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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一朵花

我在我高中女班主任眼里就是个狐狸精,她对我恨之入骨,经常出言羞辱。

可她知道吗?

她那个是校草也是学霸的宝贝儿子,喜欢我喜欢到要死啊。 

1

晚高峰的公交车上人挤人。

司机一个急刹车,我没站稳,扑到了一个男生怀里。

和我第一眼看到他时的猜想一样。

身上……

香香的。

男生名叫景澄,今年新学期刚转到我们学校来,是我的班主任常南珍的儿子。

据说十分高冷,难以接近。

传闻不假。

而且似乎,还有点厌女?

因为他推开我的力道真是不小,我肩膀都被他弄疼了。

口罩上方,一双澄亮的眼睛里满是嫌恶。

可紧接着又一个刹车。

我再一次跌进他怀里。

这回,用双手紧紧环住他的腰。

我害怕得声音都在抖:「同学,求你帮帮我!」

2

此刻一个中年男人正站在我身后,借着一晃一晃的车厢,不断抵在我后面。

景澄眉心微松,看到了我身后的中年油腻男。

男人还在卖力地自娱自乐。

在我无助的祈求下,景澄终于动了动嘴唇。

「你站这边。」

他挪了挪地方,让我站到他原本的位置,自己则夹在了我和油腻男中间。

男人不情不愿地走开了,半路碰到一名大妈,当场就挨了一巴掌,「滚蛋,臭色狼!」

我仰头看向身边的男生。

他的耳机重新塞回了耳朵里,平视前方。

但我眼尖地注意到,他耳垂微微泛红。

我得逞地弯唇。

所以。

刚才真的贴太紧了,对吗?

3

公交车又开了一段路。

「需要帮你报警吗?」

景澄有些难以启齿地指指我后面,「你衣服脏了。」

我扭头往后看。

果然,身后的校服衣摆沾染了一小片乳色粘腻,我立即明白那是什么了。

我慌忙脱下外套,害怕地又朝他靠近了些。

此时我的两只眼睛一定红得像兔子,浑身直发抖。

强大的屈辱感让我把下唇咬得快要出血。

景澄垂眸看了我一会儿。

他脱下自己的校服,递给我。

「先穿我的吧。」

我伸手接过,手指轻轻拂过他的指尖。

「谢谢你。」

近距离观察,我发现他长得并不像常南珍。

至少有着常南珍没有的善良。

说真的,我都有点不忍心对他下手了。

4

回到家。

我还没换好鞋,我妈就迎到门口。

「舟舟,你班主任下午给我发微信,说你……」

「说我勾搭男同学,花枝招展,成绩拉班级后腿,目无师长是吧?」

我呵了一声,「就没点新鲜的。」

我妈快步追上我,忧心忡忡道:「你今年升高三后到底怎么了?以前你成绩很好的,前班主任经常夸你啊。」

我没说话,走进房间,把门反锁上。

书包垂到地上。

我低垂着脑袋,长长叹气。

我也想知道怎么了。

怎么常老师就那样讨厌我。

4

今年我们学校空降了位首都名校下来的名师,常南珍。

她被任命为我们班的新班主任。

她很有资历,气质出众,是个很受学生爱戴的老师。

我感觉我也没做什么,可我慢慢发现,我成了她最讨厌的学生。

她说我化妆、涂口红。

我当场出去洗脸给她看。

她说我校服裙太短,在学校搞这种作风想干什么?

我便再也不穿学校统一发放的百褶裙,每天穿宽松的运动裤去学校。

她说我心术不正,跟男同学勾三搭四。

我就连学校的公流浪猫都不再接触。

但她依然讨厌我。

她不止一次在班里公开说,有的女生是考不上大学的,以后只能去傍大款。

所有人都知道她在暗指我。

在她一次次的特殊对待下,我的成绩果真急速下降。

于是她又多了个针对我的理由——

差生、败类。

她更加得意扬扬地坚信,这一切都因我是个狐狸精,是我应得的下场。

因为她,我每天都活在阴暗之下。

甚至只要被她看一眼,我都会紧张到难以呼吸。

最严重的一次,我在放学后爬上了学校的顶楼,心想这样是不是就可以一了百了。

刚踏出去一只脚,我看到了从教学楼内走出来的景澄。

他是天之骄子,仿佛天生自带光芒,没有人不爱他,就连上天也对他偏爱,赐他一副极为出众的皮相。

更是常南珍最宝贝的心头肉。

所以他永远都不会遭遇我所经历的一切。

于是就在这个时刻,我想到了报复常南珍的绝佳方式。

5

我把景澄的衣服穿回了家。

第二天去上课。

十分稀奇,今天常南珍竟然一次也没有针对我。

这一天下来,简直让我受宠若惊,如在天堂。

我渐渐发现,她好像有点心不在焉的样子,似乎是根本没心思搭理我了。

直到放学后,我去景澄所在的班级还给他校服时,才得知他今天感冒了,请了假在家休养。

怪不得常南珍这样反常。

我问了好几个人才得到景澄家的住址。

此刻站在这扇门外,我兴奋到头皮战栗发麻。

如果常南珍看到我和她儿子在一起,会是什么样的反应?

我已经迫不及待想看到了。

面前的门打开时,我双眼微微上抬,装出一脸单纯。

景澄好像愣了会儿才想起我是谁。

「是你?」

他有点不明所以。

「你怎么来了?」

果然一副病恹恹的模样。

他穿着浅蓝色的睡衣,短发柔软地耷拉下来,少了些拒人千里的冷气场。

也更容易……让人想欺骗了。

7

景澄去给我泡了杯茶。

茶包的气味在空间里扩散,香香的,暖暖的。

但我一口都喝不下去。

只因这个房子的每一处都弥留着常南珍的痕迹,仿佛空气里都有属于她的分子。

这让我产生了一种生理上的厌恶。

我看向茶几那头的景澄。

他是常南珍生的。

所以我也应该讨厌他。

突然他毫无预兆地抬了抬头。

我双手捧着杯子,眉开眼笑地对他说:「我来时听说常老师是你妈妈,好有缘分,她是我的班主任。」

景澄笔尖微顿,点点头,翻过一面学习资料。

「她待会儿就回来了,见到你应该会很高兴。」

我笑了笑。

「但愿如此吧。」

8

说实话,和常南珍的儿子相处很舒服,这完全在我意料之外。

到后面,我靠在沙发上假装睡着。

没多久常南珍回来了,进门便慈爱关怀道:「小景,感冒好点了没?妈妈买了橙子,榨果汁给你补充补充维 C……」

我坐起来揉揉眼睛,冲常南珍笑靥如花。

「常老师好。」

常南珍不可思议地定住,刹那间,浑身气压骤降。

突然间就像是变了一个人。

我站起来,笑得更甜了。

「妈,你怎么了?」景澄莫名其妙地问她。

常南珍这才勉强扯出一丝笑,热情招待我道:「轻舟怎么来了?正好老师回来路上买了水果,不然还不知道该怎么招待你。」

「老师,不用啦,我就是过来探望探望景澄同学,现在就要走了。」

我一边说着,略显无措地整理了下领口。

常南珍脸僵了一下,好像想问什么,最终咽回了肚子里。

一定好奇死我和她宝贝儿子的关系了吧?

好奇我怎么在她家?

怎么知道她儿子生了病?

