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迎光临
我们一直在努力

李沛瑶之死:是谁下的毒手?

1

1996 年 2 月 2 日,北京的初春依旧寒冷。早上刚上班,值班室里传来消息:全国人大常委会副委员长李沛瑶被杀,而且还是在家里被杀的!

我们非常震惊:这么大的官也不安全吗?太不可思议了。不一会儿,我就收到了通知,立即带上早已准备好的东西,直奔案发现场。

现场位于西城区新街口外大街 4 号院,紧邻北京最热闹的商业区之一,新街口到北太平庄之间。4 号院不临街,需要从一条很不显眼的小路拐进去,里面住着四十多位副部级以上的高级干部。

院内驻有武警北京市第一总队二支队一中队的二十七名官兵,全院设了六个固定执勤哨位和一个流动哨,日夜警惕地守卫着。

李沛瑶家在 11 号楼,是一座坐北朝南四方形的独栋二层楼,周围草坪环绕,楼门开在楼的东南角。东南方 16 米是院内的 2 号武警哨兵岗亭。

现场楼门口水泥地面上有大量血迹,以及光穿袜子踩下的带血的脚印。楼南侧草坪上的枯草被踩踏得凌乱不堪,多根小的灌木枝杈被折断,地面干土上的脚印杂乱无章,还有大片的血迹,表明曾经有人在这里搏斗并且受伤出血。水泥地面上还有带血物体拖拉形成的拖拉血迹,楼的南墙上有喷溅上去的血迹。

李家小楼一层书房的西窗被打开,窗台下方楼外地面上有少量血滴。楼外东北角地上有一口暖气井,井盖和周围有大量血滴,打开井盖,里面扔着一把沾着大量血迹的菜刀,还有一个拖把,拖把的木把上沾满了血迹,已经变成了红色,布条上也满是血迹。井里还有沾着血迹的短裤、羊毛衫、毛背心。

李家南侧的小路上有大量的滴落状血迹,血迹朝西延伸,一直到西院墙,再折向东南方向,一直延伸到负责 4 号院安全警卫的武警中队部。

李家的楼门为内外两层,外层为铁框玻璃门,内层为纱门,玻璃门关着,但是没有上锁。玻璃门的暗锁上插着钥匙,门内外以及把手上都有大量向下流淌的血迹。

在两层门之间的夹缝里,有一把长 21.5 厘米、宽 5.5 厘米的方头菜刀,菜刀的木把已脱落,刀上沾有少量血迹。

从李家楼门进去是一间南北走向的门厅,铺着绿色的化纤地毯,上面染有大量血迹,门厅四周的墙壁上到处都是喷溅上去的血迹,门厅的东南角放着一个鞋柜,里面有六双鞋,还有一只沾有血迹的左脚白布拖鞋。

我看到,门厅东北角的地毯已被掀开,露出一口暖气井,井内有一具屈曲状俯身的男性尸体,头上流出大量血液。尸体上身穿白衬衫,衬衫向上卷起露出了几乎整个脊背,白衬衫上染有大量血迹;里面穿的白色背心也向上卷起,下身穿蓝灰色线裤,内穿粉色秋裤,再里面是蓝短裤,脚上穿着灰色袜子,袜底沾满血迹和泥土。毫无疑问,这就是李沛瑶的遗体了。

门厅西侧有一扇门通往过厅,过厅北侧是警卫室,安有警铃,但是里面并没有警卫人员值守和居住。

据说是李沛瑶说家里也没有什么事,就让警卫人员住在东侧 120 米外的车库宿舍里。过厅内有一只沾有血迹的右脚白布拖鞋,地面上到处都有一些血迹。

沿着楼梯可以到达二楼,楼梯上的血滴和光穿袜子留下的带血脚印清晰可见,方向有下楼的,也有上楼的。

二楼首先是一条过道,铺着地板砖,上面有大量血滴和擦蹭留下的血迹。过道东侧是一间卧室,卧室有一扇门通往阳台,这扇门打开着。阳台上有一个绿色的军用子弹袋,子弹袋是空的,上面沾有少量血迹。阳台地面上有一些血迹和呈波浪花纹的足迹。阳台西北角下方墙壁上有从下向上蹬踏留下的黑色痕迹。

二楼上还有办公室、卫生间和另外两间卧室。办公室和卧室地面上都有血滴和光穿袜子留下的血脚印。卧室衣柜里有翻动过的迹象,柜子里的衣服上也沾有血迹。卧室墙上的日光灯开关上沾有少量血迹。卫生间地面铺着地板砖,上有大量血滴和擦蹭留下的血迹。浴缸、洗手池、肥皂盒上均有大量血迹,洗手池边上放着一条白毛巾,上面沾有大量血迹。

这个现场太大了,二十几个年轻力壮的小伙子在各路专家的带领下,足足用了将近十个小时才工作完毕。我们按照常规对现场进行勘查、提取、拍照和录像,绘制了现场图,制作了现场勘查笔录,提取了现场的血迹、血渍指纹痕迹、波浪状花纹足迹和光穿着袜子留下的带血脚印。

