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名脱口秀演员,正在台上大肆吐槽大学时代倒追男神失败的经历。
没想到,当事人就坐在台下。
他冷笑,追着追着就不追了,你怎么知道失败了?
我也冷笑,当够了舔狗,我现在只想做大哥的女人。
话音未落,身后有人冲他喊了一声,大哥。
1
本科四年,我追了唐御三年。
表白十次,次次失败。
大四中秋节晚会,我连熬几个大夜,精心打磨出一段相声,计划邀请唐御共同上台表演。
闺蜜夸我别出心裁,见过送球鞋送手机送 Switch,没见过送上台讲相声的。
她断定,以唐御清冷疏淡的个性,绝壁不同意我的无理要求。
如她所料,我被唐御严词拒绝了。
可晚会那天,他竟压轴出场,独唱一首经典情歌《为爱痴狂》。
一身黑衣黑裤,单手抄兜,不苟言笑,全程站桩,没有互动。
台风冷峻得一批,依然收获掌声无数,迷妹若干。
一个 KTV 里难开金口的人,为什么肯主动登台,当众唱情歌?
我好奇,但不敢问。
不过,据他身边朋友转述,唐御自认不算当众,他只为唱给一人听。
周围人都猜那位幸运儿是我,所谓精诚所至金石为开。
我也天真地信以为真,终于被老天爷眷顾了一回。
11 月 11 日,我冒雨等在唐御宿舍楼下,准备向他发起第 11 次表白攻势。
抱着今晚脱单的必胜决心,等来的却是他的室友。
室友告诉我,唐御的小青梅从国外回来了,他送她去酒店了。
失魂落魄跑丢了雨伞的我,在酒店门口撞见唐御和他的小青梅。
他们共撑一把黑伞,并肩而行。
小青梅漂亮得没边儿,唐御也温柔得一塌糊涂。
他脸上的笑容,我追他三年从不曾见过。
不管明恋暗恋,永远是一个人的盛大狂欢,每时每刻的自作多情。
目送他们渐行渐远,我告诉淋成落汤鸡的自己,去他妈的爱情。
闭关复习三个月,我成功上岸,去了临市大学读研。
毕业后,又顺利进入当地一家大型私企做 HR。
工作几年,化身拼命三娘疯狂加班,从专员做到主管,再到经理。
业余时间偶尔讲讲开放麦,放松调剂,娱人娱己。
人长大了终于想明白,爱男人,不如爱自己。
2
调派进总公司重回故地,仅短短半个月。
我没想到,上的第一场开放麦舞台,居然会遇到唐御。
久别重逢,他英俊如昔,眉眼深邃,西装革履。
性感,成熟,魅力更胜年少时代。
不过,一张古井无波的冷脸也和以前一模一样。
我说我想做大哥的女人,纯属戏言。
那么寸,他身后的小平头居然开口,喊他大哥。
解释吧,显得我欲盖弥彰。
「好久不见。」我转换思路,发自肺腑道,「希望以后再也不见。」
他双手揣兜,挡住我的去路:「你刚在台上说我难追,像茅坑里的石头一样又臭又硬。」
听着像兴师问罪,我矢口否认:「我随便编的段子没有原型,你不要乱带入。」
「就差没报我身份证号了,我很难不带入。」
「也可能因为你共情能力强,说明我段子编得很真实。」
「既然是编的,你看见我躲什么?」
几年不见,他的话好像变多了。
以前和他微信,发十条回两条,其中一条还是语气助词。
我喜欢长篇大论发小作文,他常常一个「嗯」字表所有。
变不变和我没关系,「既然知道我躲你,你就应该也假装陌生人。比如,像这样。」
我亲身示范,昂首挺胸越过他,头也不回走得潇洒。
刚刚还欢乐祥和的小舞台,此刻已变得闹闹哄哄。
一小青年喝酒闹事,非要用手机录制演出视频。非但不听工作人员劝阻,还指着刚下台的大学生妹妹破口大骂。
骂她只会卖笑的贱货。
妹妹素质高,红了眼睛忍住没还嘴。
我有点忍不了,心头窜起一股无名火,径直过去将妹妹护在身后。
恶臭酒气迎面扑来,我开口还算客气:「这里不欢迎你,请你立刻离开,否则我会报警。」
小青年借酒撒疯,笑得猥琐:「呦,我看了半天属你卖笑卖得最好看。」说着变本加厉伸出手,想摸我的脸。
我躲得快,顺势扇了他一耳光。
小青年先是一愣,而后勃然大怒,叫骂着举起拳头。
我不会让他得逞,抬起胳膊却挡了个空,唐御快一秒,截住他的手臂。
小青年疼得龇牙咧嘴,下一瞬,小平头跟班冲了上来。
三两下把小青年收拾得服服帖帖,跪在地上直叫爸爸。
风波平息,开放麦主理人和演员们为表谢意,邀请唐御和小平头吃宵夜。
我不想去,理由找了五六七八条,均被主理人驳回。
附近的大排档吃小龙虾,我没胃口也懒得剥虾壳,有一口没有一口地喝煮啤酒。
同行们连连称赞小平头身手了得,只有我知道,真正的高手在我旁边。
大一刚入学那阵,夜里常有变态暴露狂在学校周边出没,以吓唬女学生为乐。
我很倒霉,独自正面遭遇暴露狂。
也很幸运,亲眼看着唐御徒手将其制服。
大概少女心中都有一个被盖世英雄拯救的梦。
梦想成真的一刻,我从此相信一见钟情。
浅薄,但很真实。
后来,便是轰轰烈烈追求唐御的每一天。
我以为自己忘了所有细节,他一出现,又排山倒海地向我袭来。
不能想,想多了容易变得和以前一样患得患失。
目光却不自觉地瞥向旁边,唐御正有条不紊地剥小龙虾。
十指修长干净,不沾半点油星。
技术如此纯熟,不知给小青梅剥过多少。
打住!
