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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世为妖

我是一只妖。

当年,我纵横九州的时候,结下了无数仇家,大部分仇家被我一刀砍了。

但我忘了斩草要除根,他们就春风吹又生。

许多年后,仇人们的儿子长大了。

他们组成了一个父仇者联盟,抢着要为他们的爸爸报仇。

而我,一只绝世大妖,怎么可能那么轻易地让他们报仇,我揭了他们爸爸的老底,将他们的脸打得红肿。

不过,我还是栽了。

我爱上了一个仇人的儿子。

那小子脾气古怪,嘴巴有毒,还极能花钱,除了那张小脸长在了我的审美点上,其他一无是处。

我等他长大了找我报仇,他努力干饭,想让我先穷死。

后来,找我报仇的人太多了,他嫌排队太麻烦,就决定先帮我干翻我的仇人。

好小子,不枉我请他吃了那么多年的饭……

……

贡康城。

花神节。

我坐在花轿里,看外面人头攒动,无比喧闹。

我是这一年的花神,要被送到城东的祠堂里。

与我一起的孤女都很羡慕我,说这是成仙的机会,过了祠堂那一关,就能被仙门选中做仙子。

我却知道,这是个笑话。

我没做安义王义女时,是个流浪的孤儿,曾偷偷看过仪式,祠堂里的花神被一股黑烟包裹,转瞬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祠堂里有一只妖,光凭毒气就能杀人无数。

安义王选孤女祭祀,就是为了哄好那只妖,让它安安分分地待在祠堂里,不要出来吃人。

而我,狐烟,就是这个被选中的倒霉蛋。

不过,我并没有太过悲伤。

当年,我穷得吃不起饭、快要饿死的时候,安义王收留了我,给我饭吃,给我衣穿,给我地方住。

我被安义王养了三年,早知有这一死,所以没少吃一顿饭。

今日,是我用肉还饭的时候了。

我抱着雄赳赳气昂昂的必死之心,被送进了祠堂里。

送我的人,见鬼一样地走了。

我打量着四周,厚厚的灰尘下,是乌黑的血痕,四周阴森得瘆人。

我本以为自己不怕,可黑气来的时候,还是怕了。

我疯狂地拉扯着门。

门外面的人说话了。

「姑娘啊,你就好好的吧,这都是命啊!」

去特么的命。

我从一出生就被父母扔了,当过童养媳,乞丐,丫鬟,山匪,杂役,这辈子就没过过好日子。

可凭什么呀,我没害过人,我不认命!

眼看着黑气缠上脚。

我眼前一黑,差点儿晕过去。

一个漂亮的近乎神的女人突然出现在祠堂里,挥了衣袖,拍散了那些黑气。

她笑道:「我有一个办法救你,你看到我手上的这颗心了吗?只要你肯挖掉自己人心,换上这颗妖心,你就立刻能救自己。不过,从那以后,你就不是人,而是一只妖了,你肯不肯呢?」

我:「……」

就变态!

这是什么死亡选择?

我好好的人不做,为什么要做妖?

再说,挖心我不就死了么?

我又不是三岁小孩,没那么好骗。

可我最终还是挖出了自己的心。

那人不等我回答,就将一把匕首和心塞在了我的手中,消失不见。

我:「……」

黑气再次袭来……

我看看黑烟,摸摸匕首。

一匕首刺进心口,艰难地挖掉了心,在意识模糊前,将那颗光芒璀璨的妖心塞进了心口。

妖力灌注全身,经脉重塑,往事扑面而来。

我这才知道自己的前世。

……

前世。

我是一只山间小妖,修炼千年,化作人形,只可惜化作的人形没有脸。我为了拼凑一张脸,四处寻找美女,复制对方的五官,又为满足对方的要求而杀人放火,闯下了天残狐妖的名号。

我除了搜罗天下美女,还妄想将天下美男收入后宫,最终抢到了那位神的夫君头上,然后……

就被收了。

神问我:「你知错了吗?」

我冷笑着质问:「错什么呀?」

我行善千年,修出了世间最难修炼的七窍玲珑心。

孰料,修炼出的人身竟然没有脸……

眼睛,眉毛,鼻子,嘴巴,耳朵统统缺失……

万幸,苍天没有赶尽杀绝,给了我一条活路。

我意外获得了一个神通:可以复制旁人的五官,安在自己的脸上,拼凑出一张容颜。

从此,堕落成邪妖,开始了杀生生涯。

若老天给我一个完整的人身,我又怎会做下恶事?

