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角新摆了一家煎饼推车,摊煎饼的小哥长得特别帅。
可惜,饼却摊得四分五裂,惨不忍睹……
我看不下去,接过铲子,随便调侃了句。
「小哥,你该不会是卧底警察……」
话还没说完,粉头白面的小哥一把捂住我的嘴。
「来客人了。」陈绪把我揽到怀里,亲昵地称呼我,「媳妇儿。」
1
我叫郑容容,硕士毕业后找不到工作,姑妈叫我去她的炸鸡店打临时工。
原本路过煎饼推车的招牌时,我是很犹豫的。
八块钱一个基础版,还只包素菜。
买一个煎饼,我得多炸半小时的鸡。
可无奈煎饼小哥长得特别帅,粉头白面,剑眉星目。
深邃的眼神沿着街角扫,这一扫,就扫进了我的心里。
对上眼的那一刻,我心里的小人就开始疯狂呐喊:我要为帅哥花钱!我要为帅哥通宵炸鸡!
面上却强装冷静,「一个基础版。」
煎饼小哥闻言,剑眉一蹙,显然不太开心。
我咬咬牙,「再加一个玉米肠。」
小哥掀了掀眼皮看我一眼,嘴角耷拉着,显然还是很不满。
明白,钱没花到位。
我拍了拍手机,「得,有啥菜全给我加上,姐有的是 w。」
有一瞬,我觉得自己买个煎饼,买出了周幽王为博褒姒一笑,烽火戏诸侯的气派。
小哥额前青筋乱跳,「你没事儿吧?」
呀哈,还是个冷美人。
索性我也不说话了,看着他给我摊煎饼。
一坨面糊甩下去,我就有预感大事不妙。
等打完鸡蛋放完料,饼铛上像是被外星飞船轰炸过似的。
饼骸四分五裂,惨不忍睹,肉还是生的。
一瞬,我欲哭无泪,「呜呜,你要不要看看你在干什么呀。」
为了你这一个破饼,我可是得多站两个小时,多炸两个小时的鸡啊。
小哥也不太好意思,摸了摸鼻子。
他手忙脚乱地把摊糊的部分铲去,一着急,鼻尖冒出细小的汗珠。
好一会儿,才把残局收拾干净。
重新倒上油后,却不敢轻举妄动。
小哥看着我,一脸为难,欲言又止,「要不……你自己来?」
我接受到求救信号,呲溜一下从煎饼摊档板下头钻进去,轻车熟路地接过面糊勺。
轻轻一掂一抹,一个满分煎饼丝滑地跃然铛上。
明显给小哥看愣住了。
打蛋撒葱,翻面涂酱,一气呵成。
铲子把煎饼利落地一分,大功告成。
「小哥,你该不会是卧底警察……」
摊煎饼摊得稀烂。
话还没说完,粉头白面的小哥一把捂住我的嘴。
煎饼的香气四散开来,吸引了过路人的注意。
几个露着大花臂的大哥停在摊前,壮硕的身体彻底挡住光线,投下一道阴影。
「来客人了。」
小哥把我揽到怀里,亲昵地称呼我,「媳妇儿,愣着干嘛?」
2
我摊饼,小哥帮我打鸡蛋,偶尔一不小心还会把鸡蛋壳打进面饼里。
我都趁人不注意,偷偷挑掉。
他嗓音很沉,又有些沙哑。
管我叫一声媳妇儿,我的腿都发软。
后来又觉得,这便宜不占白不占,也厚着脸皮,顺杆儿爬,「老公,扯个袋子……」
惹得小哥也背脊一凉。
等客人全部走光后,他把我拉到角落,掏出了自己的警官证。
陈绪,照片里的他穿着警服,笑得阳光清爽。
和前头那个面对煎饼铛一脸苦大仇深的人,好像不是同一个人。
「媳妇儿……不是……」他有些嘴瓢,反应过来自己说错话,耳尖都红了。
