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17
三个月后,连夏发现自己的对面搬来了一户邻居。
她住的这个鬼屋闻名上海,连带着整层楼乏人问津,这还是第一次见人搬进来。
还是个熟悉的面孔。
说熟悉,又有哪里不太一样,他没有再用那让人不适的发蜡,而是剪了清爽的碎发,身上是简单的枪黑色 T 恤,白色短裤,肩宽腿长,十分养眼。
不过,她一直记得他背有些微微驼,怎么今天看起来这么挺拔又笔直?
对方东西不多,可以说是轻装入户,此刻正手提两个口袋越过她,往屋子里面走。
「陈锡,你怎么搬过来了?」
对方笑容淡淡,却让她心跳加速:「方便来照顾你啊。」
钢铁直女表示拒绝:「不用,我自己可以照顾自己的!」
他越过她,自顾自地走进她身后的门:「以后你少吃点方便面,脸会变方。」
???
这是哪里的歪理?
我的脸一点都不方好吗?很多人夸我骨相好呢!
连夏打算认真地反驳回去,却见大男孩在厨房里朝她掂了掂勺子,姿势说不出的帅气:「给你做油焖虾,要不要?」
于是她那些反驳立即变调:「要。」
他搬来就搬来吧,还采购了一堆鱼虾蔬菜,又借口自己没买家电,把她可怜的小冰箱塞得满满当当,于是在对方挥汗如雨的当口,她只得在客厅勤勤恳恳地搬运。
再说顾西臣那边。
自从厉鬼二房东转职业以后,屋子里少了一个天然空调,厨房又没排风,做个油焖虾差点没把他热死,连夏拎着水果进来,看到的就是这副景象:
青年脱了 T 恤,上身仅套着她那个紧小的围裙,那紧致的肌肉线条上覆着薄薄汗水,腰身窄瘦,自臀上猛地收紧,短裤与腰线之间那深深的凹陷也颇有些引人遐想…….
连夏第一反应就是让他把衣服穿上:「哎呀你怎么……..」对方转过身看着她,那双优美的细长眼睛里流露出问号,她上上下下打量他几眼,鬼使神差地改口道:「没什么,你辛苦了。」
说完,还装模作样地拿着个巴掌大点的扇子,过去给他打扇。
青年一边擦汗一遍叮嘱她:「我外婆生病了,我过会还要去照顾她………所以我给你做多点,你冻在冰箱,饿了就吃。」
见她神游天外,还好心提醒:「听清楚没?」
连小夏看上去有些呆呆的:「真白,啊不,真香,不是,我说这虾看上去真香!」
顾西臣早就习惯她这脱线的脑回路,只是摇头笑笑,勺起锅里的大虾,又炒起了一份时蔬。
他手艺如何,看连夏的反应就知道了,她简直不能控制自己不去嗦那个虾头:「这也太好吃了吧!」
「怪不得你看不上我做的面!」
见她还记得以前与陈锡有关的细节,顾西臣不自在地咳了咳,他希望用自己的存在,将那个人渣的影子彻底从她生活里抹去,但也不急于一时。
两人大快朵颐。
连夏边吃边问道:「对了,你说你外婆是怎么肥事?」
顾西臣不愿她牵扯进来,只捡重要的说了一些。
他的新工作很顺利,第一个月就拿到了五位数的提成,转正后直接被提拔为销售课长,他正打算搬过来连夏这边,陈锡的外婆却病倒了。
老人沉疴已久,只是因为舍不得钱才迟迟拖着不去医院,顾西臣忙着跑前跑后,这几天把病情稳定的老人转到了疗养院,转头就搬到连夏对屋了。
毕竟还是更放心不下她。
「已经没滋味了,换个吧。」顾西臣见她仍衔着那个虾头不放,轻皱眉头,将那只死不瞑目的虾从她嘴里拽走了。
修长的手指,轻轻擦过女孩柔软的唇。
没有意识到不妥,他随即捡了一个更大的虾放在对面碗里,示意她趁热吃。
连小夏随即双靥爆红!
为什么…….
为什么他一举一动都那么自然,她却好像被吸住了眼睛似的,根本无法将视线挪开呢?
可能是有些热,坐在她对面的男人微侧过头,用衣摆轻擦额上的汗,这举动也并不见低俗,只让人顿时被那青春逼人的魅力吸引。
从他身上,正散发出一淡淡的香味,裹挟着微咸的汗味,是她之前从来没有在他身上闻到过的,甚是新奇。
不知为何,这气味却有些熟悉。
也许,这是专属于他的味道,他的荷尔蒙…….
