丧尸爆发的第二天,我摆烂了。
结果我没死,咬我的丧尸死了。
不好意思啊哥们,不是故意的,这事我也刚知道。
1.
丧尸爆发的时候,我正在公司玩命加班。
我今天已经在这里坐了十个小时了,和我一样坐了一天的还有左边的灰色卫衣男。
这人今天第一天入职,我还不知道他叫什么,但他内卷的精神成功激起了我的胜负欲,我默默下定决心,一定要走的比他晚。
而已经十点半了,这位新员工却像是老僧入定一样,气定神闲地敲着键盘,没有要走的意思。
「砰!」
一个人倒在了地上。
我被吓了一激灵,站起来看了看,竟然是我们部门的程涛。
我急忙摸出手机打 120。
「醒醒!程涛,醒醒!」
尽管周围人都奋力呼喊着,程涛还是纹丝不动。
「颈动脉摸不到。」灰色卫衣的男生蹲在旁边,「应该是猝死。」
「我刚刚打了 120。」我把快没电的手机插上电源,「你们有——」
我话还没说完,卫衣男已经熟练地做起了心肺复苏。
「散开散开,都不许拍照!」部门总监闻讯赶了过来,「怎么样了?打 120 了吗?」
不知道总监的声音有什么魔力,程涛上一秒还不省人事,现在忽然动了动喉结,眼睛虽然闭着,却能看出来,他的眼球在转。
「不对,没有脉搏和呼吸。」男生停下手,「朋友,能听到说话吗?」
程涛睁开了眼睛。
但那实在不像人的眼睛,一片灰白的眼球上,有一个勉强可以看作瞳孔的小黑点。
这个样子,我只在逃生游戏里见过。
有人叫他「活死人」,有人叫他「丧尸」。
我一把拉开那个男生:「小心!」
在众人惊恐的尖叫声里,程涛从地上爬了起来。
来不及多想,我抓起手机就往门外跑去。
2.
电梯间里早就挤满了人。
「都他妈十一点了,公司里还这么多人,像话吗!」我忍不住破口大骂,逆着人流往楼梯走去。
如果电梯里出了事,无路可逃就只有死路一条。
我一路小跑着下楼梯,祈祷着外面最好还平静,让我可以逃回家里。
耳边是此起彼伏的尖叫声,隐隐夹杂着嘶吼。
这不会是偶然,也不会是个例。
那么,小区里会不会也沦陷了?
我忽然有些迟疑,扶着楼梯放慢了脚步。
「快走,别停!」一个人拉起我往下跑,「感染的人越来越多了。」
我看着眼前的灰色卫衣上夸张的 logo:「是你?」
「嗯,我叫陈允。」
「余渺。」
我跑得上气不接下气,谢谢爸爸妈妈,但凡给我起的名字多一个字,我都会当即昏死过去。
「上我的车。」
陈允言简意赅,打开了眼前这辆 SUV 的车门。
3.
「过去半小时内,我市发生多起异常事件,多人在突然倒地并苏醒后出现失去意识、眼球灰白、行动诡异等症状,并出现咬人行为。事件集中爆发于开发区的多栋写字楼中,请广大市民注意……」
陈允关上了广播:「你家住哪?」
「华庭 9 号。」我翻了翻手机,「不知道那边情况怎么样。」
「送你回去看看。」
也许是因为恐慌,街道上几乎看不见什么人。只有零零散散游荡在街头的丧尸。
有几个丧尸朝我们扑过来,被陈允一脚油门撞飞了。
我默默竖起大拇指:「牛。」
车子驶入小区,停在了我家楼下。
我看着眼前的居民楼,一种诡异感从心底爬上来。
「救命啊!救命啊!」
我循声望去,看到十几楼的窗户被打开了,一个中年男人正奋力呼喊。
来不及做出反应,他已经跳了下来。
跟着他跳下来的,是一个穿着校服的男生,五官已经诡异地扭曲成了奇怪的形状。
我闭上眼,伸手捂住耳朵,不忍心看眼前的惨状。
「要回去吗?」
我看着灯光昏暗的单元门,手放在车门上,点点头又摇摇头。
「我的建议是先别上去。」陈允看了我一眼,「你看起来不像是会在家里囤食材的人。」
他说对了。
我现在回家的话,要么被丧尸咬死,要么在家饿死。
陈允握住方向盘:「我们往市外走。」
4.
我不停地刷着新闻,想知道现在是什么情况。
于是,不负众望的,网络瘫痪了。
陈允把车开上了高架桥:「别慌,我有套房子在隔壁 D 市的郊区,那里应该安全。」
「谢谢你。」我揉着头,「你开个价,我付房租。」
「就当我谢你把我拉开了。」他默了默,「要不然第一个被咬的会是我。」
我叹了口气:「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天灾,或者人祸。」
说了跟没说一样。
我转着旋钮,从一片无信号的嘈杂声中找到了一个还在工作的电台。
「紧急通知,病毒扩散迅速,请广大市民关好门窗,不要外出!紧急通知,病毒扩散迅速,请……」
我又把旋钮转了回去:「还是关了吧。」
忽然一阵刺耳的嘶鸣传来,尽管陈允迅速转了几圈方向盘,车子还是失控一般地往旁边歪去。
我重重地撞向了车玻璃,晕头转向地抬起头来时,首先看见的就是几个光头的大汉在猛拍车门。
「疯了。」陈允缓缓呼出一口气,「后面那个人,手里好像拿着枪。」
我一头雾水:「啊?」
「所以我们还是跑吧。」
5.
没错,陈允的车被抢了。
我俩现在蹲在高架桥边上瑟瑟发抖,各自顶着额头上撞出来的大包。
他问我:「你家里人在哪?」
「不在这个城市。你呢?」
「也不在。」
挺好的,一个人在这极限逃亡就够了。
「走走吧。」我站起来,「总不能在这干等死——嘶,什么东西!」
「有个虫子在你腿上。」陈允打开手机的手电筒看了看,欲言又止,「我帮你拿掉还是——」
「我自己来。」
陈允目瞪口呆地看着我徒手把那只一寸长的虫子捏起来扔了下去。
「这么看着我干什么?」我一瘸一拐地往前走,「想想外面那些丧尸,这些小虫子是不是可爱多了?」
6.
