相的女儿,自幼爱慕沈随。

「是啊,这倒是坏了永安公主和亲的路,说不定和亲还能当个太子妃,将来指不定是位皇后呢。」出声应和的是刺史大人家的女娘。

温然皮笑肉不笑的,看起来很不友好,「孙家女娘这是说的哪里话?若是你觉得好,那本宫替你和父皇说说?让你去和亲?」

孙家女娘被怼得说不出话。

我手动给温然点了个赞,温然冲我挑挑眉,示意我姐妹儿牛吧。

我故作惊讶地看着魏宁,「哎呀!怕不是魏家女娘爱慕我那未来夫婿吧?!」

未出阁的女娘爱慕男人可不是什么好话。

魏宁又羞又怒,「你休要胡说!」

我哪能不说啊?我不仅说,还羞辱她。

「哎呀,魏家女娘害羞什么呢,我自然是知道我未来夫婿生得俊,又是这南泱最年轻的将军,自然是有很多女娘爱慕的,但……」

「但我可是不允许我未来夫婿妻妾成群的,魏宁你就死了这条心吧。」说完,我看都没看她脸上的表情,但我觉得一定很精彩。

14

魏宁狠狠地瞪着我,恨不得用眼睛把我盯穿一样,「真不知道永安公主原来这么善妒,还好我兄长和你退了亲。」

这京城中谁人不知你兄长带回了个姨娘的女儿?上不得台面的东西,也配和永安共侍一夫?这女的脑瓜子有问题吧?还以为她兄长干的是什么好事儿呢。

「恕我直言,是圣上亲自为我退了这门亲事,也是圣上亲自为我允了沈随的求娶,若是你不满。你去和圣上说,去和沈随说。我自然是不允许我的夫君纳妾的,除非你有这个本事。」我看着魏宁,脸上的笑意似有似无,「若你没有这个本事,就别在这儿丢这个人了,免得让魏家脸面全无。」

魏宁这个胸大无脑的女人,被我这样羞辱哪里还有理智?

「哼,像永安公主这样善妒的女娘,哪家儿郎娶了你都没有好日子过,万一夫家休了你,你可别躲起来哭!」

「这就不劳烦魏家女娘替我忧心了,我娶了永安公主自然是不会再纳妾的,毕竟府中有永安公主一人足矣。」不知沈随是什么时候来的,进来后自顾自地坐在了我旁边。

天空一声巨响,老子沈随闪亮登场。让我看看是哪个不要脸的欺负我夫人了?

温然满脸吃瓜样。

对不起姐妹,这个瓜本当事公主也不清楚。

15

宴会快要结束时,我趁着场面混乱的时候带着小若溜走了。

等溜出公主府的时候,小若问我:「小姐,咱们为什么偷偷跑出来啊?」

「不知道!」小若问我,我也不知道,但我理不直气也壮!

小若突然笑眯眯地盯着我,道:「小姐,你该不会是看见沈将军害羞了吧?」

「胡说什么?本公主是那样的人么?我看见他害羞什么?!回府回府!我跟你这小丫头说不清!」

回府后也没看见我爹,按理说,我爹应该坐在正厅等我回来,然后问我去哪儿了,干嘛了,跟谁一起才对。

这不合常理!我爹有秘密!

等到晚上了,我爹还是没有回来,我吃过饭早早地就休息了。

一想起宴会上发生的事儿,我就翻来覆去的睡不着。

我没等到我爹回来,倒是等来了一位「采花贼」!

笃笃笃。

我披了件外衣过去窗户。

「我说你怎么这么慢啊?你知不知道这天气多冷啊,都快冻死我了。」

我抱着手臂站在窗户前,并不打算让他进来,「呵,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梁铮从怀里掏出了一沓信件,「爷来给你送礼,包你喜欢。」

我接过信件,大概扫了几眼,「行啊,这都让你查到了。」

「既然我帮了你这么大的忙,你让小爷我进去喝口茶呗。」梁铮在冷风中被吹得瑟瑟发抖。

但我可不是会怜香惜玉的人!

「哪儿来的回哪儿去,我可是有婚约的正经女娘。」说完我还啪的一下把窗户关了。

梁铮摸了摸鼻子,「姓江的真是个白眼狼。」

梁铮刚要翻墙离开,就对上了一双眼睛,那人头也没回地跑了。

梁铮没去追,没必要,毕竟除了沈随谁还会派人来「偷听」?

16

那位被梁铮发现的侍卫,此时正跪在沈随面前。

「将军,是属下失职,让人发现了。」

沈随摆摆手,「无事,以梁世子的能力,发现你是迟早的事儿。

「沈九,你去查查江笙让梁世子查的都是些什么东西。

「沈七,你回去继续保护江笙。」

一大早,小若就跑来把我从睡梦中吵醒:「小姐,快起来!宫里来人了。」

我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小若伺候我更衣。

宫里的公公拿着圣旨,已在正厅等待多时。

「既然永安公主到了,那老奴就宣读圣旨了。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静北侯有女,端方敏慧,出水芙蓉,沈将军英勇善战实乃永安公主良配,一月内完婚。钦此。」