这是我当法医以来出的现场中领导来的最多,级别最高的一次了。中央领导同志都来了,可见事情重大。

现场勘查开始时,李沛瑶副委员长的遗体还在井里面。拍照固定现场后,就可以搬运了。现场的法医们面面相觑,心中暗自嘀咕:咱们法医能动他吗?能像办一件普通案件一样搬动他老人家的遗体吗?大家都等在那里。可不管怎么说,还是得先把副委员长从井里拉出来。

我就对大家说:「来吧,我们把他拉上来吧,这个首长如果不是这么个死法,还轮不上咱们抬哩。」大家一听,嘴上没有说什么,心里想也对,便一同伸手,连抬带拽连忙把他拉了出来,装进一只普通的尸体袋内,拉上拉锁,放到法医运尸车上,平安地运到了市公安局的法医中心。

把李沛瑶的遗体抬上解剖台,没有人敢做主解剖检验。大家明白,这样的大案,这样高级别的干部,没有中央的指示,我们是不能做主动手的。但是为了案件侦查,我们做个尸体外表检验应该是没有问题的,也是必需的,好在凶手杀人都伤在人体表面,不需要深入解剖就能基本上弄清楚。

法医拧开解剖台上的水龙头,先将纱布浸湿,小心翼翼地慢慢冲洗擦净遗体上的血迹。法医工作中最忌用水猛冲,一不留神就会把体表附着的物证冲跑了,自己还不知道。

李沛瑶遗体的外表伤痕累累,血肉模糊。面部共有 6 道砍创,浅的到皮下,深的到骨头。额头上有 15 条划伤,枕部有两道砍创,深度都达到颅骨。

颈部的损伤最重,一共有 25 道砍创。左侧舌骨大角被砍断,左侧颈静脉被砍断成了三截。气管、食道、甲状腺等脏器多处被砍断。胸部、腹部和背部有大面积的皮肤擦划伤。右肩和右上臂、右前臂、右腕、右手共有 16 道砍创,深度达到肌肉层。

左手腕和左手指共有 8 道砍创,深度到达肌腱,最重的一刀将中指完全砍断。

从李沛瑶身上的创伤看,除了右眉、右胸等处的浅表擦伤外,所有开放性损伤都具有创口的边缘整齐、创口的两个角锐利、创伤的内壁平整等特点,应是锐器造成的创伤,多数深达骨头,应该是势大力沉的砍创。

从砍创的长度和深度来分析,应该是质地坚硬、分量较重、便于挥动的菜刀类砍器形成的。

从现场提取的菜刀尺寸、质地、重量来看,完全可以形成尸体身上的砍创和切创。我们检验后的初步结论是:李沛瑶是被他人用菜刀砍伤头面部、颈部、上肢等部位,导致急性失血性休克死亡。

进行了尸表检验后,下一步就应该是系统解剖检验。刑侦局的领导让我先拿个意见。

我静下心来,尽量全面地考虑一下。李沛瑶副委员长被害致死主要是外伤,由公安部和北京市公安局两级法医专家进行了尸体表面检验,已查明了死亡原因和性质,并对凶器做出推断和认定,可以依法出具法医学鉴定书了,被害时间也已通过调查得到证实,因此,没有必要一定对遗体进行解剖检验。最终,全国人大常委会和家属都同意办案单位的意见,没再对遗体进行解剖。

2 月 13 日,李沛瑶同志遗体告别仪式在八宝山革命公墓举行,江泽民、乔石、李瑞环等党和国家高层出席了告别仪式,还有 3000 多名群众参加。

人到了那个地方,又回复到了本来的身份和应有的仪式。

2

技术工作在紧张地进行着,侦查工作也在不断地深入——一位住在李家正南的邻居和一位住在东北侧的保姆证实,凌晨 4 时 50 分左右听到了「救命」的呼喊声,时间记得这么准是因为保姆要定点叫醒家里的老人起床上厕所。

两名当夜值勤的武警战士反映,2 月 2 日早晨 6 点钟他们下哨后,在 11 号楼门外遇见了一位叫张金龙的战士。他低着头,来回转悠像是在找东西。一名哨兵问他:「你在干什么呢?」

张金龙回答:「不用你管。」这位哨兵用手电朝他照了一下,看见张金龙头上和大衣胸前都有大量血迹。

还有两名当班值勤的武警战士反映,2 月 2 日早晨 6 时 30 分,他们发现张金龙趴在西侧院墙内的草坪上,墙头上放着一个箱子,墙脚地上也放着一个箱子。张金龙见到他们后站起身来,值勤战士发现他右侧脸上、手上和大衣袖子上都有大量血迹。

当天领班的武警班长证实,早上 6 时 30 分,他看见张金龙和另一位值勤战士在一起,张金龙满脸是血,就问他:「你干什么呢?」

张金龙说:「班长,我杀人了,你放我一马,让我远走高飞吧。」

随后,张金龙转过身就朝大院的铁门跑,噌噌几下爬上铁门,正准备翻过去,被班长和另一位值勤战士追上。他们抓住张金龙的腿,将他硬拉下来,带到了武警中队部。

在中队部里,指导员和排长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刚要问,张金龙一下子跪了下来,说:「指导员、排长,我对不起你们啊!」