神眸色怜悯。

「你说得好有道理,我竟然无言以对,不过,杀人就是杀人,若无报应,天理难容,念在你修炼不易的份上,本座可以给你一个转世成人的机会,不过,你要舍了自己的七窍玲珑心,你肯吗?」

我当然肯。

我宁愿堂堂正正地做人,也不愿猥猥琐琐地做妖。

我挖出七窍玲珑心,换来了一个转世成人的机会。

然后……

刚出生就因为眉心的小狐狸标记,被父母抛弃。

被人捡回去做了童养媳,又被嫌弃命硬克夫而被卖做了丫鬟。

再后来,富户破产,我被卖进了青楼。

青楼倒闭,我女扮男装当了山匪。

朝廷剿匪,我逃脱后成了乞丐。

独自流浪时,又被安义王捡回去,成了他的义女。

后被选为花神,成了祭品。

最可怜的是,十八年后,我竟然又亲手挖出自己辛苦得来的人心,换上了一颗妖心……

命运兜兜转转,回到了原点……

我瞬间泪流满面。

这操蛋的人生,我不干了。

我一怒之下,砸了祠堂,闯入秘洞,见到了一只巨大的蛇妖……

蛇妖的半截身子没了,显然已经失去了觅食的能力,只能靠着糊弄普通老百姓的方式来苟延残喘。

我一刀砍掉蛇妖的头。

蛇妖巨大的身体倒塌下来,露出身子下面藏着的粉雕玉琢的肉团子。

肉团子白衣滴血,满面怒气。

我莫名心虚……

我将那小子带出祠堂,去找安义王报仇。

那小子不听话,一路上挣扎得厉害。

我一巴掌拍在他的屁股上。

整个世界都清净了。

只是,那小子一路上抱着自己的屁股,用看色狼的眼神恶狠狠地瞪着我。

我:「……」

就离谱!

成熟的美男不香吗?

这么小的肉团子有什么用?

后来,我知道他叫恋尘。

恋尘,恋尘。

恋恋红尘!