「永安公主,静北侯接旨吧。」

「臣领旨。」

「臣女领旨。」

17

圣旨刚下,消息就在京城中传得沸沸扬扬的。

我屏退众人,不允许任何人伺候。

我躺在秋千上看着天。早上小若还说今儿天气好,是啊,太阳晃得我睁不开眼。

可我觉得也没那么好。不是今儿天气不好,是这圣旨不好。

圣上半月前就赐婚了,今儿把圣旨又下了一遍,这次圣旨上加了婚期。

这圣旨是我爹昨天进宫求的。

他要出征了,要去守我娘生前守的那片土地了。

环城不好守,腹背受敌,西有羌国,北有东芜国。

我爹这是打算把我托付给沈随,好无牵无挂地出征。

若是我爹不幸战死,我也能有沈随照顾。

今儿的太阳真毒,晃得我的眼泪都流出来了。

「嘿,我说永安,几个时辰不见,你这院中挺荒凉的啊?」

「梁铮!你没事儿做什么?」

梁铮看着我红红的眼睛,有些不知所措。

「你是不是不想嫁沈随啊?你要是不想嫁,你跟小爷我说啊,等你成亲那日,小爷为了你去抢亲啊。」梁铮虽然是开玩笑的口吻,但是面上一点也不像是在说玩笑话。

我翻了个白眼,「就你?你还来抢亲?」

梁铮被我满是嘲讽的嘴脸激怒了,道:「喂!你良心狗肺啊!」

我闭上眼睛又躺了回去,手往右指,「墙在那边,你哪儿来的回哪儿去。」

梁铮走了以后,我在秋千上睡着了,不知过了多久,小若过来叫我吃饭。

但我是在房中醒的。

我问我爹,是不是他把我抱回去的,他却说不是。

我思来想去,也不知道是谁。也可能是我自己走回去的,我忘了?

18

沈随派人来约我去灯会。

去就去呗,反正我在府里待着也没意思。

我爹说现在不太平,不让我瞎出去走动。正好沈随约我,我爹总不能不让我赴约吧。

天色刚暗,沈随就派人来接我了。

「想不到沈将军也会在成婚前约女娘出来赏灯看花啊。」我用玩笑话打趣着沈随,但他压根不看我!

喂!你不看我是什么意思?你约我出来不看我?那你干嘛?真就看灯?

「这不是怕永安公主在侯府憋出病,将来进了将军府,还得用将军府的钱治病,为了娶你,将军府都快掏空了,可没钱给你看病。」沈随不鸣则已,一鸣惊人,怼得我没话说。

一路无言,我跟沈随一起出来,还不如不出来,无聊得很。

路过一个卖手饰的小摊,我停下来拿了一支白玉簪子。这支簪子很素,素到只有简单的花纹。

我拿着簪子在头上比量,问:「沈随,你看我戴这个好不好看?」

沈随点点头,「好看。」

他随即掏出了四两银子给摆摊位的老奶奶。

老奶奶接过银子,说:「用不上这么多啊公子,一两足矣。」老奶奶说完,就要把多余的钱还给沈随。

我摆摆手道:「您收着吧,早点回家,他财大气粗不缺钱。」

老奶奶双手并拢感谢我们,「谢谢谢谢,前面有卖花灯的,可以祈福,你们小夫妻赶紧去看看吧,再晚一点说不定就卖没了。」

「多谢告知,我这就带我夫人去前面看看,免得她没买到祈福花灯又和我闹。」

19

我盯着沈随看,他刚才说完那话耳朵都红了。

「你怎么不和老人家说实话?」

「老人家也没说错。」

看着沈随羞红的耳朵,我真想捏一捏,心里是这样想的,我也是这样做的。

我用手摸了摸沈随的耳朵,「嗯,沈将军没说错,很快我就是你的将军夫人了。」

我说的话和我的动作让沈随的耳朵更红了。

沈随把我带到了一个没人的角落,小若想跟上来,但被沈七拦住了。

「你带我来这儿干嘛?不是说去买花灯……」我还没说完,沈随就把我堵在了角落。

不是吧不是吧!我就是摸了摸你的耳朵,你就这样了?

沈随带我从角落里出来时,我的脸红得快滴血了。

「我……我先去前面买花灯了!」我说完就落荒而逃了。

到了卖花灯这里,很不巧,花灯卖完了。

刚准备要走,沈随把不知道从哪儿变出来的花灯递给了我。

我笑嘻嘻地看着跟变戏法一样变出来的花灯,问:「你从哪儿弄来的花灯啊?」

沈七上前一步,抱拳道:「是将军先前命我去买的。」

我在花灯上写了愿望,顺着河流放了花灯。

沈随问我:「写的什么?」

我摇摇头,「不告诉你,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

沈随命人准备了轿撵,「天色不早了,我送你回去。」

20

轿撵里只有我和沈随,我看着沈随的脸,就想起他把我堵在角落做的事情。

真是羞死人了。

我盯着沈随看了好半天,把沈随看得都不自在了。

沈随摸了摸脸,问:「我脸上有东西?」

我回过神来,摇头:「啊?没有。」

「那你盯着我做什么?」说完沈随便起身凑了过来。

我推开他,但劲儿使大了。

「不……不好意思。」

沈随捂着胸口,面露痛苦。

我坐过去看沈随,问:「你没事儿吧?」

但我好像没用多大力气吧。就算我用了很大力气,但你一个将军不至于吧,难不成你有旧疾?

沈随突然把我捞进了怀里,「你这么容易上当啊?」

我拼命挣脱,但我根本使不上劲儿,「好你个沈随!骗我?」

力气上比不过,我还不能靠脑力?

