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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我国爆发丧尸病毒,会很快沦陷吗?

早上 7 点 30 分的 10 号线,依然是地狱级别的拥挤。

我收到了一条短信:

【坐在你旁边的人,五分钟后会变成丧尸,请注意安全,等待特殊部门回收。】

我推了推眼镜,嘴角上扬。

特殊部门?

巧了,我就是这个部门的员工。

我从手工定制的牛皮工具包里拿出一根特制电击棒,

周围人的眼神都变了。

1

下一秒,原本拥挤的车厢躁动地朝其他车厢膨胀。

坐在我身边的女士反应了过来,尖叫一声想要逃开,却被我用皮包拦住。

「女士,请稍等……」我看了一眼手表,尽量亲切地微笑,「五秒钟。」

在她惊恐又崩溃的表情里,看得出我宛如恶魔。

「4、3、2、1——」

女士穿着 V 字领衬衫,无数条绿色血丝顺着她白皙的脖颈爬上眉梢。

很快地,动脉血管里涌动着什么东西。

在她翻起白眼的瞬间,我出手了。

【这里是 1412 研究员宁羽,目标已处理,等待回收。】

给内部号码发完这条短信,我有些惆怅地掏出丝绸手帕,擦了擦手上的绿色血液。

好臭,人类丧尸化的过程似乎越来越夸张了。

距离人类第一起丧尸化不过三年,

原本以为的世界末日并没有到来。

原因是丧尸并没有形成大规模的感染——军队很快控制了丧尸,

并且,丧尸还推动了人类科技的发展。

去哪里能找到丧尸这么好的永动机呢?

事实上,如今遍布城市的能源站,78%的能源供给都来自丧尸。

我们不仅没有世界末日,而且提前进入了工业 4.0。

没人知道这样的生活是不是更好的——因为没人知道,下一个变成丧尸的人,会不会是自己。

2

回到家里,我将被污染的衬衫丢进清毒机。

还没坐下,就听见门铃声响起。

「亲爱的,我今天要吓死了!」

她宛若一只受惊的小鸟扑进我的怀里。

我用脚关上门,轻轻地拍着她的背,温柔问道:「怎么了?」

她说,今天在地铁上,遇到了五个丧尸化的人。

我皱了皱眉,这个数量,有点儿太多了。

「8 号线,我真的想不到居然 8 号线也出现了丧尸!」

女友天生胆小,虽然丧尸化已经常态化管理,

政府也成立了专门的特殊部门对丧尸进行回收,

但她还是和其他惧怕丧尸的人一样,选择出高价搬去从未出现丧尸的小区和交通线。

8 号线?确实此前从未出现过丧尸。

而 8 号线的地皮开发也卖出了天价,据说拿下这块地的人,

是一家不起眼的食品公司。

「我刚好在那节车厢里……」

她说着话,手冰凉发着抖,我起身想给她倒一杯牛奶,

她却瞬间拉住我,我低下头就看见她惊恐又可怜的表情:

「会不会……有一天我们都会变成丧尸?」

不会的,我安慰她,但其实我也不确定。

「我可以搬来和你一起住吗?我一个人真的很害怕。」

她的眼睛很美,无辜、清澈、楚楚可怜,我的心都要化了。

「当然,如果你愿意的话,我们可以买车,以后我送你上下班。」

她终于露出了今天的第一个微笑,我也高兴起来。

我其实极少有情绪表露,从小便是这样。

在人人精英又人人怪异的研究所,我是最怪的那个。

我的上级很看好我,只是他总会感慨:我还是太理想主义。

睡前,我收到了今天 10 号线的丧尸处理报告。

有一行字吸引了我的注意:

【丧尸化的细胞因子也出现了之前样本的情况。】

之前我们用来研究的丧尸,都有一个共同特点:

血液中的病毒呈螺旋状排列,并具有一定抗性。

人的 DNA,恰好也是呈螺旋状排列。

3

又是一天早上,我告诉女友今天我会早点下班去接她。

我没有说的是,我准备今天向她求婚。

虽然她主动提出要来和我同居,但是作为男友,

我认为还是要有一个正式的名分和仪式,才不算辜负她对我的信任。

今天的 10 号线安然无恙,这让我松了口气。

作为特殊部门的员工,必须克制自己对同类的同情心。

不要去想,那个即将成为永动机的女丧尸也有家人,

可能今早出门的时候,她给了丈夫一个吻,

也许还承诺为孩子做爱心晚餐,又或是他们已经计划好了这周末去游乐园。

不要去想这些,因为丧尸化无法逆转,

而随机性则让所有人都相信运气才是一个人的生存根本。

残酷又公平。

即便是我,如果有一天变成丧尸,

也会得到同事毫不留情的处理。

我的心态一直保持得很好,直到下班坐上 8 号线地铁,

我收到了一条短信:

【请注意,第 5 节车厢有一个女孩 5 分钟会变成丧尸,保护自己的安全,等待特殊部门回收。】

车上的人都收到了这条短信,我给女友发去了消息:

【我正在去你那里的地铁上,很快就到。】

女友秒回:【我也在地铁上,我有一个惊喜要给你!】

我的嘴角不自觉地上扬,她总是这样,会给我各种小惊喜。

5 分钟后,车厢前方一阵骚动。

我拿出了工卡,人群自觉地让出一条路。

拉开第 5 节车厢的门,我看见了那个已经丧尸化的女孩,

她正被防爆网包围着。

这个网挂满尖刺,通特殊电流,是日常用来限制丧尸活动的。

丧尸化的女孩发出怪异的哀号,

我脚下一跌,难以置信。

我认出了她的粉色外套,那是我们恋爱一周年的时候,我送她的礼物。

外套已经被绿色的血液浸染,防爆网的尖刺无情地割裂着她的皮肤。

「阳阳……」

我收紧了手里的皮包,将电击棒背到了身后。

她听见声音转头看向我,手里竟然还捧着一束太阳花。

那是我最喜欢的花。

「不会的……不会的……」

我摘下了手套,将电击棒丢在一旁去撕扯电网。

对人体而言,那只是普通的电流,她的手抓了过来,嘴里流出绿色的液体。

我努力地把网向身体拉着,我怕她痛,她是撞到床腿都要哭鼻子的人啊。

「阳阳,你不会的,我们要去买车……」

地铁停下来,穿着防爆服的警察一拥而上,有人扯开了我:

「家属吗?很抱歉,但是她已经死了。」

4

「你他妈放屁!」

我猛地推开他,抄起电击棒挡住了另一根伸向女友的电击棒。

「草,你是同行?!清醒点!她已经丧尸化了!」

电击棒的撞击在空中显出丝缕火花。

我很快地被制服,跪倒在地上,我只能用头紧紧地卡着电网哀求道:

「不要,不要带走她。」

下一秒,我被注射了镇静剂昏了过去,

那是专门为想要反抗的家属准备的特殊药剂。

「我很抱歉。」

同事站在一边不知所措。

我的眼睛里毫无波澜,整颗头包裹着纱布。

「我们一开始就知道的,不是吗?」

是,我们一开始就知道,丧尸化无视财富、地位、年龄、性别、种族,

从三年前的那一天开始,人类就靠运气保持人类的身体。

戒指……戒指呢?