陈允和我徒步从高架桥上走了下去。
下道口附近弥漫着一股腐烂的腥臭味,我忍住呕吐的冲动,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陈允率先往前走去,我跟在他身后半米的位置,放轻了脚步。
「跑!」
身后不知什么时候窜出来两只丧尸,陈允抓起我的胳膊就往前跑。
我太累了,像是飞不起来的风筝,被他扯着跌跌撞撞地往前冲。
陈允以为我在认真跟着他逃命,没再死命拉我。
我立刻停下脚步,扶着膝盖喘粗气。
「咬就咬吧。」我眼一闭,腿一蹬,干脆就地躺下,「让我玩命跑比死了还难受。」
两个丧尸立刻扑了上来,我咬牙告诉自己,很快就可以解脱了。
丧尸咬住了我的手臂,黏糊糊的口水让我忍不住干呕了一声。
「草,好疼。」
怎么没人告诉我,被丧尸咬其实是很痛苦的一件事?
如果我老板在这,肯定又要借题发挥说一些诸如「看吧躺平其实很痛苦」这样的话。
我决定这次跟他抗争到底。
于是我直挺挺地躺着,直到被折返回来的陈允拍了起来。
「余渺,余渺,活着就吱个声。」
活着又怎样,反正很快就死了。
我睁开眼想让陈允快跑,趁我还没变异到六亲不认的地步,又隐约觉得有点不对劲。
「余渺,安全了,可以起来了。」
陈允完好无损地蹲在我旁边,不远处躺着两个丧尸,一动不动的跟死了一样。
我没反应过来:「哈?」
「这两只丧尸,咬了你之后就——」陈允摊摊手,「倒地不起了。」
我瞪大眼睛:「真的假的?」
陈允也一副见了鬼的样子,指了指我的手臂:「他们把你咬破了,你是什么特殊体质?比如——有抗体?」
「没有啊。」我绞尽脑汁,「唯一算得上特殊的……我是 rh 阴性血,就是俗称熊猫血的那个,但是这跟克丧尸有什么关系啊!」
陈允点点头:「听起来确实不是因为这个,但他们确实是在咬了你之后就死掉的,应该跟你的身体有关系。」
「虽然但是,不管为什么,我是不是可以不怕丧尸横着走了?」
我兴奋地搓搓手。
「最好别,就算你不怕生物攻击,物理攻击也不好受吧?」陈允抬起我的手臂查看伤口,「我们去前面找个地方处理一下,顺便找点东西吃,现在不知道你体内是什么情况,先不要掉以轻心。」
「我知道。」我咬了咬牙,「陈允,如果我不是真的有抗体,或者免疫时间有限,我还是变成了丧尸——在我伤害你或者其他任何人之前,请你想办法杀了我。」
他点点头:「好,如果是我——也一样。」
7.
我们在一家没有人的药店草草处理了一下伤口,又搜罗了些常用的药品。我俩都跑的匆忙,包都没背,只好拿了两个大塑料袋拎着。
「你好牛啊。」我看着手臂上包扎得整整齐齐的纱布,「会心肺复苏,还会包扎伤口,好队友!」
陈允笑了笑,没说话。
我捂住饿得发慌的肚子:「前面好像有个超市,我们去看看有没有吃的吧。」
超市的门紧紧关着,我又推又拉,还是没能打开。
应该是被人在里面锁住了。
「里面有人吗?」我拍了拍门,「可以让我进去吗?我是志愿者,来送药品的。」
陈允哭笑不得地摇摇头:「余渺,有点缺德啊。」
「这么说就不对了。」我扶着腰,「我是有抗体的人,我就是最好的药好不好!」
「不想被当成唐僧肉就小点声。」
但这招还算管用,门被小心翼翼地拉开了一个缝,一个女孩隔着门问:「有止疼药吗?」
我晃了晃手里的袋子:「有,但是我快要饿死了姐妹,让我进去稍微垫垫肚子我就给你药行不行?」
「好吧。」
我拉着陈允进了超市,迅速把门关得严严实实。
超市的地上坐着不少人,纷纷抬起头看向我。
我把包着纱布的手臂往身后藏了藏。
「给,止疼药。」陈允抽出一盒给她,「我们想吃点东西。」
没有人愿意赞成,但也没有人有理由反对。
陈允伸手翻了翻货架:「点个菜吧尊敬的余女士,咖喱牛肉、日式豚骨…还有海鲜。」
「这连开水都没有,我选小浣熊。」
他一脸严肃:「浣熊是保护动物,不能吃。」
我翻了个白眼,随手拿了个面包撕开咬了一口。
长这么大第一次见到心态这么好的人。
我看着陈允不紧不慢地去家电区的货架上找了个热水壶烧开水,不紧不慢地泡面,不紧不慢地端来了我面前。
香味直冲鼻腔,说不馋是假的。
我默默地转了个身背对着他。
「不吃?」他把碗递到我面前,「确定?」
我一直是一个有骨气的人,面对老板的 PUA 从不低头。
但此刻,我的骨气远远敌不过一碗冒着热气的葱香猪骨面。
8.
「目前,不明病毒已自 A 市扩散至周边 3 个城市,各地已紧急响应,并全力修建避难场所。请各位市民不要惊慌,避免外出,注意饮食卫生……」
我蹲在门口,浏览好不容易刷出来的新闻,但还没来得及看完,手机上的页面又变成了网络故障提醒。
「你说,避难场所会是什么?」我问道,「一个足够牢固可以抵御丧尸的房子?可是这么多人,住的下吗?」
「住不下。」陈允说,「但总比没有好,至少可以留下一部分活人。对了,你有觉得不舒服吗?」
我动了动被丧尸咬伤的手臂,又对着手机屏幕检查了自己的眼球。
「没有,我暂时一切正常。」
「那就好。」陈允松了一口气,「看来你是真的特异体质,我看别人如果被咬了,几秒钟就会变成丧尸。」
我眨眨眼:「那是不是,可以从我体内提取抗体?然后大家就可以不怕丧尸了?」
陈允微愣,干咳了一声:「说什么呢,这么多人,把你榨干了都没用。」
「但是物质可以复制啊,提取出来之后,直接人工合成有效成分,然后——」
「好了好了。」陈允伸手按住我的肩膀,「你当提取抗体是母鸡下蛋一天一个?要是真的像你说的那样,最受罪的人还是你。」
我郑重地思考了一会儿:「没关系,为了全人类,我可以做出牺牲。」
「先别想着牺牲了,一起想想接下来去哪吧。」
我看了看各类商品一应俱全的超市:「去哪,就在这里挺好的啊。」
陈允把玩着刚搜罗来的充电宝,眉头微微地皱了起来。
「我觉得我们不能一直待在这,这里人太多了,物资很快就会消耗完,要是那个时候外面的丧尸更多了,我们岂不是死得更惨?」
「那样的话,我们可能是到时候死的很惨,但如果我们现在就走,可能很快就饿死了。」我不停地刷新手机页面,「还不如待在这里等待救援。」
他摇摇头:「等救援是最绝望的处境,我有种感觉,这个超市不安全。」
我斜了他一眼:「你的感觉可靠吗?」
陈允侧过头看着我:「如果我说我活了二十多年,直觉一直很准,你信吗?」
「我不信。」我说,「扯什么直觉,不如跟我讲讲,如果要走,你想走去哪?怎么去?去了怎么生活?」
陈允把手机上的地图打开,递到我面前:「你看,这几个市都出现了大量丧尸,除了这一个,其余的都在我们市的东边,所以我们往西走,西侧的 X 市也已经在启动应急机制了,应该会安全的多,总比在这里听天由命好。」
「道理我懂,但是怎么去?跑步去?」
他拉起我,偷偷摸摸往后面走:「跟我来。」
9.