「同志,希望你配合我的工作。」
陈绪在卧底一伙罪犯,刚刚来的一伙人里,恰好有他布控的重点目标。
为了不暴露身份,他才不得已,临时决定将我拉下水。
我微微一愣,意识到他所说的配合,可能不是一天两天能完成的事儿。
「危……危险吗?」
陈绪闻言,眉头蹙得更紧,「我不能向你保证绝对的安全。」
「但是,我可以向你保证的是,危险来临的时候,我一定会挡在你前面。」
他说那话的时候很认真很恳切,眼里像点亮了熠熠的火光。
我不自觉就张口,说了声「好。」
3
恋爱脑是没得治的。
很快,我就付出了代价。
接下来的一周,我每天都累得像条狗一样。
天没亮陪陈绪出摊,煎饼摊收完工就去炸鸡店开工,炸鸡店收工去煎饼摊开工。
当然,陈绪会给我开工资,我在煎饼摊的时薪,是姑妈炸鸡店的两倍。
陈绪,人民好警察,我的好金主爸爸。
我想教陈绪摊煎饼,这样我也能轻松点。
可陈绪完完全全就是一个料理白痴。
不是弄错顺序,就是弄错材料,半个钟头摊不出一个饼。
果然,上帝并非偏爱帅哥。
至少陈绪料理技能的这道门,被上帝焊得死死的。
而且越接触,越觉得陈绪有点傻白甜。
一天路上没什么人,他跑到对面街角给我买夜宵。
一路兴冲冲掂回来的,是炸鸡。
我一脸无奈,「陈哥,你忘了你媳妇儿白天是干啥的吗?」
熟络了以后,陈绪也不再高冷,布控人员没有出现的时候,也会和我聊聊天。
他说他从警校毕业没两年,这是他第一次出外勤。
我看过他的警官证,比我还小两岁。
但是他让我叫他陈哥。
可能在他的认知里,我这个炸鸡小妹,是高中没念完就辍学出来闯荡打工的。
他还语重心长地教导我,要好好念书,准备专升本考试。
呜呜,明明你的媳妇已经拿到工学硕士学位证了啦。
我没有说明,只是觉得他对我说教的样子特别可爱。
就像他给我买炸鸡当夜宵。
犯傻之后,对着我笑得憨憨的,也特别反差,特别可爱。
这天夜里,煎饼摊前排队的人还挺多。
陈绪的目标人物也在其中,他始终注意力集中,盯着布控对象的一举一动。
这个时候,路边一辆城管的车,停了下来。
花臂大哥派来的小弟在排队买煎饼,陈绪还在盯梢,没注意城管已经走到了面前。
我警觉出不对,一脚踢出煎饼摊的轮子,扯了扯陈绪的袖子,「跑啊。」
陈绪回看我,一脸懵逼。
「城管来了,跑啊!」
我顾不上扭捏,拉着陈绪往小巷子里钻。
陈绪起先还推着车,后来连车都不要了,撇在路边,抓住我的手,撒丫子就跑。
「喂!我给了钱的!」
「喂!你们站住!」
夜风喧嚣,他牵着我跑在前头,手心微微的涔湿。
我的鼻尖可以闻到他头发上,若有若无的白茶香味。
他侧过头,风扬起他的发,下颌的轮廓线好看分明。
一瞬,我的心狠狠地动了一下。
身后,花臂大哥的小弟和城管还在穷追不舍。
眼看无路可走,陈绪一把抱住我,钻进了桥下的窟窿里。
窟窿狭小,我们两个缩在里头,严丝合缝,腿并腿,肩贴肩。
我常年不运动,眼下这一趟,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窝在桥洞里不停地喘。
陈绪一脸不好意思,侧过了脸,「你……别喘了。」
我还没反应过来。
喘气咋了,吸你的氧了?