我连滚带爬地冲下床去,在西服口袋里小心翼翼地拿出戒指,

轻轻地贴在脸颊。

那是一对金色的圆环,她说她喜欢简约款,就像我们的感情一样纯粹。

我其实是个不善于表达爱意的人,

因为工作的性质,我必须简化自己的情绪,

甚至有时候,我会怀疑我的躯壳里,到底还是不是人的灵魂。

「你在哭吗?」同事惊奇地问,「对不起,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伸手摸了摸脸,上一次哭,是眼睁睁地看着父母变成了能源站的永动机。

当时我跪倒在阳阳的怀里哭了一场,

而现在,阳阳也变成了丧尸,只剩下我一个人了。

「虽然现在说这个话很不合时宜,但是……」

同事走过来,拔掉了我太阳穴上的芯片耳机,

「我们的研究显示,8 号线上的丧尸化有问题。」

5

我头晕目眩,却还是坚持来到了实验室。

「老师!」

葛文是我的实习生,他是个活泼的少年,跟我们都不一样。

「我听说了你的事……」

「不用说这个,实验怎么了?」我嗓子沙哑哽咽,但我不想与任何人谈论阳阳,

我怕他们会一次次地告诉我:她已经是丧尸了。

「实验数据结果出来了,我做了图,我们没有上报。」

林虹,是我的搭档,她的所有家人都丧尸化了。

「为什么不上报?」

「因为我们不确定,这结果让人难以置信……」

她嘴上挂着苦笑,可眼睛里却满是惊恐和绝望。

我运行了时间数据结果,在一长串数据跳动之后,

我的太阳穴狠狠地跳动了一下。

「这不可能!」

我有些歇斯底里,葛文迅速地关上了实验室的所有门禁,

并打开了信息屏蔽器。

「谁动了我的数据?!」我开始低吼,目光凶狠地扫视着这三个人。

「你冷静一点,我们怎么可能动数据!」

接我的同事文杰其实算我的上级,他并不懂太多实验,更像是……文员的角色。

「没有人能接受这个结果,我带着葛文做了三遍,可还是这样。」

「怎么会?……」

我头疼欲裂,但我知道,我不能倒下。

信息屏蔽器有固定的解除时间,我看了一眼表,来得及。

我决定重新做一次实验。

两个小时后,我再次按下了数据运行按钮。

这短促的时间里,我的想法百转千回。

如果数据是正确的,那我将悔恨一生。

5 分钟后,结果出现了。

「老师!」

葛文一把扶住了我,我的眼泪再次奔涌而出。

「草他妈,草他妈……」

怎么会这样?所有人都以为,

丧尸化是看命的随即选择;

可数据的运行结果却告诉我:不是这样的。

有人在操纵丧尸化进程,人变成丧尸,是被人选择的结果!

「怎么办?我们怎么办?」

文杰蹲下抱着头,他的声音颤抖而慌张:

「这明显不是我们能对付的事情。」

「不能告诉上级,」我掐着胳膊保持清醒,「绝对,不能向上汇报!」

6

数据的模型显示,人类 DNA 的序列,与病毒自身序列完全相同,

并且,人类 DNA 中没有对病毒的抗体。

人被病毒感染,病毒会替代所有原本正常的细胞组织,

从而把人变成丧尸。

但丧尸的细胞序列中,竟然出现了人类 DNA 的片段。

这个片段意味着什么?

我很想找出其他的说辞,可事实上,这只能有一个原因:

病毒是一开始就存在于人体的。

「8 号线,」我艰难地开口,「你刚才说 8 号线异常。」

我看向蹲在地上的文杰,他竟然犹犹豫豫。

「你他吗搞不清状况吗?!!你、我,还有他们,还有外面的所有人,都有可能被人变成丧尸!全人类,都他妈完蛋!」

「8 号线的人数不对!」

他被我的怒吼激急了,也朝着我吼出来。

人数……我想起阳阳跟我说过,一天里,8 号线上首次出现丧尸,

而且还是 5 个。

「继续说。」

「我一个月前去开会的时候,听见有人统计 8 号线特殊部门员工居住情况,防爆部门的朋友住在那边,上周,他拿到了一大笔钱搬去了 10 号线的小区。」

「几乎所有特殊部门的员工,都拿到了钱,搬去了别的地方。」

「丧尸一次性出现 5 个,这 5 个丧尸体都送来了研究所,他们的数据是最核心的!」

「而且……而且几乎所有的监狱里,已经都空了!」

这个年代已经没有死刑,监狱空了,但能源站却一个个地崛地而起。

实验室恒温 26℃,我却好像跌入冰窖。

葛文打开了卫星地图,调出了 8 号线沿线的居民区。

「这里居然在拆建?不是才建的吗?」

林虹指着一个游乐场惊讶地问。

阳阳就住附近,她跟我抱怨过拆建声音很吵。

「还有这里,明明是去年才建的,居然都拆了。」

只有 8 号线是环线,所有的居民区和商业楼,全部都在内圈里。

我感觉自己的手指发麻。

「住在这里的人……只有两种。」

葛文语气沉重,我听出了他的害怕:「一种,是丧尸病流行前的老居民,

这里曾经是穷人聚集地,只是得益于『一直都没有丧尸』的宣传,

所以近两年地价飞涨。

另一种,就是害怕丧尸化而搬去的人,

大多是一些行动不便的中老年,当然也有年轻人。」

阳阳当初拒绝了住在我家里的提议,坚持搬去 8 号线的小区。

她说,情侣还是保持个人空间会比较有新鲜感。

8 号线的租金很贵,但她很节俭,几乎将所有的工资都交了房租。

刚搬过去的时候,她也跟我抱怨过:「怎么都没有几个年轻人?搞得就我很怂一样。」

「能调出他们的个人信息做关键词吗?」

其实我们都猜到了结果,但我依然抱有着可笑的幻想。

【低下】【体弱】【非核心】【无工种】

这些扎眼的关键词,在今天这个科技发达、能源不缺的时代,

显得荒谬而可悲。

即便是有了永动机,但人类社会,还是没有变不是吗?

「我要查那个竞标地皮的公司。」

7

竞标成功后,食品公司只是建起了几个空的仓库。

「我觉得我们不该去查其他的事,」文杰担忧地看着电脑,

「每一个寡头都是我们开罪不起的,更何况……」

更何况,特殊部门怎么可能不知道丧尸病毒是人为控制的呢?