「啊——」
陈允的手刚放在门上,死一般的寂静就被尖叫声打破了。
我回过头,看到墙角里,一个披头散发的女孩正扑到另一个女孩身上,周围的人四散逃窜。
虽然看不见脸,但我可以猜到,她一定是在啃食。
被压制的女孩很快没了动静。
也很快,她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鲜血淋漓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急剧腐化,扑向了下一个目标。
而与此同时,从人群中的不同方位,传来了很多声低吼。
「我想做个实验,你别拦我。」
我解开纱布,甩了甩胳膊,还没来得及愈合的伤口很快又渗出了血,我视死如归地闭上眼,把手臂往离我最近的丧尸面前伸去——
丧尸对血的味道好像更敏感,立刻朝我扑过来咬上我的小臂,然后很快,倒在了地上。
果然。
「余渺,快来!」
陈允刚刚打开门锁,我捂住伤口,跟着他往外跑去。
10.
门后是超市的监控室,只有一个屏幕还亮着。
「糟糕,翻车了。」陈允顺手锁住了门,「我以为门后是库房,可以通往后院的那种。」
我摊摊手,看向屏幕上的监控。
有人从正门逃出去了,有人被丧尸围着,有人已经被感染了,还有人在疯狂拍我们这扇房门。
「救命!救救我!」
「求求你们让我进去吧!」
「我们、我们跑不出去!」
我用眼神询问陈允。
他一副无所谓的样子,目不转睛地盯着监控:「你决定就好。」
好吧,我承认,如果我也有哈利波特里的守护神,那多半不会是动物,而是一朵圣母白莲花。
我打开门,门外的几个人立刻挤了进来。赶在一只丧尸的手伸进来之前,我迅速关上门并反锁起来。
七八个人在小小的监控室里,享受着并不宁静的片刻安稳。
我拍了拍陈允:「你看什么呢?」
「看外面的丧尸什么时候走。」
我有些疲惫地哦了一声,靠着墙坐着想睡一会儿。
精神紧绷了将近一天,即使和丧尸只有一门之隔,我还是安心地闭上了眼睛。
嗨嗨,反正丧尸要是来了死的也不是我。
想到这里,我困意更浓了,就快睡着时,几句小声的谈话赶走了我的瞌睡虫。
「诶,她胳膊是怎么回事?有伤口?」
「不会是刚刚被丧尸……」
「对对对,我看着像,我好像还看见了,她怎么还活着?」
「那——她岂不是随时可能变异?」
「我们也太惨了吧,和一个被咬过的人待在一个屋。」
「她要是变成丧尸了,遭殃的肯定是我们啊!」
我听不下去了,慢慢睁开眼:「是啊,如果有丧尸,遭殃的反正不是我,只能是你们咯。」
陈允也把目光从监控上移开,靠着桌子看向那几个人,脸色沉了下来:「想表达什么?」
一个男子指了指我:「我们都看见她被丧尸咬了。」
陈允点点头:「所以呢?」
「我觉得,」一个女生小声说,「她肯定已经感染了,虽然不知道为什么现在还好好活着,但迟早会变异的,留她在这……等她变异后攻击更多的人吗……」
女生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怯生生地望了我一眼,不说话了。
我抠着美甲上的珠子,挑了挑眉:「你们的意思是,要我从这里出去,赶紧和丧尸一块待着去?」
几个人互相对视了一眼,没有说话。
其实我能理解他们,毕竟在所有人的眼里,被丧尸咬了不仅必死无疑,还会害了更多人。
没有人愿意冒风险和一个随时可能变异的人在一起,而我也无法证明自己不会变异。
但好歹门是陈允弄开的,人是我放进来的,现在反而成了众矢之的,这事实在是很难欣然接受。
「什么是吃饭砸锅啊。」陈允似笑非笑,「渺渺,圣母心没有好下场。」
我翻了个白眼:「无所谓了,反正我不怕丧尸,我随时可以开门出去,其他人就待在这里自求多福吧。」
11.
监控室里的气氛尴尬地凝滞着,直到那几个人不满的声音被一下又一下的撞门声取代。
刚刚那个女生带着哭腔尖叫道:「这个门好像快被撞开了。」
我气定神闲地坐在角落,甚至换了个舒服一点的姿势。
「要枕头吗?」
陈允把椅子上放着的抱枕递给我,我欣然接受了他的好意,干脆枕着抱枕侧躺在了地上。
「怎么办啊,要是丧尸进来了,我们肯定跑不了啊!」
「帅哥,你看起来好像一点都不担心啊,有什么办法吗?」坐得离陈允最近的女孩子求助地看向他,「我们还跑的出去吗?」
陈允抱着胳膊:「我应该是能跑出去的,你们——我不确定。」
「你有什么办法吗?救救我好不好!求你了,现在整个城市没几个活人了,我们一起跑,活下来的可能性还大一些!」
「办法……」陈允朝我眨了眨眼,「我的救世主在那里,我当然不怕了。你们不知道吧,她可厉害了,手撕丧尸,一秒一个。」
我翻了个白眼不想理他。
撞门声越来越大了,门锁咔咔作响,好像随时都要崩开。
我有点坐不住了,在装药品的袋子里东翻西找,终于找到了一个小喷瓶。
「陈允,来。」我拉过他,压低声音,「你说,如果用我的血喷出去,能不能杀死丧尸?」
他表情复杂地看着我:「说得好像什么强力杀虫剂。」
我想解开他刚刚重新帮我包好的纱布:「试试?」
「别。」陈允拦住我,「这么折腾下去,你这伤口就别想愈合了,那是你的血啊大姐。」
「那怎么办——」
我话还没说完,砰的一声,门被撞开了。
陈允立刻拉着我站起来,毫不犹豫地挡在了我面前。
他很高,把我严严实实地护在了后面,像是一道可以隔开所有危险的屏障。
我看着他的背影,有些恍惚。
「跟着我,我们直接冲出去。」
12.
