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人都道当今太子温润如玉,风华无双。
只有我知道,那姣好的面容之下藏着一只怎样的魔鬼。
1.
初遇太子温年时,我十四岁,第一次入宫迷了路。
亲眼看到太子将一名女子的头按在水缸里。
人挣扎着,很快就断了气。
后来我才知道,原来那名女子是皇帝的一名宠妃,太子的母后早薨,曾受那女子多番欺辱。
女人死后,太子就着水缸里的水,很是优雅地洗了洗手,抬头就看见愣在原地的我。
他微笑着向我走来,捏了捏我的脸蛋:「小丫头,怎么能随处乱跑呢?万一迷路掉河里了可怎么是好?」
我顿时浑身冰冷,腿上如同灌了铅一般。
他拎着我的后衣领,带我来到后花园的花池旁。
看着游鱼环绕,池水泱泱,映着我一张苍白的脸。
「万一迷路掉河里了可怎么是好?」
耳旁似乎又荡着这句话,我这才明白过来,他竟是想要淹死我!
幸好后来碰巧父亲与皇上商谈事务时经过,这才捡回一条命!
回家以后就发起了高烧,整个人在鬼门关晃了一圈回来。
父亲忙于朝政,也没太关心我那天看到了什么。
太子要杀死我这件事,本想告知我父亲,可他却严肃地警告我:
在皇宫里不管看到什么,或是听到什么,都要装作不知情。
我只好咽下委屈,暗暗心道:惹不起,那我躲着总可以了。
2.
十六岁那年,宫中设君臣晚宴,凡亲王郡王,正一品以上的文武官员以及家眷全部到场。
父亲权倾朝野,我又是家中明面上唯一的嫡女,只得随父亲入宫。
晚宴后好几个皇子都跑来跟我套近乎,然而我并不太想理他们,他们如此高看我,还不是我父亲权势滔天,想以此联姻来壮大自己的实力?
我父亲曾说过,身为相府嫡女,今后要嫁的只有一人,那就是当今圣上!
我那时候不知道他意中所指,还以为是当今太子。
兜兜转转还是绕不开。
我对这位风评极好的太子总不寒而栗。
他那时候温润如玉,笑盈如风地提着我的后颈要把我扔水里的景象历历在目,实在令人难以忘怀。
我叹了口气,不知不觉走到花池旁,一抬头,又见太子。
何等缘分!
画面仿佛重叠。
这次,太子扛着一名昏迷的女子,将她扔进了水池。
我惊呼出声,转身就跑,惊慌失措之中还没走两步迎头就撞上一个人的胸膛。
我脚下一崴直接摔在地上,抬头才看清,原来我撞上的那个人竟还是太子!
他很温柔地将我扶起来,殷切切询问道:「夜黑星瞎的,你这么跑可是看到什么很可怕的东西了?」
我倒抽冷气,话也说不出口,连忙摇头,对他表示什么也没有看到。
他冲我笑了一下,用手刮了下我的鼻梁:「你这小丫头!真是惹人爱怜啊。」
我摇头后退,泪眼婆娑地望着他,望着他笑盈盈地靠近,将我抱住。
我现在只想哭,大声地哭。
太子却捂住我的口鼻,使我半点声响发不出,他在我耳旁呢喃:
「生在这皇权之下,大家都是命不由己。别怪我,要怪就怪你自己倒霉。」
就在我以为这次一定死翘翘的时候,又被一名皇子撞破,我朝他伸手求救,那皇子连摔带跑去向皇帝告状。
太子依旧捂住我的口鼻,丝毫不为之所动,我眼皮子渐沉,最终失去了意识。
我醒来后发现已经回到了相国府,父亲守在床前面容不悦地望着我。
我张了张嘴,本想着鼓起勇气跟父亲明言,太子要杀我。
父亲冷哼了一声,言语中多有讥讽之意。
「私下拦截太子,你可真是长本事了。即便是再怎么心悦太子,你也不该兀自去找太子表白!真是丢了我凌家的脸面!」
我连忙为自己辩白:「爹爹,阿鸢没有喜欢太子!也没有去找他表白!」
父亲虽然气恨,却也无可奈何,只当我是病得胡言乱语了,转而换了个态度:
「先皇后早逝,后位一直悬空,我本想今年选秀送你入宫的。罢了,我已经求皇上赐婚了,太子也答应不日娶你。这些天你好好将养身子吧!万不可再胡作非为!」
父亲说罢便转身离去。
我心中凄凉一片。
我自幼体弱,也好在我出身名门,自小便好生将养,才健健康康活到 16 岁,母亲去世后我一直活得谨小慎微,几时胡作非为过?