指导员和排长见张金龙满脸是血,就让他先去医院检查一下伤口,张金龙说:「不用了,让我死吧。」

指导员听到这话感到事关重大,连忙用电话向上级领导报告。

张金龙趁指导员打电话之际,猛地冲出队部大门,撒腿就朝大院的东南角跑去。他知道东墙旁有一堆煤,堆得和院墙差不多高,他快步跑上煤堆,一步蹿上墙头,正要朝墙外头跳,被赶上来的两名武警战士从墙头上一把拉了下来,又被重新带回队部。

经过他这么一折腾,指导员和排长不敢再大意了,连忙搜了他的身,从他的右裤兜内搜出一个钥匙包和一个黑塑料刀柄,还有 600 元钱。我从现场赶到武警中队部时,见到了被警卫战士看管着的张金龙。

张金龙身高一米七二,身材匀称,不胖不瘦,人长得倒是十分端正。圆圆的头,留着和战士们一样的紧贴头皮的短发,双眉浓密,眉心处有少许相连,双眼皮大圆眼,挺直的鼻子,厚实饱满的嘴唇,看起来很衬「金龙」这个名字,只是在这张脸上已不见了 19 岁青年人的稚气和青涩。

张金龙 1977 年 7 月 21 日生人,初中一年文化程度,原籍黑龙江省兰西县,1991 年 10 月随父迁至山西省长治市潞城县。1994 年 12 月入伍,案发时是武警北京一总队二支队一中队上等兵。1995 年 3 月 25 日起,张金龙被派到李沛瑶等领导同志的住所值勤。 

张金龙生父张俊有,1952 年出生,在山西省长治市北铁三局当工人。1989 年因单位不景气,办理了停薪留职手续,后来在农贸市场从事卖狗肉的个体生意,曾有持刀伤人的犯罪记录。

生母王英,1952 年出生,原来是黑龙江省兰西县制版厂的工人,后个体经营电话亭。1986 年张金龙 9 岁时,张俊有和王英离婚,此后,张俊有与吴秀华再婚。

吴秀华 1962 年出生,无业,婚后与张俊有一同做生意。

张金龙本人及家庭成员和主要社会关系均未发现有政治问题。张金龙 1994 年 2 月、3 月两次因盗窃自行车受到公安机关的治安处罚。

当着警察的面,张金龙这样描述了当晚发生的一切。

2 月 2 日,我上早晨 4 点到 6 点的哨。我上哨后,先到 4 号哨和 5 号哨那边转了一圈,两个哨位上都有人,但是我没有和他们说话,就回到我自己的 2 号哨。

我在哨位上待着没有意思,就走到 11 号楼李沛瑶家外边。在窗户外的墙根底下,我放下枪,脱下大衣和子弹袋,便顺手放在那里,然后我蹬着阳台下的窗户爬上二层阳台。

阳台有两扇门通进房间,我试着推了推,一扇门打不开,另一扇门我一拧门把儿就打开了。为了不发出声音,我把棉鞋脱下来放在阳台门外,穿着袜子进了屋。

进屋后发现这里是一间客厅,当我正在写字台抽屉里翻东西的时候,李沛瑶穿着衬衣、衬裤,趿拉着拖鞋从卧室里踱了出来。他见到我先是一愣,缓缓神后问道:「你怎么进来的,我的门是不是没有锁?」

我想他一定看出我是来偷东西的,就慌忙说:「对不起,首长,我是头一次,下次不敢了。」

李沛瑶听罢坐到沙发上,我就「扑通」一下跪在他的面前求饶。李沛瑶口气平缓地问我:「你叫什么名字?哪里的人?多大了?」

我说:「我叫张金龙,是山西省长治市人,19 岁了。」

李沛瑶说道:「你 19 岁就干这事。」

我说:「我真的是第一次。」

李沛瑶挥挥手说:「你快走吧。」

听到这话,我感到他这是在撵我出去,顿时觉得他十分可恨,心想,我都给他跪下了还不行吗。

我站起身来就往楼下走,一边下楼一边想,他肯定饶不了我,会和我们的领导说这事,不如一了百了,我就想砍他。

等我走到了一楼,没有朝左拐向大门走,而是朝右拐,直接去了厨房,拿了一大一小两把菜刀塞在裤兜里。

当我走出厨房门,看见李沛瑶也跟了下来,正走到楼梯的第二、三阶台阶上。我再次见到他时,心里挺害怕,就不想动手了。

李沛瑶一边朝我走来一边对我说:「你怎么还不走?」

我说:「我马上就走。」

我快走到楼门口时,听到李沛瑶在背后面大声说:「你可要知道后果。」

一听到这话我就急了,从裤兜里掏出那把小点儿的菜刀,转过身来面对着李沛瑶,他见我掏出了刀就厉声喝道:「你要行凶吗?」说着一个箭步冲上来夺刀。

我没有想到他敢主动冲上来,被他这突然一下搞蒙了,我们俩人就扭在了一起。李沛瑶的力气还挺大的,我们俩人都在拼命夺刀,我的手被割破了,流出了血,右边的肩章也被李沛瑶扯掉了。