「这辆车没锁!陈允,快上去!」
我坐在副驾驶上剧烈地咳嗽着,好久才把气喘匀。
「我跟你讲,我这属于舍命陪君子,你高低得、咳咳、付我精神损失费。」我幽怨地看着陈允,「明明我不用怕丧尸,还得陪着你玩命跑!」
「是吗。」他捣鼓着启动了这辆车,「你没发现丧尸好像变强了吗?」
「有吗?」
「普通丧尸怎么可能撞开监控室的门?所以我拉你一起跑,是怕你就算有抗体,来不及杀掉丧尸就被撕成碎片了。」
听他说完这话,我沉默了。
丧尸冲进来时,他挡在我眼前的样子历历在目。
我看向陈允的侧脸,他正在专心开车,安静地盯着前方。
陈允身上有一种温和又疏离的感觉,这种感觉让我觉得,他不是那种可以不管不顾地挡在我前面的人。
「那,谢谢你救我。」
「客气了。」他说,「战友嘛,当然要一起跑。」
可是,刚认识两天的战友,竟然舍命相救?
「不过——」陈允挑挑眉,「你要是愿意感谢我,我当然乐意,就让我一直跟着你怎么样?毕竟余女士有特异功能,跟你在一起我真的很安心。」
我打开收款码晃了晃:「好啊,保护费一天五百。」
陈允摇着头笑了笑:「行,你记着,等保护期到了我一次性付清。」
「行了,说正事。」我把手机插上陈允从超市顺出来的充电宝,「刚刚超市明明是关的严严实实,没有丧尸进去,是在那里躲着的人忽然变异的,会不会是食物有问题?」
陈允「嗯」了一声:「除了这个,我想不到其他合理的解释。可惜太混乱了,没有机会仔细问问他们都吃过什么。」
「有信号了!」我惊喜地看着手机,「我看看周边城市的情况怎么样!」
「小余,是你吗?」
身后冷不丁传来一个声音,我被吓了一跳,抱着靠背看向后座底下爬起来的人:「老…老板?」
比丧尸更可怕的事情发生了。
这件事就是你的老板忽然出现在你身后。
我一头雾水:「老板您怎么在这啊?」
老板整了整衣服坐在了后座上:「我的车,我不能在?」
「您的车?」我看了看车钥匙上的 logo,「不好意思啊老板,我们以为这车没人要了——不是,我想问的是,您为什么从下面爬出来?」
「别提了,躲丧尸呗。」老板干咳两声,「刚刚,一群从这边跑过去了,见到车就追,还把一家子从车里拖出去咬死了。小余,你们刚刚在说什么?什么特异功能?你有抗体不怕丧尸?」
我眼观鼻鼻观心:「没有啊,我胡扯的。」
「小余,你帮帮我,把你的抗体分我点,我给你升职加薪!」
我冷笑一声,带着三分凉薄三分讥笑三分漫不经心九十一分大仇得报的表情:「哦我尊敬的老板,您看看现在是什么时候了?我本来可以不工作的,怎么您一来就让我上班呢?」
「那我分你一部分股份怎么样?」
「就咱们公司那股价,一路绿色曲线,您想套牢我?」我摇摇头,「我知道了,老板您不会是觉得这样的话我作为利益相关方就会尽量保护您?」
笑死,从前怕老板也就算了,要是现在还怕老板,是不是真以为我们伟大的无产阶级没人了?
老板不气馁地继续追问:「小余,那你们刚刚说的是什么意思?你到底是有什么抗体?」
我随口胡诌:「我前几天打过狂犬病疫苗,体内还有免疫球蛋白。」
「那玩意能不怕丧尸病毒?」
「可能吧——卧槽,陈允!」我拍了拍他,「X 市的避难所竟然已经开放了?」
「这么快?」他瞥了一眼屏幕,又继续专心开车,「资源有限,但这么多市民,是不是有什么准入条件?」
「好像是生物化学医学方面的科研人员优先,博士及以上学历优先,还有……不看了,太卷了。」
我认命地靠在靠背上。
「喂,老吴,对,那个避难所——啊对对对,他们肯定也需要资金吧,我可以出赞助啊!」
我十分无语地看了正在打电话的老板一眼。
「小余,搞定了!」老板拍了拍我的肩,「你跟我讲讲你的抗体是怎么回事,然后帮帮我,等我也对丧尸病毒免疫了,我就把你也一起弄进避难所怎么样?还有这位小兄弟,是你男朋友不?我让你俩一起进去!」
「不不不,他是咱们公司新入职的——」
「张总。」陈允把车靠边停下,侧过头看了后座的老板一眼,「我可以证明,根本没有什么抗体,毕竟如果真的有抗体,她卖一滴血都比给您上二十年的班挣到的钱多,也根本没有必要去避难所了。而且您要是再提这件事,让别人知道了就属于造谣了。」
老板尴尬地咳嗽了一声,又皱起眉头看向陈允:「诶,是你,你好像是那个——」
「我是您公司新入职的员工。」
13.
在陈允奇怪的威胁下,老板不再追问了。
我和陈允一致决定开车去 X 市碰碰运气。
「前面有个加油站,我停车去加油,余渺,你在车上坐着不要下来。」陈允补充道,「就算我被丧尸生吞了也不要下来,直接开车离开这里。」
「图啥。」我看了看后面鼾声如雷的老板,压低了声音,「直接我去加油不就好了?」
陈允把车开进加油站,神神秘秘地凑过来耳语道:「我怕你把加油站炸了。」
我瞪了他一眼:「姓陈的!」
他抿出一丝笑意:「没事的,我来,你坐着。」
我紧张地观察了四周的情况,又紧紧盯着他下了车,看着他拿起加油枪插进车里。
空气中忽然传来一丝奇怪的恶臭味。
我正觉得奇怪,车子的门窗都紧紧关着,这是哪里来的臭味?