我一低头,发现自己的胸就挨着陈绪,而陈绪的脸,已经红得能滴血了。
我也尴尬扭头,像只鹌鹑。
陈绪挣扎着要转过身去,桥上恰好有人跑过,桥洞壁上松动的石头砸了下来。
我来不及惊呼,陈绪眼疾手快地把我捞进怀里。
结果,那掉下来的石头全砸在了他的后背和后脑勺上。
呜呜,看着好疼啊,头顶都一片灰白了。
我心疼地去摸陈绪的头,陈绪却捏住了我的手,稍稍一愣后,向我作了个噤声的手势。
随后,不及我反应,俯身贴了下来。
温热的鼻息散在颈间,我半张着嘴。心口的跳动震耳欲聋。
冷静,郑容容,冷静。
帅哥而已嘛,见过的,小场面,小场面。
对照我,陈绪显然没有情绪心猿意马,神经紧绷地把耳朵贴在桥洞的壁上。
桥上的人脚步停了下来,掏出手机打了个电话。
「老大,应该没问题。」
「可以,我联系花蛇接头。」
4
城管是花臂大哥那帮人故意叫来的。
花臂大哥非常警觉,发现有不熟知的人踏入自己的领地,担心交易地点和接头对象已经暴露,这才故意打了城管电话。
目的是试探我们这对新来的小夫妻,是不是卧底警察。
如果像陈绪那样,看到城管都不知道要跑,我们铁定就直接暴露了。
陈绪的领导找机会见了我一面,张口闭口,夸我机灵。
「小陈,这姑娘你哪儿找着的,机灵惨了。」
我笑笑,不好意思。
陈绪却没有接茬,今天的他,显得出奇的沉默。
好一会儿,他走到了领导面前。
「领导,能不能另外再调派点人手?」许是想到昨夜情况的危急,陈绪心有余悸,「花蛇已经露面了,小郑也应该功成身退了吧。」
领导顿了顿,思量了一会儿,「现在不是调换人员的最好时机。」
「小郑她毕竟是个女孩子,万一又发生像昨天晚上一样的情况,我怕……」
好端端的,我都没打退堂鼓,陈绪怎么打起退堂鼓了。
「现在可是最关键的时候,领导都说不能放松警惕,」我捅了他一下,示意他闭嘴,「而且你之前不是说,会保护我吗?」
「花蛇露面,比昨晚更危险的情况还会接连发生,他们都是穷凶极恶的人,如果我又没有通过试炼……」
陈绪也是第一次接外勤任务的新人。
昨天的试探,不仅让他意识到自己之前的过度自信,他也担心,会让我做出无谓的牺牲。
我倒觉得他是反应过度,不在意地笑笑,「领导都夸我机灵啦,更何况我都不担心我自己,你好端端的,瞎担心什么……」
我毫不在意的态度激怒了陈绪,陈绪对着我,情绪有些失控,「我当然担心你!」
看着我的眼神诚挚而炙烈。
5
窗外连绵的雨,路上没什么人,炸鸡店的生意堪称惨淡。
我坐在位子上百无聊赖,叹出今天的第一百声气。
潜伏任务暂告一段落,陈绪不希望我再涉险,婉拒了我要去帮忙的好意。
陈绪的领导也批准了。
陈绪给我结了工资,又多给了我一千块钱。
叮嘱我年纪轻轻再读点书,不要这么早就出来闯社会。
「你说的担心我,是什么意思?」那天,他赶我走,我没忍住凑上去,直球发问。
「陈绪,你是不是喜欢我?」
「胡说什么。」陈绪蹙着眉,最后却也没冲我发火,宽大的手掌一把按下我不安分的小脑袋。
「你还是个小妹妹。」
妹妹你个头,我哪里像妹妹了。
陈绪说,因为是他把我拉下水的,所以,如果我出事,他会良心不安。
这就是他担心我的理由,全部理由。
我看着手机上,和陈绪的聊天框,上一次结束通话,还是一周前。
打电话过去,怕打扰他的任务。
不打电话,见不到他我又想他,只好一个人窝在店里,一声接一声的叹气。
辗转难安的时候,门铃响了。
一个长得有点像弥勒佛,年纪估摸四五十岁上下的中年大叔走了进来,他先坐下,对我笑。
我微微点头致意。
「小姑娘新来的?」大叔翻了翻菜单,又放下了,「之前来没见过你。」
我笑,「大叔还是常客?」
弥勒佛大叔姓赵,是我姑妈的小学同学,经常照顾炸鸡店的生意,谈起姑妈时,他的眼里过分的热络。
「凹,容容啊,那郑姐倒是和我提过,你在读那个什么……博士是吧,毕业了?」
我笑着纠正,「硕士刚毕业,博士我可不念,再念就秃头了。」
大叔又和我闲聊了会儿,夸我聪明,不会秃头。
「赵大叔吃点啥?」
大叔摇了摇头,说是要等会儿人。
我也没放心上,转身进了备货间。