我猛喝口啤酒,逼自己认清现实。
对面有同行八卦,笑问我和唐御什么关系。
我不假思索:「大学校友。」片刻,又补充仨字,「不太熟。」
同行们明显不信,转问唐御从事哪行。
我抢在他前面回答:「他家开保全公司的。」
话没讲完我就后悔了,怪自己嘴比脑子跑得快。
心口堵闷,埋头喝酒,堆满虾肉的碟子被推至我跟前。
我抬脸对上唐御,照旧一张无波无澜的俊容,似又眸底含笑。
「我不喜欢吃小龙虾。」我不领情,推还回去。
他慢条斯理擦着手,一点没生气,「下次不吃了。」
「没下次了,我们讲好的再也不见。」
「我没讲过。」
「……」
我无语,爱咋咋地吧。
一顿宵夜灌了个水饱,我没和唐御说再见,直接走人。
跑开放麦我从不开车,骑小牛方便,即停即走。
混停的路边车位,前面一辆五菱宏光,后头怼着辆锃光瓦亮的大奔,我的小牛可怜巴巴夹在中间,进退无门。
车主存心整人吧,我心里本就不痛快,抬腿踢向大奔轮胎泄愤。
趿拉着的帆布鞋一下滑脱,较劲似的飞进车底,不偏不倚滚到底盘正下方。
赤脚踩住另一只鞋面,我弯腰去够又够不着,抓狂得想当街大叫。
只听滴滴两声,大奔的中控锁解除。
我腰还没直起来,身子先起飞腾空,被人打横抱起塞入大奔副驾。
安全扣啪嗒一响,元神归位活过来。
「唐御你有完没完?!」 我气急败坏要解安全带。
「坐好!」唐御像惩罚偷零食的小孩,越过中控台拍打我手背,侧眸满是警告,「再乱动,信不信我撞烂你的车。」
啊啊啊,唐御你是个魔鬼!
好好的高岭之花不当,你脑抽做什么霸总啊!!
一路上,我嘴硬,始终不肯报住址。
唐御似乎颇有闲心,也不催我,满大街兜兜转转。
最后还是我先崩盘,提前两条街高喊停车。
车门关得山响,我打着赤脚走出大步流星的气势。
不停告诫自己,不可以再随便沉沦,太容易迷失自我。
3
为积累素材写段子,我最近热衷于相亲。
周末全天无休,什么类型的相亲对象我都见,万一遇到合适的呢。
今天走自信放光芒的女王路线,我起了个大早,化了个全妆。
卷发红唇十寸高跟样样不能少,还穿上了最修身的亮片吊带裙。
勾起墨镜,心情靓丽地出了门。
电梯门一开,里面站满出街买菜的大妈。
个个瞅我的眼神不一般,显而易见,对我的御姐行头充满质疑与批判。
仗着刚搬来谁也不认识,我滑下墨镜,瞎话张口即来:「我去和前夫谈判,争夺孩子抚养权。」
此话一出,大妈们的眼神立刻发生逆转。
从「瞧这个寡廉鲜耻的女人」变成「真是个自强不息的时代新女性」。
电梯到一楼,大妈们纷纷为我加油打气。
我一一点头致谢,最后走出电梯。
刚迈一步,手腕被人强而有力地扣住。
回头看见唐御,我来不及震惊,他先开了口。
「去谈判是吧,我送你。」
还是万年不变的黑桃 K 扑克脸,以及没有温度的声线。
我面带微笑,说谢谢不用。
他压根不听,下到负一层,拽着我进了地库。
上赶着给我当免费司机,不坐白不坐。
我系好安全带,阴阳怪气道:「你可别告诉我,为接近我,你特意搬了过来。」
唐御目不斜视:「对。」
对你妈蛋!
提醒自己不生气,我笑着戏谑:「以前是青春美少女的时候你不感兴趣,现在沦落成带娃失婚妇女,你倒感兴趣了。有病吧你,唐御。」
「我没有病。」他斜睨我一眼,「我只是口味重。」
我怀疑唐御偷瞄我的事业线,但我没证据。
毕竟已经习惯了他长久以来的冰山美男人设。
抚着胸口,我摸出手机给脱口秀同行兼朋友关胖胖发信息。
速来!假扮前夫,江湖救急!
