托金楚涵的福,我久违的接到了妈妈的电话。
她一开始还问问我最近好不好,吃得怎么样,睡得怎么样。
铺垫得差不多了,就吞吞吐吐地说起了正事。
「宝珠啊,你们在美国的事情,楚涵都跟我们说了……」
「哦,这样啊。」
「你是姐姐,总要让着点妹妹,再说了,楚涵不比你,你是从小锦衣玉食的长大,她这么多年在外面受了很多的苦,遭了很多的罪,她还没回到金家的时候,养父母就去世了,你想想她一个人多不容易啊。」
不容易的是真正的金楚涵,不是这个鸠占鹊巢,还要拿那些苦难当军功章四处显摆的外来人。
「这个我知道,所以我一直在补偿楚涵,她做的那些事我也从来没有跟她计较过。」
「什么计较不计较的,都是一家人,楚涵也跟我们认错了,她在医院打你,是因为怕你抢走顾泽言,加上之前你抄袭她那一次,还泼她水,却始终没有跟她道过歉,她心里有疙瘩,一时冲动才会这样。」
「我没有抄袭她,这件事我已……」
「我知道,我知道是你那个助手干的,楚涵都跟我们说清楚了,你们之间是有误会没解开才会这样的,你看楚涵都不计较了,她说了从今往后想跟你好好相处,还特意打电话问我你的喜好,你看她都这样了,你也别跟她计较了,要是论起来,始终是我们亏欠楚涵多一点。」
我有些记不清了,记不清记忆里那个慈爱温柔的妈妈是什么样子了,她变得越来越模糊,越来越陌生。
过去的幸福像是做过的一场梦,清醒过来以后就慢慢记不清梦里是什么样子了。
「我知道了,我当时在医院也是因为平白无故被打了一巴掌,实在是太委屈了,现在想通了,已经没事了。」
「这样才对嘛,两姐妹吵吵架很正常,哪有舌头不碰牙齿的时候,楚涵还不让我给你打这个电话,怕你会多想,但是我觉得有些话说开了就好了。」
「嗯,楚涵跟泽言怎么样了?」
「挺好的,楚涵就是小姑娘脾气,她这是婚前焦虑症,她跟顾泽言订婚订得太匆忙了,好多事情她都没想明白,堵在心里才做错事的,现在都想清楚了,她跟那个男人也没有什么出格的事情,就是好朋友之间相处了一阵,过去就过去了,以后这事我们都不要提了。」
「我知道了,你跟我爸最近怎么样……」
以寒暄关怀开场的电话,也以同样的方式挂断。
我还是小看了金楚涵。
这件事现在就是重重拿起,轻轻放下。
虽然沈牧跟哥哥这边的路暂时走不通,但是金楚涵只要稳住顾泽言就还有机会。
绕开哥哥跟沈牧,还有其他几位攻略对象可以选择,按照系统之前透露的信息来看。
只要金楚涵同时拿下两个攻略对象的好感,系统就可以帮助她将这两个人变成离不开她的傀儡。
那么我之前的办法就再也没有用了,而且我现在听不到系统的心声,无法判断她们接下来的行动。
她们现在一定是怀疑我了,只要他们攒足了积分就可以兑换足够的道具,到时候我根本一点办法都没有。
就好比生日宴那一次,如果不是我能听到,我那一刀切下去,就是浑身长满嘴我也说不清。
到底该怎么办呢……
我思前想后了很久也想不出一个好办法,只能先走一步看一步。
我决定去见见金楚涵,再摸摸她的底。
我主动联系了她,约在一家咖啡馆见面。
只是没想到她将顾泽言也带来了。
短短几天,顾泽言瘦了一圈,看上去有些颓唐,他靠坐在沙发上与金楚涵隔了两拳的距离。
见了我,他简单地打了个招呼便将脸别了过去,久久注视着旁边的一盆装饰花。
金楚涵怯生生地缩在一旁,像幼崽一样鼓着眼睛张望着。
「姐姐……」
她看起来比以前更乖巧了。
一张嘴就开始为上次在医院的事情道歉。
我最讨厌她这幅样子,却也只能挤出笑容宽慰着没事。
跟之前一样,我还是什么都听不到。
所以我每一句话都要说得更谨慎,一场寒暄下来,我手心都是汗。
「姐姐,我跟泽言打算回国了,你呢,要跟我们一起回去么?」
「什么时候?」
「就这几天吧,想问问你的意思。」
「哦,事情都处理好了?」我意有所指地看了一眼顾泽言,用为难的口吻试探着提起。
金楚涵却笑得坦然:「还没有,我还没跟沈先生那边说清楚,所以我今天把他也约过来了,只是沈先生还没……啊沈先生!这边!」
她突然冲着我身后招了招手,我下意识跟着回头。
沈牧大摇大摆走进来的时候像是一个吱哇乱叫的警铃,戳动了我的神经。
沈牧?!他没跟我说金楚涵约了他?!金楚涵为什么会在这个时间点把他叫过来,是发现了我跟沈牧的关系,要做什么文章吗?她想干什么?