是父亲一直不看我,不信我罢了。
当时,我本还想说我不愿嫁他,可是,父亲方才言语之中,分明原是想将我送去给老皇帝当妃子!
我心中苦涩,却又不能反悔。只因皇命难违,皆是身不由己。
只是觉得甚是奇怪。
那日明明是太子要将我灭口,可为什么到了父亲口中就是我纠缠他,还把自己气昏厥了?难道那个皇子没有跟皇上告状说明实情?
很显然我是低估了太子的可怕,那名皇子是告状了,却反而让皇上认为他是觊觎东宫之位,直接给废了。
如此阴狠之人,如何能够托付终身?
3.
我想到了一个绝妙的法子,就是将自己的汤药偷偷倒掉。
储君的太子妃,断不可是一名病弱之人,这可关系到未来的国运。
本以为可以如愿将婚事退掉,奈何一向自持稳重的太子在养心殿前跪了三日,哭着对皇帝诉说他对我的深情。
我听闻此处恨得龇牙咧嘴,实在想象不出他如何哭着说出他喜欢我这个事情。
事情很快传开,世人都道太子凤表龙姿,且更是一往情深。
老皇帝也是自诩情深之人,终是同意了我与太子的婚姻。
凌相府为了补偿太子,抑或者是父亲怕我哪天忽然挂掉便宜了别人,家中还多嫁了两个女儿做侧妃。
一门三女嫁入东宫,凌相给足了太子脸面,也坚定了朝堂党派的立场。
那二人皆是我庶出的妹妹,一个张扬无脑,一个精明算计,被安排得明明白白。
大婚当日,坐在花轿上偷偷掀开帘子的一角,见那二人欢天喜地,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太子温年乃当朝先皇后之子,尊贵无比,相貌堂堂,能嫁给太子可以说是所有京城权贵人家的梦想。
可她们哪里知道,东宫太子其实并不如自己想的那般好?
我看着那二人,终是放下帘子,心中一片凄凉。
嫁给自己的童年阴影,也真是刺激。
4.
当天晚上,他一身大红喜服挑开了我的盖头。
太子有些醉意,看着我的眼底尽是温柔。
「本宫的太子妃,美得让人心醉。」
我愣愣地看着他,忽然觉得他也并非我印象中杀人不眨眼的恶魔。
直到冰凉的指尖触碰到我的脸颊。
我被冰得一个激灵。
莫名地惹他一阵愉悦发笑。
温年好看的桃花眼眯着看我,挑起我一段头发莫名说了句:
「本宫的太子妃真是可爱。」
随即他从外面叫人备热水,几个嬷嬷按着我,强行给我扒衣服洗澡!
太子闲闲地坐在桌边喝着浓茶,全程在看着我。
简直太羞耻了!
我整个人缩在木桶里面不敢露脖子,太子挥了挥手,嬷嬷们退了出去。
我就这么眼睁睁看着那个死病娇杀人魔朝我走近,他从木桶里抓了一把玫瑰花瓣轻轻撒在我头上。
「本宫很委屈,为什么本宫的太子妃这么害怕本宫?」
他帮我洗着澡,神情温柔宠溺,像是逗小孩子一般说道:
「不要乱动,你难道不知道,洗澡也是会淹死人的。」
我:……
我立马不敢乱动了,他这句话似乎是别有所指,是的,万一他又要淹死我可怎么是好?
我虽病弱,但还是挺惜命的。
他将洗干净的我抱出来,摔到床上,开始解他的腰带。
他将随身佩戴的宝剑放在了床边,一边脱衣服,一边温柔道:
「伺候夫君更衣本应你来做,但夫君心疼你,怕你累着。」
我看着他脱掉衣服,退到了墙角。
他凑了上了来,亲了亲我的脑袋。
我知道春宵一刻值千金,嬷嬷们也教过我。
温年一开始是温柔的,索取的途中越来越凶狠。
我记得那夜很累很疼,我啜泣着求饶,人就像一只在暴风雨中漂泊的孤舟,孤立无援,他握住了我的手。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我意识昏沉,模糊中听到他轻声唤我的乳名。
阿鸢。
5.