万达广场下车,关胖胖准时出现在星巴克门口。
知道车里的唐御正望着我,我故意给了假前夫一个热情拥抱。
坐进咖啡厅,约莫五分钟,唐御也跟了进来。
看也不看我,径直坐入距离两张桌子的临窗位置,打开电脑敲键盘,像在忙工作。
状况外的关胖胖不明所以,眼神在我和唐御之间飘来荡去。
「丁湘姐,到底怎么回事啊?」
我没时间解释,深呼吸一口气切换至表演模式。
扬起音调,义正词严对关胖胖说:「你只有一条路,放弃抚养权,净身出户。尽快把离婚协议签了,拖拖拉拉别怪我送你上法庭。」
关胖胖同样入戏贼快:「明明是你婚内出轨,凭什么要我净身出户。我心肠好,给你两条路。要么继续将就着过,要么孩子归你,财产各分一半。」
我问他:「我婚内出轨,证据呢?」
关胖胖不知打哪儿来的机智,抬手指去窗边的唐御:「进来个帅哥,你眼睛就跟黏人家身上了一样。即便没出轨,你也早已经动了歪心思,跃跃欲试。」
刚才不看我,误会闹大,唐御又合上电脑,朝我这边望过来。
双臂交叠靠着椅背,表情似笑非笑,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模样。
戏演到这个份上,我只能硬着头皮继续:「你错了。我不喜欢身材太好有八块腹肌的,我只喜欢你这种体型。肉墩墩的抱起来舒服,手感好。」
关胖胖叉腰嘟嘴,娘兮兮嗔怨:「那你还吵着闹着非要跟我离婚?」
抱怨抱怨吧,抖机灵翘什么兰花指啊。
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我演不下去了。
4
一场「离婚谈判」大戏草草收场,我没了相亲的兴致,宅在家里大睡特睡。
睡到天昏地暗,隐约听见敲门声。
站在我家门前的唐御一身运动装扮,神清气爽约我去晨跑。
窗外,是长夜过半最沉寂的黑。
我顶着鸡窝头,看他像看大傻子,「大哥,现在出去跑步,会被警察叔叔抓的。」
唐御二话不说,推我回屋,催我赶紧洗漱换衣服。
我可能还没睡醒,忘记了反抗,在他的监视下,一一照办。
凌晨四点的公园绿道,万籁俱寂,像通往阴曹地府的黄泉路。
我死气沉沉跟在唐御身后,感觉他在熬鹰。
深更半夜 COS 一对孤魂野鬼,我没琢磨透他目的何在,已驱动意念,对着他后脑勺使出了无数记回旋踢。
终于,我累瘫进路边长椅,一动不想动。
「唐御,你该不会以为我婚姻不幸抑郁了,有自杀倾向吧。带我来公园看日出,告诉我每一天的太阳都是新的,好也过一天赖也过一天,不如活得快乐积极一点。人生在世没有跨不去的坎,跌倒了爬起来。活着就是希望,有希望就能克服艰难险阻……这些词儿我熟,用不着你来毒害我。」
疲惫拦不住亢奋的表达欲,我一股脑讲完,顿觉通体舒畅。
唐御没吭声,带着无可无不可的淡然表情,坐到我身旁。
黎明前的冷是真的冷,我冻得吸吸鼻子,「我好像没告诉你,我大学给人当枪手,专门写毒鸡汤软文。我写过的那些假励志片汤话,我自己看了都害怕。」
唐御沉默着,身体前倾,垂眸望去我的脚。
我才注意到,稀里糊涂出门匆忙,忘记穿袜子。
他目不转睛。
很诡异,我缩了缩脚:「先生你有恋足癖吗?」
唐御回身,眉宇舒展,仿佛空荡着旧事余音:「我以前问过你,为什么喜欢打赤脚,你说你上辈子是个海女。」
我没有设防,不自觉被带入语境:「对啊。我还说海女都长寿,我一定能活到九十九岁,多一岁是怕自己骄傲。」
「恕我直言,你现在的生活习惯,很难活到九十九。」远处天光微亮,唐御率先站起,「走吧,我送你回家。」
我懒得做饭,吃了两天外卖,他应该看见了堆在客厅角落的外卖袋。
凭什么对我的生活习惯指手画脚,我坐着没动,「你咒我啊!信不信我长命百岁,活给你看!」
他背对着我,似乎嗓音带笑:「好啊,活给我看。」
5
原本定好周三晚上参加开放麦演出,我没去。
能拿出手的成熟段子总共只有一两分钟,势必又会吐槽到唐御。
不得不承认,我还没有完全放下,至少做不到在本尊面前,吐槽本尊。
空出时间无事可做,我窝在闺蜜瑶瑶家看剧啃零食。
一出最近爆火的仙侠古偶,女主角是顾悠然。
我不追星,但很熟悉顾悠然——唐御的小青梅——现如今的顶流明星,偶像剧一姐。
瑶瑶看得津津有味,盯着电视屏幕,不经意间飘出一句话:「顾悠然最近好像打算公布和唐御的地下情了。」
从大四光棍节顾悠然出现算起,到现在也有六七年了。
爱情长跑时间不算短,公布恋情很正常。
我嚼着薯片,轻轻「嗯」了一声,假装不在意。
之前刷微博,刷到顾悠然参加综艺节目的片段。
我平时从来不会看有关她的任何视频,当时估计手欠,鬼使神差点开来。
打电话找朋友借钱的老套游戏环节,顾悠然主动提出打给初恋男友。
主持人登时两眼放光,追问男友贵姓。
顾悠然言笑晏晏,姓唐。
我心塞,没勇气继续往下看,右上点叉退出微博。
如果没和唐御重逢,我大概能心如止水地看完视频。
现在不行了。
晨跑那天早上,唐御把我拖去顶楼他的家,给我做了顿丰盛的早餐。
为下厨,他换了身家居服,条纹 V 领衫、黑色长裤,清爽松快。
厨房里食材调味料样样俱全,碗盏窸窣,他料理动作纯熟,满满家居男人的烟火气息。