不一会儿,大概是大叔要等的人到了,大叔扫码点了十份蜂蜜芥末炸鸡外带。
等我炸完出锅的时候,大厅传来一声惊疑。
我回过头,发现声音的源头,是坐在弥勒佛大叔对面的一张熟面孔。
正是经常帮花臂大哥买煎饼的跑腿小弟。
小弟显然也看到了我,站起身来打量着我,一脸狐疑,「你……你不是那个街口摊煎饼的吗?」
「你在炸鸡店干什么?」
他连声地问,眼里的疑虑和不安,也越来越深。
我一愣,很快反应过来。
「煎饼摊是我老公在做,我平时在炸鸡店打工,有空的时候就会去帮帮忙……」
好死不死,弥勒佛大叔和小弟是一伙的,也凑了过来。
听到我叫陈绪老公,眼里露出惊讶,「容容,你这刚毕业就结婚啦?!」
小弟猛地回过头来,一脸警惕,一只手已经从口袋里掏出了手机,准备着报信。
「啊对。」我脑子也转得飞快,安抚住小弟。
「我和我老公是……小学同学!对,小学同学……」
「他学习不好很早就不念了,我看他成天游手好闲,就叫他支个煎饼摊,我们两口子卖。」谈到陈绪的煎饼,我不由自主地就摆出一脸嫌弃,「就是他特别笨,怎么教都学不会,一个煎饼摊得稀烂,叫他一个人摆摊,不赔都算好了,去给他帮个忙差点没给我气死……」
「前阵子不是碰上城管了吗,又和我闹脾气!我也懒得理他……」我状似不在意,背过身从抽屉里拿出十盒蜂蜜芥末酱,手却藏在袋子底下,不停地打摆子。
心里不停默念着,别问了别问了。
再问下去就真的要穿帮了。
可是,小弟不死心,还要不依不饶地追问。
好在弥勒佛大叔拦住了他。
大叔接过了我的炸鸡,对着我,憨然一笑。
「容容,你们这样挺好的。」他一笑起来,眉眼皱在一起更像弥勒佛了,显得格外慈祥。
「年少夫妻嘛,不就是吵吵闹闹过后,你让让他,他让让你。」
要走出门的时候,他站在雨中,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嘴边还在重复,「年少夫妻……多好啊。」
6
外头下着雨,我给了大叔一把炸鸡店的伞,还告诉他,不用还回来了。
大叔一脸感激。
等他走远,我就拨通了陈绪的电话。
伞上印着炸鸡店特有的 logo,特别显眼,他们警队的人在附近街区布控,很快能赶到。
这样,即使不把自己置于险地,也可以多多少少帮到他们一些吧。
自从转账后一周,我都没有和陈绪联系。
再拨通他的电话的那一刻,我觉得压在心里的石头,像是被挪开了。
突然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陈绪听我说完经过,显然也有些紧张,声线一直绷着,「你有没有怎么样?」
我在电话这头,下意识地摇了摇头。
突然想到,这样摇头,他也看不到。
就笑出了声,「没有。」
「你笑什么?」陈绪清了清嗓子,又摆出陈哥的严肃说教姿态,「郑容容,你不要觉得好玩,这帮人涉黑涉恶,都是有过案底,犯过大事的人……」
我却叫停了他的说教,「喂,陈绪。」
窗外的雨好像停了,阳光穿透云层,从落地窗洒了进来,映在我的脸上。
雨过天晴,是个好天。
我一字一顿地问他,「你什么时候有空呀?」
陈绪一愣,对面传来几声阴阳怪气的揶揄。
「小陈,你打个电话,脸怎么这么红啊——」
「哎哟,该不是千年铁树要开花谈对象了吧?」
「人家姑娘问你什么时候有空呢,你倒是说话呀……」
只听得陈绪那边很乱,一串凌乱脚步声后,又骤然静了下来。
陈绪赶走了周围的人,才压低声音,软着调子问我,「怎么了?」
「请我吃个饭吧。」我勾起唇角,「我有点点想你。」
7
陈绪说,最晚下周六,他一直在跟的案子能有结果。
所以,我们约在了下周周日上午见面。
上午见面,还挺奇怪的。
不过他说,他来安排就好。
我便也不瞎操心了,满心欢喜的期待着见面。
我本来打算这周都早点闭店,回家敷个面膜泡个澡,好为下周的约会提前做准备。
刚要关门,结果姑妈旅游提前回来了。
带着一大帮穿得花红柳绿的阿姨大叔,把炸鸡店挤得水泄不通。
姑妈阔气地请大学老同学吃炸鸡。
我则像被压榨的辛苦劳工,孤零零地杵在厨房间炸鸡。
滚烫的油锅炸的是鸡吗?