怎么和他认识的?

最杀人无形的手段便是诛心。

我摆摆手跟她说再见,心头涌现令人上瘾的快感。

9

景澄披了件外套送我下楼。

外面天都快黑了。

到了楼下,他说:「到家给我发个微信。」

我咬咬嘴唇,小声说:「可是,我们好像还没有微信啊。」

他便去掏手机。

就在这时,身后「唰」地掠过一道异响。

我吓了一跳,一把搂住了他。

景澄敞着外套,身体的温度很高。

常南珍曾不厌其烦地侮辱我的样貌和身材。

可她的儿子似乎并不这样想。

被我严丝合缝地扑到时,我清晰感受到他脊背如同过了道电。

……

这辈子我只投怀送抱过三次,都是对这同一个人。

第一次,他嫌弃地推开。

第二次,他勉为其难地接受。

这一次,他安抚地拍拍我的肩,温柔地在我耳朵上方说:「没事了,只是过去个踩滑轮车的小孩。」

我「惊魂未定」地抬起脸。

心中产生一丝直觉,仰头望向楼上。

头顶上方,常南珍从窗口里面探出来半个身子。

双目睚眦欲裂。

10

常南珍的反击来得很快。

第二天上早课,只因为我的课本忘在了家里,她就命令她的学习委员把我的所有书本丢到了楼下。

她今天羞辱我的词语比往日更加污秽。

「狐狸精」和「不要脸」,已经是程度最轻的形容词。

我的同桌唯恐自己被连累,当场举手要求换座位。

常南珍通情达理地答应了。

她叫起两名男生,命令道:「把她的桌子扔到教室最后面,放垃圾桶旁边!垃圾就该配垃圾,省得把你们污染了。」

男生们搬起我的桌子,抬到后面用力一扔。

桌子倒了,我还得自己扶起来。

常南珍在讲台上嗤之以鼻。

「你们看她那窝囊样,以后能有什么出息?我说她适合傍大款一点都没错!」

教室里稀稀拉拉响起几道附和的怪笑。

人人漠不关己,人人冷眼旁观。

如果换一个人,兴许早被他们逼死了吧。

11

其实以前我也不是没有反抗过。

但结局是我得到了更为猛烈的报复,还连累我妈来学校一起被羞辱。

常南珍背景大有来头,连校长都向着她。

那一次,我妈当着办公室所有人的面向她跪下,常南珍才满意地结束了这场闹剧。

连我妈也认为,一定是我有做得不对的地方,是我得罪老师了。

我告诉她,常南珍在欺负我。

她皱着眉反问我:「她怎么不欺负别人,就欺负你?」

那时的我哑口无言,心情如同台风过境,连最后的一丝支撑都没有了。

是不是我也该这么说服自己?

是啊,出身书香世家的名师哪会有什么错。

天生艳丽的外形是我的原罪,让那些不明情况的路人潜意识联想我的私人作风。

「一定是她太骚了。」

「是不是仗着长得漂亮就可以欺负老师啊,这种人我见多了,可自以为是了!」

「活该!常老师干得好,对特殊人物就得用特殊手段。」

「听说她爸死了,没爹教的女生就是贱啊。」

以前的我崩溃过好多好多次。

想过死。

想过离家出走。

就算辍学去打工也行。

最终为了我妈,我都忍下来了。

不知道是否应该庆幸,辛苦熬到如今,竟麻木到仿佛事不关己了。

12

下课后,我来到楼下把书本捡起来。

所有东西从四楼扔下,试卷散乱满地,文具四分五裂,还有很多都找不到了。

高三生的学习资料多到无法想象,我一趟竟都搬不完。

但课间只有十分钟时间,下节课还是常南珍的,如果回去晚了,不知道又该怎样被折磨。

我叹了口气,加快动作把书整理好,一本本摞起来。

无意一抬头,正对上迎面走来的景澄的视线。

同行的一名男生按住他的肩跟他说了句什么,他扔开对方的手,依然大步朝我走来,停在我面前,问我是不是被欺负了。

我故作轻松,「啊,不是我的,刚才班里两个同学打架了,把书都扔了出来,我是来帮忙捡的。」

还真是好骗啊,这就相信了。

他表情才松懈下来,接过我手里大部分的书本。

「走吧,我帮你送上去。」

13

离上课还有几分钟。

讲台上,常南珍身边围了几个她器重的学生,一派欢声笑语。

我们进来时,所有人的目光朝门口聚集。

教室刹那间鸦雀无声。

景澄在学校喊他老妈常老师,进来时礼貌打了声招呼,然后转头问我:「放哪儿?」

我指了指教室最后面的那张桌子,「就放在这里吧,谢谢。」

才一会儿不在,本来干净的桌面上就画满了各种脏话。

这看起来就很像个问题学生的桌子,很符合打架会把书扔出去的人设。

景澄把书放下就从后门出去了。

人都走了,教室里还是没人敢出声,几道窃窃私语传到耳边。

「那不是常老师的儿子吗?」

「天啊,他和楚轻舟怎么认识的,还帮她?不会喜欢她吧!」

「你想死啊!小点声别被老班听到啊!」

我直勾勾看向讲台上的常南珍。

隔这么远,我都能看到她眼球上迸发的红血丝。

还有她那只手。

青筋都快要从手背上爆出来了。

「老师。」

我战战兢兢地向她解释:「景澄同学只是好心帮忙,您千万别生他的气。」

14

常南珍总觉得用眼睛就可以杀死我似的。

令人发怵的沉默过后,她皮笑肉不笑地回我:「怎么会呢?景澄同学助人为乐,老师高兴还来不及呢。」

呵。

你最好是。

上课铃打响,常南珍声情并茂地上起她的语文课,竟一次没点过我。

什么情况?

我都快怀疑人生了。

放了学,在看到守在校门口用脚尖拨弄小石子的那道身影时。

我对这个世界再一次产生了深深的怀疑。

……

这对母子的行为动机都是那么难以捉摸。

我完全不敢相信,景澄正在等我放学。

15

一言不发便互晓心意,暧昧扩散在空气中,这是属于青春期的心照不宣。

可我总觉得不应该。

他未免上钩得也太快了。

景澄背着书包走到我身旁,声线温而缓,「怎么出来这么晚?」

我低着头轻声回他:「有点事情耽搁了。」

因为在清理你妈指使人写在我桌子上的那些脏话啊,很不好弄的。

眼看公交车快要开了过来,我突然冷淡地对他说:「抱歉,我今天不能和你一起走了。」

「为什么?」

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忽而不经意捕捉到,他眼中有一闪而过类似病态的东西。

我继续说:「其实我回家不用坐公交。」

他拧起眉,「那上次……」

「上次是我故意跟着你上一辆车的,我知道你回家会坐那辆车。」

眼睁睁看着高傲的天之骄子脸上失落、不解、难以置信,我的游戏才刚刚开始。

晚霞巧妙地在我脸颊抹上红晕。

「你不明白吗?」

「我喜欢你啊,景同学。」

16

和景澄单独接近了几次,学校里八卦传播的速度就比我们在一起发展得更快。

没几天就有不少人在散播:声名狼藉的恶女校花和全校第一在一起了。

这消息一定也传到了常南珍耳朵里,她竟然再也不明目张胆地霸凌我了。

因为如果这个时候她再像之前那样欺辱我,就会立即满校风雨。

所有人会认为她是在报复我,不仅彰显她刻薄小气,还更确定了景澄和我谈恋爱的真实性。

所以这些天来,常南珍对我的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变。

我自然明白这都是假象,其实她早恨我恨到牙痒痒了。

先别急。

这才哪儿到哪儿啊?

