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迎光临
我们一直在努力

空阶滴到明

每逢正月十一,百姓们总要提着些祭品到城郊去祭拜,拜的不是什么神明,也不是王侯将相,而是一位太子妃。

百姓们很爱她,以至于她死后的十年里,坟前总是香火不断。

1

我叫小蝉,是太子妃的丫鬟,自少时起就服侍她了。

她可不是像碑文写的那样,温良恭俭,婉婉有礼。

她生在将军府,刚出生,边关就传来了将军战死的消息,魏家的男儿都活不长,一个接着一个都死在了沙场上。

夫人听到了这消息不悲也不喜,或许是因为之前少爷的死,眼泪早已流干了,她呆坐了几日,便入了燃灯寺,常年伴着青灯古佛。

所以小姐还在襁褓就被丟给了老太君,也就是她的祖母,养到了五岁,她还没有名字,老太君只叫她小圆圆。

快六岁时,老太君遣人去燃灯寺,让夫人给起个名字,最后得了寻音二字。

老太君听后老泪纵横,她知道夫人心中是有恨的,恨这魏家送走了她的儿子和丈夫。

魏家用男人们的性命换来了满门的荣耀,只是魏家就剩下老太君和小姐了,这荣耀更像是一条疤一样。

不过即便如此,小姐也算无忧无虑地长大了,老太君很宠爱她,任她出去疯,出去跑。

十五岁之前,她都没有学过什么闺阁礼仪,捉蚂蚱倒是很在行。

她喜欢到田间地头,看人们劳作,赤着脚跑在田埂上,我在后面追得上气不接下气,她像是小鹿一样,一溜烟就没影儿了。

她爬树也很行,三下五除二就到树顶上了,然后坐在树上看笨拙的我,发出咯咯咯的笑声。

我记忆里,她总是在笑的,开怀明朗地笑,也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能找着点乐子。

唯一缺憾的,便是夫人了。

小姐一直很想念她母亲,她知道夫人在燃灯寺,却不见自己,也不记恨,只是隔三差五地摘一些新鲜的野果,去看她,尽管每次都是大门紧闭,她依然乐此不疲。

就这样在嬉笑中她过完了十五岁。

十六岁的时候,老太君见小姐还是像野丫头一样,便觉得是时候找个人教一教她了。

那天小姐提着野兔子回去的时候,在院子里碰到了沈书,他是宣平候次子,算是老太君找的夫子。

沈书年纪不大,却名满都城。一是他长得好看,二是他学问好,如此有才貌的人,很招都城小娘子的喜欢。

他看到小姐满身是泥还提着兔子,明显有些错愕,但还是谦和地笑了。

小姐见到从未见过的人,总是很欣喜。

她放下兔子跑到沈书身边,逮着他好一通问,最后得知是教自己的夫子时,立马偃旗息鼓,灰溜溜地跑房间去了。

自此之后,她就每天被拴在府里了,沈书教得很严谨,尽管平常温和,但是一涉及教学,便一丝不苟。

小姐野惯了,哪受得了这样的管束,时间一长,她便显露出本性了。

字也不好好写了,书也不好好背了,把沈书这样的谦谦君子都气得说出孺子不可教也的话。

不过恶人自有恶人磨,沈书也学聪明了,她不好好写字,便拖延下学时间,什么时候写完什么时候下学。

这次轮到小姐气了,她每顿吃三碗饭的人,气得饭都吃不下了,整个人像蔫巴了的草一样。

成天萎靡不振,似乎不出去跑一跑,她的骨头像要退化了似的。

有一天她竟然在沈书讲学的时候,睡着了,流了满书的口水。

沈书叹了口气,捏了捏鼻梁骨,十分头痛,他竟然教不好一个小丫头。

他也没叫她起来,而是在一旁看起了书,等到小姐醒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

她睁开眼睛,瞧见沈书在一旁,立马又把眼睛闭上了。

她也知道自己犯错了,想着这样挨过去,她就不信沈书今天不走了。

谁料沈书早就看穿了她的伎俩:「醒了就起来吧,我们说道说道。」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起来了,一面擦自己的口水,一面低着头道歉:「对不起,我实在是太累了……」