不,炸的是我为爱撕扯煎熬的心。
我有预感,姑妈回来,我这礼拜又少不了加班。
下周约会的时候,我的脸会比这锅上校鸡块还要黄。
「容容,十桌加六份鸡块……」
呜呜,大叔们好能吃。
都快晚上十一二点了,阿姨大叔还没有要散的意思,我打开后门倒厨余垃圾。
夜色中一团黑影,蜷缩在垃圾桶边上瑟瑟发抖。
凑近一些才发现,是个男人,受了伤,还能闻到他身上散发出来浓烈的血腥味。
「喂,你还好吗?」
听到我的声音,男人猛地一怔。
黑色冲锋衣的帽子下,是陈绪那张比月光还苍白的脸。
他捂着肩膀,血汩汩地从指缝中流了出来。
8
我掏出冰柜里所有提前解冻好的鸡和鸡块,把陈绪的血衣,垫在了最里头。
随后,不顾他的反对,替他套上了深色的工作服和橡胶手套。
失血过多,他的脸白得像张纸一样,可他还在不停地说要走,「会……会连累你。」
我再也顾不上别的,踮起脚,狠狠地啃了他的嘴一口。
他整个人都僵在原地,也终于安分下来了。
水池里冲掉的都是他的血,触目惊心。
我心里慌得厉害,眼泪胡乱地落。
「陈绪,你相信我,我不会让你有事,也不会让自己有事……」
「你相信我,好不好?」
好一会儿,他的喉头上下滚动。
「好,我相信你。」宽大的手掌轻轻地摸了摸我的后脑勺,眼里全是疼惜,「容容,不要哭。」
小混混冲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番场景。
我红着眼睛哭,姑妈和好几个大叔来拦我,都拦不住。
我对着陈绪拳打脚踢,「摆了个煎饼摊容易吗?东西全被城管缴了,你还出去赌——」
「让你剁个鸡,你这么多牢骚,你要掰是吧,那我们就掰啊,掰就掰,谁怕谁啊?!」
姑妈拉开我,「容容,你有话好好说,这么大脾气做什么——」
「店里生意这么忙,你一天天的,给我找麻烦,给我找麻烦……」
陈绪垂着头站在角落,任由我撒泼打滚。
等那几个混混冲进来的时候,下意识地一把搂住了我。
从开始到结束,都没有忘记自己的那句承诺。
「危险来临的时候,我会挡在你前面。」
我心坎一软,回过头语气却厉,「看什么?!没见过两口子吵架啊!」
大叔们把我和陈绪围在厨房间小角落里,佯装劝架,实则是为了隔开几个混混的视线。
我缩在陈绪的胸前,能够听到他胸膛的心跳,震耳欲聋。
我想安慰他。
陈绪,别担心。
可最后,也只是把他的手握得更紧。
小混混面面相觑,最后什么都没说得又退了出去。
9
花臂大哥们原本定在下周的交易时间突然提前,陈绪为了搜集证据,孤身涉险。
七十公分的西瓜刀,砍到肩上的时候,都能看到森然的白骨。
可他还是想都不想地冲了进去。
光辉的人民警察形象,让我很难和眼前这个跳着脚卧在床上嗑瓜子的人联系在一起。
见我来了,陈绪一个鲤鱼打挺坐直起身,做出一副老陈哥的姿态。
「你……你今天怎么不上班?」
「老公都住院了,我还有心思炸鸡吗?」我笑着打趣,每次看陈绪被我的调笑弄得脸红,我都格外有成就感。
「我说,你一个小丫头片子,成天老公老公的,也不知道害臊。」陈绪清了清嗓子,面色红润,「咳,顶多,叫个男朋友还差不多。」
我还没说什么,陈绪就不好意思了,穿拖鞋下床,「你坐着,我去给你洗个苹果。」
好像完全忘记了,自己才是真正的病人。
我截住他,一脸坏笑,「叫男朋友是什么意思啊。」
「什么……什么意思?」陈绪别开脸,「听不懂就算了。」
我沉下脸,让开了路。
「好啊。那就算了。」
陈绪很吃这套。
我若进,他便退,我若退,他便不知道要怎么办了。
「怎,怎么能算了……」陈绪傻在原地,眼里闪过一丝焦躁的懊悔,「郑容容,你亲也亲了,搂也搂了……」
我踮起脚,蜻蜓点水地吻在他的唇瓣上。
「那赔给你,扯平。」