我突然哭了出来,「还没成婚你就欺骗我,若以后真成了婚那还得了?」

沈随低头看我,「真哭了?」

「罢了,我左右是要嫁将军的,就算将军欺我骗我,我一女娘又能如何?」

我这么一装,沈随倒真是不知所措了。

「若是将军现在就开始骗我,那将来呢?骗我一次就有第二次、第三次,若是将军将来又在纳妾上骗我呢?」

沈随彻底慌了。

完了吧,狗男人。女人三分泪,演到你心碎。跟我斗,你还嫩了点。

很快我们就到了侯府,小若提醒道:「小姐,到侯府了。」

「那笙儿便不烦将军了,先告辞了。」

我起身要走,沈随把我拉了回来。

「我……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没想骗你,」怕我不信,沈随还做出了发誓的样子,「真的。」

我面上虽然没什么,但我心里真的快笑疯了。

「这要我怎么信将军啊?」

「明日,我会登门谢罪。」

「那我便等候将军了。」

21

翌日,我起了个大早,坐在院子里的秋千上,眼巴巴地等着沈随来带我出府玩。

小若一会儿递杯茶,一会儿递块儿糕点。

「你一直看着我干嘛?有话就说,有事儿就问。」

小若扭扭捏捏地问:「小姐,昨天你和姑爷在巷子里做了什么啊?」

「咳咳咳……」

一块糕点呛住了我,小若赶紧拍了拍我的背,「小姐你慢点吃。」

「还能干嘛?从诗词歌赋谈到人生哲学。」

我告诉你?怎么可能。

一位身着黑色衣袍的男子翻墙进入院中。

是沈七?

沈七单腿跪地,递上来一封书信和一枚玉佩,「郡主,我家将军有公事走不开,命我送来信物。」

沈七交代完就翻墙走了。

我将玉佩收好,放在了床边的抽屉里,「小若,你让人打听打听,最近是不是有什么大事儿,怎么一个两个的都忙?」

「是。」

不过半个时辰,小若就回来了。

「小姐,近日有几国来了使臣,为圣上祝寿。还有几位皇子公主也来了。」

真是纳闷,离圣上的寿辰还有一个多月,怎么使臣今年来得这么早?

22

圣上摆宴接待各国来的使臣们,只邀请了从三品以上的官员及女眷。

他国来了皇子和公主,那必然会有和亲一说。

这和亲落在谁头上都和我没关系。沈随被看上也没关系,总不能有哪个公主愿意嫁过来做妾吧?

听小若说,黎安国也来了皇子,这位皇子可不简单,黎安国本来都要覆灭了,结果这位二皇子凭一己之力又让黎安国起死回生了。

他收复了不少城池,歼灭了一些小国家,让黎安国勉勉强强也算个大国了。

他来能干什么,和亲?投诚?

投诚是不可能的,和亲倒是有点可能,但可能性也不大。

先不说他会不会战死,光是他府里就有一位侧妃!