但随着八卦愈演愈烈,我的一些陈年往事也重现水面。

早在那天景澄来帮我捡书时,我就猜到了拦住他的那个男生对他说了什么。

终究还是迎来了男朋友向我核实的这一天。

「舟舟,你高二结束后是不是转过班?」并肩走在林荫小道上,景澄状似不经意地问。

我点点头,「是啊,你怎么知道的?」

「听说的。」

「还听说了什么?」

景澄面色凝重起来,不再作答。

我微笑着替他说完:「还听说我被强暴过,对吗?」

17

景澄不敢置信地扭头看我,眼中升起复杂的迟疑。

我镇静地和他对视。

「如果我告诉你,没有,你会信吗?」

男孩愣了下,紧绷的情绪拨云见日般消散。

他用力将我搂进怀里,如释重负地说:「我信,舟舟,我就知道那些都是假的。」

哈?他心脏跳得也太快了,是有多害怕?

不过我还是如实告诉他,我确实转过班。

有时我被常南珍打压得崩溃绝望的时候,也会试想,是不是就因为她也知道了那些事,才会这么容不下我。

但又仔细想想。

可能性很小。

我总觉得,常南珍之所以讨厌我,一定还有着其他鲜为人知的原因。

18

日光和煦的下午,景澄和我坐在操场上,敞开心扉聊了很多。

我终于知道,他早在转校过来的第一天就喜欢上了我。

准确来说,是我的一张被贴在优秀生展示栏上的照片。

他把脸埋到我脖子里,说完耳垂就红通通。

我假装感动,同时埋在心底多日的疑问终于有了解答。

原来一切仅仅始于见色起意啊…… 

真拿他没办法。

让我对他最后的一点负罪感都荡然无存了。

「舟舟,你呢?你是什么时候喜欢上我的?」他又期待地问起我。

「当然是那天在公交车上,那时候我真的好无助,要不是你好心帮了我,还真不知道要怎么样呢。」

一回想起往事,我止不住哽咽。

男朋友心疼地抱住我,「不要想了,都过去了。」

我缩在他怀里,双眼毫无感情,嗓音依然能伪装出浓情蜜意。

「景澄,你会一直都在我身边保护我吗?」

「会。」

「如果再有人欺负我,你会怎么办?」

「我可能……」

他沉吟片刻,郑重如起誓。

「会杀了他。」

19

最近的常南珍在我面前像变了一个人。

班里很多人为之不解,一些见风使舵的墙头草居然都开始对我友好起来了。

以我对常南珍的了解,日日见到她的心肝宝贝对我愈发沉迷,她不可能视若无睹。

我时刻提醒自己,目前的安稳现状,不过是暴风雨前的平静。

在操场跟景澄分道扬镳后,刚回教室,常南珍就把我叫到了办公室。

「轻舟啊,有件事老师想跟你求证下。」

她越慈祥,我就越防备。

「老师,您说。」

「你最近是不是在谈恋爱?」

我心里「咯噔」了一下,心说,难道这就打算摊牌了?

常南珍从抽屉里掏出一张对折的纸。

她递过来,忧心忡忡地说:「轻舟,有同学跟我说你喜欢上了咱们班的蒋子墨同学,你告诉老师是不是真的?」

我蒙了一下,接过这张纸。

上面写满了旖旎多情的表白,字句直白、低俗幼稚、引人发笑。

可这竟是一张情书,落款写了我的名字,正是写给蒋子墨的。

我对这个名字印象不深,只记得那个男生总戴着大大的方框眼镜,厚刘海遮眼,平日沉默寡言,酷爱收集旧报纸。

是那种谁都不怕得罪的透明人。

我沉了口气,把情书还给常南珍。

「老师,这东西不是我写的。」

常南珍飞快变脸,用力一拍桌子站起身。

「还想狡辩?白纸黑字清清楚楚!你觉得谁会相信你?学校严抓早恋,之前不是没开除过偷偷谈恋爱的!你这件事我已经告知校长了,要么你自己退学,要么学校强制开除,自己选吧!」

她把情书扔到我脸上,扬长而去。

辛辛苦苦做这么多打算,只是为了这个?

退学是吧?

我面无表情地盯着她的背影,恨意弥漫开来。

「你别后悔。」

20

我是单亲家庭,我妈工作繁忙,每个月至少有 20 天不在家。

被常南珍劝退的消息,我没有通知她,只孤身一人去了几百公里外的外婆家。

至此景澄找不到我了。

学校我没再去过,家里也没人,像人间蒸发了一样。

手机却每天保持开机。

景澄从早到晚,每天都疯狂地给我打几百个电话,短信更是发来无数条。

我把手机关掉静音,不受一丝影响。

偶尔想起来了,点开那些数不胜数的短信瞥一眼。

「舟舟,你去哪儿了,我到处找不到你,连我妈都不知道你怎么了。」

「是不是我做错了什么,你不想理我了?」

「舟舟,如果平安,请回复我一个字,一个字就好,我很担心。」

「求你。」

「舟舟……」

「让我看看你,听听你的声音,就当可怜我吧。」

「再看不到你我会疯的。」

「楚轻舟,你没有心吗?你把我当什么?」

「我发誓我会找到你的!」

「就算要分手也先给我个理由!」

「你到底在哪儿?只要你能回来,让我做什么我都愿意,哪怕去死。」

「舟舟,你真的想看我去死吗?」

看到最后这一条的瞬间,我几乎寒毛倒竖。

21

这样的景澄让我觉得陌生。

最可怕的是,我竟不十分意外。

歇斯底里本是与他完全不对称的形容,可这些短信中的每一个字,都有常南珍的影子。

我细细回想这一个月来和景澄的交往细节。

报复常南珍的决心太过主要,以至于很多时候,我都忽略了一些细枝末节上的异常——

一、确定关系的当天晚上,我们在我家附近的公园坐了一整晚,我几次提醒他该回去了,他都不肯走。

他的怀抱用力到让我骨头生疼。

「舟舟,我恨不得现在就娶了你。」

二、我们每天的微信聊天记录,最多时隔一个小时,他就会发来新的消息。

如果我不回,不管我在哪里,他都会直接来找我。

三、有次一起去图书馆写作业,我无意瞥见,他在整页课本上力透纸背地写满了我的名字。

四、某天一个男生在学校论坛调侃了我的腰围,第二天鼻青脸肿地来上课,一看见我就躲。

现在想来,就是出自他手。

甚至还有更多更多……

我心如擂鼓,将那些细碎的片段再往前翻。

那么…… 

公交车上主动把校服借给我穿,是否就是在创造下一次见面的机会?

我准备去还衣服时向他同学询问他家的住址,明明一开始已被一个男生拒绝,但最后这个人却又折回来,把详细地址告知了我。

一定也是他的授意。

到了他家,我躺在沙发上装睡,身上盖上来一条毛毯。

如果当时睁开眼睛,就会迎面撞见面前少年怎样的一种眼神?

我忽然感到身上很冷,冷到,上下牙关都开始打架。

我的预谋,竟一直都在他精准的预判之内。

这究竟是谁在戏耍谁?