自从听不到心声之后,我变得有些草木皆兵,一点点意外情况都会瞬间让我背毛炸起,焦虑无比。
「哟,两位很恩爱嘛。」
沈牧大剌剌的在我身旁坐下,膝盖撞了下我的腿,他斜着看了我一眼,重重哼了一声,就差把刺头两个字写在脸上。
我却松了口气,沈牧是在告诉我,这是个突发情况,所以他没来得及告诉我。
「沈先生。」
我向沈牧点头问好,不管金楚涵到底想干嘛,现在的我与沈牧并不熟。
沈牧没有理会我,只是左右打量着金楚涵跟顾泽言,脸色不善。
顾泽言自始至终保持着侧身的姿势,只是喉结上下滚动了几下,下颚线逐渐绷紧了起来。
金楚涵往顾泽言身边凑了凑,抓住他的手,轻轻捏了两下,整个人都贴到了他的身上,浑身上下散发的依赖信号让顾泽言重新放松了下来。
看着她这幅做派,我心里有了一个大概的猜测。
她是为了挽回顾泽言才将沈牧约在今天的。
她想弥补医院那天顾泽言丢失的尊严。
她这是打算彻底放弃攻略沈牧了?
「喂,找我来干什么?」沈牧单侧眉毛压低,眼珠从下往上翻着看人,要多不耐烦就多不耐烦。
「沈先生。」金楚涵模样声音都脆生生,好像跟沈牧刚认识:「今天叫你来是想跟你好好解释一下之前的事情,你应该也很想知道我为什么要冒充小月牙接近你吧。」
「哦?为什么?」
「我的确不是真正的小月牙,因为她早在七年前就去世了。」
她说到这停顿了一下,似乎在观察沈牧的反应。
沈牧皱在一起的眉眼不知道什么时候舒展开来,他面无表情地望着金楚涵,松垮的肩膀还带着懒散。
「但是我认识她,我的养父是开长途车的,我十四岁那年的暑假他要去西双版纳送一批货物,我一直很想看看大象所以就缠着养父带我一起去。结果我却被人贩子拐走卖到了缅甸,那是一个很可怕的地方,没有法律没有道德,人命跟垃圾一样不值钱,女人都是货物,男人不是赌徒就是毒鬼。」
她越说脸色越苍白,瑟缩的身体开始发抖,那颤抖紧贴着传到了顾泽言的身上。
他终于转过脸来,将金楚涵搂进了怀里,轻拍了两下,神色很复杂。
「我就是在那里见到了小月牙,她是被人倒卖来的,她就比我大一岁,是一个小头目的小老婆,还大着肚子。本来我被卖过去是当妓的,但是他们看我长得好,正好有几个大老板要过来,他们打算把我留给那几个人,就暂时没有动我。小月牙那时候负责给我们送饭,她人很好,也很可怜我,是她帮着我逃跑的,也是因为我,她被那个小头目狠狠打了一顿,因此早产大出血,一尸两命……」
我眼看着金楚涵说到动情之处,泪流满面,心里却只有嘲讽,我已经知道她接下来会说什么了。
「我永远不会忘记她这份恩情的,她的死一直是我心中的遗憾,我本来以为会这样怀着遗憾一直过下去,直到我在咖啡馆偶遇到了你。你一定很好奇,我既然不是小月牙,又怎么会知道你那么多事吧,那些都是小月牙亲口告诉我的,她一直对你念念不忘,我对你编造的那些身世,其实是小月牙想象中她的另一种人生。」
她含泪扬起脖子,悲天悯人的像是一副神女像,似乎这世界种种因果恩怨都在她的眉峰之间,轻轻一夹就碎成泪水而下。