沈书看着她,白嫩的脸上都睡出了红印子,可见睡得有多死。

沈书合上手里的书,认真地问道:「我讲书就这么无趣吗?」

小姐见他认真了,也慌了,连忙辩解:「先生讲得很好,只是……只是我听不进去而已。」

沈书被她这一席话气笑了,随即又问道:「那你对什么感兴趣,挑一样你喜欢的,我教你。」

小姐听着这话,顿时就来兴致了,眼珠子滴溜一转,「先生,会捉蚂蚱吗?」

「什么?」沈书显然是被问住了。

她又想了想,「会捉泥鳅吗?钓鱼呢?」

「……」

沈书脸沉了下来,他之前了解过魏太君小孙女的脾性,如今只恨自己不多犹豫一下就应允了这差事。

他自小与书为伴,是在墨香熏陶中长大的,她说的那些他自然是碰都没碰过。

小姐见她不搭话,又说道:「先生这几日讲学,说是纸上得来终觉浅,先生总讲北海有多宽广,红原有多辽阔,可是我都没见过,只能空想!」

沈书冷哼一声,她说得也不是没有道理,不过自己总不能真把她带去北海吧。

小姐见他神色有些松动,立马趁热打铁:「所以先生又没捉过泥鳅,没捞过鱼,又怎么会知道这事有多快乐呢?」

沈书没想到自己聪明一世,有一天也会被一个小丫头问住。

他有些为难,小姐故作姿态地叹了口气:「唉……还是先生跟那些人一样,觉得学习照本宣科就好了。」

这一下激得沈书不得了,他最不愿的就是把自己和那些老古板比作一样。

他倒要去看看,这魏寻音说的事有多有趣:「那我就去看看你说的这些事是怎么个有趣法。」

小姐一听就更来劲了,她扔掉手里的笔,抓着沈书就往外跑。

她就是这样的人,像是一棵草,要放在阳光下才长得好。

二人就这样跑到了田埂上。

沈书急忙抽回了手,涨红了脸骂小姐不知礼法,这样牵着一男子跑,不合规矩。

小姐也不生气,顺手摘了旁边的野果子,递到沈书手里,沈书也不好再发作。

小姐把鞋袜脱了,踩在泥田里,「这时节的泥鳅最肥美,个顶个的。」

她一面说,一面回头看沈书。

只见沈书皱着眉头,看着黑乎乎的泥田。

小姐见他没有下去的意思便说道:「先生嫌这泥脏,便在田埂上坐一会儿吧。」

沈书这才如释重负,不过他也不想坐着,他就像个木桩一样立在田埂上,看着小姐敏捷地捉泥鳅。

女孩子的腿白嫩得像竹笋似的,踩在泥里更显娇嫩,远处红霞满天,勾勒出她的身形,形成了一幅相得益彰的画。

她还不停地向沈书展示抓到的泥鳅,圆圆的眼睛里,那开心劲都要溢出来了。

沈书实在想不通,踩在这泥里,捉那些滑溜溜的东西,有什么乐趣,不过见她这样开怀地笑,倒也觉得松快。

小姐捉了一会儿泥鳅,便提着裙子往田埂边走,她把一只手攥成拳头,递到沈书面前,仰着头笑盈盈地看着他:「先生,给你个东西。」

她说出这句话,我便知道沈书要遭殃了,曾几何时,我也被这样骗过。

沈书看着她黑乎乎的拳头,虽然嫌弃,还是伸出了手。

小姐看准时间,一拉着他的手,把他拽下了田埂。

由于他毫无防备,被小姐生生一拽,直接整个人摔到了泥田里,小姐也因为惯性,坐到泥田里。

沈书气得使劲捶了捶泥田,撑起身子,把脸上的泥抠了下来,指着小姐骂道:「你……你朽木不可雕也,朽木!」

小姐看着他狼狈的样子,捧腹大笑,笑完之后,她去扶沈书起来,沈书没踩过泥田,一时不稳,又坐了下去。

小姐也被他拽得扑到了他身上,四目相对的那一刹那,少女灵动的眼眸闯了进来,一下让他迷了心,他立马抽身爬了起来。

那时候他们男俊女俏,小姐生机灵动,沈书谦谦君子,我相信总会有那么一刻的怦然心动。

抓完泥鳅,沈书气呼呼地坐在田埂上,搓衣服上的泥,小姐用胳膊肘碰了碰他,「先生别生气,不然我替你洗这衣裳好了。」

沈书抹了一把脸上的泥,带着怒气问她:「就是这些事让你觉得有趣?有趣得书都不背了?」

小姐睁着圆圆的眼睛,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沈书脸又被气红了,「那你想玩一辈子泥巴吗?」

小姐想了想反驳道:「当然不是咯。」

「那你想做什么,书也不好好读。」沈书急切地想要一个答案。

小姐眼睛又亮亮的,「我想去昭国四处看看,看看别的地方是什么样子,我还想去看看先生说的北海,红原,如果可以我想去昭国之外看看。」

她玩着手里的泥鳅,神情忽然伤感起来,「祖母说这个世界很大,可是我十五年都待在一个地方,想想真是可惜。」

那天小姐说了好多的话,沈书也没有反驳她,只是静静地听着,两个人就这样聊了好久。

最后沈书答应她,每月可以来这里三次,背书背得好,还可以多来几次。

2

慢慢的,沈书也不一板一眼地教她了,会给他讲许多有趣的民间故事,还教她弹琴,下棋,煮茶,有些东西小姐不喜欢,但是沈书要教她就会学。

他们还约好了,八月到的时候,就一起去剥枣。

可惜七月未完的时候,宫里就来了圣旨,说要把小姐许给霍渊做太子妃。

那天,老太君握着那道圣旨发了好久的呆。太子已经有个侧妃,是沈太傅的女儿,沈兰姝,人人都知道太子与她是青梅竹马,要不是沈家势力太大,得皇上忌惮,那沈兰姝就是太子妃了。