作者的话:以上说法来自荷尔蒙理论,气味在好感中起着巨大的作用,人们往往通过熟悉的味道去辨别自己的爱人,去释放自己心中的爱意,也有不少实验者陈述,当爱意消失后,自己从爱人身上发现的独特香气也会随之消失,不是作者君编的哦!
所以只有顾西臣才有这个气味,嗯嗯!
Chapter18
只是吃顿饭而已,连夏却全程红着脸,顾西臣甚至以为她中暑了。
两人饱餐一顿,便到楼下的步行街消食。
连夏看着身边长身玉立的青年,发现自己可能是第一次认识他。
以前看他,总是有种被劝退的感觉……..现在看却怎么看怎么顺眼,到底咋回事?
难道这人前后还不一样?
关键他人不仅健谈,也愿意倾听,在她说话时那细长的眸子总是专注又温柔地看着她,好像在鼓励她大胆说下去。
「别人都说我住的是鬼屋,你怎么还敢租我对面的屋子?」
「你相信这个世界上有鬼?」
微风轻拂他的碎发,他的笑容有些促狭。
「啊,就算有鬼,他不怕我穷,我也不怕他是鬼,看不起谁呢!」
似乎是戳到了他的笑点,他忍不住大笑起来,那笑也和以前那种夸张,失调的笑不一样,那是一种温和的失笑,克制而美妙,像大提琴的沉稳丰厚,又有着开朗而抒情的旋律。
她有些不服气:「再说我也不是住一辈子,等我考走了,就可以离开这里了。」
他果然不笑了,清澈的眸光里透露出探询:「你打算去哪里?」
谈到自己的理想,连夏有些兴奋,又有些羞涩:「……..我就想去上海的师范!」
「今年差六分进复试,还得调剂其他学校,可我一点不想去。」
她是迷茫的,勇敢的,而他是清醒的,睿智的,清晰地指出自己的顾虑:「像你这样又打工,又学习的,身体吃不消的吧?」
连夏有些沮丧道:「可是要生存,也要有梦啊…….」
「是吗?」
他笑了:「人生就这一次,不是用来将就的……..所以再试一次吧。」
那双清透迷人的眸子里,倒映着漫天星辰。
「我供你。」
……….
……….
他是这么说的,也是这么做的。
自从厨房大手搬到了屋子对面,连夏再也没吃过一顿清水面。
救命,今晚居然是螺蛳粉!
长夜漫漫,无心学习,她已经被那臭香臭香的味道吸引,去隔壁晃悠三次了!
这段时间,她一应吃喝都被他包揽在手里,就连上晚班的夜宵都是直接给她冻在冰箱,今天的螺蛳粉也一样,被他连汤带水地端到了她卧室。
两人相对嗦粉,气氛也算和平安谧。
直到他环顾四周,语气似乎还有些不快:「最近怎么不点香了?」
连夏:????
连这么细的细节都被你发现了?
她一边嗦着粉,一边含糊不清道:「嗨呀,之前买的香早就用光了,我还寻思找个时间把香炉扔了呢——」
顾西臣顿时声线扬起:「你敢…….」
意识到自己过于严厉,他连忙改口,不阴不阳地道:「你现在倒是敢了,之前不是说会一直供着的吗?还说只要你有一口吃的,就一天不会断供?」
连夏这才想起自己的承诺,恍然大悟:「好像是有这么个事。」
不对,不对,这不是重点!
她咦了一声:「你怎么知道?」
糟了,要穿帮!
顾西臣声音一扬,因为心虚,听上去反而更严厉了:「你生病的时候说的胡话,自己都忘了!?」
「做人言而无信,那和咸鱼有什么分别?」
无端端被 cue 到的连夏一脸迷糊:「啊?有这么严重?」
似乎余怒未消,顾西臣指着一步之隔外她的香床,继续痛心疾首:「咸鱼的生活态度要不得,你看你这被子,都快睡出包浆了!」
连夏震惊了。
包,包……浆?
哈?
这绝对是侮辱!
连夏正要奋起 battle,男人轻咳一声,缓和了语气:「你好好学习就行了,放着我明天洗。」
用最凶的语气,说最怂的话。
见女孩的注意力迅速被转移,他擦了擦自己额上并不存在的冷汗。
自己吃自己的醋,顾西臣,你可真会玩儿命。
顾西臣(拆被套,洗被套,装被套。)
连夏:男…….妈妈?