「我也不知道怎么了,当时我看到你,脑海里只有小月牙蓬头垢面,大着肚子想象着她如果能以体面身份与你重逢该多好的画面,所以我神使鬼差的就以小月牙的身份接近了你,我想为小月牙圆一个梦,我本想在农场游玩后就结束这场梦的,却没想到出了那样的事情,阴差阳错搞得一团乱。」
好借口,逻辑是对得上的。
她可以通过列举小月牙跟沈牧过去的细节来佐证自己的说法。
而且她提到的小月牙的经历应该都是真实的。
至于她被拐卖这一事,只需系统动动手脚就能横添一笔,反正她的养父母也都去世了,缅甸又龙蛇混杂,当初那些人应该也没几个活着的了。
敢说出来就不怕被查。
被深藏多年的愧疚折磨的一时做错了事,但本质上还是为了报恩。
她大概就是用这个借口哄得顾泽言地回心转意吧。
虽然还处处透着别扭,但抱在腰上的胳膊却带着温柔的力度。
我忍不住瞥了一眼沈牧。
他好像在听别人的故事。
在故事的结尾,他像惋惜又像是感叹般的挑了挑眉,轻舒了口气。
「就这些?」
金楚涵依偎在顾泽言的怀里哭的像是一捧碎掉的檐上雪。
「那金小姐还真是够善良的啊,为了替死去的人圆一个梦,抛下未婚夫不顾绞尽脑汁地勾引我,恨不得脱光了躺在我床上,啧啧,牺牲够大的啊。」
「沈牧!你别胡说!」金楚涵含怒嗔了他一眼。
顾泽言把她抱得更紧了:「这位沈先生,作为男人还是有风度点好。」
我现在真想学着沈牧的样子去啧啧叹两声。
男人啊……
在医院的时候,顾泽言当着我这个曾经的『旧爱』的面,经历了对男人来说最耻辱的一件事,而金楚涵沉默的态度更是将他的面子一锉再锉。
现在又在『旧爱』面前,让给他戴绿帽子的女人亲口把耻辱变成误会解释清楚,跟情敌毫不含糊地划清界限。
男人的战争往往不在乎过程,他们只看重结果。
中间狼狈没关系,最后能出一口恶气就是赢了,所以顾泽言现在正趾高气昂的挑衅沈牧不要因为得不到就诋毁。
「这么个裤腰拴不紧的玩意,也就你会当个宝,我劝你还是看牢点吧,不然就早点看开。」
沈牧除了打人狠,这张嘴损起来也要命。
不等顾泽言发火,他站起身来,垂眼扫了所有人一圈,扭头往外走去。
我装模作样地皱起眉头,欲言又止地看着还抱在一起的俩人,小声说道:「唉没想到真相是这样……唉……楚涵我……。」
我十分为难的磕绊了几下,装作尴尬吐出一句:「泽言,你好好陪陪楚涵,楚涵你也别难过了,哥哥那边我会去解释的,有什么事我们回头再说吧,我先走了……」
拿这句话垫了一下,我也合情合理地退了场。
我出了咖啡馆,沿着马路一边走一边想给沈牧打个电话。
我现在已经是破罐破摔了,横竖听不到系统的对话,也就不去猜测我的手机我的网络会不会暴露了。
我刚划出沈牧的电话,还没拨通。
就被人从后面拽了一把,是沈牧。
他拖拽着我来到楼栋间挤出的巷里。
「沈牧。」我顺势反握住他的胳膊。
他垂着脑袋,头发散落下来看不太清脸。
「小月牙的事情你应该早就知道了吧。」
「我找她的第一年我就知道了,尸体没找到,被他们扔河里了,后来我把那些人全杀了剁碎了当成鱼饵撒在那条河里了。」
我就知道,沈牧早就知道小月牙死了。
「你现在是在难过么?」
沈牧抬起头看我一眼,绿莹莹的眼睛里全是匪夷所思。
「我不难过啊,我有什么好难过的,我都替她报仇了,那些害她的人都死了,她肯定很高兴。」