为了保住菜刀不被夺走,我急得胡乱地挥着菜刀。突然菜刀不知碰到了什么地方,刀把儿和刀脱开了,刀也不知飞到什么地方去了,我急忙把手里的刀把儿扔了,又从裤兜里掏出那把大的菜刀。李沛瑶见状又冲了上来,猛地一把把菜刀夺了过去,然后顺手在我头上砍了两刀。砍完这两刀后,李沛瑶握着刀拔腿就朝门外跑。我感到血从头上流出来了,就更加急了,在后面紧紧地追着他。

李沛瑶冲出门外就大声呼救,我生怕被人听到,连忙从身后把他紧紧抱住,向前猛一用力,把他扑倒在地,顺势用力夺回菜刀。

突然间李沛瑶一个翻身,仰面躺在地上,双手在面前和胸前来回抵挡着,我就势骑在了他的身上。这时他的呼救声音一声比一声大。他的呼救声吓得我胆战心惊,我紧张地用左手抵压住他的双手,右手紧握菜刀照他脖子上、脸上乱砍一阵,开始他还挣扎着抵挡、躲闪几下,后来我也不知砍了多少刀,渐渐地他不动了,也不出声了。

随着李沛瑶的身子瘫软了,不再动弹了,我的脑子也慢慢地清醒了,心想,坏了,闯大祸了,我这是在干什么呢,接下去怎么办呢?心中突然涌起一阵恶心的感觉,我慢慢地从李沛瑶的身上爬起身来,突然想起有一次我看到李沛瑶家门厅里有一口暖气井,先把他藏进去再说吧。

我返回李沛瑶家里,把门厅里的地毯掀开,找到暖气井,把井盖打开,再到门外,双手抓住李沛瑶的双脚,把他拖回到屋里,先把他的两只脚塞进井里,再把他整个人塞了进去,然后盖上井盖,铺好地毯,再压上一个纸箱。

隐藏好李沛瑶的尸体,我来到楼外,围着楼转了一圈,找到楼东北角的另一个暖气井,打开井盖,把菜刀扔了进去。

干完这些,我又回到李沛瑶的家,看到一楼地上到处是血,就到二楼的洗手间里拿了个拖把,淋湿水,下楼擦血。地面上的血真挺多的,几下就把拖把染红了,我又到一楼的洗手间里把拖把涮了一遍,继续擦地。

打扫中,我看见地上有一只拖鞋,是李沛瑶穿的,我就把它放进门厅的鞋柜里,还找到了刚才扔掉的小菜刀的把儿,我把它捡起来,揣进裤兜里。胡乱擦完血后,我把拖把也扔进了刚才扔菜刀的暖气井里。

已经快 6 点了,我在楼外地上找到大衣穿上,拿上枪和子弹袋,跑回李沛瑶家的阳台上拿我的棉鞋,结果拿棉鞋时把子弹袋忘在阳台上了,下楼后,在他家门口穿上棉鞋,急忙到 2 号哨位交岗。

下一班岗来接哨,我用大衣裹着自己,接哨的战士没有看见我身上有血。我交岗后去还枪,在 2 号楼遇见从 1 号哨位下岗的战士,我怕他发现我脸上的血,低着头说:「你帮我把枪带回去,我去厕所。」就把枪递给了他。他问我:「子弹袋呢?」

我说:「不知道忘记在什么地方了。」我急忙转身走了。

我又回到李沛瑶家,这次进楼前我把棉鞋脱在了窗户下面,穿着袜子从大门进了楼。找到了我的肩章装进裤兜里,我上楼到洗手间洗了把脸,用毛巾擦了擦,然后就到李沛瑶的卧室里开始翻立柜和床头柜里面的东西。

我从立柜里翻出一件棕色皮衣、一件黑皮衣、一件灰夹克衫、三条灰裤子、三件新的白色衬衫、一双袜子、一条领带、四个领带夹、两块手表、两个戒指、两条项链、两个打火机、四个首饰盒、一个计算器、几袋小零食、三架新旧不一的照相机。我还翻出一个黑色折页式的钱包,里面有大概 600 块钱,我把钱放进裤兜里。

我看见房间门口放着两个旅行箱,一个是蓝色的,另一个是紫色的,上面贴着「全国人大常委会李沛瑶」的标签,用手一拎发觉是空的,我就把这些东西都塞进两个旅行箱里,一手拎一个下了楼。

走到一楼门口时,我用插在门上的钥匙把楼门从里面反锁上,用力一扯,钥匙包和钥匙断开了,我把钥匙包揣进裤兜里,钥匙还在门上插着。

我拎着两个旅行箱走进了厨房旁的一间屋子,打开窗户,探出身子,看看周围没有人,先把两个旅行箱从窗户伸出去放到屋外,然后我自己跳了出去,穿上棉鞋,拎着箱子就往院墙那边跑。跑到了院墙底下,我刚把一个旅行箱放到墙头上,就发觉有人来了,我赶紧趴在草地上。