顾西臣:????
Chapter19
天气晴好,难得周末。
连夏一大早就去敲对面的门,打算邀对方出门,逛逛公园轧轧街。
顾西臣应了门,她看到对方手上居然是一本……法文书?
如果连夏认识字,就会认出那是梅里美的浪漫主义著作《卡门》,不等她看清,男人收起书轻笑:「我只是希望和你一起进步。」
也希望给你更好的我。
连夏被他柔和的眼神看得脸红,迅速蹩到内间,装作看窗外的风景。
这两间屋子户型相对,顾西臣这边的要更敞亮一点,站在窗口朝外看,能看到远处活泼热闹的城中公园一角,里面的家具陈设十分简单,墙面盯着一个摇摇欲坠的书架,上面塞满了旧书。
哎,她记得他只有高中学历不是?
居然这么喜欢看书……且收藏的都是些晦涩的外文书,她最多能认出其中几本英文名著,其他只能看个热闹。
微风透过窗楹,拂动桌上薄薄的散文集,扉页上清晰地写着三行优美的句子。
「我们甚至丧失这个黄昏 没有人看见我们在薄暮里手拉手 当湛蓝的夜跌落在世界上。」
他似乎很喜欢收藏这种外观精美的手札作为读书笔记,且一定要用钢笔来写,行笔沉稳,字字严正,有力蓄千钧之感。
见字如见人,他是个再含蓄,又利落不过的人。
连夏捧着那本手札,十分喜欢:「你也写三行情诗吗?」
「嗯啊。」
「我也喜欢,但总觉得自己写得一般……」
「怎么会呢?来试试。」
许久不用钢笔,她发挥得有些别扭,他在身后耐心地指导她握笔。宽容、含蓄,又温柔。
索性写出来的字体还算端正,她像不小心看到星辰本貌的孩子那样,受宠若惊地,一点点郑重地描绘那奥妙的美好。
「我本是跌落生活谷底的沙砾,
之所以成为珍珠,
是你用爱将我层层包围。」
最后一个句点落下,他在她身后诚挚地赞道:「真美。」
女孩的头发已然长长,此刻柔顺地披在耳后,她心下油然涌起一股欢欣,仿佛乘着春日的列车,眼前是三月摇曳而浩荡的花海,心情感动而柔软。
「你说我写的诗吗?」
「不,你也是。」
连夏愣住了,她微侧过身睇着对方,他眼中的颜色是那样浅显,质朴而深情。
时光浪漫无声,爱无价,是那样珍贵且难以获得,但这一刻她过那浅色的眼睛,却看到了它不加描摹的底色——那么远,那么近,似乎遥遥无期,又似乎唾手可得。
知道她像小兽一样惶恐,他克制而礼貌地取走了那支笔,在空白处留下了自己的笔迹。
「流水冲蚀高山,高山成就流水
你是我心上脉脉,
荡漾我灵魂永不干涸。」
这一刻,四目相对。
他微笑的眼,轻勾的唇,流丽的山峦眉骨,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连夏只觉自己浑身毛孔都在悚张,仿佛坚冰融化,顽石开裂,她无法阻止这个人走进自己的心,这是一种温柔而强大的力量,是一种来自灵魂的刻骨吸引——
不,这绝不是我认识的那个陈锡,一定是哪里有问题——
「落个款吧,嗯?」
不等她捋清楚,他再次将那支笔递给她,笔身上微妙的温度让她红透了面颊。
于是她在自己的诗作下面题了名字。
笔再次回到男人手里,他比照着连夏的笔触,也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女孩盯着他的落款,一脸莫名:「咦?顾西臣?那是谁?」
他一愣,迅速地冷静下来:「啊,我当年也试图写过小说,用的就是顾西臣这个笔名…….」
孰料连夏十分捧场:「好听!感觉就是霸道总裁的名字!」
呵呵,哪个文里会有这种积劳成疾,患上肝癌,年纪轻轻就被折磨得上吊的可怜总裁?
顾西臣摸摸鼻子:「就咱俩知道就行,这事儿多中二啊!」
女孩温柔地靠住他:「好嘛,那这就是只有我们知道的名字。」
接着,她用那甜甜的声音温柔地呼唤他。
「顾西臣……」
「西臣!」
她的呼唤越来越认真,甚至眼中聚起了雾气。
顾西臣愣愣地看着她。
她真的不知道是自己?
还是她一切都看在眼里,只是不说而已?