那侧妃是黎安国丞相的嫡女,会不会扶正都说不准呢,难不成他要立两个正妃?那将来他登基了,必定会有一个人是贵妃。

这么看嫁过去也算不错吧,但是公主们有的出嫁了,有的有婚约了,他总不能娶年仅十岁的三公主吧?这多禽兽不如啊。

大臣的女儿嫁过去当个贵妃是高攀了,就算是妃也是高攀了。

毕竟谁也说不准,黎安国未来会发展成多大。

23

「笙笙!」离大老远就听见温然的声音了。

温然小跑过来,环住我的胳膊,「笙笙,你可算来了,皇祖母都想你了,整日在我耳边念叨着。」

温然学着太后的口吻说:「这笙儿怎么还不进宫来看看哀家啊,是不是嫌哀家老了?啰嗦了?不愿来看哀家了?」

我轻轻点了下温然的额头,「你啊,如今都快嫁人了,还这般模样。」

「什么嘛,」每次提到温然未来的驸马,她就是这副娇羞的模样,「某人可是要比我先成亲的。」

三皇子不知什么时候从身后走来,「你们两个,就别大哥说二哥了。」

「嘁,是你啊!三皇兄如今一把年纪了,连个看对眼的女娘都没有。」

「欸?我说小然儿,你能不能和笙儿学学?」

「学什么?学什么?」

「学学知书达理!」

「哈哈哈哈她?知书达理?你要笑死谁啊?」

我尴尬地轻咳了一声,但温然貌似并没有听见。

「她三岁时揪掉了贵妃的一绺头发。五岁时把知府大人家的兔子抓回家,让侯爷给烤了,她还说这兔子活着可爱,烤了更香。」

「她六岁时把马场里的马吓得发了狂,八岁时把太傅气得吹鼻子瞪眼,十一岁时把箭射在了沈随的小腿上,十二岁时还差点把你剃成光头。

「你说她知书达理?她分明就是个小魔王。」

我撞了撞温然的胳膊,后槽牙恨不得咬碎了,「你差不多行了啊!」

温程点头,「差不多得了,给笙儿留点面子,她毕竟现在可是个『知书达理』的公主。」

我气得直跺脚,「三皇兄!你到底是帮我说话,还是帮温然打趣我啊?!」

温程拿着扇子扇风,大步向前走去,边走边说:「好了好了,不是要去看皇祖母?一起吧。」

24

到了永寿宫门口,嬷嬷看见我们仨,赶忙跑去通报:「娘娘,永安公主、二公主、三皇子来看您了!」

「孙儿给皇祖母请安!」

「快起来,快起来。」

太后摆摆手,示意我到跟前来:「来,笙儿过来,让祖母好好看看。」

温然边吃着糕点边嘟囔:「祖母,你也太偏心了吧。」

「你整日来请安,祖母都看倦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

永寿宫里满是欢声笑语,太后被我们三个哄得那叫一个开心。

天色渐渐暗了下去,宴会也快开场了,嫔妃们基本落了座,大臣及家眷们也纷纷进了宫。

太后自然是要同圣上一同入场的,我们三个只好先行离开了永寿宫。

我爹早就落了座,我已及笄,自然是不能同我爹坐在一起的。

我与温然坐在皇后下首,再往下是宗室夫人。

我爹同三皇兄坐在圣上下首,往下是大臣及其家眷。

「黎安国二皇子到!西及国七公主到!南宁国使臣到!」

温然凑过来嘀咕:「也不知道皇子公主来了干嘛,该不会打的和亲的主意吧?公主和亲倒是好说,但这哪儿还有公主给这位二皇子和亲啊?」

我也想不明白,说:「我怎么知道啊?你直接问他呗!你看他会不会告诉你。」

温然幽怨地看着我,「笙儿!」

「圣上到!太后娘娘到!皇后娘娘到!贵妃娘娘到!」

「众爱卿不必多礼,今日宴请各位,是为了欢迎各国来的使臣,大家不必拘束。」

「谢圣上。」

25

黎珩起身走到殿中央,道:「父皇命我为圣上带来了一份大礼。」

黎珩拍拍手,随从抬上来了几十个箱子。

黎珩上前,打开了第一个箱子,「这是黎安国最稀有的紫金绸缎。」

他接着打开了第二个箱子,「这是黎安国最出名的尚禾酒。」

他又不知从哪儿拿出了一个小盒子,「陛下请看。」

黎珩把盒子递给公公,公公负责拿给圣上。

「这是?」

「这是黎安国的诚意,战马千匹,城池六座。」

「这是何意?」

「求娶。」

「何人?」

「二公主。」

圣上犯了难,道:「二皇子有所不知,朕的二公主早已有了婚约,婚期就在三个月后。」

黎珩把左手搭在右肩上,行的是黎安国的礼,「我知道,但我黎安国向来讲的是相互爱慕,不分先来后到。」

圣上难上加难,本想着提了婚约,黎珩便能换个人求娶,哪里想到他迎难而上了呢。

「这……」

温然站了起来,道:「本公主要的是一生一世一双人,若我寻个平常人做驸马,他自然是不敢纳妾的,可我若是嫁了二皇子,将来黎安国交到二皇子手中,二皇子必然是妻妾成群。温然不愿与人共侍一夫,还请二皇子三思而行。」

黎珩挑眉,「你又怎知,本王不能为了你一生一世一双人?」

温然差点哑口无言,「你……这岂是你一个皇子说了算的?你父皇同意么?黎安国的大臣同意么?百姓同意么?」

「本王的父皇自然是愿我幸福的。只要本王能给百姓带来安居乐业,他们自然也是同意的。至于大臣,他们又不是本王的嫡亲长辈,本王管他们如何想做什么?」黎珩把玩着手里的戒指,「更何况,他们现在的地位,甚至是黎安国的现在都是本王给的,他们敢和本王说个不么?」