身姿颀长挺拔,影子如引航的灯塔。
我半边身子攀着门壁,心底催生出一种可耻而具体的幸福感。
差点就相信,他真的很用心地在追求我。
妈的,渣男,吃嘴里的,望着碗里的。
碗里的还是份回锅肉。
将怒气和着嚼稀碎的薯片渣渣一起咽进肚里,我躺平在客厅地毯上,不由自主地长叹口气。
「丁湘,」瑶瑶托着下巴颏看剧,又幽幽发话了,「我觉得唐御和顾悠然好像没我们想象中那么恩爱。」
「啊?」我听懵了,鲤鱼打挺坐直,「什么意思?」
「这两天网上疯传的视频你没看吗?顾悠然参加综艺给唐御打电话,那边听到她的声音,毫不留情把电话挂了。当时镜头给了顾悠然一个大特写,她脸色都变了,铁青铁青的。」
看是看了,没看完,居然还有这么一出大反转。
瑶瑶还说,节目播出后,顾悠然工作室立刻发了一封澄清函。控诉节目组恶意剪辑,对顾悠然女士的公共形象造成不良影响。她以后将不再参与该卫视制作的任何节目,以及剧集。
我皱起眉,试着做出解释:「可能因为唐御不喜欢以这种方式公布恋情吧。你我都知道唐御处事低调内敛,可能顾悠然事先没和他通气,突然接到电话,他听出声音不对,才挂的电话。」
瑶瑶想了想,投给我一个疑惑的眼神:「这解释你自己能信?娱乐圈没有秘密,顾悠然那么大的腕儿,能把她和唐御的感情藏得滴水不漏,你觉得合理吗?会不会他们根本没在一起,全部出自你的臆想?」
我没所谓地撇撇嘴,笑着反问:「要臆想,我怎么不臆想我和唐御谈恋爱呢?」
瑶瑶捻着指头翻白眼,摆出副能掐会算的模样,「以前是你人怂不敢,现在嘛,你是不是还喜欢唐御?」
老实说,我自己也不知道。
说一点不喜欢吧,是在骗她,骗自己。
说喜欢吧,似乎又对不起努力打拼的这些年。
6
心里烦闷,不想一个人待着,我在瑶瑶家赖到十点多,才打车回家。
到小区门口,接到关胖胖的电话——打架斗殴进了局子,求我火速过去捞他。
欠的人情要还,我懒得去地库取车,站路边划手机,叫网约车。
没叫到车,一辆眼熟的黑色大奔无声滑停在我面前。
小平头陆涛从驾驶位探出头,热络道:「丁湘姐,去哪儿啊,送你一程。」
「好,谢谢。」
副驾没人,我正准备开车门,陆涛嘻嘻笑着请我坐后座。
我大概知道他什么意思,后车门一开,唐御果然坐在里面,穿着身笔挺的黑西装。
像是累了,姿态放松,正闭目养神。
心里不爽,我没和他打招呼,他也没睁眼。
报出辖区派出所名称,我全程黑脸,保持沉默。
只要我冷淡面色,唯独将眼神凝练犀利,很容易营造出「生人勿进」的高冷气场。
这一招,是我以前从唐御身上偷学来的。
近些年常用,屡试不爽。
前面开车的小平头陆涛,可能也感觉到了气氛不对。
不断偷瞄后视镜,欲言又止几次后,他终于开口:「丁湘姐,我大哥受伤了。」
「要你多嘴。」
唐御的低斥随即响起,依旧阖着双眼。
我不禁扭头打量他,好胳膊好腿,脸色也正常,实在看不出哪里受伤。
没等我再瞧仔细,唐御陡然睁开了眼,眸光如炬。
四目相对,我心头一跳,慌乱调转开视线望窗外,假装漠不关心。
耳边传来低低的笑,我又转回头,羞愤道:「你笑什么笑?!」
拳心轻抵着线条微扬的唇,唐御并没有就此打住。
「你不是受伤了吗,别笑了,省省力气吧。」
见他仍面带笑意,我想也没想,很此地无银地加了一句:「我不是在关心你哦,我是不喜欢你笑。」
唐御:「口是心非。」
对,我是口是心非。
苦苦追求唐御三年,我最大的遗憾是他从没对我笑过。
分别那些年,我连最初站上舞台讲脱口秀的目的,也是因为抱持着有朝一日他能坐在台下,被我逗得开怀大笑的幻想。
现在想来,好像实现了,又好像没实现。
7
关胖胖向来性情温和,此刻鼻青脸肿,正蹲在派出所走廊。
我看看他,再看看对面靠墙抱头的男男女女,忍不住朝他竖大拇指。
好家伙,有点孤胆英雄的意思。
关英雄今晚开放麦表现炸场,自信心爆棚,于是他手捧着可预见的光明未来和 99 朵红玫瑰,向心仪已久的女生告白。
女生的男朋友也在场,这能不打起来嘛。
关英雄的深情告白现场,险些演变成他的遗体告别现场。
好在情节不算严重,两边也不打算追究对方责任。
唐御和派出所的民警熟识,很快办理完手续流程,我把关胖胖领了出来。
上了车,我直切主题,质问关胖胖,脑袋是不是被驴踢了。
表白前为什么不先弄清楚人家有没有男朋友?
就算道德感低下非要表白,为什么偏偏要选她男朋友在的时候?
他语塞,满头大汗越擦越多,「我膨胀了嘛,被爱情冲昏头脑了嘛,只想赶快表白,没考虑那么多。」
「头脑被冲昏,眼睛也被冲瞎了吗?」我替他不值,嘴下却没留情,「要吃天鹅肉,你也挑块名副其实的天鹅肉啃啊。那女的哪里漂亮了,瘦得跟人干似的。」
情人眼里出潘安,关胖胖不服:「你还好意思说,她是人干,你就是电线杆!」
我嗤之以鼻:「你去找根人美条顺的电线杆,给我涨涨见识。」
旁边一语不发的唐御又笑了,我扭头瞪他。
对前面的陆涛说,就近找家医院,关胖胖满脸的外伤需要处理。
想了想,又平铺直叙地对唐御说,你也去瞧瞧你的伤。
唐御再是温柔一笑:「好。」
笑屁啊,笑!