他这句话说得非常认真。
「你……你说得对,那你相信金楚涵说的话吗?」
「切,谁听她鬼扯,那女人谎话连篇的,她绝对是真心实意的在勾引我,当我傻子吗,也就那个什么顾才会被她骗。」
「是,顾泽言是挺蠢的……」
我们两个说着话,巷子那头走过来几个男人,嘻嘻哈哈的。
一个带着花头巾地冲着我吹了声很响亮的口哨,见我看他,舌头伸出来快速上下颤动了几下,对着我顶了两下胯。
别在松垮腰带上的手枪十分显眼。
沈牧动了一下,我伸手摁住了他。
这几个人有枪,我不想惹出麻烦,只希望他们识趣点赶紧走。
结果那个花头巾见我拦住沈牧更带劲了。
嘴里说着些下流的搭讪词越走越近。
沈牧的表情也越来越难看,他要是野兽,现在已经呲出了獠牙。
我拉着沈牧刚想离开这条巷子。
花头巾一个箭步冲上来在我屁股上狠狠捏了两把。
视线中沈牧压着火气的脸松弛了一下,他歪头看了我一眼,唇边缓缓拉出一个残忍的笑容。
很熟悉的笑容。
身后那些滚进耳朵下流的词汇跟起哄,还有那只冒犯的手。
都很熟悉。
熟悉到我的灵魂在打颤。
沈牧挣开了我的手,朝我的身后走去。
我被他轻轻撞了一下,却仿佛被千斤一顶,踉跄着跌靠在墙上。
我眼见沈牧带着笑容回应着花头巾嘴里的下流话语,吹着一样的口哨,胳膊亲热地搭上了花头巾的肩背。
下一秒他把花头巾往怀里狠狠一带,另一只手迅速往花头巾的脖子处猛戳了两下。
在血喷洒出来的同时,伸手抄起花头巾腰带里插着的手枪,顶在胯骨上飞快蹭顶开保险,回身对着背后连开三枪,又对着花头巾脑袋补了一枪。
在这几人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什么的时候,就要了他们的命。
我听见巷子外被枪声惊起的尖叫声。
混乱随着这个小巷席卷开来。
沈牧松开了花头巾,沉重的尸体骤然倒地。
他拿枪的手血淋淋的,脸上脖子上溅了不少血,他眼睛通红,我一时分不清那是血还是愤怒。
「我们走。」
他走过来,拽了我一把,我晃了几下,腿在发软。
他低头看了我一眼,索性环抱住我,将我摁在他的胸膛上,用他臂膀的力量挟住我匆匆朝巷子深处走去。
纽约高楼丛立,这些大大小小的楼分割出一条条小巷子像是城市的毛细血管,狭小杂乱,有些地方阳光被挤得只有一线。
明明暗暗中我有些头昏,好像变成了浮萍被河流推来推去。
直到我被沈牧推入一辆汽车后座,『砰』的一声车门响,我才找回了四散的心神。
沈牧挤在我的身侧,抹了抹脸上的血迹,骂骂咧咧地让司机开车回去。
他将血染的衬衣脱了下来,赤裸着上身,像捕猎回来的豹子舒展着轻薄的肌肉。
「你刚才哭什么,你不是一向胆子很大么?」
「我……」
我一时说不出话来。
我以为那些恐惧我隐藏得很好,原来它们一直都飘在我的心口,像是云,只要抬头就看得见。
我以为我的内心已经变得强大,不再被那些日夜影响情绪,原来还是一想起来就耻辱的落泪。
沈牧伸出那只没沾到血的手,在我眼角揉了一下。
「那么几个小喽啰你怕什么,我又不是打不过他们。」
他抬起另一只手,晃了晃勾在手指上的手链,手链上坠着的降魔杵全是血迹。