温然气得直咬牙,「强词夺理!」

最后,圣上以「你们自己决定」结束了这个话题。

26

宴会结束后,太后留了我,我便住在了永寿宫。

夜里,我与温然躺在一张床上,在同一个被窝里,听着温然在我耳边叽叽喳喳。每次我快睡着了,温然都会把我摇醒,让我继续听她说来说去。

夜里,温然好像有说不完的话。

我本以为我可以安静地入睡了,温然再次把我摇醒,「笙笙,我前几天看见皇祖母给你准备的嫁衣了,绣娘们还在绣,可漂亮了。」

我敷衍地嗯了两声:「嗯……嗯。」

「好希望我的嫁衣也和你的一样漂亮。」

「那是自然的,皇祖母一定也会为你准备漂亮嫁衣的。你要是嫁给黎安二皇子,嫁衣肯定更漂亮。」

「谁要嫁给他啊?!我可是要和谢牧成亲的。」温然说完脸都羞红了。

一提到谢牧,我可就打起精神了,「那谢牧又不喜欢你,你非要嫁他干什么?」

每每提到谢牧,温然就有说不完的话:「你相信日久生情吗?我觉得谢牧一定会喜欢我的。」

「打住!谢牧明明都要和他那劳什子表妹订婚了,结果你跑到姑母那里去要圣旨,为你俩赐婚,这谢牧不讨厌你就不错了。」

温然起身走到窗边,望着天上的月亮,回头笑着说:「笙笙,你看今晚的月亮多圆。我觉得,我们两个以后都会幸福美满的。」

「但愿吧。天色不早了,赶紧睡吧。」

27

一眨眼就到了圣上寿宴的那天。

今年,圣上决定在皇家狩猎场举办寿宴。

皇后提议:「不如讨个彩,允第一名奖励。」

温然附和:「对啊父皇!儿臣有可多想要的了!」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

圣上被逗得哈哈大笑:「那朕便允了。」

众人到了狩猎场,一开始都围在圣上身边。

圣上摆摆手,道:「你们这些小辈,爱哪儿去哪儿去吧。」

除了侍卫,大家都去寻自己的猎物了。

狩猎场中,男子更多,但女娘们也不少。

温然、温程、沈随还有我,我们四人向同一方向出发。

到了林中深处,温然瞧见了谢牧,便跟着谢牧走了。

温程自然不愿意当电灯泡,跟着谁都不对劲,便自己一路走了。

只剩下我与沈随。

沈随纵马,慢悠悠地跟在我旁边。

我问:「你不去打猎,跟着我做什么?」

「这林中刀剑无眼,我跟在你身边,更方便保护你。」

我闻声嗤笑:「沈将军可真是小瞧了我,本公主参加狩猎的次数可不少,次次是前三甲。」

前三甲是真,但不全是我打来的猎物,每次都是坑骗梁铮的。

但我会告诉他这些?怎么可能。

「倒是沈将军,真是想不到你今天竟然有空来参加狩猎。」

沈随见我话里话外都是不待见,无奈地笑着道:「这是怎么了?我又哪里惹了公主?」

「哼,将军哪里又能惹得到我呢?」

说完,我就纵马向前跑,丝毫不管沈随跟不跟得上。

28

我骑马有些累了,下马牵着走,活动活动身子。

却隐约看到前面有几个人影。

好像是温然和谢牧。

温然一路跟着谢牧,谢牧没有故意想要甩掉她,而是骑着马不紧不慢地走着。

「望公主别再跟着臣了。」

「为什么?」温然纵马拦在谢牧前面,不让他往前走,「这一路上,你都没说不要我跟着,现在说这些做什么?」

谢牧望着温然,有些头疼地说:「望公主自重,因为一开始四处都是人,臣不方便赶公主离开。」

温然闻言愤愤不已,「谢牧,你这是何意?」

谢牧抬头对上温然的眼睛,「公主又是何意?」

「本宫自然是喜欢你!不然做这些干什么?」

「公主口中的喜欢臣,便是向皇后索要圣旨,强迫臣娶你么?」

「强迫?是啊,本宫就是要拆散你和你那土包子表妹。本宫现在喜欢你,那你便得娶我;如果本宫不喜欢你了,你就怎样都入不了本宫的眼了。」

谢牧的手紧紧地勒着缰绳,「还请公主自重,不要侮辱别人。」

温然冷哼一声:「自重?侮辱?本宫是嫡公主,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尊贵,岂是轮得到你教训的?」

29

温然翻身下马,走到谢牧旁边,伸手拽住谢牧的衣领,将谢牧扯得差点掉下马来。

「如若你当真不喜欢本宫,那你当初怎么不说?

「你当初怎么不告诉本宫,你不喜欢本宫?你当初不是说,她就是你的远方表妹么?

「你当初为何收下本宫送的画?你敢说你不知道画上画的是何人?

「你收下了画着本宫肖像的画,现在来告诉本宫说不喜欢?当真是好手段。」

谢牧挣开了被温然抓住的衣领,「臣并没有收到什么所谓的画像,如若有人故意以臣的名义收了画,臣定会查清。」

谢牧将马掉了个方向,回头望着温然,「退婚一事,臣自会向皇上和皇后说明。」

温然哭着哭着就笑了,「呵,本宫是尊贵的嫡公主,岂容你退本宫的婚?谢牧,是你配不上本宫。」

「多谢公主成全。」谢牧说完,便纵马离开了。

温然擦干了眼泪,道:「还不出来?」

我吓了一跳,以为自己被发现了。

可这是,黎珩从树上跳了下来。

「倒真是不巧了,本王本打算在这棵树上睡到狩猎结束的,好巧不巧听见了你们的对话,你信吗?」

温然翻身上马,「呵,本宫会信你的鬼话?」

黎珩见温然要走,便也翻身上了马。

「只能委屈公主了,本王的马半路上就被扔了,现在本王没有马,只好和公主共用一匹马了。」

温然挣脱不开黎珩,「无耻!」

黎珩纵马往外围去,「公主若是介意,本王以身相许也不是不可以!」

「无耻!」

30

我震惊了,原来谢牧不喜欢温然。看来又是一场闹剧,大家面子上都挂不住了。

我靠着大树坐下,等着沈随追上来。

瞧吧,沈将军来了。

沈随翻身下马,走到我面前,「江笙!你跑这么快做什么?」

「你吼我!你吼什么?!就你嗓门大么?!你还直呼我的名字!我是公主!你凭什么叫我的名字?!」

沈随手足无措地说:「我不是那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不管你是什么意思,你就可以随便吼我了?」

马都听不下去了,嘶吼了一声。

「我……我!」沈随答不上来,支支吾吾的。

我翻了个白眼,「你什么你?你怎么你……」

「我喜欢你。」

「哼!」

我纵马向林外跑去,沈随紧随其后。

一路上我思来想去,忘了问我本来要问的了!

「吁——」我勒住了马。

「怎么了?」沈随也停了下来。

「本公主本来想问你,你前阵子送的那枚玉佩是何意?一枚玉叶子,那明明就是女娘戴的,寓意着高贵娇嫩!沈九还和小若说,那玉佩是你的贴身之物!你一个大男人,怎么会戴女娘的玉佩?」