笑容再迷人再温柔,也是个铁板钉钉的渣男。
8
到了医院,唐御和关胖胖一起进了急诊室。
我没跟去,靠在车边吹风透气。
陆涛屁颠颠凑过来,没人问,自顾自讲起唐御受伤的原因。
某最近爆红的偶像女团今天开握手会,唐御公司负责活动的安保工作。
其中一个疯狂男粉丝嫌握手不够,试图暴力拥抱心仪成员,场面一度变得有些混乱。唐御出面制止,为保护女团成员的人身安全,不慎撞伤左臂。
我纳闷:「你们接活,老板还需要亲自出马吗?」
陆涛点头,现在不管是大红大紫流量巨星,还是十八线的小明星,参加活动都喜欢请保全。个个人高马大,显得特别有牌面。有时候人手不够,老板也得亲自上。
朝急诊室张望几眼,陆涛神秘兮兮向我透露,那女团成员下午加了唐御微信,约他去玩剧本杀。
与我何干,我听得直想笑。
我又不是他女朋友,没资格干涉他的个人隐私。
陆涛话匣大开,还自顾自说个不停:「这种事也不是第一次了。我大哥身材好长得帅,身手又厉害,娱乐圈里那些个小鲜肉根本没法比。」
闲着也是闲着,我接他话茬问:「没人找他出道当明星吗?」
「有啊,多了去了。」陆涛说,「我大哥不喜欢,也不愿意进娱乐圈。」
那还让女朋友顾悠然当明星。
伟大的爱情,果然能包容一切。
我心里酸溜溜的,陆涛又神秘兮兮地凑近,掩着嘴悄声道:「丁湘姐,你别看我大哥异性缘好到爆,其实他是个货真价实的处男哟。」
处男?!
和大明星女友朝夕相处,居然还能坐怀不乱,唐御该不会有什么隐疾吧?
又或者真出自我的臆想,他和顾悠然从来没有在一起过?
算了,不想了,他的事与我无关。
收拾情绪一抬头,唐御左臂吊着绷带出来了,面如常色。
关胖胖紧跟在他身后,大概后知后觉这会儿才感觉到疼,龇着牙表情有些扭曲。
重新回到车内,陆涛先送关胖胖,又问唐御回哪里。
听唐御报出我租住的小区名字,陆涛干脆说自己不顺路,把车子和受伤的唐御统统丢给了我。
调整座次,我开车,唐御坐在了副驾。
开到一半,他喊饿,我不得不停车,先伺候这位爷的五脏庙。
坐进一家路边烧烤店,我刷着朋友圈,空出只手把菜单推向对面:「想吃什么,不能随便点,我预算有限。」
唐御单手仔细刷洗着餐具,顺便把我的也一并洗干净,没发出半点响动。
「预算多少?」他随口问。
「以咱俩的交情,两百以内。」余光瞥见他受伤的左臂,我狠狠心改口,「三百以内吧。」
填饱肚子重新上路,我好人做到底,把唐御送到他家门口。
他却擒住我的手腕,不肯放我走:「你没有什么话想问我吗?」
问什么?
问他明明有了顾悠然,为什么还要来招惹我?
他承认,我会给他一耳光。
他否认,我同样会给他一耳光。
左右都是一耳光,可我不想打他,因为我并不打算接受他的追求。
我提起嘴角勉强笑了笑:「太晚了,你好好休息。」
受了伤的唐御依然力量惊人,一只手轻而易举将我困在他的胸膛和门板之间。
他欺近我,嗓音低哑:「左丁湘,我想吻你。」
幽深的眸,像一片着火的海。
我知道反抗没有用,也不想说什么伤人伤己的话。
紧紧闭上双眼,选择被动承受。
暧昧灼热的气息纠缠到最后,他只轻轻吻了一下我的额头。
蜻蜓点水的一下,却在我心头掀起惊涛骇浪。
我捂着剧烈跳动的心脏,冲回自己家,站在黑暗的中央,大口喘息。
仿佛同世界争夺活命的氧气。
现在我可以确定,唐御绝对是个百分百正常的男人。
怎么办,我还是好喜欢,好喜欢他。
我害怕多年来所有的努力付之东流,更害怕自己又变回曾经为爱痴狂的左丁湘。
9
幸好,我有一份朝九晚五的工作,做社畜可以暂时忘掉情丝万缕。
九点多加完班回家,感应灯亮起,我一眼瞅见坐在我家进门毯上的唐御。
空间有限,整个人束手束脚,也不知道坐了多久。
像一只在外受了欺负,回家求主人安慰的哈士奇。
看到我,他眼睛一亮,浓浓笑意从唇角晕至眉梢。
笑吧,笑吧。
很快我就会对你的笑容脱敏,放下年少无知时的可笑执念。
他过来牵我的手:「左丁湘,我饿了。」
说着还故意卖惨,状似艰难地抬了抬吊着绷带的左臂。
我不由怒火中烧,用力甩脱,「你肚子饿找我干什么,应该去找害你受伤的女团成员啊!当我人美心善,好欺负是不是?!」
是在表达愤怒没有错,可我自己听起来,都觉得更像善妒的嫉妇。
唐御先是一愣,而后唇角染笑,再度牵起我的手,摁开指纹锁。
熟门熟路地进屋开灯,换鞋。
我厨艺没有他在行,简单的一菜一汤,打发掉迟来的晚餐。
吃完饭他也没走,端坐于沙发正中间,看电视。
我则抱着电脑,缩在沙发边边,继续加班。
好巧不巧,连续几个台都在播放顾悠然的新剧。