这当真是一个有情又暖的名字。

我本来打算养恋尘一段日子,就将他扔到慈幼局,谁知,这世间根本就没有照看小妖的慈幼局。

我只好将恋尘带在身边,这一带就是十年……

……

十年后。

小店里。

恋尘一脸傲然:「有本事你就杀了我,像当年你杀了我爹那样杀了我。」

我凝聚出妖刀,目光淡漠地看着眼前的少年。

少年长得俊俏,眸如点漆,肤若凝脂,唇若施脂,仅仅这张小脸就足以让人轻易原谅他。

我养孩子养得真好,就是太不听话了。

我一刀劈过去。

刀风拂过恋尘的发,几缕发丝掉落在他红黑相间的外衣上。

我尽可能用平静的语气和他好好沟通。

「给你上一课,我是答应过你等你长大了找我报仇,但不代表我要卑躬屈膝地守诺,你若惹我不痛快,我照样可以一刀杀了你。」

恋尘低头看见衣服上散落的碎发,精致的面容气到变形:「我的头发!」

我面不改色地指着妖刀上的一点黑,认真道:「有蝇子!」

恋尘大怒:「狐烟!」

我掏了掏耳朵:「店家,加菜!」

恋尘冷哼一声,拍掉了身上的头发,狼吞虎咽,风卷残云地吃饭。

饭菜是灵田里种植出来的蔬菜粮食做的,肉是饲养的灵兽肉,很有营养。

我说:「吃慢点。」

恋尘哼哼一声:「吃慢点怎么长大,怎么找你报仇?」

我:「……」

养不熟的白眼蛇。

蛇妖的干饭能力不能小觑。

这一顿,把店家的后厨吃空了。

我肉痛地付了钱,又掏出小本本记账。

恋尘好奇地看了一眼:「你记这个做什么?」

我平静道:「等你长大了,看看你长的肉,对不对得起我掏的钱。」

恋尘狐疑:「以后我找你报仇,你不会找我讨债吧?好哇!我就知道你没安好心,你们狐妖最狡诈了。」

「……」

好人难当。

我忍不住一声长叹:「跟你比,我差远了!」

当年,我要有恋尘这么狡诈,何至于背上一个骂名?

恋尘跳脚:「你骂我比你狡猾?你才狡猾,你们狐妖最狡猾!」

我习惯性地举起巴掌,就想拍恋尘的屁股。

恋尘惊恐地捂住屁股,小脸通红又愤怒,那一脸贞洁模样,真是闻者伤心,见者流泪。

我讪讪地收回手,娃儿大了,不能打屁股了。

有点遗憾……

我伸手招来大青牛,坐了上去,慢悠悠地出发了。

我要去的是一个叫作苍饶镇的地方。

当年,我还是天残狐妖的时候,在苍饶镇见过一个富户小姐。

那小姐生得美貌,一双眼睛盈盈若水,顾盼生辉。

我当时就瞧上了,为了让那小姐心甘情愿同意我复制她的眼睛,我答应了那小姐一个要求:杀掉一个曾经轻薄过她的地痞无赖。

现在想来其中有诸多疑点,比如那地痞无赖死的时候,手里面拿着的是一本书……

……

一路上,顺风顺水地到达了苍饶镇。

苍饶镇最有名的富户是张老爷,张老爷经商有道,有口皆碑,更有一个女儿,是远近闻名的贞烈女子。

我给了卖豆花的摊贩三枚灵石,那摊贩就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将张大小姐的事情一一说了。

那张大小姐生就美貌,家中又是城里有名的富户,自幼就和另一个富户范老爷的公子定了亲。

后来,张富户家芝麻开花节节高,日子越过越旺,越来越有钱。

那范老爷家却做生意连连失败,家里更似得罪了瘟神,接连有人生病,到后来只剩下范小公子一个。

范小公子文文弱弱,不爱做生意,爱读书,靠着变卖家产为生,成功家徒四壁。

即便如此,那张富户也没有悔婚,等着范小公子成年,就让两个孩子成亲。

谁料,一天夜里,那范小公子被人杀了。

张富户厚葬了范小公子,让张大小姐守孝三年。

这有情有义的举动,赢得一片喝彩。

那张大小姐守孝期满,上门求亲的人踏破门槛。

张老爷自觉对不起张大小姐,便让她绣楼抛绣球,选中了一个外地来的公子,入赘到张家。

如今,两人都在这张老爷府里生活,日子过得和和美美……

摊贩说:「那张大小姐人美心善,才有这样的福报,如今生了一双儿女,那儿子是这里读书最好的一个,马上就要上京城考取功名,女儿更是美名远播,每日里来求亲的人数不胜数,真是好福气啊!」

恋尘冷笑一声:「有人造的孽啊。」

我心知肚明,自己上当了。

那张大小姐既不想受穷,也想要美名,就让我杀了她的未婚夫,自己则可以风风光光地重新嫁人。

真打得一手好算盘。

恋尘自顾自地捧起豆花桶,吸溜吸溜地喝豆花。

那一大桶豆花很快落了肚,他眼角微挑,看着目瞪口呆的小贩,晃晃悠悠露出了自己有着黑白花纹的黑黝黝蛇尾,悄无声息地缠上了摊贩的腿……

摊贩瞪圆眼睛,嗓子嗬喽了几下子,差点儿吓死。

我:「……」

这不是恋尘第一次捣乱了。

在摊贩吓死前,我用妖力护住他心脉,强行让他别晕过去。

摊贩鼻孔大出气。

恋尘笑嘻嘻:「你是不是觉得还不如晕过去?」

摊贩艰难地点点头。

恋尘的目光鄙夷又挑衅:「你看你,真残忍,晕都不让人家晕。」

我:「……」

蛇孩子,欠收拾!