按照惯例,新婚第二天一早太子和太子妃便要去皇帝和皇后那里谢恩,我实在是动弹不得。
门外奴婢们温声提醒,已经到寅时了。尚未破晓便到了要起床洗漱的时辰。
蒙眬中感觉他似乎亲了下我的额头,轻声地走了出去,并吩咐人给我煮一些清淡的粥,待我醒后送进去。
不得不说,那个杀人魔倒很是细致温柔。
只不过我见到他那张温柔俊雅的笑脸,便觉得不寒而栗。
幸好他只是求权,想要拉拢我爹,对我这个太子妃也没有放在心上。
因而婚后有很长的时日未见到他,我想,若是如此,我也乐得悠闲,有时能拨琴弄弦,闻诗作画,一生平安过活。
等他如愿当了皇帝,便是把我废了,也绝无怨言。
只不过生活不随意,有次逛园子的时候碰巧遇到两位侧妃,凌珑和凌岳。
这两人和我在相府的时候就颇有不合,凌珑、凌岳的母亲是府上颇为受宠的赵姨娘,我母亲去世后也一直是她在当家做主,父亲扶持她的家族,在家也有意将她扶正。
只是碍于当今皇帝都不曾封继后,他们私下也就都揣摩着,会不会惹皇帝生气。
赵姨娘对此颇有微词,只好把气都撒在我头上。
我本想转身就走,避开她们,奈何那两人存心找茬,一唱一和,将我绊倒在地上,我本想一笑置之,谁知腹中一阵绞痛,我昏厥了过去。
睡梦中我又见到了娘亲,又回到了儿时。
她告诉我,切不可心怀怨念,要我好好地为自己,为孩儿好好活下去。
然后我看着她,化成了白骨,化成了烟雾,梦境如此真实,短短一瞬,整个世界都在崩塌。
胃里一阵泛酸,口中似乎尝到了丝丝血腥味。
直到一股淡淡的桂花香气浓郁,我才缓缓睁开眼。
本以为一切都是噩梦,醒来时只有我阿娘在身边。
结果却看见了太子那张盛世容颜。
许久不见,他瘦了不少,黑了不少。
他将我的手放在唇边,用手将我额头的发丝勾到耳后,他说:「阿鸢,我们有孩儿了。」
我当时心脏猛跳了几下,一时不知是欣喜还是忧虑。
他的笑,也不知是真是假,是冷是暖。
6.
自那以后他便时时陪在我身边。
他看我的目光也总是深情款款,吃饭时他舀了一勺子粥,吹凉了喂到我嘴边,我犹豫地看着那勺子粥。
心想会不会有毒。
毕竟东宫太子之位稳坐,便是不能留有对自己的任何威胁。
这个道理我懂,他也懂。
这么想着,他笑了笑,将那勺粥放自己嘴里尝了尝,无声地告诉我无毒。
「你胃口不好,我特意叫厨房做清淡一些,酸的,你喜欢的,快尝尝。」
看到无毒,我才安下心来。
只不过吃饭还是心惊胆战,我跟他说要自己拿着吃,他的脸倏忽冷了下去,我连忙坐直了等他一口一口喂我吃。
真的怕他会一个不高兴掐死我!
一顿饭吃得我心中七上八下,往后连续好几天一直陪着我,后来他临时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出门。
一连数日,我总望着门外发呆,我的婢女巧儿劝我出门走走。
我垂下眼睑,不自觉地抚摸着平平的肚子,笑道:「还是算了。」
这是巧儿才偷偷地告诉我,那日绊倒我的两位侧妃,在当天夜里突然发疯,被太子禁足在西院里。
心中一惊:好好的人,怎么说疯就疯?
巧儿幸灾乐祸地哼了一声:「管他呢,反正在这东宫,再也没人欺负小姐了。」
我很担心她们,担心她们不是疯了,而是死了。
辗转两日,我仍是心有不安。
于是我支开巧儿和身边奴婢们,偷偷去了西院。
远远地看过去,似乎真的是疯了,两人被一条狗链子拴在大树下,披头散发,衣衫褴褛,连乞丐也不如。
我正准备离开,凌岳叫住了我,原来她们没有疯,两人跪着求我,说那天推倒我是她们不对,求我放过她们。
我本不想理她们,是凌珑朝我大喊:「凌鸢,我有个关于你娘为何而死的秘密,你要不要听?」
我娘,是我的软肋。
我双拳紧握,浑身止不住地颤抖,却还是朝她们走近。
凌岳扒着我的裙摆:「好姐姐,好姐姐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求求你放过我们。」
我不为所动,一瞬不瞬地看着凌珑。
凌珑也癫狂了:「姐姐,我们真错了,都是凌岳,是凌岳看你不顺,非要拉着我一起欺负你,我也没办法啊……」
「不是的,不是!凌珑才是主使……」
我皱了皱眉,我来并不是要听这个的。
可两人根本已经开始了狗咬狗的戏码,停不下来。
我已经不想和她们多浪费时间。
我被她们扯着衣摆,努力挣脱开,却一时没有站稳又要倒在地上时,一只宽厚的大手扶在了我腰上。
太子笑得没有温度,他刮了一下我的鼻梁:
「小调皮,你怎么到这里来了?污了眼可怎么是好?」
我被他搀扶着转了身走出西院,我求他放过她们。
太子亲了亲我的眼睛:「当然可以了,阿鸢说什么我都答应你。」
我心中凄苦,真的什么都能答应吗?我想要离开你也能答应吗?