回过头的一刹那,我看到了刚刚还熟睡的老板睁开了眼睛。
而他脸上的皮肤正在急速腐化。
我捏着鼻子,把手臂上沾着血的纱布解下来扔到他脸上:「再见了哈。」
「老板」舔食着纱布上的血,然后很快就没了动静。
我却高兴不起来了。
为什么越来越多的人,明明没被丧尸咬,还是接连变异呢?
14.
陈允给我起了个外号:「丧尸超度者」。
还挺形象。
「不许再解开了!」他再一次把我的伤口包扎好,「再折腾下去,就算不感染丧尸病毒,离伤口发炎也不远了。」
刚刚被他按着给伤口消了毒,我疼得原地升天,只好很识时务地猛点头。
我们在路过的废弃酒店里洗了个澡,换了从商场顺出来的干净衣服,又回到了车里。
我刷着新闻,却越刷越焦虑。
丧尸病毒的扩散速度超乎想象,不过短短一周的时间,已经从我们省扩展到周围的所有省份了。
我反复确认了父母的情况,一有信号就给家里人打电话,爸妈每次都告诉我家里一切正常,让我赶紧找个安全的地方躲起来。
我看着四周废墟一样的城市,已经想象不到哪里还安全了。
X 市的避难中心每天开放一小部分名额,我准时点进去摇号,却死活抢不到。
其实我倒是无所谓了,毕竟只要我下得去手,躲一躲丧尸不成问题。
但我想进入避难中心工作,然后找个机会把父母接进去,照这个传播速度和传播途径,其他地区的沦陷也只是时间问题。
开了两天车后我们到了 X 市,却在市外被拦了下来。
按照规定,只有提供证明或者拿到避难所名额的人才能进去。
我只好躺在车里等着第二天的名额,百无聊赖地看各种真真假假的新闻。有一篇文章说,丧尸病毒可以通过食物和饮用水感染人类,所以有的人虽然没有被攻击,却还是被感染变异。
所幸我和陈允一路走来,都还安然无恙。
但我还是觉得有一种说不出的怪异。
我不知道我体内的抗体到底是哪来的。
这件事,比随时可能被丧尸攻击更让我不安。
15.
「渺渺,我抢到名额了。」
「哈?」我坐起来看着他,「你怎么做到的?」
「这里有个特殊申请通道。」陈允把手机递给我,「我提交了申请,通过了。」
「你怎么申请的——等等,让我看看!」
眼见着陈允脸上有些心虚的表情,我眼疾手快地把他的手机抢了过来:「夫妻均为 xx 大学本硕,多年从事……你从哪偷的我学位证?不对,夫妻?!」
「你听我狡辩。」陈允勾了勾嘴角,「结婚证是 p 的,你的学位证是我从公司资料里偷的,我推测了一下,这个避难中心如果想可持续发展,他们一定会认为高智商的父母更有可能生出来高智商的小孩,那么相比于……」
「这话怎么听着这么别扭。」我低着头看他提交的申请材料,「人的价值,不应该以这样的标准量化——虽然但是,你这结婚证 p 的是不是有点太逼真了?被查出来造假会不会被抓去蹲局子啊?」
「他们的信息系统还没这么完善,查不出来。」陈允在车里翻找着东西,「而且我确实是学化学的,这点没有骗人,唯一的一点是——」
他停下动作,手臂搭在方向盘上,笑眯眯地看着我:「我们可能要假装是夫妻了。」
我咬着嘴唇看了看他,又摸了摸自己的脸。
一边觉得自己吃大亏了,一边又觉得好像有点赚。
「行吧。」我别扭地点了头,「不管怎么说好歹可以进去吃口热饭了,这几天的面包吃得我要跟着发酵了。」
「是啊,对了,你有抗体这件事。」陈允收拾好东西准备下车,「我觉得应该问一下专业人士,但我担心如果别人知道了,你肯定要被当作试验品,所以我私心上……算了,你自己决定。」
我点点头。
如果我体内的抗体可以救更多的人,那我不可能拒绝。
但陈允的担心不无道理,如果被当作试验品或者其他的什么研究对象,我并不是一个多么坚强的人,更不敢保证自己可以承担这样的痛苦。
我闭上眼睛回忆丧尸爆发的十天,这十天里,每天都在上演各种狗血剧情,无论是我用眼睛看见的,还是亲身经历的。
灾难把人的恶意无限放大,在恐惧和高压下,善良的力量却显得格外脆弱。
陈允和工作人员交涉完毕,回到了车上。
「搞定,我们现在去避难中心。」
「陈允,我决定了——」
「你先别急。」他温和地打断了我,「我大概能猜到你想说什么,等进去安顿好了,再冷静地做决定,好吗?」
我想了想,点点头。
陈允总是冷静而理智的,平静中带着一种让人无法反驳的说服力。
我忽然觉得,有些人生来就像是灯塔。
16.
「1089 号和 1090 号。」
陈允搂着我的肩膀,我别扭地往他怀里靠了靠,走到避难中心门口。
「一会儿去那边接受安检和体检,现在情况特殊,需要进行血检确认无病毒感染。」工作人员核对着材料,语速飞快,「这是你们的 ID 和通行证,先去左边第一间屋子,后面会有工作人员带你去。」
我有些心虚地看着她核对结婚证。
还好,造假没有被发现。
流程走完后,我们坐在一间屋子里等结果,我妈忽然打了电话过来。
「渺渺,你在哪呢?情况怎么样?」
「诶,妈妈,放心吧,我很安全,准备进这个避难中心了,咱家那边怎么样?」
「挺好的,还好咱家住一楼,你爸不是在小院里种了菜吗,正好……等一下啊。」
我皱起眉听着电话那头的动静:「妈,怎么了?你那边什么声音?妈!」
那边有些嘈杂,我的心被揪到了嗓子眼,抬头看向对面的屏幕。
「目前,病毒感染范围进一步扩大,S 省省会已出现多例感染。」
S 省省会,那不是我的家乡吗?