那么他是否知道,他妈妈常南珍对我所做的一切?

手机又传来一下振动。

我如梦初醒般点开屏幕。

景澄发来了一张照片。

惨白的灯光下,他的手腕皮开肉绽,鲜血直流。

22

我是想报复常南珍。

但我担不起一条人命。

我急忙回拨电话给了景澄,他快速接起,嗓音哑得不像样子。

「舟舟,你终于理我了。」

「你快去医院!不要傻了我求你!」我抓狂地大叫。

他无力地说:「舟舟,我现在就去,但你告诉我你现在在哪里,我才会去。」

景澄,他让我寒怕。

常南珍给了我极致的恶意,景澄给了我极致到扭曲的喜爱。

我乖乖把外婆家的地址发给了他。

没多久,他就回给我一张在医院包扎伤口的照片。

我如释重负,一抹脸才发现早已出了满头的冷汗。

「宝贝孙女,怎么还不睡觉?」外婆推开门,面色大惊道,「呀!怎么哭了?」

我呆呆抬起头。

哦,原来那根本不是汗。

「……」

疯子。

23

我相信景澄还未知晓常南珍对我的针对。

因为如果他知道我离开的原因,他就会直接去找常南珍。

但在这些日子里,通过班长的空间状态,我看到常南珍春风满面,还兴高采烈地接受同学们的庆生,人一下子像年轻了十岁。

她一定也想不到自己儿子会这么疯吧?

所以景澄,到底是不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电光火石间,我回想起操场上那次的对话。

「如果再有人欺负我,你会怎么办?」

「我可能,会杀了他。」

我打了个冷战,不敢再想下去。

玩火自焚,作茧自缚。

黑夜笼罩天幕,一场暴雨如约而至,哗啦啦响了一整晚。

清晨天刚刚放晴,外婆的声音从厨房传来。

「舟舟,去开下门。」

一夜未眠的我看到门外的景澄,忽而有种恍如隔世的错觉。

他风尘仆仆而来,冲锋衣上沾了雨水,袖口下还缠着绷带。

他看我的眼神依旧执迷不悟,极度迷恋。

「舟舟。」

「既然你不回去,那我就来接你。」

24

疯子!

他就是个疯子!

我浑身发抖地甩上门,被他用手挡住。

外婆刚好出来。

「舟舟,来客人了?」

景澄端出温和纯良形象,礼貌地笑了笑,「外婆您好,我是舟舟的男朋友。」

我外婆喜笑颜开地把他请进来,又钻进厨房去给他切水果。

景澄在我家踱步参观,看到客厅墙上挂着我小时候的照片,很感兴趣地走过去。

照片是我妈抱着刚满两岁的我,一起坐在摇摇木马上笑得很开心。

「舟舟,这是你吗?和现在一样可爱。」

他爱不释手地抚摸我的脸颊,压低声音在我耳边说:「都让我爱到要死。」

我扭开脸,被他摸过的地方像爬过一条毒蛇。

25

我来时跟外婆谎称高三压力大,这次是特意请假回来放松的。

外婆答应了我不告诉我妈。

我本想一直在这里住下去,直到常南珍主动向我缴械投降。

可是事情发展远远脱离我的计划。

现在我陷入束手无措的地步,每一次迎上少年狂热的目光,都能产生自身难保的危机感。

我后悔招惹他了。

外婆却非常喜欢我这个「品学兼优」的男朋友。

晚饭时跟他说了很多我小时候的趣事,景澄乐此不疲地听着,不停对我说:「舟舟,你真是可爱。」

饭后外婆去给景澄收拾了一间房间,我把他扯到阳台,严肃命令道:「你马上给我回去!」

他抱住我,「舟舟,我没有地方去,我想留下来陪你。」

他在我身边一秒,我就无法安宁。

我宁愿把他还给常南珍。

凄白月色下,少年的眼神黑沉沉的。

一丝情绪微动,他侧过脸来吻我。

响亮的巴掌声响起,景澄脖子扭到一侧。

我手心发麻,咬紧牙关警告他:「没有我的允许,不准碰我一个手指头!」

26

前后离开阳台,好像一切都没发生。

外婆出来说:「小景啊,床铺好了,你看看还缺什么,尽管跟外婆说。」

景澄神色如常道:「外婆,这样吧,我和舟舟年纪还小,我今晚就不留下来了,不然要是被邻居们知道会议论的。」

外婆又惊又喜,「好孩子,你怎么考虑得这么周全?」

随后又担忧地问:「但是这么晚了,你打算去哪儿?」

「您别担心,附近有个宾馆,我已经订好房间了。」

外婆非去给他装了点消夜,让他带走饿了吃。

看着外婆去了厨房,景澄转头看我,无限温柔地摸了摸我的头。

「舟舟,我这就走,我什么都听你的。」

宾馆离家不远,外婆让我过来送送他。

到了地方,我跟着景澄上了楼。

房间里,他脱下穿了一整天的外套,左手腕上的绷带渗出一大片血,早已干涸了。

我眼球狠狠一震,瞬间忘记刚才要说什么,打开门往外冲。

景澄飞奔过来扯住我。

他一用力,伤口又开始渗出血。

可他不管不顾,焦急地,几乎是哀求地说:「舟舟,不要走,就陪我一会儿,一会儿就好。」

「我只是……」

不忍心再看去看他的手,舌尖泛起苦涩。

我放轻语气,终究妥协。

「我只是去药店买药,你需要换绷带了。」

他似乎难以置信,立刻乖了下来,受宠若惊地放开了我。

27

买个药前后十来分钟的时间,他竟还洗了个澡。

这会儿穿着快捷宾馆廉价的浴袍,坐在床边等我,一见我回来,眼睛就亮起来。

「舟舟。」

小小的空间里涌动着不安分。

我们谈恋爱近一个月,最亲密的接触也止步于接吻和拥抱。

有时我能感觉到他的反应。

不过那种要求他一次没提过。

这间宾馆离一所高中很近,今天是周末,我们办入住时看到了好几对穿校服的情侣。

前台自然而然也把我俩当成来开房的小情侣,给完房卡特意补充一句:「套在床头抽屉里。」

想起那句话,我下意识瞥了眼床头。

一抬眼,景澄正深深看着我。

他凑近我,呼吸喷洒肌肤之上,令头皮发麻。

你们体验过疯子给予的安全感吗?

就如此刻,他轻吻着我的额头对我说:「舟舟别怕,你说过,只要你不同意,我就不碰你。」

……

解开绷带,看到深红带血的伤口时,我倒吸了一口凉气,心口蓦地闪现一道抽疼。

为什么会对一个偏执狂产生心疼的感觉?我百思不得其解。

「疼吗?」

「疼。」

我心头又冒火,「还不是你自己弄的,这下后悔了?」

他把脑袋枕在我肩上。

「能见到你,就不后悔。」

我不自然地移开眼,脑子里仿佛空白了一瞬。

没有爱,没有恨。

只是在想,如果他不是常南珍的儿子该有多好。

忽然察觉皮肤上传来的温度如同火烧,我急忙支开他额头,紧张地问:「你身上怎么这么烫,是不是发烧了?」

28

我怀疑是伤口感染引起的发热。

让他吃了药,药效上来后他就睡着了。

人躺在被窝里,手还要一直牵着我,担心我走掉,睡得很不安稳。

我坐在床边,看他半梦半醒的样子。

人在深夜的时候会变得格外心软。

为了报复把他牵扯到我和常南珍之间,会不会是一个很坏的决定?