不过,我终究没舍得揍恋尘,而是一把捏碎了装豆花的碗。

恋尘慢悠悠地收了尾巴,嘲讽道:「当初杀人那么顺溜,现在却来假慈悲,呵呵,你们狐妖都这样吗?」

我一声长叹,若早知恋尘这么作,我倒是宁愿让他爹把我杀了。

我扔给了恋尘一块帕子,让他擦嘴。

恋尘撇撇嘴,掌心出现一团火焰,将帕子烧成了灰。

我:「……」

我给了摊贩几枚灵石,转身朝着张富户家走去。

……

张大小姐的寝室一如往昔精致。

我百无聊赖地胡思乱想。

拼凑的脸什么都好,唯二的缺点,一个是肤色不同,一张脸看上去好像被人划了许多裂痕;另一个则是,过一段时间,那些复制来的五官便失了活力,死沉沉的,她只能不停地换脸,不停地杀人……

门口。

传来脚步声。

一个满头珠翠的妇人和婢女说着话走了进来。

我抬眸一看,正是张大小姐。

张大小姐圆润了,日子过得舒心,她脸上皱纹很少,一双眼睛已不如从前明亮干净,沾染了精明算计。

她看见我就要惊呼,我立刻将她定住,说道:「张大小姐,别来无恙。」

张大小姐目光狐疑,她战战兢兢道:「我可认识仙姑?不知我哪里得罪了仙姑?」

「范小公子。」我提醒她。

张大小姐眼露迷茫,继而恍然大悟般说道:「您是大仙?」

我点头,缓缓道:「我有话问你。」

张大小姐咬牙点了点头,屏退婢女。

她脸上是讨好的笑容:「大仙有何事,尽管问。」

我淡淡道:「当年你说那范小公子是个地痞无赖,我如今才知道,他与你幼时便定下婚约。」

张大小姐面上红红白白:「当年的事,太过久远,我已经忘了,再说,那是上一辈子的事情,我爹爹并未和我说过,我只是被他纠缠得烦了,以为……他是坏人……」

她虚胖的脸上不停掉汗,一看就知道说的是假的。

我站起身,凉凉道:「那我去找你爹爹亲自问一问。」

「别!」张大小姐忙抓我的胳膊,却被我身上的法力刺痛了手,狼狈地跌倒在地。

「你们是什么人!为何在我母亲房内?」

房门被猛然踹开,一个昂扬少年横眉怒目进来。

我知道他叫邹恪,是这里远近闻名的好儿郎。

张大小姐对这个孩子寄予厚望,悉心栽培,一片慈母心动人心肠。

我淡淡道:「既然来了,就留下吧,你母亲的事……」

张大小姐「噗通」跪倒在地:「求求您放过我的儿子,当年之事,通通是我的过错,求您在儿子面前,给我留几分脸面!」

「你的过错?」我淡淡道,「说说吧!」

张大小姐涕泪横流,回头看着儿子:「你还不快走,要看自己母亲丢人吗?」

邹恪面色迷茫,却还是听话地后退。

恋尘眼珠子一转,长长的蛇尾伸了出去,缠住邹恪,将他摔倒在张大小姐面前,张大小姐气息一窒,忙扑在儿子面前将他挡住。

邹恪目瞪口呆:「妖……妖……你们是妖……」

恋尘讽刺道:「哟!堂堂状元郎原来是个小结巴!」

我知道恋尘血脉稀奇,常常能看到一些旁人看不到的东西。不过,恋尘不喜欢她,从来没有详细说过自己的特殊能力。

不过,这些都不是重点,我的目光落在邹恪不小心露出的半截胳膊上,那上面有一个很明显的桃花印记。

这印记!