Chapter20
天气渐渐转冷。
夜市的旧书店里出现了一个高挑的青年。
他细长眼睛,薄薄的眼皮十分有味道,内着高领毛衫,外搭一件浅灰色毛呢大衣,非常像那种荧屏上很受欢迎的韩范明星,儒雅又内敛。
在他身旁还有一个纤瘦的女孩,中长披肩发,一张清秀干净的脸庞。
她的手臂正挎在他的臂弯,显然是一对般配的恋人。
此刻,顾西臣拿了几本外文书在手里,注意到连夏看过来的眼神,含混道:「啊,就是准备自己自学。」
这么多英法日文,全部自学? 女孩肃然起敬。
不得已撒了个谎,顾西臣摸摸鼻子。
事实上,他准备自考,把学历再往上提一提,现在这个学历太拖后腿了,在公司里晋升完全不可能。
买了沉沉的一提书,两人又闲逛到另一条步行街,路过一家供着香烛纸人的小店门口。
隔壁摊位的小伙子探出头:「买东西啊,帅哥?」
顾西臣看了对方一眼,眼尖地看到他的摊位前挂着一条红色横幅。
一件十元,样样十元。
于是高贵冷艳地拒绝:「不用。」
说完径直往前走了。
这种价廉物不美的玩意儿明显和他不在一个世界,要不是这店里点的香闻着亲切,他压根不会走过来。
连夏认出那就是送她香炉的小伙子,特地落在后面,礼貌地打了个招呼:「之前送的那种香还有吗?」
「有有有!」
「给我来二十块钱的。」
「好嘞!」
对方装袋的时候,她发现那堆纸人里似乎躺着一个人,扇子盖在脸上,好像睡着了。
顾西臣就站在前面几步远,见她蹦蹦跳跳地过来,不禁失笑:「这年头,十块钱还能买着东西?」
「不仅能买到东西,还能买到快乐!」
「你高兴就好了。」
两人的身影消失后,一个老头从纸人堆里爬出来,追在他们后面看了很久。
和常人不一样的是,他的眼睛是两团白翳,并看不到中间的瞳孔,但他如履平地,看着也并不像是个盲人。
他摸着胡须疑问道:「不对啊,这姑娘应该早就去了啊。」
「第一次,煤气泄露被当场炸死,第二次从考场窗台当场跳楼自杀…….」
第三次,被人用强………嘶!死得惨!真惨!」
十元店小伙子搀扶住他:「叔,你又在胡言乱语什么呢?!」
老头任他将自己拉回店里,嘴里还在嘟囔:「不过天道一线生机,这个事不过三嘛,熬过三次,老天爷也会心软的!」
「还有旁边那个小伙子,怎么看怎么不对劲,生人死魂,死人生魂,这两人居然凑一块去了,简直荒天下之大谬…….」
小伙子摇摇头,哭笑不得地把他拉走了。
……..
…….
回到出租屋里,连夏将断供的香重新插上。
顾西臣不由自主地凑过去,对着袅袅青烟深吸了一口。
旁观的连小夏:????
可能是当鬼的时候养成习惯,一时半会改不了,男人有些尴尬地解释:「这味儿不错,闻着神清气爽的,啊哈哈哈。」
说罢,他自己也觉得这话没啥说服力,轻咳了一声进了厨房。
吃完晚饭,连夏照例坐在桌边温书,顾西臣就坐在她旁边,对着一个二手笔电工作。
自从被提拔为小组课长,上头的绩效考核变得更加严格,他也因此在业余时间加班加点,争取在连夏考上学校以后攒个小首付出来。
此刻,青年正襟危坐,嘴角绷紧的样子,无端在严肃中透出一点可爱。
手下快速输出的时候,又有一种端庄而严谨的学术气质,即便在桌前劳作得再久,也依旧是肩平颌直,显示出良好的教养。
也不知怎么回事,连夏完全无法将自己的目光从他身上移走。
她活了二十多年,从未见过像他这样的人,矛盾混杂而又魅力绝群……看不透,读不懂,却又让人深深沉溺。
察觉到她的目光,顾西臣睇她一眼,见女孩鼻尖有点发红,有些担心:「冷吗?」
不等她回答,他将她冰凉的小手拿过来,捂在自己的大衣口袋里,那修长的手指顺着她手指的缝隙穿入,是一个五指紧扣,掌心相对的姿势。
她顿感一股沁人的甜美顺着四肢百骸流去,全身都暖洋洋的。
两人到了晚上,基本都是对坐看书,屋子里静悄悄的。
深爱无声,却震耳欲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