唐御像没事儿人一样,慢悠悠按动遥控器切换频道,最终锁定在央视五套的体育赛事。
看得还挺专心,大长胳膊懒懒搭着,时不时玩几下我睡衣冒尖的毛线球。
「顾悠然是你的初恋?」嘴唇都快被咬烂了,我还是没忍住。
「算是吧。」他声音淡淡的,视线没有离开屏幕。
「谈多久了?」我啪啪敲着键盘,佯装不经意地问。
「没谈过。」
我心头一悸,不敢看他,又情不自禁嘴角上扬。
像是害怕心事被他发现似的,我故意轻哼一声,傲娇道:「就算我接受你的追求,你也只能算我的第二春。」
「你还好意思提那场蹩脚的『离婚大戏』。」唐御挪屁股挨近我,突然像想起什么,好奇地问,「你怎么知道我有八块腹肌?」
我一本正经胡扯:「目测。」
总不能实话说,很久以前我曾偷看过他上游泳课。
再说,这么多年过去,没准已经八块变一块了呢。
唐御紧盯着我,忽而幽幽一笑:「左丁湘,承认你还喜欢我,很困难吗?」
「还喜不喜欢你不重要。」
我避重就轻,将满屏的文档杵到他眼皮子底下:「看清楚,我现在最热爱的是工作。我左丁湘要做新时代的独立女性,男人通通都是我的绊脚石。」
他合上电脑丢去一边,右臂环过我的腰,搂近再收拢,将我牢牢禁锢。
迫使我必须和他面对面。
「首先,我不是绊脚石。
「其次,独立女性不是独身女性。
「最后,你说过你要活到一百岁,我会陪你活到一百岁,绝不少活一天,也绝不多活一天。」
唐御的表情郑重极了,也坚定极了,一字一句掷地有声。
听着像露骨的情话,也像撒旦的咒语。
我怕我一开口,就会被他蛊惑,掏空自己,交付出所有。
极力掩饰内心的慌乱,我飞快将视线转投向落地窗外。
树影摇曳,仿佛与夜色合谋,编织着一场凌乱而盛大的梦。
10
感情生活过得乱七八糟,全靠工作来重新理顺。
面对唐御的追问,我不是在找借口,我确实热爱我的工作。
因为工作不像爱情那么虚无,付出总会得来回报。
结束一上午脚不沾地的忙碌工作,我进茶水间蓄咖啡,顺便透口气。
几个挂着实习生工牌的女孩,见我出现,便没停止过窸窸窣窣的悄悄话。
一个怂恿一个,最后鼓起勇气,举起手机怯生生问我,丁湘姐,这短视频里的女明星,是你吗?
女明星?太抬举人了。
我笑着同女孩们打趣,真人是不是更漂亮。
顾悠然的综艺片段上热搜,我殴打流氓观众的小视频,也在圈内小火了一把。
标题耸动——「十八线女明星怒扇观众耳光」,断章取义的剪辑,没有前因,只有后果。
评论里出现频率最高的四个字是,「恃美行凶」。
也有人质疑脱口秀演员的素质,不仅不尊重观众,甚至为搞笑,不惜毫无底线地冒犯观众。
我既没有澄清,也没有忍气吞声。
反其道行之,将脱口秀专用微博小号的个人简介,改成了「喜欢殴打观众的单口喜剧演员」。
再上开放麦,我也会像这样介绍自己——
大家好,我是喜欢殴打观众的单口喜剧演员,左丁湘。
关胖胖夸我内心强大。
我说,因为接受过太多社会的毒打。
所谓的强大,都是从那些曾经受伤的地方,顽强生长出来的。
晚上,代表人事部,请新晋入职的规培生吃饭。
心情不佳,酒量也跟着滑坡。
两杯红酒下肚,醉意上涌。
饭局结束,我叫了代驾。
车里打了个盹儿,醒来时,脑袋昏沉沉的,有点不知今夕是何夕。
今晚夜色格外清美,我绕着小区步道兜圈子,吹吹风散散酒气。
走累了,坐在马路牙子边休息,一团黑影仿佛凭空出现,将我笼罩。
我真的有些醉了。
捂着小腹仰起脸,冲那团黑影没心没肺地笑:「我来大姨妈了,量特别大,血光四溅那种,像一下来了好几位大姨妈。」
黑影好像在叹气,伸出一只手,揉了揉我头顶的发。
动作轻柔至极,像视我为珍宝。
很快,黑影又变成男人宽阔的后背。
「上来,我背你。」
我蹬掉高跟鞋,毫不犹豫地趴了上去。
昏稠稠的街灯下,我们的影子融为一体。
「我对你是一见钟情,你知道吗?」
「嗯。」
「我向你表白过十次,十次呀,你还记得吗?」
「嗯。」
「可你已经有了小青梅,我什么都没有,我那时候好惨对不对?」
「嗯。」
「我现在已经和以前不一样了,是不是很美?讲的段子很好笑?」
「嗯。」
——你是不是也好喜欢,好喜欢我?
——我能不能再鼓起勇气,大胆爱一次?
醉啰,醉啰。
消磨身心的酒精简直太要命,我艰难支棱许久的眼皮,终于败下阵来。
沉沉合拢。
11
宿醉后头痛欲裂,我被一通陌生来电吵醒。
对方自称顾悠然,约我周末,在市郊某画廊见面。
抛开手机,呆坐在大床中央足足三分钟,我死活想不起来怎么回的家。
还有……谁她妈给我换的睡衣?!