终归他没办法选择谁来做他母亲,也始终与常南珍对我做的那些事没有关系。

我叹了口气,翻出充电器给他的手机充上电。

屏幕亮起的一瞬,无数短信电话蜂拥而至,叮叮咚咚的提示音响彻不绝。

睡梦中景澄皱了皱眉,我连忙把手机调成静音。

犹豫了两秒,我在屏幕锁上输入自己的生日。

手机开锁。

原来在过去的这一天里,找不到儿子的常南珍早已急疯了。

我随便翻了几条微信,看到的是出自一个母亲的焦急担心。

也是,在别人面前,常南珍一直都很正常。

她已经按捺不住了,也一定知道这件事和我相关。

脑中灵光一闪,我急忙打开自己的手机。

果然,如我所料。

此刻一个陌生的号码正对我狂轰滥炸,发来的每一个字,都那么的熟悉且不堪入目。

29

「楚轻舟!是不是你拐走了我儿子?把景澄还给我!」

「你这个猪狗杂交的东西!你把我儿子藏起来想干什么?」

「我要杀了你!」

「你要是敢对我儿子做什么,我要你不得好死!」

我兴奋得眼皮狂跳。

等了好久,这正是我最想看到的!

你瞧。

老变态和小变态,连发疯都像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那么,还能再疯一点吗?

我决定再火上浇油,掀开被子躺到景澄身边,搂着他,拍下一张照片发给常南珍。

手机倏而安静了半分钟,常南珍又给我打来了电话。

我走到卫生间接听。

「楚轻舟!」

常南珍的爆吼和噼里啪啦砸东西的声响,一起从手机听筒内传来。

然而紧接着,她又无比低微地软了下来。

「轻舟,你听老师的,你们年纪还小,有些事情你们还不能做,这对你是一种伤害。」

我镇定自若道:「老师,您放心吧,景澄同学在我这里好好的,不会有事的。」

常南珍还是不停哀求:「轻舟,我们女孩子要学会爱惜身体,否则将来后患无穷,而且,而且你妈妈也不想看到你这样对吧?」

她不提我妈还好。

当初我妈屈膝向她下跪的一幕在眼前重现。

怎么欺负我都好,家人这是我的底线。

我把眼泪憋回去,冰冷地对她说:「想知道你儿子在哪儿是吗?那就答应我一个要求。」

30

常南珍激动地说:「你说你说!什么要求我都答应你。」

「我发给你一个地址,明天过来对着我爸的墓碑磕三个头,我就让景澄回去。」

从我妈那里亏欠的,那就以同样的方式还给我去世的爸爸吧。

这半年来遭受常南珍的每一次霸凌的时候,我都相信天上的爸爸都会看到。

看到自己最疼爱的女儿受尽侮辱折磨,他一定心如刀割。

我一定要让爸爸看到我的反击。

夜色浓稠,天黑得看不见一颗星星。

景澄睡得正熟,我轻轻抚摸他的头发。

我想,我的报复马上就要进行到高潮了。

……

我把景澄的手机藏了起来,尽量拖出他,避免他联系常南珍。

常南珍行动很快,到了约定的时间,我只身来到埋葬我爸爸的墓园。

爸爸是这个世界上最疼我的人。

十岁之前,我也拥有着一个完整而幸福的家庭。

那时爸妈陪我的时间都很多,把我宠成了小公主。

记得有段时间,每天放学回家我都很不开心。

爸爸一番刨根问底,得知我后座的男同学总爱扯我辫子,提醒完还不听,故意用力踢我的凳子。

第二天,爸爸就牵着我的手警告他去了。

时隔许多年,我依然清晰地记得人高马大的爸爸站在教室里,深恶痛绝地批评小男生的模样。

那一刻,不仅仅是我,包括班里的所有小朋友都对他眼冒崇拜。

从那一天起,整个学校就再也没有人敢欺负我,所有人都知道我有个很厉害的爸爸。

一次次午夜梦醒回到现实,强大的落差感总能引起我心如刀绞。

我多希望他能再和当年一样,来给我撑腰。

可那再也不可能了。

31

工作日来墓园祭拜的人很少,天阴阴沉沉,飘着细雨。

很奇怪。

从踏进墓园的第一步起,我心底便升起一种微妙的异样。

就仿佛,有人正在看不到的地方窥视着我。

我转身四处观察了一眼,并没有发现异常。

但就在扭回脸的一瞬,眼前快速闪过一道黑影。

「舟舟!我终于找到你了!」

孩子般天真无邪的声音响起,下一刻,我的脖子被一双青筋暴起的大手掐住。

我瞪大眼睛,窒息地看着雨衣帽子下的那双露出狂喜的眼睛。

竟然是他!