我见过!

当年,那范小公子穷得叮当响,几乎衣不蔽体,一件破衣罩住身躯,袖子却烂了半截。

这桃花印就在他胳膊上长着……

我想了想,手指按上了那桃花印,一段前世今生浮光掠影一般飞来。

当年的范小公子本是状元之才,会飞黄腾达,光耀门楣。

被杀之后,知道指使之人是张大小姐,故而他投胎成了张大小姐的儿子,其实,是来报仇的。

他享受着张大小姐的百般疼爱长大,会考上状元,后来,为了前程,认他人为母,和张大小姐断了母子关系。

不仅如此,以后,他的妻子还会百般虐待这个不上台面的婆婆……

冥冥之中,报应已经来了。

我惊愕地从桃花印上挪开了手。

刚才浮光掠影般的一切,转瞬消失。

张大小姐扑在邹恪身上,目光带着警惕地看着我,哭诉道:「大仙,我错了,当年我不该让您杀了范小公子,我错了,您要罚就罚我,求求您放过我儿子,我儿子冰清玉洁,尚未婚配,您不能糟蹋了他……」

我:「……」

就离谱!

凭什么跟了我,就是糟蹋!

哎!

张大小姐哭得声嘶力竭,泪如雨下:「大仙,我说,我全说,只要您不糟蹋我儿子,我什么都说,当年……」

她虽与范小公子定下婚约,但嫌弃对方家贫,一心想解除婚约。

奈何,她父亲很是重视诺言,依旧想把她嫁给范小公子。

她怎么能跟着范小公子过穷日子。

可惜,她无法动摇父亲的决心,只能生闷气,她父亲答允她多陪些嫁妆,她态度才略有松动。

只是,每次见了范小公子,依旧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指桑骂槐的,那范小公子后来也不爱来见她。