如今皇室只是想找一个,名声显贵,但并无势力的人,去做太子妃,小姐无非是最佳的人选。

她父兄立下赫赫之功,在百姓心中也有个好印象,况且如今的魏家只是空有尊荣而已。

老太君想了一晚上,第二天一早就出发进宫面圣了,虽然她已经是一个老太太了,但是皇上也是敬她的,她想求皇上收回成命,看在魏家为朝廷卖命的份上,收回成命。

可是最后却被霍渊拦了下来,原来这一场婚事,竟然是霍渊亲自向皇上求的。

那时候我想不通,他见都没见过我家小姐,为何非她不娶,后来我便知道了,这只是一场阴谋。

皇上见老太君如此不放心,便承诺道,会给未来太子妃最盛大的婚礼,给魏家无限荣光。

老太君也只好作罢。

小姐知道她要做太子妃了,没有欣喜,也没有难过,在她心里总是有嫁人的,她只是有些害怕,她要离开祖母去一个陌生的地方了。

过了几日沈书来府上的时候,正是东宫送婚服来的时候,小姐无心看那些喜服,她仰着头问沈书:「先生,天下有不嫁人的女子吗?」

沈书脸色一沉,勉强笑了笑:「你要嫁的是你喜欢的人吗?」

小姐长叹一口气,「我要嫁的是太子,我见都没见过他,自然也谈不上喜欢吧!」

她有些困惑,「我只想跟着先生学习,陪在祖母身边,我不想做太子妃。」

沈书看着她如此神伤的样子,有些动容,他一直隐藏着那份见不得人的喜欢,他们只是师生关系,他无数次这样告诫自己,他的坚持他的礼教,他认同的人伦都告诉他,万万不可再逾越一步。

他调整好自己的心,淡淡道:「这世上总有你不得不做的事,只是东宫礼法森严,你要稳重一些才好。」

这时候小姐心烦意乱,她没想到自己最敬爱的先生,竟然这样说,也全然不顾自己是否情愿。

沈书话还没说完,小姐就跑开了。

她在生气,气这些亲近之人,都不为自己鸣一声不平,老太君也是千叮咛万嘱咐,让她守规矩。

没人问过她,愿不愿意,开不开心。

婚期渐近,府中的人都打起了十二分精神,反复确认流程,生怕漏了些什么,人人都喜气洋洋的,只有小姐闷闷不乐。

成婚前一天,她去了燃灯寺,依旧带了些野果,夫人依旧没有见她。

她不急着走,而是靠着门与夫人说话:「母亲,我当太子妃以后,就不能常来看你了,你要自己保重,我一会儿也会去父兄坟前,告诉他们,我要嫁人了。」

屋里仍然没有回应,小姐有些失望。

第二日,浩浩汤汤的迎亲队伍穿过街巷,在人声鼎沸中来到了魏府。

外面敲敲打打的声音越近,小姐就越不安。

她哭了起来,我只好一遍又一遍地给她上胭脂。

我问她哭什么,她一下子给我说出好多理由。

她说她一个人去东宫会害怕。

我说我会一直陪着她。

她说没有母亲送她出嫁。

我说有老太君也是一样。

她哭了一会儿又说沈书教她那么久,也不来送嫁。

这我倒是无话可说,我正想着要给她再补一遍胭脂时,有丫鬟拿了一包东西进来,说是沈书送来的,放下就走了,外面还有整整一箱。

我打开了油纸,里面的红枣都散落出来,丫鬟又说:「沈大人衣服都被刮破了,脸也被刮伤了,原来是去剥枣去了。」

我把枣子捧到小姐手里,红得发亮的枣子,放在她白生生的手上,煞是好看。

她捧着枣子,似乎得到了片刻安心,终于是盖着盖头出门了。

锣鼓喧天中,老太君牵着她走出魏家,苍老的手紧紧握住她的手,直到她上轿时,也不想放开,最后是喜婆把老太君拉开的,老太君本来还好,一直不发一语,可是一看到轿子抬起来,要走的时候。