……

32

学校里的很多人知道我高二结束后转过班。

传闻说,我被强暴过,是被当时关系最好的同班同学陈瑛瑛骗到家里,被她亲哥哥玷污的。

事情的真相我从未提及。

其实很多时候,所谓传闻并不是空穴来风。

我当初最好的朋友的确是陈瑛瑛,我们好到每天形影不离,我无比信任她。

陈瑛瑛也确实有个哥哥。

某天她突然对我说:「舟舟,我哥哥马上就要过生日了,你是我最好的朋友,那天一定要来我家好吗?」

她很少跟我提起她的哥哥。

我很奇怪为什么哥哥过生日,却要我一个从未见过的陌生人过去庆生。

但我们的关系实在太亲密了,我对她从来学不会拒绝,便答应了。

那天陈瑛瑛父母都在家,我终于见到了她的哥哥。

这一刻,我终于知道为什么她从来对她哥哥闭口不谈了。

眼前的青年目光呆滞,微张的嘴巴里不断流出口水,把胸口染得一片湿。

我害怕地躲到陈瑛瑛身后。

陈瑛瑛笑着把我拉出来,对她哥哥说:「哥,这就是我常跟你说的舟舟,你看,是不是很漂亮?」

陈瑛瑛哥哥幅度很大地点头。

「漂亮……漂……亮。」

33

我硬着头皮和陈瑛瑛的家人坐到餐桌前。

陈瑛瑛父母对我热情得过度,而她的那个傻子哥哥,全程直勾勾地盯着我看,眼睛没有离开过我一分一秒。

我如坐针毡,小声跟陈瑛瑛说想走。

可她就像没听到一样。

切蛋糕时,陈瑛瑛父母竟然要我和他们儿子一起切蛋糕。

我还没答应,那个傻子就一把抓住我的手,流着口水抚摸起我的手背。

我惊恐地甩开了他,吓得哭了出来,不顾一切地往门口冲。

陈瑛瑛拦住了我,陈爸爸就像关住一条咬人的狗那样,命令儿子马上回房间不许再出来。

又让陈瑛瑛好好安慰我,我这才勉强坐回去。

吃完饭陈家人还不愿放我走,我感受到了不寻常的地方,借口去了卫生间,给我妈发短信让她来接我。

出来时听到陈爸陈妈在小声说话。

「这药到底管不管用,我看她怎么没反应?」

「别急,药效需要时间,不出十分钟肯定不省人事,你就放心吧。」

「咱们儿子也二十五六了,至今没个女朋友,咱们陈家就这一个儿子,千万不能绝后啊!」

我躲在门后,周身止不住地战栗。

我把指甲掐紧掌心,告诉自己一定要镇定。

随后我无声地退回卫生间,把门反锁住,走到水池前,开始扣嗓子眼。

刚才吃下去的东西一股股地吐了出来,胃中陡然变得清爽。

我拿起手机,准备报警。

这时卫生间门突然打开,陈瑛瑛拿着钥匙站在门口。

她笑嘻嘻地对我说:「舟舟,你难道不知道吗?精神病患者做什么都不需要负法律责任的。」

说完扭头朝一旁招招手。

「哥,快开始吧,再晚就来不及了。」

……

34

面前身披雨衣出现在墓园的男人,正是陈瑛瑛的哥哥,陈安志。

半年前那件事的最后,是警察及时赶到,他没有得逞。

事后追究陈瑛瑛本人和她父母的责任,三人商量好了般统一口径,说当晚睡得早,什么都不知道,听到动静还以为是邻居家在吵架。

我妈觉得这种事情不光彩,说何况最后没有酿成悲剧,让我算了。

于是从那天起我就转了班,再没见过陈瑛瑛一面。

但是现在陈安志又出现了!

他是怎么跨越几个城市找到这里来的?

陈安志把我推倒在地,双膝跨在我腰两边,表情狰狞地去解他的衣裳。

我趁机捡起身旁的一块石头,用力朝他头上砸去。

在他捂着脑袋哀号的时候,我站起来,拔腿就往墓园外跑。

陈安志很快追了上来。

他跑得飞快,嘴里不断发出怒骂。

傻子是没有道德感和轻重的,害一个于他而言就像捏死一只蚂蚁。

我跑到马路对面,感觉五脏六腑都要随着呼吸喷吐出来。

我再也跑不动了,筋疲力尽地瘫坐在原地,像一只待宰的羔羊。

「砰」的一声巨响。

刺耳的刹车声和重物落地的声音前后响起。

陈安志被撞飞了几米远,口吐鲜血地躺在马路上。

他最后动弹了几下,变得无声无息。

他就这么死了?

很久很久,我的心跳渐渐平复,然后看到了马路对面,拿着手机正对着我拍摄的常南珍。

她晃晃手机冲我笑,指了指路那头被一群人围住的尸体,又指指我,笑容更加开怀。

35

我魂不附体地回到外婆家。

我妈竟不知何时找到这儿来了,劈头盖脸地问我:「你这些天怎么不去上课?」

她愣了愣,又问道:「发生什么了?脸怎么白成这样?」

半天我才回过神。

「妈……」

「陈安志死了。」

这个名字给我带来的阴影,曾让我几个月走不出来。

我妈让我喝了杯温水,等我稳定住情绪,细细盘问来龙去脉。

我心知,陈安志出现在这里一定是常南珍安排的。

她就那么恨我,这到底是为什么?

每次去猜想她的动机都使我头痛欲裂。

我妈拍拍我的背,「舟舟,不要乱想了,先睡吧。」

我定了一下,猛地盯住我妈。

「妈,你和常老师以前是不是认识?」

我妈明显被我问得一愣。

「不认识,连见都没见过。」她很笃定地回道。

「那爸爸呢?会不会跟她有关系?」

「你爸爸去世这么久了,怎么会认识她?而且我十几岁的时候就认识你爸爸了,我们一直都是同班同学,他认识什么人我最清楚……舟舟,你问这个干什么?」

我把自己蒙进被子里。

只是突然想到,常南珍第一次要开除我的时候,为什么我妈一向她下跪她就回心转意。

就好像,她的最终目的就为那一跪。

36

景澄这两天都在宾馆住着。

我去见常南珍前才让他得到手机,一下午未见,他给我留了消息。

他说他妈妈病了,很严重,他得回去看看。

我不禁回想起下午的陵园外,常南珍身穿一件及踝大衣,冷然地站在路对面的模样。

她是那么势在必得。

我认为她一定计划了什么。

直到深夜时分,一段视频如约而至地发送到了我手机里。

视频画面里,我用一块石头把陈安志砸得头破血流,他头上淌下的血迷住了他的眼睛,跑到马路上时,被货车重重撞飞。

常南珍威胁我:「不许在出现在景澄身边,否则我会把你和陈安志的所有过往告诉他,你觉得,他真的会接受一个有杀人嫌疑的女孩吗?」

我扔掉手机,顿时感到可笑至极。

她真以为我很在乎她儿子?

那个傻乎乎的恋爱脑,不过就是我用来报复她的一颗棋子罢了!

37

这边,我妈既然看到我不吭一声跑到这里,想必已明白学校里又发生了什么。

我跟她坦白了我被常南珍开除的事。

这回,她预料之外的平静。

我们都很清楚,在高三的关键时期被学校劝退,对一个学生的毁灭性有多大。

我妈让我先在家里待着,她去想想办法。

眼看时机差不多了,我的计划该进行到最后一步了。

刚巧景澄先一步给我打来了电话。

他的声音焦虑紧绷,急于求证道:「舟舟,我妈说你和我在一起是为了报复她,究竟怎么回事?」

我平静地反问他:「那你呢?有没有问她,我为什么要报复她?」

「舟舟?」

「别叫我的名字!」

终于不需要再忍下去了。

我咬着牙,畅快淋漓地对他说出一直以来最想说的话。

「你知道吗?」

「你和常南珍一样让我恶心。」

38

景澄。

他是常南珍的儿子,说来这对母子一脉相承,天生自带肮脏的血液,和近乎偏执的疯狂。

「一直都没告诉你,你那天看到我在楼下捡书,其实那就是我被你妈扔下来的书。

「还有桌子上那些骂人的话也都是写给我的,而这一切全是你妈妈指使的,你是不是不敢相信?

「从你和你妈来这个学校的第一天起,你妈妈就讨厌我。

「你不是在优秀生公示栏上见过我的照片吗?其实那是高二时候的我。你猜为什么现在没有了?

「因为你妈每天都在诅咒我以后只能给人当二奶,每次我想认真学习,她都有新的词汇折磨我,很多话,我相信你这辈子都没听过。」

电话那头安静到听不到呼吸声。

「舟舟,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而我麻木到好像在谈论别人的事情。

「这次对你避而不见,是因为你妈诬陷我给班里男生写了情书,说我早恋,所以开除了我。

「其实以前她也开除过我一次,你猜那次因为什么?

「就因为我穿了件新衣服去学校,她上课的时候突然骂我每天花枝招展是想勾引男生,她让我别来上课了,把我赶出教室,要我去红灯区站街。之前我都忍了,但那次,她也侮辱了我妈,我和她顶嘴了。」

说出去的每一句话像在用力摔碎一个个陶瓷罐子。

终于不用顾忌后果。

对面的少年越痛苦,我越畅快。

良久终于开口,少年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

「舟舟,你告诉我这不是真的,你一定在骗我对不对?」

那么高傲的一个人,会被不堪的现实暴击成那种样子?可惜看不到他的表情,那该是多么精彩纷呈?

他曾说,欺负我的人都该死。

那么他该怎么再面对他最亲近的母亲?

在以后每次想起我的日子里,又会是种什么样的心情?