不知道这件事的,只有我们这些研究如何攻克病毒疫苗的傻子,

和无知可怜的大众罢了。

「食品公司当时竞标的视频还有吗?」

葛文迅速地调出了视频,我仔仔细细、一帧一帧地查看,

终于,在最后竞标人举牌的动作里,看见了他的表。

「这是劳卜公司的定制款,售价 70 万美元。」

我放大了表盘的图案,在最边缘处看见了一个 Logo。

梅志达生物医药公司。

正是全力支持政府建立特殊部门和研究所的那家公司。

严格来说,我们其实是和公司签订合同、被派遣到特殊部门,与其他部门合作的派遣员工。

「呵呵,」我冷笑一声,「我知道该怎么查了。」

梅志达生物医药,是有着 150 年历史的老牌公司,

最擅长的研发方向,是疫苗。

他们为人类抗击病毒做出了不朽的贡献,

尤其是,70 年前,猴冠病毒肆虐,死亡率高达 85%,

且变异速度极快,许多公司都没日没夜地研发疫苗,

最后,只有梅志达生物医药的疫苗成功地通过临床试验,投入市场。

所有的新生儿都在 2 岁时接种猴冠疫苗,

这一条甚至写入了《卫生法》。

梅志达也因此成为世界医药巨头,在疫苗产品建立了牢不可摧的垄断地位。

「你怀疑……」林虹捂住了嘴巴,葛文连连摇头,就连文杰,

也张大了嘴一脸不可置信。

「疫苗有问题,」我深呼吸一口气,却感觉肺部要炸掉,

「疫苗本身,就是沉睡的丧尸病毒。」

8

一切都说得通了。

为什么人类丧尸化,会从血管里产生凝稠物质开始?

为什么丧尸化的人,血液会变成绿色?

为什么丧尸化越来越夸张?

因为这都是猴冠病毒的加强版啊!

得了猴冠的人,会感觉呼吸困难、血液加速流动,强迫心脏、

细胞壁破裂的同时,病毒给红细胞染色。

猴冠本身,就是一种血液病。

30 年前,梅志达研究出了克制猴冠的疫苗,

而所谓的疫苗,就是人为变异的进化版猴冠病毒。

「为什么要这么做?」葛文脸上显出一种迷茫。

「他们已经很有钱了,权势、地位,还有声望,为什么要搞出这种东西啊,草!」

文杰暴躁地抓着自己的脖子,我忽然想起,他的妻子刚刚怀孕。

「疫苗是人为接种,不会遗传。」

我想这也许是他现在最需要的安慰。

可我的阳阳呢?我们呢?

他们在我们的身体里埋入沉睡的疫苗的种子,

然后通过某种手段,在特定的时间引爆他们。

「我们要怎么办?……」

他们特意让员工搬走,就是为了不让我们发现 8 号线的异常。

「我想要公司的疫苗研究报告。」

「你疯了,这种东西怎么可能看得到!」

「我有办法,我有办法能看到。」

我认真地看着他们,恳求道:「不要汇报,我们还有救。」

9

傍晚下起大雨,我独自一人来到城市的边缘,

这里是「盗丧者」的聚集地。

既然丧尸是永动机,值钱的东西自然也会出现在黑市上,

有利可图才是人类勇气的基础。

这些捕捉政府探测范围以外的丧尸的猎人们,都住在这里,

他们是天生的暴徒。

而他们之所以能够从特殊部门手里抢丧尸,

得靠一个人。

「你来找我,是为了她吗?」

我站在门口,这里的居住环境真的很糟糕。

以他的能力,如果愿意为特殊部门效力,一定会是最好的探测员。

「你知道她的事了。」

我用眼神示意他先让我进去,但他却垂着头,手指在键盘上跃动。

「我什么都做不了,她走了,我们就当从未认识。」

「我需要你帮忙,这件事结束后,你想怎样都行。」

「出去。」

「她是被人害死的。」

他猛地抬头看向我,那双眼睛像鹰眼一般犀利。

「你最好给我一个合理的说法。」

我告诉他,我们以为的病毒随机攻击是假的;

实际上,所有丧尸化的人都是被选择的结果。

「我猜测有一个程序,它很缜密、强大,只要它继续运行,就会有人继续丧尸化。

「我也不在意其他人,但我不想阳阳死不瞑目。」

除了我,也只有他在乎阳阳了。

「你想让我做什么?」

沉默良久,我得到了我想要的答案,我拿起他桌上的烟,

他蹙眉看着我点烟,外面的雨声吵得人心神不宁。

我点了好几次,才终于点燃,猛吸一口。

「咳咳咳咳……」

「不会就不要勉强,」他的眼神黯淡下去,「她不喜欢抽烟的男人。」

「帮我屏蔽梅志达公司的安保系统。」

「可你要怎么进去?我只是个黑客,无法破解生物识别。」

「我有办法。」

一周后,当文杰回总公司汇报的时候,用一个水杯得到了清洁工的指纹。

「你要的芯片卡需要一个工作日的时间,可是……你真的要那么做吗?」

「我以为我们达成了共识。」

我忙着记录最新的血液成分数据,在病毒的基因片段上,我找到了证明猴冠病毒变异的证据。

「值得吗?」

轻轻地盖上培养皿,我直视着他的目光:

「你觉得,现在这个世界是对的吗?无辜的人被变成丧尸,是对的吗?」

他没有说话,我为了不让他动摇破坏我的计划,继续加码:

「你的孩子,一出生,就会被植入这种病毒,

也许有一天,他因为没有身居要职、没有足够财富、没有被寡头和政府所需要这些狗屁原因,

被人唤醒了体内沉睡的病毒,

一个健康、阳光有着美好未来的年轻人,

就这样毫不体面地在任何可能的地方,

变成一个行尸走肉,然后被送去能源站当永动机。

「你告诉我,现在我做的事情,值得吗?」

「那你能清除这种病毒吗?」

他的眼神绝望而痛苦,是啊,还没出生的孩子,原本是一个家庭的希望,

也许每一个变成丧尸的人,在变异的那一刻,

都会后悔被父母生出来吧?

「我不知道,但我会尽全力,如果不找到那份资料,如果不能先停止丧尸化争取时间,不知道还有多少人要被变异。」

10

文杰告诉我,周五下午公司开完季度会议后,所有人都会提前下班去聚餐,

这是最好的时机。

清洁工的指纹被制作成一片 1 毫米厚的薄膜贴在了我的大拇指上,

我必须赶在他们下班前进入公司大楼,

找一个隐蔽的地方躲起来,然后等着清洁工打卡下班。

「会有重复的打卡记录吗?」

「不会,他们一天里本就会多次进出大楼。但你千万不要被最后的巡查找到。」

我了然,研究所也有这样的电子巡查,

要躲过如此精密的仪器和地毯式生物搜索,就必须借助黑客的力量。

「我的办公室有一个特制的柜子,可以屏蔽生物存活信号,那原本是用来存放一些实验品成果的。但是你要想办法去到办公室才行。」

我握了握文杰的肩头,我明白,他堵上了自己的一切来帮我。

「谢谢。」

「这就不必了,」他露出一个苦笑,「我们哪里有别的选择。」

中午一点半是公司人流进出最密集的时间,也是午餐时间。

我打开眼镜上附着的蜂眼屏幕,看见了那个清洁工。

他真的很瘦,跟我一样的身高,却足足比我瘦了 20 斤,

所以,在等待的这几天里,我想尽办法暴瘦了 20 斤。

现在,他出来了。

我快步地走向公司门口,脖子上挂着和他一模一样的身份磁卡,

指纹识别机是专门给非正式员工使用的,他们去不了核心的区域,

这也是为什么文杰认为,我最大的困难是如何去到他的办公室。

「你进去之后,可以先上电梯去二楼,那里有一个杂物间,中午不会开放,里面的安保摄像头被我关掉了。」

昨夜,我最后一次跟黑客确认了进入公司的全部细节:

先去哪里、从哪里走……

他嘲讽了我 15 分钟的勇气:

「你是不是根本不知道梅志达有多大?15 分钟,可能你也就上了 3 层楼。」

而文杰的办公室,在 7 楼。

「我会逐步地屏蔽部分安保监控,这是我的机器和脑子能负荷的最大极限,

一共 25 个点,在每个点,你有 5 分钟的时间整顿自己。」

电梯缓缓地上行,很幸运,我只遇见了两个行色匆匆的员工,

指纹解锁了杂物间的门的同时,我收到了眼镜上的信号。

「你只有 3 分钟。」

我快速地从鼓鼓囊囊的蓝色清洁服里掏出一套员工制服,

眼镜上的倒计时让我感到一种极度的刺激。

最后,我换了文杰的工卡,把清洁服重新塞进制服里来增加体型。

「4、3、2、1——」

我推开了杂物间的门。

「换好衣服后,你需要从左侧的 1 号电梯上 3 楼。」

很顺利,我进入了电梯,几秒后到达了 3 楼。

「先别出去!」

眼镜的信息让我脚步一顿,电梯门打开,是一个同样穿着制服的女人。

「您不下去吗?」

她礼貌地询问,我压低声音,尽可能地保持语速:「忘记按了,你去哪一层?」

「我要去 5 层,谢谢您。」

我按了 5 层的按钮,电梯门开的瞬间,我做了个「请」的姿势。

「女士优先。」

「啊,好的。」

「我现在在 5 层,怎么走?」

「Nice,你确实很幸运,」耳朵里传来他吞云吐雾的声音,「去厕所。」

这位清洁工的指纹和工卡,只能上到 3 层,我确实很幸运。

我走到男厕所最里面的隔间,等待下一步指示。

「从第 5 层开始,每一层都有特殊的生物识别监测,我只能为你屏蔽安保系统,你要自己想办法了。」

眼镜上出现了公司的全息地图,「先帮我屏蔽 5 楼的消防通道,我从那里上去。」

11

5 楼的消防通道,文杰告诉我,这里的生物识别机器今天会进行日常维修,

我到达之后果然看见了「正在维修中」的牌子。

「有人过来。」

情急之下,我闪身躲进了门后。

是维修工,他打着电话,絮絮叨叨地吐槽着,嘴里含混不清地含着东西。

「你还剩 1 分钟。」

维修工背对着门的瞬间,我跨大步似的越过了通道里的识别机器,果然,警报声「嘟嘟」地响起。

就在我踏上转角的楼梯时,我听见他转身进来:「下午再修的啦,叫什么叫!」

6 楼和 7 楼之间是特质玻璃钢制作的电梯间。

「因为你刚才的幸运,从 6 楼到 7 楼办公室,我可以为你争取 7 分钟的全区屏蔽,但是有一个小问题,7 分钟之内如果你不能进入指定的柜子,就会被识别异常。」

7 分钟,够了。

眼镜屏幕上开始倒计时,我毫不犹豫地迈入了电梯间。

虽然只有 1 层,却因为高度的斗升而变得缓慢,我克制自己不向下去望,

很难相信,我在这样一个情境下治好了自己的恐高。

电梯门「叮」地开了,我压低了帽檐,还好没有人,时间还剩六分半。

文杰的办公室位于走廊最右边的一间,

我贴着墙面快速地走过去,用他的工卡刷开了办公室的门。

「诶?你今天不是请假了吗?」

身后传来的声音宛若一道催命符。

我手心冒汗,快速地从口袋里掏出了口罩。

「咳咳咳……」

我侧着身子,没有完全面朝对方,余光看到是一个胖胖的中年人。

我听文杰说过,这是他的同事,跟他关系很好。

我感到有些麻烦,如果是不熟悉的人还能应付过去,可他们这么相熟,我只能尽量模仿文杰的举动。

比如……用小指推一推眼镜。

「感冒这么严重吗?你说说你,周末去钓什么鱼啊。」

他本想走进的脚步顿住,帽檐完全遮挡着我的额头,又宽又大的黑框眼镜盖住了我眼睛里的神色。

「咳咳咳,有东西忘了。」

我尽可能压低声音,假装自己嗓子沙哑。

「你好好休息,我就不邀请你午餐了,拿完东西赶紧回去躺着吧。」

他走过来拍了拍我的肩膀,我心跳加速,焦急万分,面上却表现得很虚弱。

眼镜提醒我,还有 30 秒。

他转身的瞬间,我拉开门进了办公室。

柜子……左边第三个,10 秒,我关上了柜门。

「现在,就等清洁工下班了。」

12

我的身边都是一些打着标签的罐子,我知道,这里面有不少新型药剂。

文杰在公司到底是什么职位呢?

7 楼往上,是管理层的办公间。

文杰被派来研究所管理我们,虽然岗位名字只是一个文员,

但却是研究所所有研究员的行政上级。

他告诉我这个柜子可以屏蔽我的生物信号的时候,

我问过他,为什么会在办公室放这样的柜子?

他支支吾吾,只说这是公司的规定,并没有详细地说明原因。

我拿起一个罐子,上面的标签写着:RO201 化学制剂。

我从未见过这个符号,也不是化学方程式。

一间医药公司,主要研究和盈利方向是疫苗,但也会有其他的研究攻克方向。

人类如今依然存在着很多难以攻克的绝症,

但是化学制剂……难道是某种医学原料?