后来一次,她外出游玩。

意外遇见了到此地来游山玩水的风流少年邹公子……

那邹公子父母双亲皆亡,颇有些身家,如今在四处游历,增长见识。

邹公子画得好一幅美人图,弹得好一曲蝶恋花,吟得好一首美人诗……

张大小姐沦陷了,没几日,便丢了清白。

正没头脑处,遇见了上门求脸的狐烟,一番栽赃陷害,就取了范小公子性命,解决了后顾之忧。

她父亲一无所觉,让她为范小公子守孝三年。

她心中有愧,便同意了。

三年间,说是守孝,但到底没守住,反而借着上香做法事的机会,和邹公子做下了不少「好事」……

三年后,绣楼抛绣球,邹公子包下了整个绣楼,里面来抢绣球的,大半都是自己人,抢到了绣球也会想方设法传给邹公子。

两人顺理成章地成亲,夫妻恩爱,日子和美,生下了一对聪明灵秀的儿女。

「本来,我们会一辈子和和美美的,可是,冤孽啊……」

张大小姐痛哭流涕,目光却不时地偷觑我。

看样子,她是在埋怨我不该出现。

可惜,她根本不知道自己的报应不在我这里,而在她现在苦心护着的儿子手里。

我也没必要告诉她。

我看着邹恪道:「你有隐疾,虽能如愿以偿,可寿命不长,我为你延年益寿,你我往日恩怨一笔勾销。」

我施展法术,将邹恪全身上下用灵气洗涤了一遍,有着一周天灵气运转,他原本四十年的寿命将会延长。

邹恪蒙着,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恋尘轻嗤一声:「假好心!」

他眼珠子转了转,也伸出手指搭在邹恪的桃花印上。

我仔细瞧着他的脸,发现他在装模作样,他根本就什么都没看到。

我忍不住笑了,恋尘不在这段因果里,自然什么都看不到。

邹恪则满面惊恐,一脸看变态的眼神看着恋尘。

恋尘大怒:「看什么?小爷比你帅,你以为小爷看得上你这样的歪瓜裂枣,只有那只瞎眼睛的臭狐狸才看得上你这样的平平姿色,哼!」

我:「……」

关我什么事。

莫名躺枪,令人气愤。

恋尘傲然走了,我也转身离去。

到了晚间,夜深人静,我开始做法。

恋尘不屑道:「装神弄鬼!」

我淡淡道:「我现在只能做这些,范小公子要亲手报仇,我不能再坏了他的事。」

恋尘撇撇嘴,不置可否,反正我的任何决定他都是不满意的。

我已经习惯了。

这一日,我托梦给了苍饶镇所有的人,将事情的来龙去脉一一说个清楚,为了让人醒来不忘记,我还特意施展了一个加固记忆的法术。

第二日,果然所有人都在讨论这件事情。

「我昨天夜里做了一个梦,梦见那张大小姐原来密谋杀了自己的未婚夫……」

「啊呀!真是见鬼,我也做了这样的梦!」

「听闻两位在说做梦的事,说来也巧,我昨天晚上也做了个梦。」

一个人是梦。

两个人是诡异的梦。

一个镇子的人都做同样的梦,那便是神迹了。

「一定是那张大小姐做尽了坏事,却享受着这样的荣华,苍天看不下眼,才托梦来……」

「正是!那张大小姐表面看起来柔柔弱弱,原来嫌贫爱富,水性杨花,做出这等下流事情。」

「可怜了那邹恪公子,有这样的母亲真是家门不幸。」

「……」

我听着众人议论,觉得津津有味。

恋尘掏了掏耳朵:「愚民!这种都相信。」

我叹道:「以前,他们不是也相信花神么?」

「你还敢说!」恋尘立刻横眉怒目。

我有几分懊悔,恋尘一定想起来自己的父亲如何被杀,我扭过头去,解释道:「我杀张大小姐容易,范小公子报不了仇,大概会郁闷而死,谁不想手刃仇人,让仇人受尽痛苦折磨而死?你也是如此,有朝一日,你有能力,也大可以一刀砍下我的头。」

恋尘冷冷地看着我,打了一个寒颤。

他恶狠狠道:「别以为我不敢!」

「我等你!」我认真地看着他的眸子。

……

事情一天天发酵。

我等着张老爷的反应。

张老爷的反应委实有些迟钝。

等到此事传得街头巷尾人尽皆知,他才反应过来自己做的不是梦,而是真的。

他迫于官府和宗族的压力,将张大小姐和邹公子赶了出去。

张大小姐自然不肯,她养尊处优了半辈子,已经失去了谋生的能力,除了靠父亲养着,别无他法。

张老爷抬出家法,威胁她若再闹腾,便会以宗族之法管教,到时候浸猪笼都是轻的。

张大小姐无法,只好和邹公子一起先找了一户农家度日,想着等风头过去,再求张老爷看在一双儿女的份上,放她回去。

邹公子年轻时风流多情,处处留情,也是养尊处优惯了的人,中年遭此横祸,自然怨恨,他将怒气全部发泄在张大小姐身上。

张大小姐自知理亏,只能诸多忍耐。

谁知,过了几天,家中来了一些外乡人……

那些外乡人拿着棍子、棒槌砸开了她家的门,一看见邹公子就喊打喊杀,说邹公子骗了他家的小姐,娶了亲入了赘,借口游学却一去不回,害小姐年纪轻轻跳了湖。

如今,二十多年过去,幸亏神人托梦,才知道邹公子原来已经停妻另娶,另攀高枝。

张大小姐怒了,一耳光将邹公子保养得宜的脸丑开了花。

这一场鸡飞狗跳成了苍饶镇最大的笑话。

……

在苍饶镇待了一个月左右。

我再次上路了。

这一日。

我和恋尘在一个小店用餐,察觉到一股若有若无的杀气,抬起头,就看到了一个相貌英俊、冷面若霜的男子缓缓走进来。

男子发髻高高竖起,上面绑着玉带,形容洒脱,有出尘气质,一袭白衣翩翩,衣角滚着金边,衣袖处三枚竹叶很是精致。

那竹叶是用法术打上去的,这是无上宗的标志。

原来是无上宗的弟子到了。

我回想着自己和无上宗的恩怨。

当年围剿我的人太多,无上宗也在里面,无上宗的几个老不死很讨人厌,尤其擅长一种追踪法门,追得我逃无可逃,我一怒之下,将那几个老不死打伤打残……

细细想来,当年我挺凶残的!