来的人是刚接哨的哨兵,他发现了我,让我起来,我央求他说:「让我走吧。」他不放我走,让我跟他回队里去。

这时又过来一名哨兵,他们两人把我带回队部。路上我们经过一个铁门时,我看机会来了,挣脱他们爬上铁门要逃走,被他们两人从铁门上拉了下来,最后我被带回到了队部。

在队部里,指导员和排长看着我,排长见我浑身是血,就找来干净的衣服和鞋子让我换上。当屋里只剩指导员时,我从裤兜里掏出刚从李沛瑶家偷来的几百块钱塞给他,求他放了我,他不肯收。后来我趁大家不备,从队部逃出,全排的人都来追我,又把我抓了回来。

3

听到这里,我真是唏嘘感慨:一个案件的发生和发展都是太多个可能和巧合组合和推动的,可是在这个震惊中外的重大案件中,任何一个可以阻止案件的因素都没有起到作用,反而是推动案件的因素自始至终都在起着作用,最终酿成了的惨祸。

当李沛瑶听见动静,从卧室里出来发现张金龙时,他并没有意识到张金龙是进来偷东西的,作为长期在警卫战士保护下生活的高层干部,对警卫战士是高度信任的,绝不会想到警卫战士中也会有「坏人」。

如果张金龙能敏锐地意识到这一点,稳住心神,能够心平气和地回答:「是的,首长您家的门没有锁好,我进来查看一下。」这样做非但不会酿成惨剧,他还有可能因此而立功受奖。

或者当李沛瑶问张金龙叫什么时,张金龙随口编一个名字蒙混过去,即便转天请李沛瑶辨认,他也未必能从一大群剃成青皮的年轻战士中认出来,最多是认出后将他调离警卫岗位罢了。总之,惨剧也不会发生。

但是这一切却都没有发生,对于一个 19 岁的青年人来说,做贼心虚,自己先慌了神,暴露了偷盗意图。

再设想,如果李沛瑶让张金龙离开后,自己没有跟下楼,而是迅速地躲进一间屋子里,紧锁房门,无论能不能及时地电话报警,都会保全自己的性命。再退一步说,即使跟张金龙下楼,不说「可要知道后果」之类的带有威胁的话,也不会激怒张金龙,等到张金龙离开后再作计较不迟。

虽然这些都是后话,但是这血淋淋的教训告诉我们:如何在危急情况下妥善地应对,避免自己受到伤害,不仅是老百姓面临的问题,也是国家高层应该知晓的。我觉得,也应该给国家高层上上自我保护的课程,但在当时的历史条件下,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其实任何事情的发生和发展都不是偶然的。

张金龙说,当了一年新兵,受了一年约束,老兵们退役后,自己终于成了老兵,跟部队领导也混熟了,思想上就放松起来,谁也不放在眼里,感到自己无论干什么都没有人敢管了。

一次副班长批评我,我就想动手打他,胆子越来越大,真是什么事情都敢干了。

站岗时间久了,我发现别的首长出门和回来都是前呼后拥的,只有李沛瑶时常一个人出出进进,每次回来警卫把他送到家门口就走了,对李沛瑶的事也不怎么管。我暗中观察,觉得李沛瑶这个人不错,一个人在家住,家里没有警卫也没有保姆,买菜做饭都是自己干,连垃圾都是他自己出来倒。

今年元旦过后,一次我站早上 4 点到 6 点的岗,在哨位上站着感到挺没意思的,就想起以前曾见过李沛瑶家养了一只懒猴,是一种能在家里养的小猴子,我觉得他家肯定有很多好玩的,就想到他家去偷些好玩的东西,开始时还真没有偷钱的想法。

我蹬着他家的窗户爬上阳台,觉得挺容易的。进屋看见李沛瑶正在睡觉,呼噜打得特别响,连我进屋他都一直没醒。

我从床头柜上台灯旁边偷了一块手表。虽说开始没想偷钱,后来看见他家的钱就放在明处,忍不住还是偷了,出来一数 1950 元,还偷了一个打火机。在楼上偷了一件上衣和一条裤子,从楼下挂着的衣服口袋里偷了一个 BP 机,从冰箱里偷了 20 个胶卷。

下岗之后,我觉得手表的黑皮表带太旧了,就在北太平庄一个小商店门口的个体摊上花 15 块钱换了一条新的黑皮表带,再到北太平庄邮局把手表给我爸寄去了,写信告诉他说是我花钱买的。

事后李沛瑶没有声张,也就没有人知道。有了这第一次后,我又利用站岗的机会,爬进去过一次,偷走了一个索尼牌的「随身听」,和与它配套的小音箱,还有其他一些小东西。

有一次我站白天的岗,在哨位上待着没有事,就到处溜达,转到李沛瑶家的 11 号楼门前时,我从屋外看见门厅里有一个暖气井,有人正在维修暖气,当时他的警卫也在,我连忙问他,需不需要我帮忙,那个警卫说不用了,我就走开了。这样我知道他家的门厅里有一个暖气井,后来就把李沛瑶的尸体藏在里面了。