我瞬间如坠冰窟:「妈,咱家那边是不是有丧尸了?爸?能听见我说话吗?」
我带着哭腔抓着手机,浑身都在颤抖。
陈允坐到我旁边,轻轻把手搭在我的肩膀上。
「好了好了,刚刚门有点问题,我和你爸已经弄好了,你要跟你爸说句话不?」
「我…」我语无伦次地念叨,「爸妈,你们千万别出门,也别乱吃东西,水一定要烧开了再喝,门窗锁好,还有——对,我尽快,我尽快把你们也接到避难中心,你们放心,我有办法!」
我妈的声音也有些抖:「没事的孩子,我们很安全,你不用担心我们,也别往家跑,哪里安全就安心待着。」
「1089 号是哪位?」
我挂了电话站起来:「是我。」
工作人员拿着体检结果看了我一眼:「你的结果有点问题,检测到了类似丧尸病毒的物质,但是又不完全相同,所以——」
「我有抗体。」我打断道,卷起袖子露出手臂上的伤口,「我被丧尸咬过,你看这是伤口,咬我的丧尸立刻就死了,但是我现在还活得好好的!你们可以去试验一下,我试过,丧尸只要接触我的血液就会立刻失活。」
几个工作人员面面相觑:「女士,这话听起来很难让人信服。」
「相信我,我可以配合实验。」我几乎是恳求地说,「只要能尽快研制出解药,请您去报告上级,我一定配合研究!」
17.
实验室惨白的灯光下,我觉得自己像是在接受某种审判。
拖拖拉拉一直没愈合的伤口暴露在空气里,我按着胳膊上的针孔,看着科研人员们在另一个屋子里讨论着什么。
陈允在我旁边站着,低声说:「别怕。」
不怕,没什么好怕的。
「余女士,你的情况很复杂也很罕见,我们可能需要进一步的研究,不过我认为,也许很快真的会有突破。」一个科研人员拿着单子走过来,「不过下一步研究的开展和项目的确立需要上级部门的审批,这是个大事,我会尽快打报告,您也可以再考虑一下。等审批通过,会有相关部门的人联系您。」
「我没有别的需要考虑的,只有一个请求。」我关掉手机上的资料界面,「如果研究进一步开展,我作为关键人物,可不可以把我的父母接到避难中心?」
他点点头,拿起笔在本子上记了下来:「好,我会一并申请。您可以先休息几天,等我消息。」
我点点头:「谢谢。」
由于我有过被丧尸攻击的经历,工作人员把我单独安排在了一个单人房间里。
陈允跟着工作人员把我送了过去:「那我走了,有事打电话给我。」
我瘫在床上:「行,等着我半夜骚扰你吧。」
他笑了笑:「24 小时提供陪聊服务。」
工作人员走后,我把自己扔进浴缸里,痛痛快快地洗了个澡。
这个避难中心更像是一个大型的实验基地,建在 X 市的郊区,周围很空旷,安保措施做的很好。中心内的面积很大,各种生活所需一应俱全。
当然,放在现在,最重要的功能是给科研人员提供安全的场所。
刚才在实验室等回应时,保险起见,我把那几个主要工作人员的名字搜了一遍,从百度词条到学术成果,确认了他们的科研人员身份才放下心来。
反诈 APP 都应该请我做形象大使。
我忽然想起来陈允在车上时说他是学化学的。
一个化学专业的学生,怎么到我们那个互联网公司工作了?
我疑惑地打开了手机,想试试还能不能登陆公司的系统。
很快,我在系统上找到了他的入职信息。
「陈允,学历:博士……」
我一头雾水,这人一个名牌大学的博士,为什么跑到我们公司做了专业毫不相干的工作?
越想越纳闷,我截了张图给他发了过去。
「陈博士,您不干自己的老本行,为什么跑过来做码农啊???」
他很快就回复了:「生化环材,四大天坑。」
……好像也没毛病。
「叮咚——」
听到门铃声,我走过去打开门,看到了刚刚在实验室见到的一位白大褂。
「余女士,上级批准了。」他把一沓文件递给我,「您看一下文件和协议,没有问题的话需要签个字。」
我翻了翻那几份文件:「那我父母呢?可以接过来吗?」
「可以,您提供一下地址,基地会派直升机去接您的家人。」
「谢谢!」我狠狠地点点头,「我会尽快把需要的材料准备好。」
他和蔼地笑了:「客气了,应该是我们感谢您才对。哦对了,实验过程可能会比较辛苦,为了您的健康,这段时间记得好好休息。」
「当然,这个我知道!」
旁边另一个工作人员递给我一张房卡:「我们给您换了一间更舒适的房间,跟我来吧。」
18.
我开开心心地推开新房间的门。
有个人背对着我,正悠闲地坐在沙发上看电视。
电视上在放电影《超时空同居》,我隐约记得很久之前跟父母一起看过。
我清清嗓子:「您好,这好像是我的房间?」
「是我们的房间。」
沙发上的人扭过头,笑得一脸欠扁。
我垮下脸:「陈允,你怎么在这?」
「你忘啦,我们登记的时候是夫妻关系,当然要住一起。」他往旁边挪了挪,「过来坐。」
我带上职业假笑:「我后悔了,我觉得一个人隔离挺好的。」
屋子里的陈设还不错,除了……只有一张双人床。
「把心放回肚子里,我不会趁人之危的。」陈允抬了抬下巴,「看见了没,旁边那个榻上的被子和枕头我都准备好了,肯定不会跟你抢床的哈。」
也没有别的办法了,想想前几天风餐露宿的日子,能有地方住已经很不错了。
我坐了下来,把文件放在茶几上,拉着陈允一起研究,反复确认了文件的抬头、公章和内容。
签好了之后,我打电话给爸妈。
「啊?那个中心不是很难进吗?渺渺,你怎么能——」
我打着哈哈:「哦,我在这里面工作啊,他们、他们需要有人运营这个系统,正好我专业对口。哎呀,你们还不相信自己亲女儿吗?」
「不是不信你,但是这么抢手的资源,真的可以把我们也接进去?」
我笑了笑,把手机举起了转了一圈:「当然了,你们看,我这间屋子可大了,还有一个——」
……一个男人。
我紧急关掉摄像头,黑着脸看着站在冰箱面前的陈允。
他一脸无辜:「喝水吗?」
我咬牙切齿:「我不是让你先在里面待着别出来吗?」
陈允瞪大眼睛,吃惊地指了指我的手机,用口型问我:「还在打电话?」
「渺渺,你那里有个男生?交男朋友啦?」
我绝望地闭上眼。
快来个丧尸把我咬死吧。
19.