一刻钟后,我咚咚咚敲响了顶楼唐御家的门。
门一开,我板着脸孔,直截了当问:「昨晚上是不是你给我换的睡……诶,好香啊,你在做什么?」
「甘蔗玉米排骨汤。」他穿着围裙,一身家庭主夫的打扮,碎碎念道,「还有护肝片。现先吃饭再吃药,吃完我送你上班。」
我没忍住诱惑,闻着味儿进了他家。
见唐御没吊绷带,「你的伤这么快就好啦?」
他简单转动下关节:「差不多了。」
两个人面对面坐下吃饭,我总觉得好像遗失了什么重要细节。
甚至比他帮我换衣服还重要。
于是我问:「你昨晚帮我换了睡衣之后,没干什么吧?」
唐御慢悠悠放下筷子,慢悠悠开口:「你怎么不问问,你自己干了什么?」
我心虚得慌,干笑两声:「都喝断片了,我能干什么?」
唐御笑笑没说话,施施然撩开衣领,露出两排瘀血的牙印。
就那么敞着肩,好整以暇地望着我。
好像在说:瞧瞧吧,你的光辉战绩。
「我去!」我想夸自己真舍得下嘴,纳罕道,「我为什么会咬你?」
「可能因为,」他漫不经心整理起衣领,「……我香吧。」
我信你的邪!
「一定是你乘人之危对我动手动脚,我忍无可忍才对你动了嘴。」
唐御伸出手,隔着桌子轻拍我的脸:「喂,醒醒。」
「我醒着呢!」
我扭头躲开,干吗做这么亲密的动作,恼羞成怒:「我又不是你养的猫,乱拍什么拍,男女有别懂不懂。」
他仗着手长,又摸我的头:「我不养猫,养你就够了。」
「我自己挣自己花,不用你养。」还没完没了了,我扯掉他的手,「再对我不规矩,小心我揍你!」
他笑意融融,站起身收拾碗筷,忽而动作一停,毫无征兆地朝我俯身过来。
然后,闭上眼睛,虔诚而又温柔地吻住我的唇。
我惊呆了!
初吻啊,就这么没有了……
12
我和顾悠然多年前曾见过一次面。
彼时我正处于备考状态,压力肥胖了十斤,也无心梳妆打扮。
和光彩照人的顾悠然一比,相形见绌。
今天再见,我是有备而来,从脚底板武装到头发丝。
高级感奶咖色妆容,真丝白衬衫配卡其色九分铅笔裤,红底高跟,优雅低马尾,女王气场全开。
这身装扮面试公司副总都没问题,他敢开年薪百万,我就敢还八十。
确实有点一雪前耻的意思。
画廊展厅偌大,只有我和顾悠然两个人。
她是大明星,习惯了低调出行,素面朝天,穿着风衣平底鞋。
底子摆在那儿,简单即是风情。
她打量我两眼,转身面向一幅不知所谓的画作,「好久不见,你比以前漂亮了,也自信多了。」
我与她并肩而站,笑笑,说谢谢。
她的漂亮、自信或许是与生俱来的。
而我的却不是,是爱情将我打碎,再重塑。
她抱着胳膊,仿佛漫不经心地张开了红唇:「演这么多年的戏,我有些厌倦了。我想,是时候变换跑道,开启一段全新的人生。」
侧首看我,笑得落落大方:「你觉得,我会是一个贤妻良母吗?」
言下之意,她想息影结婚了。
不用问,结婚对象肯定是唐御。
多年不见,大家的表达方式都有长进。
学会了话里有话,学会了委婉体面。
不像第一次见面,没有寒暄,没有客套,她就立刻宣示主权。
开门见山地告诉我,我和唐御没可能。
他们从小一起长大,读同一所幼儿园,小学,初中,高中。
如果不是因为唐御母亲突发急病,他也会和她一起出国留学。
他们是彼此的初恋,早已互相表白心意。
即使远在异国他乡,唐御的心里,也只有她顾悠然。
现在她回来了,他们终究会从青梅竹马携手走向结伴夫妻。
谁也无法插足其中,破坏他们的感情。
回忆起来仍历历在目,我其实更欣赏那时候的顾悠然。
大马金刀,锋芒毕露。
没有等到我的回答,顾悠然径自又开了口:「我不是贤妻良母,应该也没有关系。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他负责赚钱养家,我负责貌美如花。」
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
在戏里生活,在生活里演戏。
顾悠然入戏太深,曾经的我或许会深信不疑。
现如今,我要能信她的这两段话,我就是个毫无长进的大棒槌。
我对爱情犹豫归犹豫,畏缩归畏缩,但并不是怂包。
越这样绵里藏针挑衅我,我越容易上头,激发起旺盛斗志。
初恋又怎样,来呀,谁怕谁!
转身面向顾悠然,我胸有成竹对她说:「我左丁湘输过一次,绝不会再输第二次!」
13
接下来的几天,我没见到唐御。
再有他消息,是一段被送上热搜的小视频。
电视电影节在某度假胜地盛大开幕,顾悠然应邀出席,红毯压轴。
穿着一袭曳地长裙的她,下车时不慎平地打滑,趔趄一下。
好在旁边黑衣保镖及时相助,揽住她的纤纤细腰。
她就那么顺理成章地,自然而然地,跌进保镖怀中。
然后四目相对,顾悠然嫣然一笑。
好一出英雄救美,好一对帅哥美女。
这男的是谁?我需要在三分钟之内得到他所有资料。
我不允许他碰除我以外的任何女人。
——来自点赞最高的网友留言。
正巧,我也是这么想的。
尽管一眼识穿顾悠然的拙劣伎俩,我仍没出息地吃醋了。
所以,当唐御再次出现在我面前时,我跳上去就是一顿暴捶。
「从今以后,我不允许你公私分明!
「我不允许你接给女明星做保镖的工作!
「如果有人质疑,你就说家有恶妇,善妒!