她竟然哭了起来,老得不能再老的脸上,满是泪水,她哭喊着:「我的小圆圆哟,我的小圆圆……」

幸好旁边的丫头扶着她,不至于哭晕过去,这些年她也不好过,要不是撑着一口气,这家就彻底散了。

小姐走了,她唯一的念想也断了,本该儿孙满堂的年纪,又要在这大宅子里感受无边孤独。

小姐坐在轿子里,也是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快到东宫时,她才稍稍平息。

3

那天晚上霍渊喝得很醉,等来小姐房里时,他走路都不稳了,他一把扯下小姐的盖头,随意丢弃在地上。

小姐被吓到了,但是依然没忘记礼数,她规矩地行了礼,却总是忍不住抬头看太子殿下,她没见过这人,就想看看长什么样子。

霍渊冷哼一声:「魏府的规矩还是不全啊,都是做太子妃的人,还这么没规矩?」

小姐听后,连忙低下了头,她向来不知道这些,也猜是自己做错了,便心虚地开口道:「对不起,我是不太知道规矩,不过不是我家教得不好,是我学不好。」

霍渊眯着眼睛打量了她一下,眼中唯有冰冷:「那东宫是最能教会人规矩的地方,你可以好好学一学。」

说罢他转身就走了,连交杯酒都没有喝,待他走远小姐才抬起头,她一脸苦恼地看着我:「小蝉,我是不是做错了,刚刚行礼行错了,还是哪里错了?」

我宽慰她,兴许是太子殿下心情不好。

她觉得是太子不喜欢她,但是又想不通为什么要娶她。

第二日,侧妃没有来拜见太子妃,来的是教规矩的嬷嬷。

虽然我自记事起,就在魏府了,也没去过什么显贵地方,但是我知道教太子妃规矩,绝不是拿着竹条教的。

她趾高气昂地看着小姐,「太子妃,奴家来教你规矩,是太子授意,教好你也是全了皇家脸面,若有什么得罪之处,你也忍一忍,别驳了皇家的面子。」

小姐一开始忍气吞声,任由她打骂,好在她从小野惯了,比较皮实,跪也跪得,一直端着茶盏也端得。

可那老嬷嬷还是鸡蛋里挑骨头,小姐跪了两个时辰了,一口饭没吃,一口水没喝,她还不满意,更是拿着滚滚的开水,往小姐茶盏里教。

小姐松了手里的杯子,她那竹条子就要落下来了,小姐生生用手接住了竹条子,猛地站起来,把那老嬷嬷拽倒在地上。

那老嬷嬷一脸震惊,叫嚣着她藐视皇家,要去太子面前告她。

小姐也急得跳脚:「你去好了,我是来做太子妃的,又不是做丫鬟,给人端茶的,什么破规矩,要学叫霍渊自己去学,我才不伺候了。」

说罢她一把夺过老嬷嬷手里的竹条,「我还要去皇上面前问一问,问他规矩是不是这么教的!」

那老嬷嬷瞬间慌了,小姐提起裙子就往外冲,这时候霍渊来了,旁边还跟着侧妃。

小姐这时候气得脸红心跳,但还是压抑着自己的脾性,给霍渊行礼。

那老嬷嬷连滚带爬地过来,拿出手帕就开始哭诉:「这太子妃啊,实在是野蛮,奴婢只是稍微训斥,太子妃就要打奴婢啊。」

霍渊皱着眉头看着地上的人,又看向小姐,是在等她解释。

小姐冷哼一声,使劲掰掉了手中的竹条子,「这是东宫还是戏班子,您要是年轻个几岁,出去都是名角了,我是没想到在东宫里都有这下三烂的手段。」

我看着霍渊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想提醒小姐说话别太露骨了,谁知道她越说越起劲,「不是说东宫规矩周全吗?侧妃见着我并未行礼啊?」

我听着是心惊肉跳,谁不知道这沈兰姝是霍渊心尖上的人。

小姐挑衅地看着霍渊,这下霍渊的脸是真黑了,沈兰姝的脸色也不好看,但她还是站出来对小姐微微福身。

小姐将手抱于胸前,问我:「小蝉,这侧妃第一次见我,该行这个礼吗?」

我忙走上前,「回太子妃,侧妃见你应该三跪九叩,奉茶问安。」

她得意一笑,又看着霍渊,霍渊也说不出话来,沈兰姝表情已经僵硬了,正要跪,小姐拦住了她,她一脸疑惑。

小姐看着太子正言道:「太子殿下,若你真想教我规矩,我当然愿意学,若你是意在打压我,那大可不必」她停顿了一下又说道:「我们魏家世代为将,自然不会教出软弱无能之辈,任人欺负。」