沈随恍然大悟,「合着就是因为这事儿,你气了一个多月不见我?见了我还阴阳怪气?」

沈随从怀中掏出一枚和送我的那枚相像的玉佩,但不同的是,送我的那枚是一片大叶子,他这枚上面刻的都是小叶子。

「这两枚玉佩,是我爹娘生前留下来的,代代相承的玉佩。」

「哼!」虽是如此,但我的脸比刚才更红了。

31

路上,我们再次遇到了同样往林外去的温然和黎珩。

温然面上生无可恋,而黎珩看起来却像有意为之。

四人站在一起,又碰巧遇到了温程。

温程调侃道:「呦,今儿真是巧了,该在一起的在一起,不该在一起的也在一起,但是我真是不知道该在哪里了。」

温然送了一个大大的白眼给温程,「不说话没人拿你当哑巴。」

温程尴尬地摸了摸鼻子,「嘿嘿嘿。」

天渐渐黑了,五人同行,猎物不是一般多。

寿宴上,公公负责宣布第一名花落谁家。

但我们五人的猎物放在一起,没法进行排名,便把猎物都平分给了我与温然。

再加上谢牧给的,温然自然而然是第一。

圣上问温然想要什么,温然却说想要退婚。

圣上发了好大的火:「赐婚是你求的,现在你又要求退婚?你拿婚姻当儿戏!」

温然在殿前跪了一夜,圣上才答应退婚。

随即她便被禁足在了永合宫。

圣上不允许任何人去看温然,就连皇后都不行。

最后还是我拜托黎珩送去了药膏。

圣上的寿宴以过,黎珩并没有回黎安国,因为他说想为自己争取一下温然,圣上也就随他了。

但是我爹出征了。一个月前他就该出征了,但是圣上让我爹在寿宴后出征。

足足过了两月,温然才被解了禁。

她瘦了,但没憔悴。

解了禁以后,她比以前更张扬了,三天两头就举办一次小宴会。

黎珩从没缺过场,最先到,最后离开。

32

这两个月里,我收到了不少我爹的捷报。

因我爹出征在外,我与沈随的婚事一拖再拖。

但是突然有一天,边境传回来了不好的消息。

我爹战败了,失了三座城池。

沈随自请出征,沈随临走前和我保证,说一定会带我爹平安归来的。

我去求了一枚平安符,塞在了沈随的手里,「我爹要活着回来,你也要活着回来。回来了我们就成亲。」

「熙儿,等我回来娶你。」

熙儿是我娘给我取的小名,但我娘过世后,再也没人叫过我的小名,除了现在,除了这个人。

我随手擦了下眼泪,说:「好,说好了,我等你。」

我把沈随送我的玉佩拿了出来,「你若是没回来,我就带着你的传家玉佩嫁给别人。」

「别说傻话,等我。」

沈随松开我,转身向大军走去,翻身上马,「启程!」

我把玉佩举起来摇晃,「沈随!我等你回来娶我!」

沈随回头笑着看我。

沈随把他的全身家当都给了我,一个书房钥匙,一个拓印。

一个月后。

温然问我:「你当真喜欢上了?」

我点头,「嗯,他这个人,从小便替我受罚,什么时候都让着我,带我吃京城所有好吃的,给我买最好的东西,全身家当都给了我,甚至冒着九死一生的危险自请出征,去救我爹。我还有什么不喜欢的呢?」

温然笑着说:「你瞧你,说话便是说话,笑便是笑,哭便是哭,你这一边说话一边笑着哭是做什么?」

我抬手擦了擦眼泪,「别说我了,你倒是为自己想想吧。谢牧下月初一娶他表妹,你呢?有中意的人了没?」

温然看向远方,「随缘吧。」

「那黎珩怎么办?人家可跟着你好几个月了。」

「随他……啊。」

这话可不是我问的,问这话的就是黎珩本人。

黎珩从桥上走过来,问:「你真不打算给我个名分啊?」

温然笑了一下,「凭我心情。」

黎珩顺势做了个黎安国的礼,「得令!」

黎珩看着温然,温然瞧着我,我亦瞧着温然。

我们三人笑了笑,又一同望着远方。

远方的将军少年郎又会何时归来呢?

33

阿爹出征五个月了,沈随也出征四个月了。

虽捷报不断,但我这心最近越来越慌了,我去梧桐寺的次数越来越频繁了。

今天我起了个大早到了梧桐寺,僧人叫我抽一签,我便顺着抽了签。

「病患时时命蹇衰,何须打瓦共钻龟,直教重见一阳复,始可求神仗佛持。」

是下下签。

我没敢问僧人这是何意,我怕签文真的会成真。

又过了半个月。

按理说朝廷应该收到捷报的,但这次没收到捷报,反而圣上传我入了宫。

我不知我那天是如何回来的,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我不知道我那些天是如何度过的。

我只记得圣上说:「我阿爹和沈随不见了。梁铮一个月前去支援,也不见了。」

温然来看过我,她是和黎珩一起来的。

温然说:「你阿爹和沈随都会没事的,梁铮也会没事的。」

她叫我放心,黎珩也叫我安心。

三天后,黎珩出征了。

因为温然答应他的求婚了,他高兴得睡不着,总觉得不踏实。

他怕温然反悔,便说他要帮我去救我阿爹,还有沈随和梁铮。

他说:「你是温然一生中除了爹娘和哥哥最亲的人,也是最好的朋友,只有帮你,她这辈子都不会反悔。」

他还说:「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舍不得自己套不住温然。」

温然不同意,我也不同意。

我不同意,是因为边境险恶,为了两国利益也不能让黎安国太子替我国出征。

温然不同意,是因为她觉得圣上不会同意。她建议黎珩回黎安国,以黎安国的名义出征,以黎安国和我国联姻的名义出征。

从此,又多了一位同我一样的女娘,每日盼着我阿爹回来,盼着朋友回来,盼着各自的未来夫婿回来。

34

一个月后传回来了捷报,推算日子,应当是半月之前的消息。

捷报上说,我阿爹找到了,沈随也找到了,都平安无事,又说梁铮也找到了。

两个月后,又传回来了捷报,捷报上说,先前失的三座城池夺回来了,还夺了对方的两座城。

阿爹出征有七八个月了。按理说,我与沈随也应该成亲大半年了。

阿爹和沈随什么时候能回来啊?

还有梁铮,说好了要喝喜酒的,你们怎么还不回来?