「再有下次,我会选择英年早逝,你说话算话,也得跟着我去找阎王爷报到!」
我下手没轻重,唐御也没怜香惜玉,直接把我打横扛起扔进副驾。
这厮好像挺记仇。
左手把着方向盘,右手去解银质扣钉,挽起衬衫袖。
不怒自威,看动作像随时会失去耐心动手打人……
片刻,又语气如常地问:「我出差这几天,你想我了吗?」
我誓将恶妇人设坚持到底:「想你?!脸真大!」
他阴恻恻一笑:「说谎是要付出代价的。」
转方向盘靠边停车,唐御按键升起所有车窗玻璃,然后不紧不慢解下手表随意一搁,接着点开音乐功放,又调低车内空调温度……
一系列的奇怪举动弄得我莫名紧张:「你,你想干吗?」
他只深情款款地笑,不说话。
而后出其不意倾身向我靠近,一手环过我的后颈,一手搂过我的腰。
再一低头,含住了我的嘴唇。
令人窒息的一吻,既温柔又强悍。
我算明白了。
关车窗是不想被人看。
解手表是怕硌到我。
放音乐是制造气氛。
调低空调温度,是担心我受不了他的热情攻势,把持不住自己。
极尽缠绵的长吻结束,额头相抵。
他连气息都没有乱,而我却喘得一塌糊涂。
「想不想我?」他再度追问。
我死鸭子嘴硬:「不想!」
当晚,我就被唐御拖去他家,就地正法了。
两个生瓜蛋子,一通拳打脚踢。
我不仅看到了曾经梦寐以求的八块腹肌。
还亲自验了货,啧啧,手感简直不要太棒!
第二天,我像瘫了一样浑身酸软。
操起枕头敲醒旁边的罪魁祸首,我气不打一处来。
「美女不是白睡的!起来,把话讲清楚!」
他眼皮都没动一下,声音慵懒:「再睡会儿。」
说着,手像长了眼睛,准准搂过我的腰,带我回他怀抱。
「不准睡!」我两手并用扒拉他的浓密黑发,「老实告诉我,我追你三年没追到,你怎么就突然回心转意来找我了?」
唐御任由着我胡闹,温暖大手安抚似的,一下又一下轻拍我肩头。
他说,不是突然,也不是回心转意。
是少年不知爱,知爱不少年。
(正文完)
【番外】
顾悠然如她所说,转换了跑道。
从电视机小荧幕转战电影大银幕。
首次担纲主演的小众文艺片,一经上映便成为票房黑马。
顾悠然不仅收获了观众的认可,业界的口碑,还收获了爱情。
电影拍摄期间,她和年轻的导演相爱了,很快步入婚姻殿堂。
夫唱妇随,成为电影界的一对神仙眷侣。
我和唐御像世间所有的情侣一样,谈情,打闹,争吵,做爱做的事,再和好。
在外,他依然是冷面黑超保镖,从不与被保护对象发生身体接触。
在家哟,整个一随时随地可以发情的大狼狗,还喜欢打赤膊炫他的八块腹肌。
我,左丁湘,作为新时代的独立女性,不吃你这套!
「离我远点!」我一巴掌呼开他,「老娘现在要搞事业,没工夫搞你!」
而嘴上彪悍的代价,往往会令我在夜晚变成嘤嘤怪,委屈告饶。
筋疲力竭后,我们喜欢相拥而眠。
无限美好,无限温存。
我始终没弄懂他那句「少年不知爱,知爱不少年」是什么意思。
他也没解释,直到他瞒着我写成段子,站上了开放麦的舞台。
「抱歉,第一次讲开放麦,有些紧张。我想聊聊,我和台下一位漂亮姑娘的故事。
「我记得,她送过我一件很特别的礼物——一段她自己写的相声段子。她邀请我一起上台表演,我拒绝了,因为她写得实在不好笑。但我很可能也是那天晚上,唯一一个被她逗笑的观众。
「很久很久以后,我才想明白,我的开怀大笑,和她写的相声段子无关,只关乎于她这个人。
「那时太年轻,固执地自缚于所谓『初恋情结』的怪圈。动情却不自知,她一步步走进我的眼里,心里,梦里,直至思念里,我才意识到,我喜欢她。可她已经离我而去,有了属于她自己的新生活。
「我去临市看过她几次开放麦表演,很遗憾,她每一次都没有认出我。她应该活得很好,可能已经把我忘了。失落在所难免,可只要她过得开心,我也替她高兴。
「真的高兴吗?也不尽然。
「要不要把她追回来,我其实很矛盾。没有我,她的人生变得精彩而充实。我如果贸然出现,她是会惊喜,还是会抗拒,我没把握。
「假如她不在新段子里吐槽我,也许我不会逼自己一把,主动出击。男人,总是会因为该死的面子和可笑的尊严,失去些本应该好好珍惜的姑娘。我问自己,如果放下面子,抛弃尊严呢?我喜欢的姑娘会不会回来,像她说过的那样爱我?而我又敢不敢,为爱痴狂一回?
「我敢。
「因为再不疯狂,就老了。
「《大话西游》你们看过吗?曾经有一段真挚的爱情放在我的面前,我没有珍惜。直到失去我才追悔莫及。如果上天再给我一次机会的话,我一定会对那个姑娘说……」
观众席昏暗,唐御一眼看向我。
朝我露出最迷人的微笑。
笑意浓浓,暖意融融。
「左丁湘,你愿意嫁给我吗?」
所有人都在笑,只有我在哭。
凭什么我表白十次失败十次,你一次表白,我就要答应嫁给你。
而且,你的段子一点也不好笑,比我的差远了。
接过观众接力递来的话筒,我抽噎着大声告诉他:「老娘不嫁!」
飞快逃离现场,我一个人站在马路边,哭得泣不成声。
有人从背后收我入怀,于我耳畔动情低语:「左丁湘,我爱你。」
爱从前勇往直前的你,爱现在自信洒脱的你。
爱山高水长,爱未来有光。
爱此刻相依相偎,爱此生没有彼此错过。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