张金龙最后说道:

第一次偷东西之后,就又想偷第二次,第三次,真的,做了这些事,自己也特别后悔,爸妈养我这么大不容易,我能参军费了好大的事,非常不容易,我已经快要退役了,却干了这样的事情。这件事的影响挺大的,给武警部队带来的影响一定是挺坏的。

听着张金龙轻描淡写地说着,我们内心中一阵阵紧张,试想,国家高层干部在戒备森严的自家睡榻之上安睡,竟有一名犯罪分子在他的家中肆无忌惮地干着盗窃的犯罪勾当,这一幕是多么危险和可怕!现在已无法知道是李沛瑶根本不知道家中被盗还是知道了不说,正是因为这一次次「危险的盗窃」没有被揭露出来,也就没有机会采取任何补救措施,最终酿成了惊天大祸。

4

这么一个文化程度不高、盗窃成性、劣迹斑斑的犯罪分子,怎样顺利通过入伍的层层关卡混进了武警部队?又怎么能到多名党和高层干部的居住地来值勤呢?

入伍的第一关是报名关。张金龙要入伍就首先要经过他所在的长治市铁三局居委会和街道办事处的初步审查,并由派出所和原在学校签署政审意见,加盖公章。张金龙的父亲知道自己的儿子无法通过这一关,就花了 3000 块钱托人找关系,使得张金龙在没有居委会和办事处推荐审查、没有初审表的情况下,顺利通过了应征入伍的第一道关卡。

第二关是文化关。张金龙初中二年级没有上完便辍学在家,在社会上胡混,为了过这一关,张家分了三步走。首先,张金龙的班主任将该校一名 1992 年毕业生的一直没有领走的初中毕业证给了张金龙。

其后,张金龙的父亲涂掉了初中毕业证上的「初」字,用铅字印了一个「高」字盖在上面,又用「消字灵」涂去了原毕业证上的名字,自己用毛笔填写了「张金龙 1994 年毕业」等字样。

最后,当年负责征兵审验毕业证书的两名工作人员在审验时没有履行职责,不辨真伪,在体检表的右上角加盖了征兵办的公章,使张金龙顺利混过了文化审验关。

第三关是体检关。收受张金龙父亲 3000 元贿赂的那位人武部办公室副主任,亲自带张金龙到体检站体检,遭到拒绝后主动找到人武部长,为张金龙说情,谎称张金龙政审合格,请其安排参加体检。这位人武部长不坚持原则,表示同意。

第四关是政审关。收了张家贿赂的副主任将《综合情况调查表》和《应征入伍公民审查表》违规交给了张金龙的父亲,让他自己填写和办理。这本该由组织派专人调查并填写的。

对张家来说,这样一切就都好办了。张金龙的父亲顺利搞定了学校、居委会、单位、派出所的公章。

第五关是复审关。按照规定,要对应征入伍的人员进行复审走访,这次又是那位收钱的副主任帮的忙,他自己带着武警部队北京支队接兵人员亲自复审走访。走访期间,他们不但违反规定,乘坐张金龙父亲租来的汽车,还接受了张金龙父亲的宴请,最后这位副主任在张金龙的审查表上签署了「审查合格」的意见,并且加盖了征兵办公室的政审专用章。

公安机关派到征兵办公室负责政审的政保副科长不但没有发现一系列造假,而且也没有发现张金龙入伍前九次偷盗的严重问题。张金龙就这样混过了政审和复审这极其重要的两道关卡。

第六关是定兵关。预定和终定入伍人员是征兵过程中最后的两个决定性关口,直接决定着能否入伍。在这个关键环节上,那位收受张家贿赂的副主任再次出马,不断鼓噪,人武部长不仅在私下表示同意,在定兵会议上,亲自拍板定兵,批准张金龙入伍,为张金龙混入武警部队再开绿灯,使他混过了应征入伍的最后一道关卡。

由于这些经办人员有章不循,徇情办事,滥用权力,甚至收受贿赂,吃吃喝喝,严重违法违纪,使张金龙混入武警队伍,最终造成了严重后果。

在充分调查取证的基础上,最后对收受贿赂的人武部办公室副主任、市人武部长、派出所内勤人员和张金龙父亲张俊有追究刑事责任,其他涉案人员也视情节受到党纪和行政处分。

5

侦查办案往往是这样,虽然有些案件极其重大,性质极为恶劣,但是由于情节并不曲折,侦查过程并不复杂,在各方面的高度重视下,很快就获取了大量人证、物证,查明李沛瑶是在住所内被哨兵张金龙图财杀害的。

我们看着李沛瑶家高高的阳台,虽然阳台下的墙上有明显的黑色鞋底的蹬踏攀爬痕迹,但是对照张金龙并不健壮的中等身材,他真的能爬上去吗?为了办成铁案,确定张金龙真的能从这里爬上去,我们进行了现场实验。