「还有半个小时。」

耳边传来的声音,将我的思绪从这一堆罐子里拉出来,我从上衣口袋拿出一个胶囊瓶,

倒出两粒红色药丸干吞下,这是补充体能和提高肾上腺激素水平的药。

半小时后,我听见「咔哒」一声,透过柜子的缝隙,我知道梅志达公司的灯灭了。

我打开眼镜的夜视功能,轻轻地推开了柜门。

「资料室在 9 楼,夜晚电梯不会运行,我需要从紧急步梯爬上去。」

「我会屏蔽这条线路上的夜视监控,你的时间只有 17 分钟。」

紧急步梯挨着消防通道,但是这会儿,它并不是展开的使用状态。

步梯是用锡材料制成,有很好的延展性,每一级收起的台阶,只容许我的脚尖宽度,

如果没有踩稳,我会直接摔下 7 层楼。

「我可以的。」我默默地给自己打气。

步梯是斜直向上,只有两个拐弯的地方,

我关掉了夜视灯,黑暗中,我极力地给自己洗脑,忘记现在的高度。

我尽可能地向前曲着身体,保持重心始终先于脚尖,然后抓住了步梯旁光溜溜的扶手。

此时我非常庆幸我减重了 20 斤,当我需要把全身的力量都放在脚尖上的时候,

没走几步,我就开始出汗。

手上的滑石粉有些结块,我一只手牢牢地抓住扶手,另一只手从怀里又掏出一大把滑石粉。

特制的鞋底每走一步都需要我提起全身的力气,再狠狠地扎进地面,秒表毫不留情地跳着,极其规律却又充满焦虑。

「8 楼,还有 1 层。」

我艰难地拐过楼梯的弯处,突然响起的声音让我一个恍神差点儿后仰。

上吧,还有 6 分钟的时间。

汗水已经完全湿透了我的衣服和内裤,我开始感到一点头晕。

想想,想想阳阳,我们说好今年要结婚的。

我买了戒指,她说希望能有一个户外的婚礼,只邀请我们相熟的人到场。

她希望我能拉琴,她会站在一旁,喝着酒朝我微笑点头……

我的泪水和汗水混在一起淌过我的脖子,我不断地想着从前,

想着她的脸、眼镜、嘴巴,笑起来的梨涡,

还有最后那一面,她手里捧着的太阳花。

……

「哒」的一声,同时我打开了夜视仪,9 层,到了。

13

用文杰的工卡刷了权限——如果第二天他们有人来查阅刷卡记录,

文杰就会暴露,但我们已经别无选择。

我快速地找到了资料室,好在所有的资料都按照科学的方式整理在不同的颜色标签里,

很快地,我找到了关于当年猴冠病毒和疫苗研制的研究报告。

数据很多,前后有至少 20 万志愿者参与了临床试验。

临床试验的报告最后一句话让我心头一跳,随即沉入海底。

【实验结果未达标,存在异变风险>95%,如无特殊原因,不同意上市流通。】

我们的实验数据没有问题,我的猜想也没有问题。

猴冠疫苗根本没有获批上市的资格。

但事实却是,几十年前,几乎全人类都注射了这个疫苗。

一个 42 开的皮面本吸引了我的注意,上面居然是各种新闻报道,

时间横跨将近 15 年。

猴冠疫苗注射后,很多人出现了后遗症和其他疾病的并发症,

浑身皮下会不自然地出血,这一点吸引了我。

视觉退化、听觉加强、关节出现不适症状,表现为行动延迟,初步怀疑是小脑和脑干中枢神经的部分损伤。

整个报告和并发症的症状表现,都有详细的记录和病人图片。

他们的表情僵硬,不知道是年代久远纸张褪色的原因,还是其他什么原因,原本彩色的照片,只在部分地方还保有颜色——比如眼睛、手、脖子。

我打开眼镜上的扫描传输功能,想要将报告完整地复制、传输,

就在还有最后几页的时候,原本黑暗的资料室忽然亮起刺眼的威慑灯,

一万两千瓦的白色灯光直接将我的皮肤烤出了焦味。

「举起手,抱头趴下。」

机器防备警察机械的声音响起,我被三个机械警包围,很快地,来人了。

他们在我的后颈扎了一针,我瞬间失去了意识。

14

我知道我在梦里,因为我又看见了我的女友。

她面带羞涩,问我什么时候买的戒指,

我的眼睛红红的,一把搂住她,我说,我好想你。

很早就买好了戒指,我幻想过几千次了,向你求婚,

你一定会答应我的,然后我们会组建一个新的家庭,

每天下班的时候,我都会给你带一束花……

我说了很多自己对未来美好生活的幻想。

她笑着,声音越来越沙哑。

我从她怀里抬起头,看见了绿色的眼睛和绿色的手指甲,

她的手指已经变形——是当时被防爆网伤到了,

手指上,是一圈女戒,她摸了摸自己的脖子,

绿色的眼睛里流下两行清澈的眼泪:

「要是没有这个就好了。」

「啊——」

我陡然惊醒,灯光很刺眼,很冷,我忍不住抖了一下。

几分钟后才终于看清,这是一间只有两张椅子、四面都是白墙的空荡房间。

我的面前坐着一个严肃又刻薄的人,

他的鹰钩鼻子和吊梢眼,总让我想到动画里的反派资本家。

「你醒了,宁博士。」

他的语气很冷淡。

我是一个小偷,潜伏进梅志达偷取重要文件,

但是他的语气听起来,似乎并不气愤。

「我在哪儿?」

「梅志达的私人审讯室。」

「私设审讯室是违法的,梅志达的高层不知道吗?」

他对我的话嗤之以鼻:「对待偷盗者,梅志达有权进行审问。」

「我偷盗了什么?」我努力地睁大眼睛,抵抗正前方白灯的刺激直视着他。

「这也是我们要问你的,宁博士,你不好好地在研究所待着,跑来我们的资料室,做什么?」

「……」

我选择了沉默,心里却欢呼雀跃起来。

黑客给我的眼镜如果没有我的指纹接触,和寻常的眼镜无任何差别,他们一定是仔细地检查了我的浑身上下的衣物和携带的东西,但是,没查出来眼镜。

「宁博士,你该知道,我们不仅是生物制药公司,还是一家……科技公司。」

我这才发现,我坐着的椅子开始倾斜,缓慢地、匀速地向后倾斜,到一个后仰的角度后,终于停了下来。

头顶上方伸下来一个头盔,罩在了我的脑袋上。

太阳穴传来一阵刺痛,有细小的电流传输到脑袋里。

与此同时,我看见他站起身,按下了一个按钮,

一面白墙上立刻出现了我的记忆画面。

「我很同情你的遭遇,但这不是你违法潜入公司的理由。」

我记忆里,父母变成丧尸、阳阳变成丧尸的画面播放着,

微电流依然刺激着我的脑部神经,不算很痛,但心里很痛。

「你们是凶手。」

我闭上眼睛,绝不配合他的任何询问。

几个小时后,他让人把我带到了一个依然只有四面白墙什么都没有的小房间。

坐在角落里,我只觉得灰心。

我已经懂了,为什么他们可以选择特定的人,

因为我们的后颈都植入了生物信息芯片。

梅志达说,这个芯片能够记录人体的健康信息和预警,

从而增强突发疾病的存活率。

全是扯淡!

这个芯片,只是为了用来筛选,谁应该去死。

芯片的合作方,是梅志达,

但提出开发计划的,却是特殊部门。

特殊部门吗?

一个宣称为了国民建康幸福而建立运行的政府机构;

一个将防治丧尸化写入小学生守则,赚着所有人的憧憬和尊敬,

背地里却草菅人命,将人分成三六九等屠杀的部门。

我只觉得恶心,心理的厌恶引起生理反应,

我干呕了好几下,因为减重我得了严重的胃病,此时心理和生理都达到了承受极限,

但我不后悔,我相信文杰和黑客也不会后悔。

只是太可惜了,太可惜了!

我没能把这个巨大的阴谋公布给蒙在鼓里的民众!