我占完便宜就跑,却被他一把捞进怀里。
事实证明,耍流氓就要见好就收。
陈绪一手箍着我的后腰,眼尾被激得泛起点点的红,充满占有意味的吻肆虐,仿佛要榨干我胸腔的空气。
我站不稳,伸手揽住他的颈,由着这个吻,回味悠长,难舍难分。
直到门口一声来自中年男人的轻咳。
我猛地一个激灵,回头看去。
一对中年夫妇正站在门口,目瞪口呆地望着我们。
10
陈绪牵着我的手,大大方方地和他爸妈介绍我。
完全没有任何受到被爸妈撞破激吻现场的影响。
而我,一手扶额,抬不起头。
如果地上有条缝,我也想钻进去。
「容容是个好姑娘,平日都是大大方方的,可能今天有点害羞了。」
我没搭话,「陈绪,你先别着急……」
「容容在炸鸡店做临时工,也没读过多少书,小的时候肯定也吃过很多苦。」陈绪的眼里闪过一丝疼惜,却特别坚定地求得自己父母的同意,「不过,从今以后,我会好好照顾她的……」
「呵呵。」陈绪的父亲发出一声冷笑,「你确定她没读过多少书?」
阳春三月,我在原地吓得抖掉了一层鸡皮疙瘩。
陈绪皱起了眉头,「爸,学历代表不了一个人,也不是可以用来鄙视人的武器。虽然你和妈都是教授,可是这也不代表你们就高人一等了……」
呜呜,大哥,你快别说了。
陈绪父亲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镜,沉声叫了我的名字,「郑容容。」
陈绪一脸懵,回头看我。
「爸……你怎么知道容容姓郑?」
我站起身,毕恭毕敬地冲陈绪老爹鞠了一躬,「老师好。」
换陈绪呆若木鸡地愣在原地。
11
陈绪他爸,是个好教授。
就是可能和我八字不太对付。
入学第一天,师兄师姐们问我们新生,为什么要加入陈老师的课题组。
我的回答是,因为陈老师长得儒雅,师兄师姐也生得端正标致。
「郑容容,你这是什么烂理由,拍马屁也没有你这种拍法。」
老师不在,我满嘴跑火车,「非也非也,食色性也。喜欢美好的事物,本来就是人的天性嘛,本人郑容容,性别女,爱好看美女帅哥。」
话音未落,陈教授倚在门口,犀利的眼神落到我身上,透着鄙夷。
后来,他发现我这个人虽然性子烂,但在学术上没的说,是个搞科研的料子,旁敲侧击好多回要留我读博,还找了博士师兄来探我口风。
我 :「不读不读,师弟的颜值一届不如一届,我先跑为敬。」
刚说完,陈教授又出现在实验室门口,无奈摇头。
此后,我在陈教授眼里就是胸无大志的颜狗形象。
然后,突然,suddenly,有一天。
这个不成气候的颜狗,立着『无邪炸鸡小妹』的人设,拐跑了他本人苦心栽培,根正苗红的儿子。
连我自己都觉得陈教授摊上我,命好苦。
不同于陈教授,陈绪的妈妈李教授倒是蛮喜欢我的。
握着我的手,笑得和蔼可掬,「万万没想到,你和小绪,还能有这种缘分。」
「老头子对你没意见的,」看着自家老头被气走,也毫不在意地宽慰我,「他心里呀,得意着呢。」
12
陈绪是听过我的名头的。
从警校回家休息,他妈总会和他分享一些趣事,其中最浓墨重彩的一笔,就是我那套『食色性也』的说法,据说把陈教授气得吹胡子瞪眼。
所以,陈绪对我的印象是:一个父亲的女学生,非常喜欢帅哥。
想来,这话倒也没错。
陈绪要我把大学以后接触过的男生都默一遍。
尤其是研究生阶段。
还说,他要拿着我默的纸去一一求证的,万一我撒谎,也没有好果子吃。
「我这人也就逞些嘴上便宜,对旁的人都是欣赏,欣赏嘛,只可远观,不可亵玩……」
陈绪一把捏住我的下巴,「少废话,去拿笔。」
陈绪的笔放在随行的衣服兜里,我一翻兜,还另外翻到了两张纸。
我正要看,陈绪一把冲过来夺下。
「什么东西?」
陈绪的脸红一阵白一阵,我磨了好一会儿,他才肯说,「游乐场门票。」
游乐园……?