他刚才就是把这个尖锐的小吊坠夹在手指缝隙里插进了花头巾脖子最脆弱的位置。
「没出息,我都没把你吓哭了,他们几个把你吓成这样。」
他轻轻念了一句,又在我的眼角揉了两下。
飞速行驶的汽车,风从半开的窗户大口大口地吹进来,咻咻拉出声响,也吹乱了沈牧的头发。
他的发像藤蔓,他的眼睛像湖泊,那些血迹是烧在雪上的火焰。
为什么。
为什么要是你呢,今天在这里的人不该是你,也不该是我的。
我是干枯的一把柴草,我在荒漠中燃烧自己,你应该是降下的雨,不该是拂来的风。
「沈牧……」
「嗯?」
「算了……没事,我们早点回去吧,都是血,我想洗个澡。」
「好,我也得洗洗,真晦气,这是我最喜欢的衬衣。」
「你不是有三件一模一样的么?」
「……那两件也没了。」
「哦……」
「哎!金宝珠,你笑什么!」
「没什么。」
……
回去之后,我好好泡了个澡,暖乎乎的热水洗掉了我的疲惫,放松的心神涌上了睡意,朦胧间我做了一个梦。
梦里,我又回到了那间病房。
金楚涵坐在床上哭,哥哥站在一旁不说话。
【系统,这个金宝珠不能留,你看她挑的这些事!我就应该早点把她除掉的!】
【……虽然没查出她有什么问题,但是这一切太巧了,我从没有这么不顺过,这个金宝珠确实不能再留了。】
【但是你之前不是说不能直接除掉她么?那样不是会影响小世界么?】
【我是这样说过,但你能不能动动脑子,我又没让你直接杀了她,你就不能想想办法让金家人厌恶她把她赶出去,想办法把她害得身败名裂吗!】
【但是我现在的处境很难办啊,系统,这样下去不行的!沈牧那边既然都负好感度了,就暂时先弃卒保帅!不是还有其他几个攻略对象吗,先保住顾泽言,然后我们再去其他人那边想想办法,只要积分足够,不是就能帮我给他们动手脚嘛!】
【嗯,我也是这么想的,必须先把局面稳住,我想过了,既然你是顶着小月牙的名头来的,对着沈牧也提了不少只有小月牙跟他才知道的事情,既然如此,就把这个事坐实了……】
我久违的又听到了这两个熟悉的声音,她们商量的内容就是今天在咖啡馆金楚涵说出的借口。
这……这是我离开病房时候发生的事么?难道是我最近太懊悔了所以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吗?
【那我们就这么办,我现在出了些问题,我帮你去动这个手脚,又要耗费很多积分,你接下来要攻略,我先不从你身上夺走道具了,但是你这一次必须给我好好办,要是再搞砸了……别忘了,是我带你来的,没有我你就是个孤魂野鬼!】
【我,我知道了,这次绝对不会出错了。】
【最好是这样!我帮你处理完这个情况就直接休眠,我现在状况不好,如果一直在线会持续耗费能量,在你获得足够积分前,我都会是休眠状态,如果遇到什么突发情况,就从背包里摁响那个按钮就可以呼唤我。】
【好,我知道了,放心吧。】
在这句话落下的那一刻,整个病房突然跟被砸碎的玻璃一样碎开,强烈的失重感袭来。
我从浴缸中惊醒,水已经有些凉了。
梦里的字字句句言犹在耳。
休眠……
我从没有考虑过这个可能性,难道是系统陷入休眠,所以我才什么都听不到?