少年沉默着,仿佛在经受情绪的极限拉扯。

强忍许久,他挫败地啜泣出声。

39

接下来的日子,我一直在家里。

早睡早起,看书锻炼,身心上的创伤一点点愈合。

我妈正在打听成本不算太高的留学国家,打算在明年到来时把我送去国外念大学,届时我终于可以彻底摆脱掉过去的一切。

有天我在街上遇到了陈瑛瑛。

刚失去哥哥的她,对我不再扬起往日的伪善笑容,眼里的恨意直白凶狠。

偶尔能通过学校论坛和同学们的空间得知一些学校里的近况。

景澄已经很久没去上课了。

常南珍也休了一个很长的假期。

大家都在议论,常老师家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联想到我这个校草的绯闻女友从此也不再出现,一些八卦的影子也笼罩在了我身上。

某天晚上,论坛里的一条留言像一石激起千层浪,让网上炸开了锅。

「听说校草为了楚轻舟跟常老师反目成仇了。」

底下回帖:

「为什么啊?」

「知道了常老师以前对他女朋友做的那些事呗。」

不知情的外班同学留言:「什么啊?搞这么神神秘秘的。」

「终于有人说了,早就看不下去了,身为一个老师,整天对一个女孩子说那种不堪入目的脏话、体罚、把书从窗口扔下来、让她一个人打扫整个班级的卫生、还不让同学跟她讲话,也不知道人家怎么她了。」

「是的,我也听你们班的同学说起过,这个女生好惨!」

一时间许多知情者跳了出来,讲述起常南珍经常无缘无故对我的针对。

「不是吧?常老师看起来不像那种人啊!」

「真的,我都服了!这半年在她班上都没好好听过课,经常上到一半就突然骂起楚轻舟了,几次想跟学校举报,就是怕被她报复,我成绩都下滑了!」

「我也……但是表面只能顺着她,因为很怕下一个就是我。」

「希望学校不要让她再回来了,我好喜欢现在的代班班主任。」

「就是就是,真的不想再听她骂人了,疯子一样!」

「对了你们知道吗?常为了开除楚轻舟,特意叫人模仿楚轻舟的笔迹写了一封情书,诬陷楚轻舟和蒋子墨早恋。别问我怎么知道的,因为那封情书就是她让我写的,匿名了别扒马甲嘻嘻,要脸。」

「天啊,简直不可理喻,刷新我的下限了!」

「美女实惨。」

「心疼,好想抱抱她。」

「说起蒋子墨,你们难道没发现这两天他也没来过学校吗?有人知道他干什么去了吗?」

40

当晚帖子的热度非常高,内容被一些公众号整理后,转发到了流量更大的平台,瞬间激起网友们的众怒。

第二天一早,学校紧急回应这一切都是不实言论。

只是还没能这封公告热乎起来,一则重磅消息平地惊雷般来袭,火速打脸了校方的回应。

那个被常南珍诬陷和我谈恋爱的蒋子墨,他消失的这几天默默做了件大事,竟跑去首都联系了焦点时报的记者,把这件教师霸凌的恶性事件,从头到尾、完完整整地报道给电视总台。

谁也想不到,在这半年里,他偷偷录下的视频和录音高达十几个 G。

这是证明常南珍那些暴行的最有力的证据。

事关自己,我却没有一丝勇气去回看。

因为那过往的一幕幕都像烙印一样烙在我心里,好不容易结上痂,谁忍心再去把它抠得血液四溅。

尽管有意回避,但常南珍把书砸到我头上,骂我婊子的视频在网上热传,就连我妈都看到了。

我妈从单位冲回家里,抱住我失声痛哭。

她终于想起了常南珍是谁,翻箱倒柜地找出了一张十几年前的高中合照。

照片上,她坐在最中间的位置,我爸爸紧贴着坐在她旁边。

她对照着照片下方的名单一一核对,很快就找到了一个名字——

「常珍男」。

41

许多班级聚会上,总会缺席一个和过去变化最大的同学。

在邱如凡那些老同学口中,常珍男便是一个这样的人。

听名字就知道,这个女生成长在一个极度重男轻女的家庭中。

常珍男是班上最不起眼的同学,她相貌平平,脸上还有不少青春痘。学习非常刻苦,然而成绩总卡得不上不下。

可就是这样的一个人,生在显赫的干部家庭,家中极具背景。

这也是后来,她为什么能和班上的高门子弟景裕和走到一起的原因。

然则一开始,她喜欢的并不是景裕和,而是楚炎。

邱如凡和楚炎是青梅竹马,一个明艳活泼,一个清爽阳光。那时,大家总会拿「金童玉女」这个相当具有时代色彩的词形容他们。

人人知道他俩是一对,常珍男的暗恋便更见不得光。

她经常会埋怨上天的不公。

为什么所有美好的事物都更眷恋邱如凡,为什么所有人都喜欢邱如凡。

却连她常珍男的名字都叫不出来。

邱如凡漂亮,苗条,人缘好。

常珍男永远只一个人默默待在角落里,一跟人说话就忍不住结巴。

她甚至没有一件像样的衣服,除了校服,所有衣服鞋子全是捡的家中哥哥弟弟穿过的。

她那个古板的老干部父亲,最讨厌女孩子打扮,连长头发都不准她留。

每一天光彩照人的邱如凡,是她最鲜明的对比。

后来同学们评选邱如凡当校花,偏还要扯上她,嘲笑她是根狗尾巴草。

评选结果出来的那天,邱如凡跟她周围的一圈同学热火朝天地讨论起来。

楚炎回来时问他们在说什么,邱如凡大声告诉他:「他们非要评我当校花,对了还评选了个狗尾巴草,叫常什么珍的是吧?她是谁啊?」

坐在前排的常珍男头快埋进书本里,捏着笔的右手指节泛白,好似只要再稍稍一用力,这杆笔就会断在她手中。

她好恨!

恨大家拿她和邱如凡对比。

恨自己喜欢的男生却喜欢邱如凡。

更恨这位高傲的情敌,自始至终连她是谁都不知道。

她每一天都像生活在邱如凡的阴影下,如煎似熬。

最后拍毕业照的那天,班上最受瞩目的两个男生,楚炎和景裕和都主动站到了邱如凡旁边。

常珍男缩在最后排边上的位置,冷眼瞧着队列最中间众星捧月的女孩。

她多想冲上去撕碎那张惹人厌的脸。

报复的举动早在脑海中幻想过一回又一回,常珍男很清楚,过了今日,此生无法再触及邱如凡一根羽翼。

听说她已和楚炎约定考同一所大学。

会越来越美吗?

会和楚炎结婚生子吗?