年前一个月,捷报来了,说大军半月后可抵达京城。

阿爹他们要回来了。

五天后。

阿爹和沈随骑着马回来了,身后跟着一大批人马。

我飞奔向阿爹,「阿爹,你们终于回来了。」

阿爹用手轻抚着我的后背帮我顺气,「乖女儿,哭什么,阿爹这不是好好的?去看看沈将军吧。」

沈随伤了手,是失踪的那一个月伤到的。

军医说,怕是会落下病根。

但沈随说:「没关系,早不疼了。我和你阿爹好好地回来了。」

「但是……」我看着他身后的棺材,「梁铮呢?活着么?」

我跌跌撞撞地走向棺材,推开盖子,面色苍白的梁铮安安静静地躺在里面。

我趴在棺材旁,哭得泣不成声:「梁铮,你起来啊!你不是说回来以后要喝我和沈随的喜酒么?你不是还说他要是待我不好你就抢亲么?

「你不是说喜宴上你要灌醉沈随么?你起来啊。

「梁铮,我还想看画本子,你起来去帮我买好不好?」

我哀痛欲绝,「沈随,你说梁铮那么能闹腾的一个人,现在怎么这么安安静静地躺在这里面啊?你说他会不会觉得无聊啊?」

沈随从怀里取出一封信递给我,「这是梁铮给你写的信。」

信上,他说他喜欢我,他说他一定会帮我带回我阿爹,带回我的夫君。他说他想让我幸福,他还说这辈子他怕是不能再继续帮我一直快乐下去了,不能再继续给我搜寻画本子了。他下辈子再继续。

信的最后一句话是「宿命给每个人都安排了位置,即使短暂的相逢,也终要回归本位。」

安葬好梁铮后,每逢初一十五,我和沈随还有温然都会去看他。

35

我和沈随的婚事定在大年初十。

温然和黎珩的婚事定在二月初七。

沈随说:「成亲以后,我们便住在侯府,我父母都去世了,成亲后,我理应同你一起照顾你阿爹。」

我阿爹自然是同意的。

日子过得很快,一眨眼便到了大年初十,我和沈随成亲的那天。

寅时刚到,我便被小若叫了起来。

我阿娘去世得早,便由皇后为我梳发。

姑母一边梳一边说:「一梳梳到底,二梳白发齐眉,三梳儿孙满地。」

姑母擦着眼泪道:「笙儿长大了,若是你娘能看到就好了。」

沈随骑着马,带着一队人马来到了侯府门口,等着迎亲。

我没有亲兄长,便由三皇兄把我背到轿撵上。

温程说:「这是三皇兄最后一次背你了,以后可都由你夫君背你了。」

一路上锣鼓喧天。

百姓们说些祝福话,沈随便吩咐人给银两。

沈随说是来侯府迎亲,其实就是走个过场。他从将军府来,绕京城一圈到侯府接我,再绕上京城一圈回到侯府。

温然总说,沈随是入赘的将军驸马。

沈随不以为然,更是大大方方地承认,他就是入赘侯府的将军驸马。

绕回侯府后,沈随把我背在身上,跨马鞍,走火盆。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礼成!」

小若扶着我进了喜房,沈随则留在前厅被灌酒。

申时过半,沈随才回来。

沈随醉醺醺地坐在床上,掀了我的盖头。

「娶熙儿回来,是我三生有幸。」

「嫁泽哥,亦是三生有幸。」

梁铮番外:

1

我爹与江笙她爹是兄弟,出生入死的好兄弟。

他们当年立过功,我爹被封了异姓王,她爹被封了侯。

我与江笙自幼一同长大,我是她最好的朋友,也是一起捣蛋的青梅竹马。

江笙总说我眉宇间的那个疤痕丑,但是那是她弄的。可能叔父告诉过她,她忘了,也可能从未有人告诉过她。

那是她小时候,大概四岁时,用手抓的。

也是,她才四岁,哪里会记得?就算有人告诉过她,也不过一天两天她就忘了。

小时候,她总喜欢和三两个朋友一起玩过家家,总是扮演我的新娘子,也许从那时候起我就喜欢上她了吧。

我爹和江笙她爹还开过玩笑,若叔母肚子里的是个女娃娃,就和我定下娃娃亲。

结果真是个女娃娃。

她出生的时候,我爹告诉我:「铮儿,你的娘子出生了。」

我爹真是个老不正经的,我娘也是这么说他的。

她小时候,我为她梳过头,虽然梳得很丑,但她还是笑嘻嘻地告诉她娘:「这是世子哥哥给我梳的。」

是我未经允许先喜欢上她的,且最终也只是我一个人的单相思而已。

2

再大一些,她能天天跟着我跑来跑去了。

我们两个聚在一起,那就是所有人的噩梦。

我们打过李叔父家的鸡,打过谢知府家的兔子,还打过王叔父家的儿子,因为他儿子欺负别的小孩,江笙看不过去就打了他一拳。最后还是我善后,把王叔父家的小孩打服了。

对了,谢知府家的兔子,被江笙带回家吃了。

兔子是她说要打的,动手的是我。

结果打了以后她于心不忍,和我说:「兔子看起来真可怜。」

但我告诉她兔子很好吃,她就忘了刚刚兔子可怜的想法,带回家让江叔父烤了,她吃完了还说好吃,下次再打。

殊不知,谢知府跑到我们家,和我爹告状,我爹打了我十个板子,导致我三天没起来床。

再后来,她长大了一些。

我们就不像那样去邻居家捣蛋了,而且去京城里捣蛋。

那时我十七岁,她十三岁。

那年我们在玉楼门口救了一个女娘,她家没钱,但是要给她的弟弟娶媳妇,她爹娘打算将她卖给玉楼的老鸨。

江笙可怜她,要带我去抢人。

我从家里带了很多随从,陪江笙去玉楼抢人。

事情闹大了,但人也抢回来了,是我爹拿银两赎回来的。

事情的最终结果,是我被我爹打了板子。

从小到大,我和江笙一起闯的祸,都是我被我爹打板子解决的。

最后这女娘被安置在了我家,当了我娘的侍女。我娘给她换了个名字,叫喜儿。

3

喜儿是知道我喜欢江笙的,她总是问我:「您为何不向永安公主挑明?若当真成了呢?」

我的回答是:「算了。」

喜儿很不解。

我又何尝没挑明过?