她又看着地上的老嬷嬷,冷言道:「此等腌臜货,也不必留在东宫了,早日赶走吧!」

她说完就拉着我头也不回地走了,我这才发现她的手都在抖,走了好远她才放开我,松了一口气,一脸认真地问我:「小蝉,小蝉,我刚刚说错话没有。」

我想了想,这话倒是没错,但是却结下梁子了。

后来霍渊又叫了一些人来教规矩,倒是不打骂了,不过动的是软刀子,让她抄书,学不好就让她抄书,抄到深更半夜是常事。

她白天学规矩,晚上抄书,整个人都瘦了一大圈,有时候手抖的,我要给她按好一会儿,才能消停。

一天晚上我迷迷糊糊,忽然听到一阵啜泣声,醒来发现,她在边抄书边落泪,泪水滴到纸上,就晕开了字,她用手去擦,那一张就白抄了。

以前她哭都是放声哭,如今她这样安静地哭,我心里千万个不是滋味。

我拿起手绢给她擦泪,给她换了一张纸,她立马忍着哭,笑道:「小蝉,我没事,就是灯太暗了,眼睛受不了,你再给我点一盏灯吧!」

我立马点了两盏灯来,在她旁边坐下看着她抄书,她揉了揉眼睛,坐直了身子,一边写一边打趣道:「你说祖母看我坐这么板正写字,她会不会高兴坏了,她就喜欢看我读书写字。」

我趴在桌子上看着她,点了点头,她一笔一画很认真地写,写着写着她又笑起来,「沈先生要是看我写字写这么好了,肯定也很高兴。」

那时候她就是这样一天一天地熬,直到霍渊有一天路过她门前,看见她握着笔伏在桌子上睡觉,才下令说不用学规矩了。

那天她抱着我高兴了好久,说再多一天都熬不下去了。

4

关了两个月后,她终于能出门了,我以为她要去买好吃的,好玩的,谁知道她出门第一件事就是去宣平候府找沈书。

她亲自抄了一首诗给沈书,她说之前沈书教她那首诗时,她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她拿出那诗给我看:一声声,一更更。窗外芭蕉窗里灯,此时无限情。梦难成,恨难平。不道愁人不喜听,空阶滴到明。