温年望着我的眼睛,眼底露出了少有的温情,他捏着我的下巴,吻了下来。
我觉得自己就像是个人偶,这样被他随意摆布,我更恨自己堂堂凌相国的嫡女,竟然连一个反抗的念头都不敢。
闭上眼,脑子里全是那两个妹妹像疯狗一般的画面。
7.
孩子已经五个月了,太子在外越来越忙,经常整月不见踪影,我日常在花园凉亭喂鱼下棋,阅书调香,生活小有趣味,日子过得也算舒顺。
父亲来看过我几次,语重心长地告诉我,三姐妹要相互照应,东宫不比在家。
我扬手喂鱼,笑而不语。
父亲还要说什么,我乏了,下了逐客令。
那日像往常一样回寝殿时,竟不知从哪边的草垛里横空出现了一个蓬头垢面的女人,那人见到我便疯狂着叫嚣着往我这边冲过来。
所有人都始料未及,包括我。
我下意识护着肚子,倒下时还是剧痛无比。
那女人撩开头发,原来是我那个庶出的妹妹凌珑,那天我虽然求太子放过她们,却不想太子竟然对她们变本加厉地折磨,竟然派士兵去侮辱她们。
凌珑字字泣血,行状癫狂:
「哈哈哈哈哈哈,活该,活该!你就该跟你娘一样死于难产!」
我一时间喉头一哽,哇的一下吐出一口鲜血。
耳旁嗡嗡的,众人乱作一团,有叫御医的,有求神拜佛的,有癫狂大笑的,有哭啼怕太子责罪的。
都越来越远了。
8.
又是一阵桂花香气。
醒来后见到太子的脸,他双眼猩红,样子看上去很吓人,寝宫内外跪了一众丫鬟下人。
我心想,完了。一定是没有保住孩儿,所以他才恨得要吃人。我吃力地抬了抬手,想要抚摸肚子,顿了顿,眼泪从眼眶中流出,又不敢,不忍。
谁知他在见我醒的那一刻,瞬间换上一副深情:「阿鸢,阿鸢你莫要怕,孩子保下来了。我们的孩子没事。」
不知为何我也很高兴,他握着我的手,一起放在我肚子上,感受着那个小生命。
陪伴了我五个月,我怎么可能不爱他?
太子又从下人手中接过一碗汤药,将我扶起身靠在他怀中,一口一口喂我吃药。
我自小吃药不在少数,这般有人嘘寒问暖,有人汤药服侍,这般妥帖竟也比我在相国府的时候还要周全。
他见我吃药全然顺服,也不抗拒,便立时摸着我的头,话里带着不易察觉的欣喜:「真乖,我的小阿鸢可真乖!」
说着接过了一颗蜜枣送入我口中。
太子目光柔和,全然一副关切的神情,并不像是作假。
口中的甜蜜未及心里。
摸着腹中的孩儿,我冲他绽了一个笑容,随即又想到了我那两个庶出的妹妹,便拽着他的手,求他放过那两个人。
「饶了她们性命吧。」我道。
太子目光沉了一瞬,随即又恢复温柔状,捏了捏我的鼻子:
「你啊你,就是这么善良。欺负过你的人,我怎么能让她们好过?」
我皱着眉,微微扬起身,他将我温柔地放下,给我盖了盖被子:
「你的陪嫁丫鬟巧儿都告诉我了,你虽贵为嫡女,不争不抢,却被她们骑在头上欺负,此等大事,你早该告诉夫君的。」他摸了摸我的脸,「与你为难就是与我过不去,我岂能放过她们?」
他临走时,我死死拽住他的衣摆,目光中带着祈饶。
谁知他却全然看不懂一般,回握着我的手:「阿鸢想要夫君留下陪你?」
他褪了外袍,小心翼翼地将我往床里面挪了挪,也将自己塞进被子里。
他抱着我,手指划着我的脸庞,声音轻呢温柔:「小阿鸢是想听睡前故事了?夫君讲给你听好不好?」
房中的下人都无声息地退了出去,关上了房门。
我心中想着,出了这样大的事,我那两个庶出的姐妹也不知道是死是活,抑或是生不如死?