侦查中经常用到现场实验,主要是在模拟案件发生时完全相同条件下,验证能不能听到、看到、做到等一系列的主观感受和完成动作的可能性。

我们找来一位和张金龙年龄、身高、体重、发育、入伍时间和训练基本相当的武警战士,不借助任何攀登工具,从张金龙供述和攀爬痕迹所示往阳台上攀爬。

实验证明,从李沛瑶家沿着墙徒手攀爬到二楼阳台上是可以完成的。实验完毕,我问这个小战士:「这么高这么陡的墙,又没有什么可抓的,可踩的,你是怎么爬上去的?」

战士把头一昂,不屑一顾地回答我说:「我们练的就是这个。」一句简单的话,我们无话可说。

部里分管刑侦工作的领导对案件的侦办过程表示满意,对已掌握的全部证据也没有表示质疑和补充,还指示我们说,前一个王宝森案,重点是自杀还是他杀,一定要把这个弄清楚,才能办成经得住历史考验的铁案。

李沛瑶被害案,重点是张金龙一个人所为还是另有同伙,必须把这个弄清楚才能结案。

我们办案人员对此早有准备,不管是现场发现的作案痕迹,还是调查的张金龙的交往关系、家庭和社会关系,其证据均明确指向张金龙是利用值勤期间,单独作案。

在后来呈报几位中央领导同志的报告中,除了简述了公安机关的工作过程和张金龙的主要犯罪事实,还补充了几点认定张金龙作案的主要依据。如,藏匿李沛瑶同志遗体的暖气井口上压着的纸箱上有两枚血指纹,分别系张金龙左手中指和右手食指所留,是张金龙搬动纸箱掩盖藏尸的暖气井时留下的;现场遗留的灰尘鞋印系张金龙穿的棉鞋所留,穿袜的血脚印亦系张金龙所留;在家具、卫生间、被翻动和被劫走的物品上发现血迹,经检验系张金龙血迹;现场发现两把沾满血迹的菜刀,经比对认定是杀害李沛瑶同志的凶器,菜刀上除有李沛瑶同志的血迹外,其中一把菜刀上还有张金龙的血迹;张金龙被抓获时,头和双手均有刀伤,并在他所穿武警制服上检验出了李沛瑶同志的血迹等等。

除此之外,我在报告上还陈述了张金龙的家庭情况,以及他小时候在山西曾两次因盗窃自行车受到治安处罚的前科。

家庭情况表明他没有任何政治背景,而前科则解释了他集盗窃、抢劫和杀人于一身的胆量和能力。

再后面一段是当年他和他的家庭是怎样弄虚作假混入武警队伍的,相关责任人已分别被追究刑事责任和受到党纪政纪处分。

因为审阅报告的干部不是专业人员,所以单从技术上写不行,弄不好还会产生误解。这样完整的表述,相信能解开领导同志对此案的全部思考和疑虑。

6

作为建国以来首次高层干部遇害,案件在海内外引起了轩然大波,爱国人士纷纷表示震惊,对李沛瑶的不幸去世表示哀悼和惋惜,认为李沛瑶不幸遇害不仅是「民革」的重大损失,也是我党统战工作的重大损失,还是国家的重大损失,以李沛瑶的身份和地位,他的逝世对香港的顺利回归以及共产党和台湾国民党的谈判造成重大影响。

李沛瑶同志 1933 年 6 月 1 日出生于香港,是著名爱国将领、民主革命家、中国国民党革命委员会创始人李济深先生的第五个儿子,自小就受父亲的熏陶,特殊的家庭背景影响了他的一生。在父亲的支持下,他并没有走官场老路,而是报考了清华大学航空系,想成为掌握现代科学知识的新中国建设者。

随着 80 年代改革大幕的拉开,加上与民革的渊源,李沛瑶投身政治,一路升迁,1993 年 3 月当选为全国人大常委会副委员长,成为高层干部。

一些人气愤地说,堂堂国家副委员长被歹徒所杀,实在让人难以理解和接受,反映了北京治安状况极度混乱,特别不应该的是国家安全保卫工作没有做好,中央领导和人大、政协高层的警卫工作状况令人担忧。

有人公开表示疑问:政治素质这么差的人怎么能招进部队,又怎么能让他担任高层干部的警卫?一个 19 岁的武警战士入伍不久就做出这种事,这是部队政治思想工作的重大失败;在商品经济大潮面前,部队应该始终把讲政治放在首位,严格把好政审关。

有人一针见血地说,近年来各级领导并没有真正重视治安工作,社会上弄虚作假的风气给公安工作带来了严重的影响,从上到下搞数字游戏,案件不破不立,一级骗一级,致使上级领导不能正确分析治安形势,决策频频失误。

现在不少案件,公安机关只记录一下,根本没有人去查,热衷于各级层层签订治安责任书,硬逼基层单位说假话,通过李沛瑶遇害案件,这血的教训应该引起各级领导对社会治安工作的高度重视了。

由于信息的不公开和情况的不透明,社会上谣言四起,有人散布说,这不是一起刑事案件,而是一起政治谋杀案,在两岸关系正处于敏感的时期,不能排除这是一起海外敌对势力有组织的暗杀行为。