她和魏公子解了婚约,快被众人推上了和亲路。

我和她说:「你不想和亲,那我娶你吧,我们两个就这样在一起继续捣蛋,过我们的快乐日子。」

她的回答是:「好啊,嫁不出去只能和亲的话,我就嫁给你。」

我很开心,想和我爹说:「你和江叔父的玩笑话可能要成真了。」

我还想和我娘说:「娘,你为我准备聘礼吧,我要娶江笙了。」

这些话我还没说出口,沈随就回来了,向皇上提了要娶江笙。

江笙答应了。

圣旨下来了,我去了侯府,去找她了。

她坐在院中的秋千上,她看见我的眼眶红了。

我原以为她不想嫁沈随,但是没办法。

我说:「你不想嫁他,我就去抢亲,我娶你。」

她不相信我会去抢亲,她还指着墙让我爬出去。

后来我才知道,原来那一瞬间她只是在为她爹难过。

我才知道,姓江的没良心,把我说的话都当了玩笑话。

4

江笙与沈随的婚期将近,但是她爹出征了。她爹不在,她和沈随成不了亲。

有那么一刻我曾想过,成不了亲好,这样我就还有机会。但有那么一刻我又想,若沈随真是她的如意郎君也挺好,这样她能过得快乐,能过得如愿。

江叔父战败了,沈随出征了,他为了江笙出征了。

当时我在想,若今日为她出征的是我,她会不会回头看看我?回头看看我就在她的身后。

所以,沈随出征后,我也自请出征了,亦是为了江笙。

我有私心,希望她能回头看看我。

我娘知道我要出征的那一刻,哭得很伤心。

我安慰她:「没什么大不了的,若我真死了,你和我爹还年轻,我爹老当益壮的,你俩再要个孩子。」

我娘骂我,说我和我爹一样不正经。

喜儿看出来了我的心思,知道我是在为江笙和江叔父出征,而不是为了国家。

喜儿没有多说什么,只说:「您要平安归来。」

我点头答应了。

但战场上的事岂是我点头就能如愿的?

若真事事如我所愿,我早就和江笙成亲了,说不定现在江笙肚子里已经有了我的孩子。

再后来,我们受了伤,也遇险了。

那一刻,我不知道我还能不能活着见到江笙。

比起我能活下来见到江笙,我更希望江叔父还有沈随能活着见到江笙。

他们一个是江笙的爹,一个是江笙未来的夫婿,好像哪个都比我重要一点。

但是我对不起我爹娘。

5

援军找到了我们,军医来看过了。

江叔父并无大碍,只是年纪大了。

沈随伤了手,会落下病根。

但是我,不用军医看,我也知道我时日无多了。

我伤了心肺,就是神仙来了也没办法。

我只愿能见到江笙最后一面,我还没有好好和江笙表达我对她的感情。

沈随给江笙写信,我不让他告诉江笙我快要死了。

我不希望她难过,我最讨厌她不开心了,最厌烦她哭了。

这小丫头从小就有哭了哄不好的毛病。

我只让沈随给我拿了纸笔,我说:「我想最后写一封信给她。」

我在信上写了很多话,多到我记不清了,也可能是我快要挺不住了。

沈随叫了军医过来,我看见军医摇了摇头。

我恍惚间看到了江笙,但怎么也抓不住。

我依稀记得,我在信上写了要江笙好好活下去,不要哭,不要难过。

我好像写了我对她的爱意,又好像没有写下来。

我真是一时之间记不清了。

不知道江笙知道我死后,会不会难过,会不会想我,看了信以后会不会哭鼻子哭得死去活来。

但我希望她不要哭,要一直快乐。

6

阿笙,我死后,不会再给你梳很丑的发髻了,不能再陪你打王叔父家的儿子了,也不能同你一起去玉楼老鸨手里抢人了。

我也不用再因为你而被我爹打板子了,每次被我爹打了板子,我都下不来床。

以前还好,我爹打得轻,我顶多三五天下不来床。后来不行了,我爹打得重了,我十天半个月下不来床。现在更不行了,我怕是连我爹的一板子都受不住了。

阿笙,我这辈子还没来得及同你说明我的心意,怎么就快要不行了?

阿笙,我真的好后悔,后悔当初没来得及同我爹娘说喜欢你,要准备给你的聘礼。

阿笙,我更后悔不是我先向皇上提出的娶你。我恨自己没用,没本事娶你过门,做我的新妇。

阿笙,我要食言了,不能再陪你捣蛋了,不能再给你找你爱看的画本子了,也不能再为你善后了,更不能去吃你的喜酒了。

阿笙,但我好像也并未食言,你的阿爹和夫君都平安无事,只是我不能同他们一起回去了。

阿笙,余下的路,我不能再同你一起走了。愿沈随是你的如意郎君,可以与你并肩同行,可以为你善后所有事儿。

阿笙,你看到这封信,不要难过。宿命给每个人都安排了位置,即使短暂的相逢,也终要回归本位。

我只是回到了我该去的地方。

阿笙,我有一个请求,若你以后得了空,多去王府看看我爹娘,他们拿你当半个女儿,你替我尽尽孝也好。

阿笙,你要快乐,但不要忘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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