她说那天晚上下一整晚雨,她抄一整晚书,心中就是这般滋味。

沈书从宣平候府出来,见着小姐先是一惊,然后行礼:「臣参见太子妃!」

小姐愣了一下也反应过来,如今他们身份有别。

沈书眼里思绪万千,最多便是心疼:「太子妃是病了吗?怎么如此消瘦?」

小姐笑着摇了摇头,「说出来沈先生肯定高兴坏了,我这是抄书抄的,什么名家诗词,圣人言论,我抄了有一箩筐了,如今我可不是朽木了吧。」

沈书忽然低下头去,眼眶也有些红,他轻声问道:「是……太子殿下让你抄的吗?」

小姐苦笑了一下,递上了自己手里的诗,「先生看看我是不是比之前有进步了,我如今算是知道,这诗是什么意思了。」

沈书打开纸,娟秀的字迹,十分工整。

她那歪歪扭扭的字,在两个月内写成这样,想必是吃了苦头的。

沈书仔细叠好手里的纸,小姐歪头看着他笑,想等着被夸奖一番。

沈书看着她,久久不语,小姐也觉得他情绪不对。

沈书笑了一下,像是自嘲:「我倒是后悔教你了,教你识礼法,懂规矩,似乎不该这样教你……」

小姐听着,不知道沈书为什么这样说,沈书也反应过来自己不该这样说。

「是我多嘴了,写得很好,这字可以和那些书生比一比了。」

小姐听后也肯定地点了点头:「那我肯定不会让先生丢脸,不然都不好说是您的学生。」

那天她回东宫都是蹦蹦跳跳的,因为不会夸人的沈书夸她了,她高兴坏了,拉着我的手转圈。

好巧不巧,每次她没规矩的时候,霍渊都能遇到她。

她正高兴地转圈,霍渊就出现了,吓得她怎么行礼都不知道了,他像是终于抓到把柄一样,开口嘲讽:「那天太子妃还信誓旦旦说学好规矩,如今看来是一点没学会啊。」

小姐被他这么一说,更是愣住了,反应了好半天才行礼:「参见太子殿下。」

霍渊不急着叫她起,像逗她一样,慢慢走过来饶有兴致地说道:「看来让你抄书还是有用的,如今看起来倒是有点文气了,不过一解禁你就跑出去了,去哪里了?」

小姐直言道:「去了宣平候府!」

「去做什么?」霍渊的声音冷了下来。

「我抄了一首诗给以前教我的先生,让他看看他学生也能写得一手好字了。」

霍渊围着她慢慢走,他这才知道,原来沈书竟然是她这个小丫头的老师。

魏家之前与宣平候府走很近,沈书那样傲气的人都肯去教一个姑娘,看来关系是真不错,不过霍渊心里很不是滋味。

他又问道:「抄的什么诗?」

小姐仰起头十分骄傲,「长相思·雨!」

「为什么抄这首诗?」

小姐冷笑一声,阴阳怪气道:「以前先生教我这首诗,我实在不懂,如今来了东宫才知道其中滋味,愁绪万千呐!」她特意把最后一个字拖得老长,以示心中不平。

霍渊挑了挑眉,这丫头能眼巴巴去给别人送诗,对自己一句好话都不肯说,宁愿抄书抄得手断了,也不服软。

「那东宫还是风水宝地,能让你这蠢笨之人开窍。」

小姐直了直身子,想反驳,却找不到话说,只能默默忍下这口气。

这时候侧妃来了,她冷着脸朝小姐行了礼,然后朝霍渊走去,挽着他胳膊,「殿下不是要下棋吗,怎么今天来得这样迟?」

霍渊收敛了笑意,「还不是被这没规矩的人,拦着了。」

他搂着侧妃走了几步,又转过头来看着小姐:「你就把那首诗抄十遍,明天给我,我倒要看看写得有多好。」

小姐抬头瞪着他,龇牙咧嘴的气得牙痒痒,又不能打自己,只好一拳砸在地上,生生砸出了血印子。

晚上抄书又把自己气哭了,她本来想着今天让我做几道菜好好快活一下,没想到又要抄书。

第二日一大早,霍渊就遣人来催小姐,让她快把抄好的诗交给他。

小姐眼睛都没睁开,就被拖走了,结果到霍渊寝宫时,他正悠闲自在地靠在软榻上看书。

还穿着昨夜的寝袍,黑色的绸缎上用金线勾勒花纹,倒是显得金贵。

小姐耐着性子,把抄好的诗放在他面前,他拿起翻看,不屑地开口道:「就这字,沈书还夸你?」

霍渊拿起朱笔圈了几个字出来,「这些重写一遍我看看。」

我低下头,小姐的拳头又握紧了,她点了点头,咬牙切齿地回道:「好,写就写。」

她走过去,拿过霍渊手里的笔,稳着手,一笔一画地重写了一遍。

霍渊看着,站起身来,绕到她身后,握住她的手,在她耳边笑道:「这么沉不住气?这运笔也没讲究!」

他握住她的手,把那几个字重新写了一遍,确实写得比原来的好。

写完之后,小姐连忙抽出了手,「抄也抄了,写也写了,可以放我回去了吧,大清早的,我饭都没吃……」

「那就一起用早膳吧!」她还没说完,霍渊就接道。

太子的膳食十分精致,要放平常小姐肯定左右开弓,吃得狼吞虎咽。

如今要守着规矩,细嚼慢咽,她是浑身的不自在,食之无味。

我还是第一次见她吃饭这样难受,霍渊一面喝粥一面淡淡道:「那一盘糖糕,有一半是你吃了,你一片片夹不难受吗,放开吃吧!」

小姐听着这话,眼里终于放光了,她一下夹起三片糖糕,送进嘴里,两个腮帮子塞得满满的。

嘴里还没咽下去,又想去夹,霍渊端走了糖糕皱着眉头道:「你也不怕噎死?」

小姐死盯着糖糕,三两下就把嘴里的咽下去了,霍渊这才放下糖糕,然后她就全夹了。

霍渊嘴角露出笑意,自己也添了一碗粥。

这一幕我如今也记得十分清楚,一方天地,一双人,像寻常人家的夫妻一般。

昭国十二年,大旱,太子自请去燃灯寺为百姓祈福求雨。

这事放在往年,是要太子携太子妃一起的,不过今年就不一定了,毕竟有侧妃在,她知礼数,做什么都周全,太子从来都是带着她出门。

不过祈福祭祀的衣服却送到太子妃这里来了,看来皇上也是想让这个正妃去。

小姐思虑半天,拿着衣服去找霍渊,觉得自己去也不妥,她做事向来鲁莽,要出乱子就不好了。