不管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系统一直都是活跃的,只有外来人胡搞的时候会陷入休眠,但是那个时候我都恨不得变成个聋子,从来没有注意过能不能听到外来人的心声。
我从记忆中翻找出那些被我刻意忽略的片段,仔细查看,才终于发现这个被我遗落的细节。
在这些时候我也是听不到外来人心声的,只能听到她嘴上那些污言秽语。
好奇怪的梦……梦里的一切那么的真实,真实的就像专门来为我补上那段缺失的剧情。
……
我不知道这个梦是真是假,但我愿意去相信它,主动给那些压抑得焦虑不安一个缺口。
我不知道外来人接下来的打算是什么。
我只能把自己变成外来人,设身处地地去想如果我是她,我接下来要干什么。
如果我是她,我暂时不会去打其他攻略对象的主意,会把重心都放在修复跟顾泽言的感情上面。
然后努力挽回在家人面前的形象。
家人对我的愧疚是我最大的依仗,我一定会想办法提醒所有人我过去流落在外的日子过得有多苦,霸占了我位置的人又夺走了我多少的幸福。
所以必须要回国。
之后就是要想办法让大家觉得那个霸占了我位置的人是不知足且贪婪恶毒的,以此延伸出不满跟厌恶。
那么,如果这是外来人接下来的部署,我作为她的对手又该怎么应对呢。
顾泽言那边我暂时动不了,如果我再去想办法挑拨他们的感情,就显得目的性太强。
相反我要帮助她们和好,要时刻表现出对错位人生的愧疚跟哀伤。
然后适当地表现自己的痛苦,亲生父母早已去世,我在这个家又显得尴尬格格不入,找不到一个依靠。
铺垫好这些,我要主动暴露我的破绽给外来人看,引她主动对我下手,然后将计就计,用她最擅长的办法去对付她。
所以接下来外来人在哪我就要在哪,我们要做一对亲密不可分的姐妹花。
我必须跟她一起回国。
如果要回国,首先我就要摆脱掉沈牧。
可是以现在的情况很难。
而且沈牧始终是个不安定的因素,在彻底除掉外来人之前,我不能放任沈牧离开我的视线,不然很难保证不会有意外的情况发生。
那么,我得想想办法,带沈牧一起回国。
按照系统之前透露的信息,如果不是我们来了美国,沈牧应该会在最近回国的,只是她没有说出是为什么。
为什么呢……
我想不出个所以然,只能主动去试探沈牧。
沈牧的房门从来不锁,一开就进,但我很少来。
这里摆满了动物标本,除了一张又厚又大的地毯,几个散落的抱枕,一盏永远亮着的落地台灯,什么家具都没有。
他不睡床,每天晚上都是睡在地毯上,抱枕零散摆着,下面压着枪和匕首。
「沈牧,你睡了么?沈牧?」
我站在门口叫了几声。
他卷在被子里一点动静都没有。
睡着了?
我凑近了几步,一低头,对上了沈牧露在被外面睁大的眼睛。
「…………你没睡啊。」
「没有。」
「那我叫你,你不出声。」
「我想看你会不会过来。」
夜晚的沈牧最像个孩子。
他大半张脸都埋在被子里,绿莹莹的眼睛里全是昏黄台灯撒下的光,比平时看着乖巧不少。
我脱掉拖鞋,踩上地毯,在他身侧坐下。
什么时候该对他用什么样的态度,我很清楚。
我抚摸着他的额角鬓发,声音放柔:「沈牧,我要回国了,你要跟我一起走么?」
「为什么要回国,在这里不好吗,反正那个家没人喜欢你。」
「我还有事情要办啊,但是我不想扔下你,我带你一起回去好不好?」
沈牧转了下眼睛,那些困在眼里的灯光像细沙般流淌开。
他有片刻出神,像是突然望到了很远的地方。
「你去过中国么?」
「没有,听说过,有个叫青海的地方,那里有一个盐湖对吧。」
「青海有很多盐湖,有个盐湖叫茶卡,很漂亮,我去过,你要去看看吗?」
我顺着他的鬓角摸到了他的耳朵,轻轻揉捏着他的耳垂。
他像小动物一样颤抖了两下,往被子里陷得更深,没有说话。
我耐心地向他讲述着茶卡盐湖的风景。
在这间昏暗,满是死物的屋子里,我听见我的声音转啊转,像是婴儿床上悬挂的旋转玩偶,嘀嘀铃铃的响。
沈牧微微合上了眼,像是睡着了。
我一下一下地轻捏着他的耳垂,那小小的软肉慢慢变得温暖起来。
在我讲述完茶卡盐湖的美丽,想要再说几句话的间隙。