他一只手搭在我的腰上轻轻拍着,神情自若地闭着眼,看着有些微醺的样子。
「从前有位大户人家的小少爷,自出生起就有着享不尽的荣华富贵、锦衣玉食,但他却不快乐,他爹防备着他,他的兄弟姐妹嫉恨他,他从小受尽了白眼与欺凌。
「小少爷的母亲,也被他爹亲手掐死,那时候他才 5 岁,躲在床下不敢出声。这个小少爷似乎天生的冷血,自己的娘亲死了也不哭不闹,躲在床底下三天三夜,他亲眼看见娘亲的尸体发腐,发臭,然后被人清理了出去。」
我越听越心惊,偷偷地抬眼看他,他依旧闭目,长长的睫毛微颤,神情凄然。
他所说的,必然是他自己的故事,时间也对得上,只是……
皇帝对先皇后情深是有目共睹,经常歇朝去佛堂缅怀,怎么可能会是杀害先皇后的凶手?
只听他继续说道:「后来,小公子遇到了让他敬爱的老师,他老师的女儿对他无微不至,小公子难得地在那名女子身上寻得了母爱。
「只是后来……」
温年顿了顿,不再说下去,我听得入神,忍不住去想太子后来的际遇,也忍不住去想那名女子。
「那后来呢?」
他听出我语气中的迫切,笑了笑:「后来?嗯,小公子睚眦必报,后来小公子继承了家业,那些欺凌过他的都得到了应有的报应。」
他的故事说得过于直白,这话中所言之后来,大约就是等他登上皇位,便是有冤报冤、有仇报仇的时候了。
可是这里面,我又扮演了一个什么角色呢?
这时候门被轻轻叩了两下。
一个浑厚低沉的声音在门外响起:「殿下,差不多该是时候了。」
太子蓦地睁眼,双眸璀璨如星,他轻轻应下门外的声音,生怕大声吵到我,起身又给我掖了掖被子,在我额头上亲吻了一下。
「小阿鸢,夫君要去办点事,等我回来。」
他话里有话,「等我回来」这四个字,煞有其事地郑重,前所未有地不舍与深情。
他披了外裳正要走,回过头又望了望我,才推门走了出去。
此刻药劲上来,我也困意正盛,恍惚间似乎听到了盔甲撞击的声音。
9.
那天以后,东宫里服侍的奴仆侍卫全然换了一波,守卫也增多了不少。
层层保护下,我竟不知天下已然变了天。
再次见到太子已是三个月后,彼时他已贵为九五之尊。
原来他那天跟我说的故事,竟全然都是真的。
我与太子成婚不久,下棋解闷的时候,曾听婢女巧儿说过,婚后的第一天,因我没有进宫谢恩,皇帝不知怎地大怒了一场,撤了太子在朝中担当的一些职位。
他还自请去军部受棍刑,将养了大半个月。
那时巧儿还劝慰我道:「其实太子不是要冷落您的,侧妃那边太子连门都没有跨进去过呢!」
我当然不会在意他宠幸哪个侧妃,来不来我这里。
只是当时听他为了我的事情被罚,心中到底还是有些不知名的情绪氤氲。
现在想来,也许他当时就是故意惹怒皇帝,故意找借口去军部见人呢?撤职让皇帝卸下戒备,再去军部与人秘密勾结。
我将手中鱼食尽数撒向池中,不知怎地又回忆起十四岁在宫中险些被太子扔池里的场景。
他不仅对别人心狠手辣,就连对自己,对自己的父亲也是如斯。
新皇登基,那必然是先皇去世,或是被软禁了。
我望着湖中的鱼儿,不禁感慨:「真是羡慕……」
巧儿在旁劝慰:「小姐你又羡慕鱼儿了,殿,陛下对您这么好,您该开心才是啊!」
我笑而不语,温柔地摸着肚子。
往常我总说羡慕鱼儿,因为它们并不知道自己是被圈养而自由。
但我今天羡慕的,却是旁的。
一声尖尖细细的传唤声将我飘飞的思绪拉回,我转过身,东宫服侍的众人纷纷跪下。
温年如今身穿着正黄色龙袍,气宇轩昂,好不威风。
他迈着春风得意的步子走近我身边,突然将我打横抱起。
我惊呼了一声,现在身子已有八个月了,可禁不起折腾。
他抱着我,臂弯结实有力。
「久等,朕来迎接朕的皇后回宫。」
他就这么抱着我,从长乐宫走到了未央宫。
我环抱着他的脖颈,怕颠簸,怕被摔下。
而他,走得很慢,怕颠簸,怕会不小心摔着我。
一路上我不敢说话,时间过得很慢。
一时间又再次恍惚,我不禁将头侧靠在他的颈肩。
他带我来到新翻修好了的永安宫,一众宫女太监少则五六十人,跪成一片。
他在院子里种了一个石榴树,他轻缓地放下我,刮了刮我的鼻梁道:
「小阿鸢你喜欢吗?种石榴不仅秋后能吃,还意喻多子。」