15

他们把我关了起来,就在我以为,他们会把我变成丧尸的时候,

所长姗姗来迟。

他保释了我,看着他一脸的淡定,我真想冲过去揍他一顿。

他一定是知情的,他这个混蛋。

出了公司,他没有送我回研究所,而是带我去了能源站。

我看到了阳阳。

她被固定在一个巨大的圆形机器上面,早已丧失意识,

只会不知疲倦地推动着能源机的运转。

她的手被几根通电丝缠绕,没有戒指,只有不断涌出的绿色血液,又不断愈合的伤口。

我咆哮一声,转身给了他一拳。

「你们这群恶魔!」

他毫无防备,被我打得一个趔趄,擦了擦嘴角的血,眼神却放射出我从未见过的光:

「你打早了。」

他说着,用眼神示意我再看看旁边。

这里还有另外两个丧尸,看上去年龄很大了,

我瞪大眼睛,分辨了好久,才发现那是我的父母。

他们早已与机器轴承合为一体,半个身体都嵌在了机器里。

我彻底疯了,转身的瞬间却被重重地电击,膝盖一软摔倒在地,

他让机器警察强行控制住我,很快我们驱车又到了另一个能源站。

「你很愤怒、很悲伤、很痛苦是吗?」

我恶狠狠地瞪着他,恨不得一口咬断他的脖子。

「我也曾像你一样,当我刚知道这个秘密的时候,我想大多数人都会这样。」

「但是有什么办法?如果真的有更好的办法……」他像是跟我狡辩,又像是喃喃自语。

他告诉我,这里的永动机,是他的父母和孩子。

他说,我们都是一样的。

人或许有阶级之分,有贫富差距,有高低之明,从出生到死亡处处都是不公平,

但当你变成了丧尸,也只有丧尸,一律平等。

「你们在有选择地让人变成丧尸,这他妈叫公平?!你们这群杂种!恶魔!」

他的话语传到我的耳朵里,更像是一种高高在上的挑衅,

那样的「悲悯」和冷漠彻底地激怒了我。

「砰——」

一声巨大的响声,紧接着我闻到了一股刺鼻的化学药剂的味道。

是迷雾剂的味道!

机器警察虽然闻不到这个味道,但他们的运转会被迷雾剂的有效成分破坏,

我瞅准时机推开机器警,刚想冲到上司面前狠狠地揍他,

却被一双手拉到了一边。

「别耽误时间,警方很快就会来!」

我逃了出来,唯一遗憾的是没有打死那个口出狂言的人。

是黑客他们救了我,车上,我们都沉默了。

「资料传输过来,我看到你出事了,你的同事找到了我。」

文杰仿佛一夜老了 10 岁,我看见他的左边脖子上有明显的电击印记。

我张了张口,却没发出声音。

此时再说什么都是客套,我们一早就做好了暴露的心理准备。

「不用担心我,他们没有问出来什么,胖子也没说见过我。」

「资料,」林红叹了口气,「没有最后几页的结论,我们可能扳不倒梅志达。」

「我从来没想过能扳倒一个寡头,」我苦笑,「最后几页,我记下来了,我们能做的,只是把这个真相告诉所有人,至于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我也不知道。」

出乎意料地顺利,我们来到了黑客的家,我心里总觉得不踏实,

从我潜伏进梅志达,到被抓住,再到被保释和营救出来,

这一切都太顺了。

林红说不用多想,反正现在我们几个,也算是亡命天涯了。

黑客没有说话,只是花了一整天的时间,就掌控了全市的电子屏幕。

我想要出境,却被他拒绝了。

「他们不会轻易相信一个黑客的话,我是特殊部门的研究员,我出面讲出真相,才有信服力。」

「你还是那么高傲,」他猛地抽了口烟,全吐在了我的脸上,呛得我连连咳嗽。

「你们最好带他出去,别影响我发挥,只有你们这种精英,才会以为民众都是傻子。」

文杰和林红死命地抓着我往外拖,我眼圈红了。

他并不是真的不信任我,而是……他要保护我,原因我不想提,即便我死了,我和我的未婚妻之间,也绝对插不进来一个他。

16

那一天,城市陷入了短暂的恐慌和混乱,

一如刚刚开始丧尸化的时候,所有人都在议论、哭泣、愤怒。

政府出动了军队进行管控,新闻发布会开了一场又一场。

从从前的朋友那里,我们知道梅志达最近大门紧闭,所有员工不进不出。

「他们必须给出交代,不惜任何代价。」

有关部门很快地通报了调查结果:

医药公司相关高层下台,梅志达被罚款天文数字。

这笔钱,政府承诺将补贴给受害者家庭。

特殊部门和研究所停止了和公司的部分合作,

我的上级也被革职,并且,为了平息愤怒地民众,

他即将被变成丧尸。

黑客成了人民英雄,但很快地,关于「研究员孤身潜入医药巨头为民众寻找真相」的报道铺天盖地袭来,

我的个人信息被挖掘出来,黑客消除了自己所有的官方账号信息,

有关部门毫无办法,他们只好来找到我,请求我回到研究所主持大局。

「这太可笑了,不是吗?」

站在特殊监禁房门口,透过一扇玻璃窗,我跟上司对话。

「你做了坏事,终究被曝光,甚至自己也是受害者,你的家人、孩子,还有你自己,都会被利用脖子后面的芯片变成丧尸。」

看着他无欲无求甚至面带微笑的表情,我深吸一口气:「你不后悔吗?」

死到临头,他居然用一种欣慰的语气跟我说:也许你会不一样,但也许,你也只能变成下一个我。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也许在今天这个活生生地将人变成丧尸永动机的时代,

已经失效了。

面对毫无悔意的他,我也无话可说,只是走出来的时候,我还是感受到一阵悲伤。

如今,我孤家寡人一个,生活还有什么意义呢?

门外的车还在等我,见我出来,一个政府机构的官员亲自为我开车门:

「就任仪式确定在明天上午 10 点举行。」

虽然真相曝光了,但是丧尸已经产生,

我毫不犹豫地接下了特殊部门的部长职位;

只有这样,我才能拥有最高权限,找到解除芯片与病毒解绑的方法,

同时研究真正能够治愈猴冠和如今丧尸病毒的疫苗。

就任仪式很简单,民众密密麻麻地围住了小小的研究所。

我坚持在这里上任,就任演说也只说了两句话:

「公平,公平,还是他妈的公平。

「我会组建新的团队,我们一定要攻克这个病毒。」

一周后,由黑客带领的技术团队成功地在 10 个志愿者身上实现了芯片和病毒的脱钩,

在每一个街道都建立起技术防控部,市民可以前往进行身体检查。

「我们没有办法直说芯片和病毒的关系,但至少,可以用一个大家都能接受的理由,来为他们解除这种危险。」

3 个月后,我带领的团队成功在一个年幼的志愿者身上提取了抗原体,

在为她清除病毒的手术后,这个 11 岁的小姑娘,

鼻子里插着管子,一双大眼睛忽闪忽闪,虚弱地问我:

「我会好吗?可以一直是人吗?」

我眼睛一热,摸了摸她的头:「你会一直是人类,直到生命的尽头。」

然而就在我们都以为看见希望的时候,

地铁 8 号线全线发生尸变。

整整 25 节车厢,

甚至有政府部门的官员、消防队员、特种兵,还有葛文。

「为什么会这样?!怎么他妈的会这样!?」

「我们的实验出了什么问题?可是她明明康复了啊!!」

整个研究所都弥漫着沉重和绝望,特殊部门的内线电话从未停过,

秘书提醒我必须要给上级部长回复,

我只是暴躁地摔了电话,扯断了电话线,告诉她,不管谁来找我,我都不想见。

「我真的想不通……」

我曾经以为自己的研究是可以造福人类的,难道这个该死的病毒,已经发生了变异?