我歪着头,突然心里清明。
他之前以为我是身世悲惨,早早辍学的炸鸡小妹,肯定没有去过游乐园这种地方,想带我补全一下快乐童年。
「呜呜,陈哥,你对我真好。」我一把搂住他的腰。
陈绪一听见陈哥这个称呼,更是气得要吐血,「郑容容,你比我还大两岁!」
「那要不……你叫我姐姐?」
我一脸期待,「陈绪,叫一声来听听……姐姐?」
陈绪黑着脸,一个脑瓜崩在我的脑门上炸开。
「滚。」
13
陈绪在医院没躺几天就出院了。
他说自己躺不住。
不过队里给他批的假比较长,抛去在医院躺的那两天,他还可以休息很久,所以一有空就来炸鸡店里帮忙。
起先是一直到处晃,担心花臂大哥那帮人反应过来,回来寻仇,我一个小姑娘,应付过来。
后来晃了好几天,发现没有寻仇的人,倒是我老是冲着漂亮的顾客小姐姐抛媚眼,眉来眼去。
然后,他就杀气腾腾地坐了进来。
忙的时候帮我一起炸炸鸡,空的时候就拉着我坐在他旁边,只许我一直看着他。
这小哥,还挺霸道。
姑妈休完假回来,没事干的时候,就会坐在弥勒佛大叔经常坐的那个位子上看报纸。
只要门铃一响,就会抬头往门口望过去。
看到来人不是自己想的那一位,眼里难免有些失落。
我偷偷问过陈绪,弥勒佛大叔是不是就是他们要抓的花蛇。
可惜,这是陈绪的公务,陈绪必须保密,当然也不会透露给我。
案子了结后,弥勒佛大叔便再也没有出现。
回想弥勒佛大叔来炸鸡店时那笑眼弯弯的模样,还有他对我没由来的信任,他提起姑妈时眼里的温柔,让我不由得联想到他说的那句话,其中真正的意味,或许,也是在说他和姑妈。
「年少夫妻嘛,不就是吵吵闹闹过后,你让让他,他让让你。」
「年少夫妻……多好啊。」
弥勒佛大叔,或许不是什么好人,可炸鸡店一直以来的风平浪静,却是他在护佑吧。
即便做不成年少夫妻,至少还有一份护佑你周全的心意。
14
我和陈绪吵吵闹闹地跨过了年头。
除夕之夜,电视里正播报着零点的钟声祝福。
他出现在我家门口,单膝下跪,手里捧着九十九朵玫瑰。
「媳妇儿,嫁给我吧。」
陈绪说,新的一年了,我们两个人之间的帐也得清算了。
我们的煎饼摊虽然被没收了,但至少老公这个身份,得还给他。
我是一个胸无大志的人,好像更多时候,做一些事情都不是在取悦别人,而是在取悦自己,所以才会在这半年里,也没有很努力地去找工作。
我觉得,一般人多多少少会介意我这种性格。
「陈绪,我这么久没找工作,你不怕真就娶个米虫回家吗?」
陈绪咧着嘴笑,「没事儿,媳妇。」
「我养得起。」
我接过他手里的花的那刻,身后两声清脆的礼花拉花响。
陈教授和师母躲在楼梯间,眼看儿子求婚成功,这才当起了气氛组。
陈教授顶着一头五彩的亮片,背着手走到我面前,清了清嗓子,「我这儿子……没长那根谈恋爱的筋,打了二十四年的光棍了,咳……感情这方面你擅长,多教教他。」
看着自己老爹拆台,一脸愠怒,「爸,你说什么呢?!」
「没事,老师!感情这方面我擅长!我教陈绪……」
后面的话,都被陈绪的吻,堵在了嘴里。
陈教授微微点头,走出几步回头,看我们两个又黏糊在了一起。
又皱着眉交代了句,「也别教太多!」
新年伊始。
我和陈绪的故事仿佛也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