我早在进院的时候就看到了,一时心中欣喜,跟着脸上也都掩饰不住,仿佛回到了小时候一般,那时候跟阿娘一起坐在石榴树下,她一边给我剥石榴,一边给我讲故事,我就靠在她怀里。
只可惜……
我阿娘已经不在了。
他见我神情一时欢喜,随即落寞,便开口吩咐了侍卫,要人将院中的石榴树给砍了。
我连忙阻止了他。
「是我自己不好,联想到伤心事罢了,你别叫人砍它。」
皇上仔细观察着我的神情,才点点头,将我揽入怀中:「好,不砍了。」
我点点头。
他又摸着我的肚子,笑得很温柔,有点像他杀人时候那样,又有点不太一样。
他说:「阿鸢,我们的孩子一出世,我就要给他最尊贵的身份地位,我要给他最欢乐的童年,他一定会像你一般善良,如你一般聪慧……」
温年激动得连「朕」这个自称都忘了。
三个月的时间整治朝堂,想必他费了不少力气。
我心思沉重,他的每一句话都让我那么向往,又让我莫名地害怕。
我怕这个孩子生不下来。
我并非天生体弱多病,是相府的赵姨娘,偷偷在我的汤药里下了毒。
我所羡慕之事,便是:我何时能够手刃仇人?
10.
我的孩子快出世了,所幸这个孩子很乖,没有太闹我。
不过这也是让我最担心的。
我担心孩子会不会像我一样体弱,担心他能不能顺利出生。
温年登基之后政务繁忙,却还是每晚赶来陪我吃饭,搂着我入睡,只是每每清晨或夜班醒来枕旁都是空空的。
空下来时,摸着腹中的孩儿,我竟有点想他。
巧儿说,她听皇上的亲信沈岚说,前朝并不太平,皇上每日在我这里歇息不到两个时辰,就又去御书房处理政务。
巧儿提到沈岚这个名字的时候,目光里露出温柔的笑意。
我与巧儿自小一起长大,一直拿她当姐妹。
我本想,等孩子平安生下,我再为她做主,要她风风光光嫁她的心上人。
只是,这都不可能了。
后来的一天,巧儿莽莽撞撞地跌进我的宫院里,我叫人将她扶进内殿的时候,看到她口中吐着黑色的血,并且脖子上还有一道勒痕。
似乎是发现了秘密之事,差点被人灭口。
她面色青白,眼底发黑,用尽全身的力气拽着我的衣服,断断续续地吐字,说皇上要诛我凌家九族,要我救救他们。
我一时有些站不稳,身后几个伺候的宫人连忙扶着我,一位年长的嬷嬷给人使了一个眼色,一名小宫女立即出门请皇上,另一个宫女去外面叫了几个小太监,准备要将巧儿拖走。
「慢着。」我仗着身份,强硬地令那些人退了下去。
「小姐,小姐求求你。你最心善了,你快去跟皇上求情救救他们啊!」
巧儿世上唯一的亲人秦姥姥在我家当差,这九族里面自然也就包含了她的姥姥。
心善?
我笑了,笑了出声。
因为我已经不想再装下去了。
巧儿跪在地上愣愣地看着我。
「我为什么要救他们?」
我一字一句地告诉她,然后又笑了。
「人贵在自救,还有你,我给过你多少次机会了?
「我当你是姐妹,我信任你,爱护你。可你呢——你却在我的汤药里下毒。」
巧儿震惊得说不出话来,她哭着拽住我的裙角:
「小姐,求求你,求求你了,我也是身不由己,我也是……」
许是我心情此时太过于激动,小腹一阵下坠疼痛,冷汗直流。
我浑身冰冷,脚下不稳,如坠入了冰窟。
皇上急急地踹门闯入殿内,及时地将我揽在怀中,大叫道:「太医呢?太医怎么还没到?!」
他将我打横抱起,看着地上被毒折磨的巧儿,他的额顶青筋凸起,眼白充血,暴怒道:
「还愣着干什么?把这个贱人弄出去!」
腹部又一阵绞痛,有什么温热的东西流了出来。我冷汗直冒,将唇咬出了血才勉强撑着神智没有昏死过去。
我攥住皇上的衣袖,只能死死地望着他,像是一个垂死之人的渴望一般。
「我,我想要见凌骅。」
凌骅,是我父亲的名讳。
我很怕自己再也见不到他最后一面。
温年不理我,眼红着看向自己身边的亲信沈岚,目光里藏不住的杀机。
很显然,诛九族这件事,便是他「不小心」透露给巧儿的。
那沈岚即刻跪伏在地上。
「全是罪臣的错,罪臣自当下去领死。」
说完他向皇帝行了一个大礼,便跨步走了出去。
恰巧此时太医们也都接连赶到,他将我小心翼翼放在床上,将我死死攥住他的衣衫的手握在手心。
「不要,不要杀沈大人。」
我反握着温年的手:「他是,他是沈太傅,我外祖家的亲孙,你,你不能杀他……」
说完,我便昏了过去。
11.