当了人之后,反而性子绵软了一些。

当年,安义王那样待我,我都没有一刀砍了他。

修士显然是冲着我来的,他坐在我对面,手中长剑往桌上一放,冷冷道:「我乃林火!」

「有事?」我依依不舍地放下筷子,擦了擦嘴。

林火冷冷道:「我从苍饶镇来,那里妖气弥漫……」

「那又如何?那里可曾死人?你这个伪君子管的事情倒多,她是数十年前杀遍仙门无敌手的天残狐妖,你若想收她,还是再修炼五百年吧!」恋尘打断他,傲然挑衅。

我:「……」

这蛇孩子,总是在不遗余力地给我找事。

林火变了脸色:「你是天残狐妖?」

我无奈道:「正是!」

我有预感,平静的生活将要离我远去了。

果然,林火面容悲愤,一剑刺了过来:「杀父之仇,不共戴天!」

「……」

我用筷子夹住了林火的剑,很是迷茫。

我杀了谁?

他的父亲又是谁?

作孽啊!

恋尘抱着剑,一眼看穿我的心虚:「哈哈哈哈哈哈,狐烟,你不会连杀了谁都不知道吧?」

我:「……」

蛇孩子欠揍!

林火果然大怒,将剑舞出了残影:「家父乃贡康城安义王。」

「哒」。我一筷子夹住了林火的剑:「你父亲是安义王?」

林火拔不出长剑,干脆弃了剑用掌。

他冷冷道:「正是!他还是你的义父!你这杀人不眨眼的妖畜!」

「妖畜?」恋尘瞪大眼睛,「臭小子,你骂谁呢?你们人才是邪物!」

他拔出剑就和林火打了起来。

两个菜鸡互啄,打得难解难分。

恋尘一剑刺向林火的脖颈,眼看割开他的喉咙。

我忙一筷子飞来,打偏了恋尘的剑。

恋尘精致的小脸满是怒容:「臭狐狸!你做什么?」

林火则趁机刺向恋尘,我急忙飞出了另一只筷子。

林火面似寒霜:「妖孽,你作甚?」

我无奈:「别打了!」

「凭什么听你的,你是我杀父仇人。」恋尘和林火异口同声道。

两人齐刷刷转头看向彼此,眼眸中都是了然,继而齐刷刷举剑刺我。

我:「……」

好人,哦,不,好妖难当啊!