2 个月后。
已经记不清这是第几次从实验室出来了,但科研人员们都说,很快就可以成功了。
我疲惫又欣慰地笑了笑,倒也没白白被抽这么多次血。
陈允也加入了某个实验室的工作,每次都会准时赶过来送我回房间休息。
我父母觉得这里的食堂味道不好,常常自己做饭然后让我「下班」后去吃。
「妈,我这几天可能会比较忙,您先不用给我做饭了。」我拎着水果离开父母的房间,「忙完了我会过来陪你们的。」
妈妈把我送了出来:「没事,你忙你的,不用担心我们。」
我笑了笑,转身回了自己房间。
「陈允,我妈洗了点水果,你要不要——什么味?」
我关上门,四处看了看。
陈允坐在窗边,面前难得没有摆着书本或资料,只放着一个玻璃杯。
我端起来闻了闻,毫不留情地嘲笑他:「哟,愁什么呢?怎么自己喝上酒了?」
他抬起头看向我,眼神有些迷离,似乎带着些哀伤。
「余渺,我有话对你说。」
我忽然有些紧张:「怎、怎么了?你要变成丧尸了?」
「不是。」他靠在墙上,沉了口气,「对不起,但——我不想再瞒你了。」
我在他对面坐下,却看不透他的表情。
其实早就有预感,这个人不是看起来那么简单的。
可是谜团要被解开时,我忽然有些害怕,甚至想逃避。
毕竟,无论真假,这段时间他都是我唯一可以相依为命的人,也是带着我化险为夷、得以温饱的人。更夸张一些,他甚至是我在这个末日一般的世界里唯一的精神寄托,如果是我一个人,我可能会放弃,可能会疯掉。
陈允终于开口了:「你看过小说、或者电视剧吧?」
「当然看过。」
「如果我说,我跟你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你信吗?」
我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和你,不是同一个时空的人。我来到这个世界的任务,是找到那个特异体质的人,然后再把这个人平安带到避难中心,让科研人员可以利用抗体,顺利研究出药物,避免整个世界的覆灭。」
「余渺,你是第一次认识我,我却是第十次认识你。」
20.
我安静地听他讲完了这个长长的故事。
「所以,」我认为自己看起来应该足够平静,「你从另一个世界来,直到完成任务才能回去,如果失败了——比如前几次,就会退回到你来到这里的第一天,然后从头再来,对吗?」
「对。」他侧头看着我,露出一丝苦笑,「我有十次机会,每次的期限都是 100 天,如果机会用完还没有完成任务,就会永远留在这里。」
「所以这是第十次,是吗?」
「是。」他端起酒杯喝了一口,「你记得我们在高架桥上时,你被虫子咬了吗?那只虫子体内是我从另一个时空带来的药物,但这种药物不能单独起作用,需要在某个特殊体质的人体内发生反应并产生抗体。」
「在来之前,我推测了 10 个可能的人,前面 9 次任务都失败了,最后一次,我把目标锁定在你身上,果然,你才是那个人。」
「可能因为药物和体质,也可能你足够机敏,这次的任务进程比前几次快很多,甚至——离最后期限还有一个月,药物已经快要研制完成了。」
我低着头,半晌没说话。
「陈允。」我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有没有一种可能,我不是足够机敏,而是——足够信任你?」
他刚刚坦诚地告诉了我,从入职到我所在的部门,到带我逃跑、测试我是否已经产生抗体,一路小心谨慎地保护我,最后劝我来避难中心,都是他在精心策划。甚至在超市监控室,他根本不是开错了门,他本来就是想带我去那里,让我透过监控看到外面呼救的人,试探我的品性,以便他调整后续的计划。
我猜,看到我打开门的时候,他应该松了一口气吧。
这说明我会是一个心甘情愿参与实验的人,不是吗?
但他的存在,对我来说无异于是降维打击。
我像是一个牵线木偶,一步一步跟着他的引导。
难怪在所有人都茫然不知所措时,他总能做出最准确的判断。
难怪每次遇到危险时,他总是毫不犹豫地保护我,甚至可以用身体挡在我面前。
千辛万苦得到的成果,当然要保护好。
陈允的演技真的很好。
明明他什么都知道,明明一切都在他的计划之内,但他还是装的毫不知情,在发现我有抗体时,他看起来比我还要惊讶,甚至一次又一次地劝我不要声张,小心被当作实验品——可他从始至终,不就是要让我去做那个实验品吗?
可是……我在失望什么呢。
「渺渺,对不起。」
我低头笑了笑:「有什么对不起的?」
我觉得自己可笑又悲哀。
「你就像是主宰我命运的神明,神,也需要对我这种蝼蚁说对不起么?」我把袖子放下来,遮住手臂上的淤青和针孔,「他们都很感谢我,说我实在是太伟大了,简直就是救世主。但我现在才知道——陈允,我不是救世主,你才是。」
我看着他的侧颜,依然是那么好看,一定是女娲精心雕琢的作品。
「而且我要谢谢你啊,谢谢你能带药物过来,最起码我有机会产生抗体然后救一部分人,最起码能让我的家人安然无恙,还有谢谢你保护我,不管你是为了什么,最起码没有你我不可能活着,还有——」
我深吸了一口气,再也说不下去了。
「为什么不直接告诉我?为什么要骗我?」我死死盯着他的眼睛,「为什么不在第一天告诉我,我心知肚明地配合你,不是更好吗?」
「如果我那个时候告诉你,你会信吗?」他脸上难得地出现了一丝波澜,「你难道不会觉得我是在骗你、或是想害你?或者是任何别有用心的理由?你不会相信我的,我也无法证明我自己。」
是啊,我不会相信的。
「既然这样,那你为什么不骗到底?」我无力地后退了一步,「为什么要告诉我?让我知道自己对你来说就像一个游戏里的 NPC、一个小说里的角色——」
「我本来是想瞒到底的——但我做不到了,我不能再瞒你了,这些日子我一天比一天不安,我怕你痛苦,更怕我害了你。」
「你是我的任务里唯一的一把钥匙,也是唯一的变数。」他眼神忽然亮了亮,又很快暗了下去,「这个变数就是,我爱上你了。我不应该爱上任务里的任何人,我竭力控制自己,但我还是爱上了你。」
「别说了,你现在说的每句话我都不愿意相信了。」我摇摇头,茫然地看着他,「不必跟我打感情牌,我会配合到底,做我该做的事,这是我生活的世界,我比你这个操纵者更爱这个世界。」
陈允忽然拉住我的手腕,拦住了我后退的脚步,就像每次逃生时一样。
「如果你可以接受我,」他用一种接近祈求的语气,「我可以让他们拖到十天后再继续实验,任务还是会失败,我就可以留——」
拖到十天后?