不知道过了多久,痛了多久,我的意识时而清醒,时而混沌。
我有时能清醒地听到皇上暴怒的声音,他说要是保不住大人,整个太医院都得陪葬。
有时候像是沉入海底,耳朵像是蒙上了一层雾,整个人轻飘飘的,又能听到一个小孩的哭声,像小猫一样,声音微弱。
眼皮很沉重,我心有所忧,努力地睁开了眼。
皇帝就守着我,眼睛也一眨不眨地一直盯着我的脸,他自己已是一脸青色胡茬,形容憔悴,却满脸欢喜。
「阿鸢你醒了。」
我张了张嘴,本以为第一句一定是关于我父亲,声音却是:「孩子呢?」
他将我的手放在他脸上,连忙道:「孩子没事,很健康,是个公主。」
说着他便叫人将孩子抱过来给我看。
温年伸手接过孩子抱给我看,他说:「阿鸢,公主很像你,你快看看她。」
我吃力地歪头去看那团粉嫩的娃儿,心中抑不住地喜欢,心头一酸,热泪盈眶。
所有的声音都渐渐小了下去。
……
我又梦见母亲了,温年先前故事里的老师,是我的外祖父沈太傅,故事里的女子便是我的母亲沈倩。
凌骅当初是看中我外祖家的权势和我母亲成亲,又因权势,亲自带人抄了我外祖父家。我母亲不顾一切,挺着有孕的身子去外祖家的时候,恰巧我与温年在书房戏耍。
凌骅逼着我外祖父写下谋逆罪状,我那可怜的母亲上前阻止却被他一刀捅死。
书房屏风后面,是温年捂住了我的嘴。
那股沁人心脾的桂花香,刻入骨髓。
我十四岁初次入宫,其实不是迷路,而是专门寻着那桂花香气去的。
十六岁时也是。
太子哥哥变了很多,我也变了很多。
他第一次要杀我,是没有认出来我,第二次,他认出来了。
所以他才求着皇帝说要娶我,所以,我的目的也就达成了。
一直穿针引线,替我做事,做我眼睛的,是沈岚,我的表兄。
被血模糊的视线里,母亲的身影渐渐清晰。
她又笑着告诉我,要我放下仇恨,要我和心爱之人相守,要我好好地为自己活着。
是了,这么多年了,赵姨娘的毒药被我倒掉了不少,但心里的毒药却不断滋生成长。
日日夜夜,五内淤结,如火如焚。
12.
我去天牢见了我那利欲熏心的爹。
处处养尊处优的中年人,此时满头白发,目光呆滞,动作迟缓,整个人像是一块腐朽的枯木,坐在潮湿的牢狱里啃食着发臭的馒头。
他见了我,动作凝滞了一瞬,馒头落地,他眼底里泛光,抓着门,喉头哽咽,眼中似有热泪留下:
「鸢儿,鸢儿你没被爹牵连吧?
「爹真想不到,温年那狗贼,竟如此恩将仇报。
「鸢儿,鸢儿你……你可是来救爹出去的?」
我看着眼前的这个中年男人,竟有那么一丝丝,可怜。
「我已经跟皇上求情,凌家无辜之人,免其死罪。」
凌骅欣慰感慨,连道几声好,又对我道:「爹真的没有白生你这个女儿。」
我心中难过,凌骅不仅是我的仇人,也是我亲爹。
我自小生活在仇恨里,我仇恨为什么爹要杀我娘,要害我外祖。为什么爹从来不给我半分父爱温暖?我恨为什么我最亲近的人要下毒害我?