我们熬了三天三夜,志愿者们陪我们熬了三天三夜,

实验耗材堆积如山的一角里,我如丧家之犬般坐在地上。

「你别这样,」林红哽咽地蹲在我面前,连她自己都说不下去。

「葛文,我上周才跟他说,毕业了可以直接来我这里。」

「为什么?他才 23 岁,他是第一批解除芯片控制的人,究竟他妈的为什么?」

没人能回答我,也没有人想得明白。

我被强行送回了家,双眼猩红的我站都站不稳了,

但我还是扯掉了睡眠机器人的插线。

我不需要催眠,我需要思考,我的大脑已经满负荷,可如果满负荷都无法解决这个问题,

那我们之前所做的一切,又有什么意义呢?

「会不会,是有人不想让丧尸化停止?」

文杰请了假,不过自从那件事后,他的身份掉了个个儿:

从前,他是梅志达公司派来特殊部门的监工;

如今,他则是特殊部门派去梅志达公司的督工了。

「什么意思?」我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这只是我的个人猜想,」他有些犹豫,神色闪躲,

「因为人太多,又不方便直接告知缘由,所以我们只能建立街道体检站,那如果操作人员,或者某个环节导致芯片和病毒解绑的过程并没有完成呢?」

我思考着这个猜想的可能性。

利益会驱使人异化,比丧尸还要可怕数倍。如果你能给出 300% 的利润,哪怕是要资本家将自己的头伸进绞索里,他们也会毫不犹豫。

「精英社达团体最近的动向呢?」

我拨通了秘书的电话。

她的语气充满忧虑:「越来越频繁了,尤其是这一次 8 号线的事,他们中有人提出,还不如之前通过筛选人丧尸化,要造成的损失更小些。」

这说的根本不是人话,但这个团体的人数却不少。

「还有,最新的核查消息,似乎安防部部长也丧尸化了。」

「他为什么会在 8 号线上?!」

「那天有活动,他是为了……亲近民众所以才坐了地铁。」

我和文杰对视一眼,我们在彼此的眼睛里都看到了无语。

他不仅坐了地铁,而且为了显示城市的安保环境很好,还特意挑选了此前出过事的 8 号线。

从人道主义的角度,我同情他,像同情所有丧尸化的人一样;

但从我个人的角度,当初选择以地铁线上人员丧尸化的他们,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也会轮到有专属座驾的自己吧?

「让黑客接进来,我需要他来查内鬼。」

17

我还是出面了新闻发布会。

「我向你们诚恳道歉,研究一定是阶段性的,我们以为攻克了病毒,却不想其实并没有。」

我立下了军令状,当着所有媒体的面,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同志们,我已经没有什么好失去,原本……」

我哽咽道:「我可以变成丧尸,如果这样就能换回那个正常的世界,我可以。」

黑客带着技术小组开始挨个地排查,

在各部门高层会议中,我据理力争,和每一个人吵过,终于换来了户籍部门的点头。

「我们会调取全民的电子档案和芯片信息,脱敏之后给到你的小组,」户籍部门部长是个头发花白的中年人,他拍了拍我的肩膀,「靠你们了。」

我重重地点了点头,离开的时候,又被他叫住,他的神情欲言又止,脸上显出一丝沧桑:

「我也有两个女儿……」

回到实验室,我看见林红在跟一个年轻人说话。

「这是新来的实习生,云智。」

他的头发是自来卷,个子很高,身材也有点儿壮,跟葛文是两个风格。

我没有说话,只是点了下头,就进了实验室。

「你别放在心上,他不是针对你。」

关上门之前,我听见林红在安慰实习生。

我的脾气越来越急,越来越坏了。

我是从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呢?

桌子上摆放着我和阳阳的合照,那是在游乐园。

她的头上还戴着一对猫耳发箍,朝着镜头甜甜一笑;

站在她身旁的我,胡子刮得很干净,穿着白色衬衫,西装裤一丝不苟,金丝边眼镜反射着阳光。

我揽着她的肩膀,露出一个浅浅的微笑。

我们的身后是一大片波斯菊。

回不去了。

在这将近半年的时间里,我不断地有着猜测,

但我不愿意相信我的猜测,

哪怕这半年,丧尸化变本加厉,甚至爆发过两次丧尸潮。

而政府部门减员严重,有不少人在不同的时间变成了丧尸。

丧尸化不再局限于地铁,却从未停止。

「怎么样?」

电话那头是黑客,这半年来,我并没有遵守当初的约定再不跟他联系,

比起其他人,我更信任他的技术和初心。

「在一定时间里,丧尸化的人数是固定的。」

电话那头的声音沙哑无比,简直像个夜叉。

我的头「嗡」的一声,就听不见了。

我扶住试验台,几分钟后才终于找回了听觉。

原来,人类真的在变成丧尸——从自然意义上。

18

夜幕降临,我赶走了所有人,我尽量让语气显得轻松:

「你们都辛苦了,回去休息吧。」

林红走之前看了我一眼,想说些什么,却突然绷不住,掩面哭泣着走出了实验室。

哦,我想起来了,就在昨天,她的父亲,在前往政府大楼的路上,变成了丧尸。

我一个人回到办公室,这间办公室的墙上,

挂着两幅照片。

一副是上司的,一副是我的。

我没有选择换一个办公室,因为我想时刻提醒自己:

我们在同一个位置上,但我们,会做出完全不同的选择。

我需要先让心情平静下来,没错,我记得有一本小说我看了很久,就差一个结局,

自从阳阳出事,我再也没翻过那本书。

我在书架上找了半天,因为手是抖的,我忍不住嘲笑自己真没出息。

和这本书放在一起的,是一个皮面笔记本。

上面是上司的签字。

我打开了本子,第一页赫然写着:

亲爱的宁羽,我的小友,你看到这个笔记的时候,我大概已经不在了。

相比去说我变成了丧尸,我更希望,是我不在了。

但即使变成丧尸吧,也总好过现在内心的煎熬。

这竟是留给我的笔记。

笔记并不长,只有寥寥几页纸,我想起从前。

那时候我刚来研究所,因为性子冷淡疏离让其他人又怕又讨厌,

是部长笑呵呵地将我介绍给其他部门的人,称赞我是一个「不可多得的天才」。

我轻轻地放下笔记,走出办公室,走出研究所,走出特殊部门的院子。

来到了街上,沿着古砖一直走,不远处有一条河,叫川沙河,

这里以前的地名,似乎就叫川沙。

我想起了过去,抬头望着满天星辰,那里会有我的父母,和我的爱人吗?