十天,可以见证无数生命的消亡。
「你想多了,我不想让你留下来。或者说,你留下来与否,对我来说没有任何意义。」我收起情绪,平静地抽回手,「我会配合你让你回去,回去找你真正的家人,真正的爱人。」
他伸出的手在空中停留了片刻,然后慢慢落下。
「没有爱人。」他闭上眼,又颓然靠在墙上,「除了你,没有爱人。」
21.
第二天,实验人员说,这大概是最后一次从我体内提取抗体,很快就可以进行临床实验了。
我勉强笑了笑:「最快要多久?」
「这个得看具体情况。」几个工作人员对视了一眼,眼神中是难掩的兴奋,「不过应该很快了,很快我们就可以成功得到对抗丧尸病毒的药物了!」
「是好事。」我看了一眼日历,「一个月内可以么?」
虽然不知道我为什么这么着急,他们还是点点头:「应该是可以的。」
我别过头:「太好了,毕竟早一天成功,就能多救一批人,对吧。」
从这之后,我再也没见过陈允。
不能否认的是,我似乎,是喜欢他的。
这也不奇怪,他冷静、聪明,身上都是我最欣赏的特质。
所以在知道真相时,我才会感觉格外崩塌。
人对于自己爱的人或者是爱自己的人,往往很难宽容。
我也一样。
22.
实验成功的那天,科研人员们邀请我一起去庆祝。
我算了算,距离 100 天的期限,应该还有些日子。
陈允应该要回去了。
天上挂着一弯上弦月,我开始想,在另一个世界里,是不是也有同一个月亮?
饭后我和父母一起散步,忽然觉得这样的生活也不错。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实验结束了,我开始在避难中心找可以做的工作。
不知道是不是为了表彰「我为祖国献抗体」的事迹,我很轻松地拿到了一份高薪的工作,早九晚五不用加班,简直是我从前不敢想象的神仙日子。
有一天回到房间,我发现窗台上放着一个八音盒。
我正想质问工作人员是不是有哪个熊孩子私自进了我的房间还把玩具丢在这里了,低头却看见八音盒下压着一张卡片。
是一句奇怪的话。
「时间会听到相爱的人的愿望,谎言被冲刷,灾难会离去,逝去的会失而复得,爱人不再分道扬镳。」
(正文完)
【番外·望美人兮】
陈允大概是唯一一个拼死拼活完成任务后还拖着不愿意回去的。
最后被强制传送了回去,他满腔愁绪,一点都没有完成任务拯救世界之后的爽感。
他只带回来了一样东西,是一本结婚证。
那是在第九次,任务失败,他只想找个地方舒舒服服地躺到第一百天然后重开。余渺和他沦落到了同一个城市,为了住进避难所,两个人跑到民政局给自己印了个结婚证。
只是没想到假戏真做,下一次任务时,他竟然真的爱上了她。
虽然已经是第十次遇见,但这个姑娘在他眼里实在是有一种扣人心弦的美丽。
不知道为什么,按理说上一次任务结束时,他无法带走任何东西。
但这本结婚证却一直跟着他。
余渺实在是单纯,p 的结婚证怎么混得过避难中心的系统?
他知道,自己把一切利用到了极致。
也正因如此,她不可能再接受自己。
跟一个步步为营的人在一起,一定很没有安全感。
想来,余渺善良热诚的样子在他眼里有多迷人,自己处心积虑的样子在她眼里就多可恶吧。
也不怪她接受不了。
她愿意救人,是她自己选择了伟大。要求她必须救人,就是道德绑架。
而为了让她救人而无所不用其极……
陈允越想越觉得自己很恶劣。
他时而觉得不能苛责自己,时而觉得自己伤害了余渺的信任简直是十恶不赦。
跟她坦白之后,陈允不敢再出现在她面前去刺痛她。
他坐在另一间实验室里,看着余渺配合地参与了最后一次实验,他很想去关心她,或者绞尽脑汁煲汤给她补身体——像从前的几次那样。
但他还是强行把自己的冲动压了下去。
药物研制成功时,他听着实验室里的欢呼,忽然觉得悲伤。
是一种不同于以往任何时候的悲伤。
拖延实验时间,他也做不到,任凭生命在绝望中逝去是一种罪过。
无数次,他曾产生过自私的想法,最起码保证余渺是安全的就够了,他们二人不当这个救世主又如何呢?
但也只是几个瞬间,只是在看到她虚弱苍白的样子后的几个瞬间。
也许世事从来难两全,他这么想着,脑子里莫名出现了几句古文。
「桂棹兮兰桨,击空明兮溯流光。渺渺兮予怀,望美人兮天一方。」
她曾经说过,这是自己名字的由来。
其实计划再周密也总会有意外。比如高架桥上被抢了车,比如没想到病毒竟然扩散到了她的家乡,导致他也没想到结局会来得这么快。
再比如,他毫不犹豫地保护她时,也许是爱意占了上风。
离开之前,他把自己带去在那个世界的钱取了出来交给了避难所。
虽然,最后都进了余渺的账户。
回到自己世界里的一个月后,早上,陈允睁开眼睛想去摸手机,却摸到了一个奇怪的东西。
他揉了揉眼睛,看了好一会儿才看出来那是个八音盒。
「见鬼。」他吐槽道,「哪来的这东西?」
出门前,他回到卧室找手表,看到床头柜上放着一张卡片。
陈允微微皱起眉头,看了看卡片,又看了看被自己丢在一旁的诡异的音乐盒。
卡片上是一句话。
「时间会听到相爱的人的愿望,谎言被冲刷,灾难会离去,逝去的会失而复得,爱人不再分道扬镳。」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