谁知道走到门口,就听到他与侧妃在争吵,侧妃哭哭啼啼地:「殿下,我跟你这么多年,我沈家助你这么多年,如今太子妃这位置是别人的,什么都是她的了。」

霍渊声音十分沉着:「这是父皇的意思!」

沈兰姝带着哭腔问他:「殿下曾经说她只是个摆设,就算当了太子妃也不会让她凌驾于我之上,如今看来,殿下莫不是喜欢她,不然,我派去教她规矩的人,怎么都被遣了回来?」

霍渊皱了皱眉头,把沈兰姝揽入怀里,「她蠢笨不堪,你怎么会觉得我喜欢她,她家如今无权无势,可不就是个摆设吗?」

小姐听着这些话,眼眶湿了,她轻轻抽泣了一下,里面的人听到动静,出来查看。

霍渊看到小姐的时候,表情十分错愕,小姐把衣服递给霍渊,「这衣服许是送错了,我礼数不周,规矩不全,难当大任,还是让侧妃去吧!」

她放下衣服转身就跑了,她只是别人的棋子,权利的工具,这东宫也永远不会是她的家,她的夫君一直在算计她,这场盛大的婚礼,终究只是一场谎言。

5

祭祀祈福那天,太子与侧妃游街,受百姓跪拜,都期望他们能求来一场雨。

那天小姐站在人群里,跟着队伍走了很久,她跟我说,她做好太子妃就好,其他的她不再顾虑了,后来她大病一场,病了半月才能下床,身子也大不如从前了。

病入膏肓时,她一直在喊祖母,本来这病看太医就能好的,可是侧妃权势滔天,硬是把所有太医拦下了,她就硬生生扛了过去。

她能下地走路时,便喊着丫鬟们到街头搭粥棚,那一场祈福没有求来雨,街上的流民越来越多,每天都有人饿死。

因为长期大旱,种下去的庄稼,眼看着又要颗粒无收。

她很着急,她把自己所有积蓄都拿了出来,可是仍然不够,她亲自去田间地头看了,土地一块块地皲裂,稻田里枯黄一片。

那些天她沿着田埂走了好久,辗转好几个地方,磨破了好几双鞋,终于找到了几条河,又画出一幅图,想出了把几条支流,全部引向三月河的法子,这样或许可以留住一些庄稼。

她马上把这些上报朝廷,一是想要拨款,二是想要人力,可是朝廷如今也拨不出款了,只给她人。

皇上大肆赞扬了她体察民情,便把这事全权交给她。

现在朝廷也如热锅上的蚂蚁,要是她修得成自然好,修不成怪罪的就是她一人。

到时候也快到雨季了,能拖一会儿,稳住民心,才是最重要的,既然她如此上赶着,那就拿她当一当挡箭牌,失去一个太子妃没什么。

霍渊知道这事后,当天晚上就发了脾气,他摔了好多东西,质问她:「魏寻音,你有没有脑子的,这事你做不成,就受万人唾骂,你可知道……」

「骂就骂吧,总要试一试,街上死的人越来越,地里的庄稼有救,为什么不试一试,还是太子宁愿看着他们去死,也要周全自己的太子之位?这该是储君所为?」

这是我第一次见小姐这样说话,侧妃冷笑一声:「太子妃一腔孤勇,到时候连累的可是东宫。」

小姐看着他们冷言道:「若沟渠没有建成,便是我一人之责,我就是自戕在田地里,也不让自己的血沾染东宫半分。」

说罢她收好东西就走了,霍渊看着她瘦弱的背影,心想这样一个小小的姑娘,哪里来这么大的勇气。

一开始我以为她只是争一口气,我都想好了,要是修不成,我便随她去了。

那时候人人都在看她笑话,都等着看她一败涂地,唯有沈书,他请命参与引水溉田一事,别人都觉得他是疯了,还是看书看傻了。

就这样,两个人,日日奔波在河道农田上,图纸改了又改,人力不够了,小姐就回魏府把家丁找来,老太君竟也不拦她,只负责给她找人手,临别时,老太君说小姐做得对,说她父兄当初战沙场,守天下,守的不是霍家的天下,而是百姓的天下,她也该如此。

就这样,沈书也带来了宣平候府的人,沈书负责研究图纸,小姐负责监工,附近百姓见他们如此认真,也自发来帮忙。

人们都不知道会不会成,有没有救,但是大家都埋头苦干着。

在她夜以继日地坚持下,不出七日,沟渠建成,当水缓缓流入稻田的那一刻,人们点起了火把,唱起了赞歌。

我也许久没见到小姐那么开心了,她周身都是黄土,眼睛却如星子一样闪亮,在火光映衬中,沈书安静地看着她同百姓一起欢喜。

修建沟渠后,她又继续建了蓄水池,这样一来,就算来年到了旱季,也不会苦了庄稼。

一时间,百姓对这位太子妃的信任,空前高涨,人人都认识她。

可是这样一来,却更加让人觉得朝廷无能,太子无能,皇家也没有了颜面。

百官对太子妃的评价也是褒贬不一,都觉得既然沟渠已经建成,她也不应该再抛头露面了,更别说坊间都盛传,第一才子沈书倾慕太子妃。

这倒是不假,自从小姐和沈书一起修建沟渠后,话本子里都是他们救百姓于水火的佳话,一时间流言四起,为了这些流言,霍渊震怒,一气之下,把小姐关了起来。

质问她为什么要和沈书纠缠不清,是不是也对他有所爱慕,她只说自己在做太子妃该做的事。

霍渊气得扬起手打了她一巴掌,她毫不客气地打了回去,怔怔地看着霍渊:「这个太子妃,是你求我来当的,我自问没有愧对你,没有愧对皇家。」

霍渊一把将她拽到跟前,「你现在可是太子妃,沈书何等人,要得公主才配得他,你别再惦念了。」

小姐愣了一下,想抽回手,可霍渊直接把她按进了怀里:「魏寻音,你家空有荣耀,如今沈兰姝可是视你为眼中钉,你想活下去,就只能求我,只有我才有权利让你活着。」

小姐咬了他一口,霍渊吃痛挣脱开了,小姐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沈家为你也算兢兢业业,没想到她那么爱你,你对她还是只有算计,总有一天你会把自己也算进去。」