沈牧突然伸出手拉住了我的胳膊,往下一扯。
那被子像是张开的大嘴把我吞了进去。
沈牧翻身压住了我。
「放松,这个时候你应该是柔软的,不要这么僵硬。」
沈牧抵在我耳边的声音很清明很冷漠。
我抬起手环抱住他,轻拍了拍他的脊背。
将心中被吓冒头的恐惧强压下去,将下意识作出抵抗姿态的身体变得柔软。
他很重,压得我有些痛。
他笑了两声,听不出什么情绪。
「金宝珠,你可真是个坏女人。你太会利用我了,我应该杀掉你的。」
我用力抱着他,被子摩挲出窸窸窣窣的声音。
母亲对孩子的爱,是想用血肉去包裹,恨不得吞进身体的爱。
所以我要让我们连骨头都贴在一起。
「我带你走吧,沈牧。」
他从我的耳侧蹭到了我的脸,突然张口咬住了我的颊边,像是想要撕扯下一块皮肉。
我疼的忍不住颤,想跑,却只能抱他抱得更深。
在很早的时候我就已经被撕扯成两个人了。
「金宝珠。」
他松开了口,又舔舐过撕咬的位置。
粗糙温热的舌头恍惚间让我觉得我怀抱着的不是人,是一个野兽,而我是他的祭品。
「你真像她,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就想杀了你,可是你又没那么像她,你不像任何人,你好奇怪,我想要……」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低到最后一句话像一个叹息,我听不清。
我没有说话,只是轻轻拍着他的脊背。
「我跟你走,金宝珠,我不会放过你的。就算杀了你,我也不会把你给别人。」
我望着这满屋的标本,我想它们大概也是这样吧。
他如同潮水一般从我身上退去。
又变回了那个天真懵懂,像是在等待睡前吻的小孩子。
我起身在他的额前轻轻亲了一下,离开了这间沼泽一样湿冷黏稠的屋子。
我回到了卧室,对镜自照。
沈牧在我的左脸上留下了一个深深的牙印,肿胀发白,一颗黑色的痣像是伤口一样扎在中间。
这是我脸上唯一一颗痣,颊边痣。
沈牧的妈妈,那个中国女人,那个远渡海外嫁给军火贩子的歌剧演员,那个将自己的亲骨肉推入地狱的母亲,到底是什么样的女人。
我抬手摸了摸这颗小痣,想起上一辈子第一次见到沈牧的时候。
那时我已经变成了人尽皆知的笑料。
一个假千金不知道感恩戴德,还处处跟真千金作对,又蠢又恶毒,最后被赶出了家门。
我被那些流言跟议论,排挤跟失败折磨得发疯,我恨透了金楚涵,连做梦都想着该怎么撕开她的假面具,让所有人都看清我是被冤枉的。
我像是阴沟里的老鼠,躲在暗处窥探着寻觅着机会。
那时的金楚涵,漂亮高贵善良,她靠着这些折服了一个个看不起她的人,顶替了我成为名媛圈炙手可热的人物。
家人疼爱她,未婚夫宠溺她,还有一个神秘的追求者。
都说那人有着不好招惹的背景,美丽的外貌和一双翡翠般迷人的绿色眼睛。
我知道了这个传闻,所以我开始悄悄跟踪金楚涵,想要抓到她的把柄。
于是在一个午后的花园,我第一次见到了沈牧。
他坐在花园的藤椅上,隔着大片大片的花丛看着不远处的金楚涵在跟顾泽言争论着什么。
我悄悄地藏在树后,以为很隐蔽,可下一秒我就被他给揪了出来。
他的表情是什么样子来着。
玩味,然后有些惊讶,突然的阴沉,缓慢拉起的冰冷笑意。
直到我被驱赶出去,仍能感觉到那缠绕在身上蛇一样阴寒目光。
我一直以为他后来是为了金楚涵才把我抓走的,原来还有另一种可能。
「倒还不如是为了她呢。」
我看见镜子里的我露出了很难看的表情,像是觉得可笑又笑不出来。
荒唐,真荒唐啊,我算什么呢,路边随便可以踢来踢去的石子吗?
沈牧曾经跟我说过一句话,在我问他为什么那么喜欢打打杀杀的时候。
他告诉我,因为心里不痛快。
那时的我无法理解,但现在我想明白了。
因为我也不痛快,不痛快极了,像是把心放在油锅里炸,那沸腾的痛苦让我想嚎叫,想跳起来,想撕碎所有能看到的东西。
这股不痛快,让我变柔软的仇恨再次坚固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