嫉妒像无数条毒虫腐蚀了常珍男。

她携带巨大怨念拍下这张毕业照。

就连相机定格的瞬间,她的双眼仍死死盯着邱如凡。

此时的她满脑子在想,如果还有机会……如果还有机会……

她会不惜一切代价,要邱如凡也尝到自己经受过的苦和难。

42

至此一切谜底揭开。

我妈崩溃到不能自已。

常南珍平凡到在她的记忆里毫无存在,自己却被对方耿耿于怀记了一辈子,且把成倍的报复加注到无辜的女儿身上。

我妈发着抖从通讯录里找到一个号码拨了过去。

她一直都是个很柔弱的人,爸爸死后独自拉扯我长大,忙碌奔波于生计,很多时候忽略了对我的关心。

这是我生平第一次看到她愤怒到浑身颤抖、眼泪横流。

她打给了照片上的另一个老同学景裕和,歇斯底里地质问他:「你知不知道你老婆在欺负我女儿?她毁了我女儿的人生!景裕和你告诉我!你老婆想干什么!」

我走过去抱住妈妈的肩,她搂住我,不停地对我说对不起。

我的眼泪无声滑落。

沼泽透进曙光,明天开始,天边就会升起新一轮的太阳。

43

接下来的半个月发生了很多事。

媒体铺天盖地报道常南珍事迹,热度居高不下,评价她「惨绝人寰」「有损师表」「不配为人」。

不过从法律角度而言,尚未构成犯罪。

常南珍被学校辞退了,被迫接受调查和全市通报批评,教育行业将她永久拉入黑名单。

景澄父亲早与常南珍分居数年,碍于她娘家的势力,婚变没闹到过明面上。如今他铁了心要离婚,特地从国外飞回来强迫常南珍签署离婚协议。

学校有学生说,他在超市遇见到过常南珍,她短时间内一下变老了很多,去买个菜都能被老人砸菜叶子。

我重新返校,新班主任上任前,被学校要求对我特别关照。

满是涂鸦的旧桌子被换掉,曾经参与常南珍共同霸凌的几个主要人员一一过来道歉。

蒋子墨回来时受到了同学们的热烈欢迎。

他头发剪短了一些,黑框眼镜也摘了下来。

原来他一直都是一个长相俊气的男生,清秀耐看,终于放出掩藏许久的光芒。

蒋子墨婉拒了我的感谢。

他说,他的理想是成为一名记者,通过这件事,他获得了焦点时报主编的赏识,这次经历对他以后的学业和仕途都会有所帮助。

按他的话来说:「我们是在相互成就。」

世上所有真正的恩情最后都终于一句「大恩不言谢」。

可我还是一遍又一遍地在心里对他说:「谢谢,谢谢。」

44

一段时间后,景澄也回来上课了。

有次我在学校远远看见他,他瘦了一圈,变得单薄,更沉默。

受到常南珍的牵连,绝大部分同学自觉远离了他,对待他,不约而同地都有种孤立的情况存在。

不过他好像并不在乎,丝毫不受影响,依旧次次稳居学校第一。

也许有人会说,常南珍的错,凭什么要让他来承担。

可是,上一代形成的恩怨仇恨,又与我何干?

偶尔我还是能在学校看见他。

人人都说他很冷,可我总情不自禁想起他黏人得像条小狗的模样。

我摘过一朵花,每次回想起来,想到它的芳香和美丽,也重温被花秆上的尖刺刺伤的痛感。

伤敌一千自损八百一直不是件值得快乐的事情,我希望这辈子都不要再有下次。

……

严冬终尽,气候回温。

草长莺飞过后,绿意浓浓的六月迎来了高考。

考试前夕回学校搬运书本,我在一本课本下发现了一张纸条。

我不知道这是谁写的,意图是什么,为什么要写给我。

但在这落霞和孤雁齐飞的时刻,我首先想到了那个人。

打开纸条,上面只短促地写了这么一句话。

——「轻舟已过万重山,愿你迎来新光明。」

后记

毕业后,我再次回到了这所熟悉的城市。

早上正在赖床,我妈闯进房间拉开窗帘。

「还睡!快起来,外面下雪了!」

我一个打滚坐起来,扒着窗户往外看。

大雪纷纷扬扬,一夜过去,整个世界都变白了。

我妈这几年年纪渐长,不仅操心我的人生大事,还开始信一些有的没的了。

「我前天找了个算命师父卜卦,人家说你正缘马上就该来了,说什么,真正爱你的人不日会回来重逢,哎你说,会是谁啊?」

我呆滞地愣了几秒,「他胡说八道吧,我以前根本没谈过恋爱,」

话刚说完,手机响了。

蒋子墨发来的微信消息:「中午有空没,一起吃个饭?」

不会就是……

我妈乐了,夺过我的手机替我回:「有空有空!地址发来!」

「……」

这回想不去都不行了。

我来到餐厅的时候,蒋子墨已经先到了。

他穿着毛呢大衣,戴着精致斯文的眼镜,正小心把桌上的月季花摆正。

他跟以前变了太多,却笑着对我说:「轻舟,你一点都没变。」

我摸摸脸,也笑。

「好像是哦。」

一转眼七八年过去,我们的人生纷纷经历了好几个阶段,蒋子墨也头疼地跟我说起被家里催婚的苦恼。

我能察觉到他对我的好感。

所以在他试探地问我有没有男朋友时,我告诉他:「说实话,我好像有点抗拒谈恋爱这件事,目前还是先专注自己吧。」

他是个很聪明的人,片刻后付诸一笑,再不提及感情。

服务生端上最后一份甜点,我忽然无意识瞥了眼橱窗外。

一辆车开到路边停下,车头积着一层未清理的雪。

「轻舟。」

「嗯?」我迟钝地回过头。

蒋子墨说:「有件事一直没告诉你。」

「什么?」

「其实当年高考那天,景澄没有去。」

再听到这两个名字,我的心绪出乎意料得平静。

「为什么?」我随口问道。

「高考前夕,常老师和陈瑛瑛……可能出于破釜沉舟的心态吧,据说陈瑛瑛手里有你洗澡的视频,她们商量把视频发到网上,以此为筹码让你在考试那天过去找他们,陈家人对你恨之入骨,他们要报复你,只要你去了,就不会放你走。」

「景澄知道了她们的计划,他告诉她们他也要加入,他会亲自把这个消息告诉你。」

我告诉他:「但他没有。」

那天他放到我桌上的纸条,写的是另外一句话。

「是的。」

蒋子墨苦笑。

「回去后景澄告诉她们,你当天会来,然而到了那个时候,真正过去的是他自己。」

「后来陈瑛瑛找的那帮人……」

蒋子墨顾忌地看了看我的表情,省略了那天发生的事情。

他继续讲述道:「景澄错失了高考,还有陈瑛瑛……考试结束后警方找到了她,虽然她高考成绩很不错,但是因为这个案底,她被报考的大学拒绝录取,后面又重来了一年,还是没能如愿去到好的学校。」

「再后来,景澄父亲把他送去了国外,好像再没回来过。」

…… 

雪悄无声息地停下。

我拒绝了蒋子墨送我回去的提议。

出了餐厅,不想打车,更不想去坐地铁。

忽然很想独处一会儿,我把下巴缩在围巾里,一个人慢慢走在雪后的人行道上。

忽而一阵烟草的气味飘来,一辆黑色的车子从身边缓缓驶过,我才发现,原来一直停在餐厅外的这辆车里竟有人。

车里的人手腕伸到车窗外,修长的指间夹着一支烟。

手指轻轻一弹,红亮的火星扬下来,在空气中失了光,化成风。

车窗缓缓上升,我只来得及窥见里面那人双唇以上,高挺的鼻梁、冷清的眉眼。

与以往并无二致,他成长得更加成熟英气,令人心颤。

我呼了口气,提起脚步与身后驶远的车子背道而驰。

轻舟已过万重山。

可是要怎样才能真正地度过呢?

永远有一座山,是我如何都跨越不过的。

「很多年前,我把恨都给了他。」

没有人知道。

「爱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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