霍渊睁着猩红的眼,癫狂似的笑了:「我早就把自己算进去了,算是上天可怜我,把你送了进来。」

他低头看着小姐:「魏寻音,你把我哄开心了,说不定皇后就是你的。」

小姐藐视地看他一眼,她永远不会妥协,即使一直被霍渊关着。

在流言汹涌时,沈书放弃了他的大好前程,说要去云游四方。

那时候又是八月剥枣了,沈书来同小姐告别,那日薄雾轻胧,小姐说:「若先生是因为流言,大可不必放在心上,但是先生本不该拘泥于这一方天地,就该去过闲云野鹤的日子。」

沈书笑了笑,正如多年前第一次见到她,他轻声说道:「此去,便不再回,以后我们就隔着万水千山了,唯愿你安好。」

四目相对间,有些情愫,二人都心照不宣。

昭国十三年,夏末,她送走了沈书,至此之后两人再也没见过。

昭国十三年,隆冬,魏家老太君去世,她作为唯一的亲人回去料理后事。

她比我想象中平静,再回到魏府时,这里的一砖一瓦都没有变,让我又想起了当年的日子,那时候她灿烂如夏花,明朗动人。

如今看她,与那些宫中贵女没什么两样,她越来越安静了,料理好后事,她就回了东宫。

回去当晚,沈兰姝以她母亲作为威胁,逼她喝毒酒,她一刻也没犹豫,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我就被人按在地上,看着她喝完了毒酒,沈兰姝有些错愕,但依然说道:「你别怪我,要怪就怪霍渊,他明明答应了我,只爱我一人之,但他却喜欢上你了,反正你本来也是要死的,你能做太子妃,却做不了皇后,你可知其中缘由吗?」

她扶着桌子坐了下来,平静地说道:「霍渊很需要沈家扶持,但是皇上现在忌惮沈家,他便要找一个傀儡太子妃,待皇上驾崩,便杀了我,立你为后。」

「……」沈兰姝冷笑一声,心却被拉扯着,她以为小姐会吵闹一番,没想到如此平静。

小姐没多看她一眼,只是唤我,说她想去田埂上走一走。

我身上的手,这才卸了力气放开了我,我拉着她:「走……我们去找太医,一定会有救的,一定会的……」

我没想到,她如此瘦弱,我却拽不动她,她坦然一笑,气息微颤:「小蝉……陪我走走就好。」

我望着她圆圆的眼睛,如今那里面再也迸发不出光彩了,我拉着她,没有拿任何东西,一起走出了东宫。

隆冬,田野上没有庄稼,到处是白茫茫一片,她看着满地雪白,竟也高兴,一深一浅地走着,走得越来越急,直到涌出一口鲜血,落在她白色的衣襟前。

她踉跄了一下,倒在雪地里,她喘着粗气,眼里蓄着的眼泪从眼角滑落,我把她扶起来,搂在怀里。

她对着我粲然一笑:「小……小蝉,我出嫁前,祖母说我既然要入东宫,就要守住大义,要学会忍……如今我算是守住了吗?」

我泣不成声,只能不住地点头,血顺着她的嘴角不住地往下流。

她抓着我的手,十分痛苦:「这大义让我父兄战死,让祖母承受丧亲之痛,让我母亲永伴青灯古佛,让沈书离开,如今……如今也轮到……我了。」

她眼中的不平与愤恨渐渐平息:「小蝉……我有一个秘密……想说给你听,我不说……这世上就没人知道了。」

我忙俯身去听,她气若游丝:「自少时起,沈书便在我心里了,我与那些都城贵女没什么不同,就喜欢他鲜衣怒马,满腹才学的样子。」

她说到这里笑了起来:「那时候祖母要给我找夫子,是我先提起宣平候府沈书的……」

她攥着我的手「我只是想有个人知道我喜欢他,不然这秘密就要被我带到黄土里去了。」

她的手没了力气,眼睛看着远处,缓缓闭上,「要是现在……是春天就好了……」

昭国十三年,正月十一,太子妃卒,年二十,这位太子妃不得皇家喜爱,被太子厌弃,因此只得葬于城郊。

霍渊看到她的尸体时,整个人瘫倒在地,又痴笑起来:「果然,想留的,终究留不住,为什么……我一定要失去你……」

太子妃死后,霍渊再没见过沈兰姝,只不过依然尊她为侧妃,直到他坐上皇位,东宫也再没有第二位太子妃。

多年之后我收拾她的遗物时,霍渊拿来了一些书信,让我和着她的遗物,一并烧了。

我打开了这些泛黄的书信,落款全是沈书,这些信没有内容,全是画,有北海日落,红原大雨,还有许多我听都没听过的地方。

我把这些画丟进了火堆,很快就被火焰吞噬了,他的画,他的情,她从来都不知道。

(全文完)

 作者:酸酸

赞(0)
未经允许不得转载:知乎盐选会员精选文章 » 空阶滴到明

评论 抢沙发

  • 昵称 (必填)
  • 邮箱 (必填)
  • 网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