阳阳很喜欢天文,她经常说,人和星辰的组成成分是一样的,

所以人死了,也只是回归了星辰,

我总会笑着跟她抬杠:「人死了,只会被微生物分解。」

如果可以的话,如果还来得及,

我想相信一次,相信人和星辰是一样的,一样的诞生、一样的消亡。

笔记本上写得很清楚了,

他们知道人类将会不可避免地丧尸化。

没人说得清,这到底是由于自然环境变化引起的生物体变异,还是人为发明出的某种病毒,

就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操控着全人类的命运,是更为高级的文明入侵地球?

不得而知。我们努力地研究了几十年,如今到了这一步,却只能说出「不得而知」四个字。

这些年,人类承受的事情太多太杂乱,

似乎都可以相关,却又似乎都无法完成归因。

「正因为无法避免,所以,我们只能忍痛放弃一些对社会作用更小的人,我们付出了巨大的代价才发现,原来丧尸化的人数,在一定时间里是固定的。」

所以,他们认为自己是正义的,在通过最小的代价,来延缓人类社会的崩塌。

「我们不需要永动机,永动机只是一个障眼法,人类对能源的消耗即将结束,我们不确定,是不是有一天,所有人都会变成丧尸。」

在笔记的最后,上级问我:

「现在选择权交给了你,是选择坚持人类最后的公平?

还是利用手中的权力,牺牲一部分人,来延缓人类的灭亡?」

19

我再次来到父母和阳阳所在的能源站。

「爸妈,阳阳,我太累了。」

他们当然不会回应我,甚至一个眼神都不会给我,只是不知疲倦地操控着机械。

没有人打搅,作为地表最强之一的蟋蟀声响彻草野。

我最后一次,回忆了作为人的一生。

第二天一早,我烧掉了那本笔记。

上午 10 点,我召集了所有特殊部门的人员,

黑客接入了所有其他部门的视频会议,在所有人震惊的目光中,

我以丧尸防治部最高指挥官的身份,发布了两条命令。

第一,炸毁所有能源站和丧尸,由特殊部门出钱,为遇难者建造公墓。

第二,所有新发现丧尸,直接就地处决。

如果人,终将一死,

至少,我们希望死得有尊严。

我拿出了一个崭新的笔记本,在上面写上了自己的名字:

「公平很重要,我们人类自诞生之日起,就从未享过一次彻彻底底、干干净净的公平。」

纵观人类历史,从会使用工具的那一天起,阶级、掠夺、战争、贫富、资本……无数由人类发明的概念,都在剥夺着我们的公平。

「我思考了很久,什么是理想主义,」

「阳阳不该死,葛文不该死,即便是梅志达的人,也不该死于人为的丧尸化。」

「几百年前,当这个国家被侵略的时候,那些战士也不该死,可他们选择了赴死。」

「我愿意承担所有的责任,我愿意变成丧尸,我愿意被后人唾弃,就像墙上的这位一样,只要,我们还有哪怕一丝的希望。」

「后来者,如果你看到了这本笔记,希望那时,人类的意志得以保存。」

空荡荡的研究所,只有我一个人。

我闭上双眼,却好像看见了拿起试管的葛文,看见了穿着西装的上司,看见了许多已经不在了的人。

我按下了那个看似随即实则不随机的按钮,

被切断联系的芯片和病毒,重新连接起来。

不会有人知道我今晚做了什么,

研究所外的老人、中年人、年轻人、小孩,

在他们的眼中,我依然是那个敢于揭露黑心资本家阴谋的研究员,一个正气凛然的所长。

我最终,还是走上了他曾经走过的道路,

他曾经,也是十分优秀的科研人员。

能怎么办呢?

我们要争取更多时间,

我们需要葛文这样的学生,我们需要军队,我们需要基层人员来维持秩序,

需要生产,需要决策者,需要支撑人类求生的一切。

即便真的有一天人类会全员丧尸化,

但只要有一个人幸存,

就不能放弃。

当太阳重新升起,我向民众公布了下一代工程计划:

所有有生物学、医药学天赋的孩子都会被选拔进入特殊学院接受教育。

研究还在继续,我会定期向新闻媒体释放研究进度,

丧尸化依然会出现,不出我所料,

一年后,民众中间爆发了强烈的质疑。

随后,人们震惊地发现,特殊部门再次恢复了与梅志达公司的合作研究,

寡头死灰复燃,甚至更加强大。

「你背叛了我们。」

黑客很平静地陈述着,文杰和林红站在机器警察围起来的电网之后,他们怒视着我;

而我,则再次穿上了白色衬衫,只是脱去了那对阳阳为我买的袖口。

「民众对特殊部门有误解我可以理解,可是诸位不应该如此。」

尾声

「我曾自我怀疑,我曾失去许多朋友,但我义无反顾……」

我带着哭腔哼起了这首几十年前的老歌,

这是阳阳很喜欢的一个歌手唱的,我忘了她叫什么,

我甚至不记得其他的歌词;

可此时此刻,当全人类的命运都在我手上的这一刻,

我忽然想到了这句歌词。

扫墓的时候,我再次遭遇了枪袭,

一如既往地,我告诉秘书不要为难那些「恐怖分子」,

只是确保他们没有还手之力就好。

「你才是那条恶龙!」

这是那个被我救了的 11 岁志愿者女孩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

她的眼睛很漂亮,每次看见她,我总会想,

如果我和阳阳生了孩子,大概也会这么可爱吧?

也许我们终将走向末路,也许世界末日是必然的结果,

但至少现在,身为人的我,

还是想要和时间赛跑,我想让我们活下去,

无论是神话里的洪水,还是现在的病毒,

哪怕只有一个人类作为人类活下去……

我忽然就理解了上级留给我的最后那句话。

我封存了所有关于病毒和疫苗的资料,

花了很久的时间,详细地记录了发生过的这一切,所有的时间脉络、人物、事件。

我亲手将这些资料和历史放入了时光仓。

时光仓被埋在了研究所附近的一个花园里,

特殊的材质能够保证未来 200 年的时间里都不会腐朽和变质。

「如果我活着的时候无法解决这个难题,就交给后面的人吧。」

我喃喃自语道。

坐着车往回走,等红绿灯的时候,我看到路旁的花园里,

有几个孩子在玩闹,荡起的秋千迎着夕阳,

热烈、一腔孤勇、义无反顾。

一个小姑娘双手合十,闭上双眼对着夕阳许愿,

我想我知道她的愿望,

我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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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经允许不得转载:知乎盐选会员精选文章 » 如果我国爆发丧尸病毒,会很快沦陷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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