有人甚至怀疑是台湾搞台独的李登辉派人来干的——前几天的一个会议发言中,李沛瑶刚刚谴责了李登辉搞台独,借此挑拨共产党和民主党派的关系。

李沛瑶遇害后,他的亲属非常震惊,由于他的许多亲属侨居美国,中国驻洛杉矶总领事馆及时用特急电传转发来了他们的信。信中一口气用了六个惊叹号,可见其悲愤之情无以复加。

按照中央领导的指示精神,2 月 10 日,全国人大常委会办公厅在民革中央会议室主持召开向李沛瑶亲属通报会,我们刑事侦查、技术人员在公安部领导的带领下参加通报会。

进场后,我们知趣地在会场最外边一圈找了个旮旯坐下来。部领导见状,把我叫过去,让我坐在离他最近的地方。我的正前方正好是中央的一把空椅子,围着会议桌满满当当地坐了一屋子人,唯独这把椅子还空者。

一会儿,李沛瑶的亲属们身着素服,面色凝重地来了,我一数,一共 23 位。我早有准备,立即拿出一张白纸,请他们中的一位帮忙写下每位亲属的名字和与李沛瑶的关系,我还记录下了参加会议的各单位领导的姓名和职务,一共是 13 位。

又过了一会儿,中共中央统战部的一位女领导一阵风似的走了进来,毫不犹豫地坐在那把空椅子上。北京的 2 月,这位女领导已然穿上了一条长裙子,这在满会议室的男性官员们面前显得特别显眼。

北京市公安局的领导先详细介绍了侦破工作中现场勘查、技术检验鉴定、现场调查走访和审讯案犯等情况,亲属们都默不作声地听着,听到骇人听闻的地方,几位老年女性亲属在低声抽泣,可以想象他们的心情是何等的沉痛,但是他们强压悲痛,依然彬彬有礼地认真听完了介绍。

他们其中的一位代表全体亲属,提出了一些问题。比如,张金龙作案时,为什么其他值勤岗哨没有听到李沛瑶副委员长的呼救声?有没有流动哨?流动哨是不是在流动巡逻?邻居们有没有听到呼救声?李沛瑶同志遗体到底是何时发现的?一般犯罪分子为盗窃而来应该选择家中无人的时候进去,为什么张金龙几次入室行窃,李家均有人,他的真实目的是什么?

张金龙值勤时作案,他一个人杀人、盗窃的全过程大概需要多长时间?是开灯作案还是没有开灯?

张金龙盗窃被李沛瑶发现后,已经答应放他走了,他应该赶快离开,但他非但没有走,反而行凶杀人,杀人后应该尽快逃离现场,但他却从容行窃,甚至还将李沛瑶副委员长的遗体拖回隐藏,这一过程令人无法理解。

张金龙的津贴不多,家庭经济情况也不是很好,他买的许多东西明显超过了他的实际收入,在战士中会表现出来,部队上是否注意到了这一点?张金龙有盗窃前科,当兵时何以政审合格?⋯⋯

面对亲属代表提出的诸多问题,公安部的领导让我来解答,我责无旁贷地站起来,依据侦查和技术获得的线索和证据,慢慢地进行着说明和解答,尽量把专业用语讲得清晰易懂,有时家属还追问几句,我也都一一作答。最后我跟亲属们讲道:「我们是专业干这项工作的,您想到的我们也都想到了,您没有想到的,我们也都想到了。」亲属们听了这话,安下心来。

其间,统战部女领导还转过身来,看着我,插话道:「这回才把事情彻底说清楚了。」

我们公安部的领导马上说:「这是我们公安部的博士。」统战部女领导赞许地点点头,慢慢地回过身去继续听我的发言。就这样,直到亲属们表示没有新的问题为止,我才坐了下来。会议一直开到晚上七点多钟才结束,经过这场考验,我的心才彻底地放回肚里。

7

1996 年 5 月 2 日,杀害全国人大常委会副委员长李沛瑶的凶手张金龙,经北京市第一中级人民法院和北京市高级人民法院一、二审审理终结,被依法判处死刑,执行枪决。

法庭认为:张金龙以非法占有他人财产为目的,多次入室盗窃,数额特别巨大;罪行败露后又故意杀人,犯罪性质极为恶劣,手段凶残,应依法予以严惩。依照《中华人民共和国刑法》和全国人大常委会《关于迅速审判严重危害社会治安的犯罪分子的程序的决定》的规定,以故意杀人罪,判处死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以抢劫罪,判处无期徒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以盗窃罪,判处有期徒刑 15 年,剥夺政治权利三年。三罪并罚,决定执行死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

2 月 2 日杀了人,三个月后就被终审判处死刑并执行了死刑,这是我办的案件中最快的了。在我的印象里,一般从破案抓到人开始到执行死刑要一年半的时间,快的也要一年,可见此案的办理力度有多大了。不管怎么说,到此这个惊天大案总算是画上了句号。

赞(0)
未经允许不得转载:知乎盐选会员精选文章 » 李沛瑶之死:是谁下的毒手?

评论 抢沙发

  • 昵称 (必填)
  • 邮箱 (必填)
  • 网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