我一刀逼退两人,将恋尘定在原地,却将妖刀架在了林火脖子上。

林火怒目而视:「你要杀就杀,我不怕死,只是没能杀了你再死,真是遗憾。」

我认真地解释:「安义王不是我杀的,我只是砍断了他的胳膊。」

林火眼眸讥讽:「你的确是只砍断了他的胳膊,他是血流干了死掉的,自然和你没关系。呵呵!」

我拿刀的手有一点软。

安义王竟是这样死的?血流干了死掉。

若果真如此,我还真是难辞其咎。

「我……」

「你怎样?」

林火浑身冒着寒气,偏见极重。

我摇摇头,将刀放下。

「我没杀他,当日我砍断他胳膊后,有许多人看到,他不该流血过多而死,你该去找找其他原因。」

林火眸子发红。

「你还敢说?若不是你在我父亲胳膊上动了手脚,让药石无效,我父亲怎么会死?你心肠歹毒,要用这样的法子让我父亲死,还敢说这些话,妖,果然生性狡诈!」

恋尘满脸疑问,他怒骂道:「要不是被定住,我捶死这个满口仁义道德的伪君子。」

我看出来了,林火很固执,道理是说不通的。

我退后一步,坐回椅子上,继续吃饭。

「你打不过我,用阴谋诡计也不如我,再去修炼修炼,我等着你来找我报仇。」

林火面容扭曲,大概被我气得肝儿疼。

他清亮的眸子冷冰冰地扫过我,又狠狠瞪了一眼恋尘,转身大步流星地走了。

恋尘一脸不敢置信:「喂!伪君子,你还敢瞪我?有本事来跟我比啊,看谁的眼睛更大,小爷我瞪不死你。」

我:「……」

蛇的脑袋比较小,可能智力就这样了吧。

恋尘骂完了林火,又骂我。

「喂,还不给小爷松开,你想一个人吃独食?」

我:「……」

我可真是太难了!

我没有给恋尘松绑,决定还是自己先吃一顿压压惊。

恋尘好气哦!气到眸子都红了。

「喂!那个鸡腿你别吃,狐烟,你是不是跟我对着干?」

「肘子也不许吃,不许你吃!」

「狍子给我留着,你敢吃了……我跟你拼了,狐烟!」

在恋尘的嘶吼声中,我吃得心满意足,并且觉得从未有过的美味。

恋尘的定身术时间到了,他看着一堆骨头,目光如欲杀人。

我丢下一袋灵石,身形一晃,飘到了门外大青牛身上

哎,花自己的钱吃自己的东西,都要别人为难,我可真是太太太难了。

恋尘看看美食,再看看青牛。

再次发出一声怒吼:「该死的臭狐狸,小爷我还没吃饭。」

他撒丫子狂奔着追来。

「别跑,迟早有一天,我要杀牛宰狐狸,呜呜呜呜。」

……

半路,恋尘追了上来。

他傲然地仰着小脸,不理我。

事实上,后来的十几天,他都没有理我,一直到了贡康城,他破功了。

他怒目而视:「你竟然还敢回来?」

我看着城墙上贡康城三个金色大字,很是无奈。

「我也不想回来,不过,还是要查一下安义王的死因,林火的话不可信。」

恋尘咬牙切齿:「我父亲的死因倒是不用调查了。」

我:「……」

哎,还能好好聊天么?

贡康城,不仅仅是我的伤心地,也是恋尘的伤心地。

在城东的祠堂,我亲手挖出自己热乎乎的人心,换上了一颗七窍玲珑心,化身为妖!

而恋尘,在那里失了父亲,变成了孤儿,还被迫和自己的杀父仇人生活在一起。

真是,难为他了。

恋尘冷哼一声:「你别想逃!我在你身上下了毒,你要是敢逃,就等着毒发而死吧!」

他直奔城东祠堂,去看他父亲的葬身地。

我:「?」

娃儿大了,会威胁人了。

不过,威胁得也太没水平了,我很清楚自己的身上没中毒……

我向人打听了安义王的坟墓所在,顺着人指的方向去了。

安义王的坟墓很简单,是一个孤零零的土丘。

土丘前摆着瓜果酒坛,还有焚烧的灰烬,看样子不久前刚刚有人祭拜过。

我对安义王并不太有感情。

我们一起被收养的孤女有十几个,住在城中安义堂。

说是孤女,安义王极少去看望我们,大概是怕相处出感情,就舍不得送去祠堂当祭品了。

对这贡康城的百姓而言,安义王是活神仙。

但对我们这些孤女来说,安义王是魔。

我找安义王报仇,天经地义。

就像恋尘找我报仇一样,也是天经地义。

我长叹一声,意念深入地下,朝着安义王探去。

安义王的棺椁简单,一口薄薄的棺木盛放着这个将许多孤女送进深渊的人,棺木里有一株仙人草,护住了他的尸身。

几年过去了,他的尸身依旧没有腐烂。

我细细地查看着安义王的周身,断臂曾有用药的痕迹,但不知为何,血并没有止住,尸身血液果然流空了。

林火没说谎。

我收回意念,百思不得其解,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妖孽!休要毁我爹爹坟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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