当我计划着如何能让这位冠冕堂皇的禽兽父亲身败名裂去死的时候,沈岚找上了我。
是他告诉我,当今太子心胸狭隘,睚眦必报,或可以攀附利用。
我做小伏低,忍气吞声这么多年,为的就是这一天。
可是看到这样的父亲,我终究还是心软了。
我再次给他一个机会:
「父亲我再最后问你一遍,我母亲,究竟是怎么死的。」
父亲困惑着看我,他的回答依旧完美,表情依旧让人找不出破绽。
他黯然神伤,眼底尽是悲痛。
「你母亲,是生产你弟弟时难产而亡……」
我点点头,信服了。
其实有时候不必追根究底地探求真相,因为那也许是你所不能接受的真相。
可是父亲,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我会相信你的。
「沈家上下两百八十余口的冤魂不散,此案已翻,你必须上路了。」
侍卫们给足了时辰,此时进来将毒酒奉上。
不忍见父亲难堪,我郑重行了一个大礼,转身离开。
身后父亲忽然大喊,歇斯底里,生怕我听不到:
「如若不是先皇指使,我又怎会,又怎敢对太傅大人动手?鸢儿,爹给你把话挑明——你娘,自你娘死后,我日夜思念,生不如死。
「沈家冤魂,爹不背,爹是下去陪你娘了——」
出了天牢,我忍不住抬头望天。
这么好的阳光,散不去人心里的阴霾。
闭上眼,往事历历在目,如走马灯一般,在我脑中回放。
爹有时也会因为我,而和赵姨娘发生争吵。
爹有时也会因为赵姨娘闯了娘的灵堂而大发脾气。
13.
自天牢一别,我大病了一场。
一天的时间里,大半的时间都在昏迷,清醒的时间里,又大多是在吐血,喝药。
我知道,我的身体已经药石无医,房间里弥漫着浓厚的草药味。
就连温年抱着我的时候,都已经闻不到他身上的桂花味道了。
有一天我忽然感觉身上很轻快,像是好了不少。
睁眼醒来,依旧是被温年抱着。
也不知道他究竟抱了多久,总是睁眼就能看见他。
我感到很抱歉,对他说:
「太子哥哥,对不起,我一直在利用你。」
他垂头朝我笑,眼泪像雨点儿一般砸在我脸上:
「你终于叫了我一声太子哥哥,还以为,你早把我忘了。」
「太子哥哥,我可能快死了。你会想我吗?」
温年抱紧了我:「不会,你不会死的。你想想我们的孩子,你也不忍心让她成为一个没有娘亲的孩子。」
「我的身子那么弱,生出的孩子怎么可能那样健康。你又在骗我,我的孩子,其实已经死了对不对?」
「傻瓜,那就是你的孩子,我们的孩子。」
「……」
是吗?是吧。
太子哥哥,事到如今,你说什么我都相信。
「院子里的石榴花开了,太子哥哥抱你去看。
「你记不记得,太傅家里也有一颗石榴树,初见你时,你活泼好动,爬在树上拿毛毛虫吓唬我,结果自己摔下来了。
「你跟在我屁股后面一个劲太子哥哥地叫,力气大得惊人,还把我的衣袍给扯破了。
「你偷偷地在酥点心里面藏了青梅,硬要我吃下去。你说你喜欢吃酸的,还非要我也吃。
「……
「我当时就在想,怎么会有这么讨厌的小姑娘。」
【全文完】
番外一(沈岚)
待我再次见到沈岚的时候,他辞了官,一介布衣,形容憔悴。
我与他相对无言,两个聪明人,不必再多说什么,对方都是心领神会。
不过须臾我便咳嗽不止,身后的丫鬟连忙奉上茶水,手忙脚乱。
沈岚静静地看着我道:「若是巧儿还在,定会为你拂背顺气,不会让你如此单薄地走出来。」
我点点头,含笑答道:「确实如此。」
沈岚握了握茶盏,又过了半晌,才道了声告辞。
经此一别,再无相见了。
其实他想问的,我都默认了。
巧儿的毒,确实是我下的。
番外二(巧儿)
巧儿下毒这件事,还是沈岚告诉我的。
那时候我才八岁,距离沈氏含冤伏诛已经过去了两三年,我的身体状况越来越差,本以为是阿娘死去我太过伤心导致,没想到竟是慢性毒药。
为了证实,我亲眼瞧见巧儿在伙房一边偷偷抹眼泪,一边手抖着在药罐里下药。
「小姐对不起,对不起……」
手中的白色粉末倒了一半,她抹了抹眼泪,才又四处张望了一下,做贼一般将剩下的偷偷藏了起来。
我永远忘不了,她每月从赵姨娘那里拿了毒药,回来时眼睛都是肿的,衣袍也是脏兮兮的。
我永远忘不了,凌珑、凌岳欺负我的时候,她拼命地护着我,给她们磕头,磕得头破血流。
「要打就打我吧!求求你们了,不要欺负我家小姐好不好,求你们了!!」
我冷眼看着她,我为她上药,我问她为什么?
她哇哇大哭起来,那神情不像是作假。
「小姐,为什么夫人去得这么早,为什么你的命这么苦,为什么……」
是了,我也想知道为什么。
番外三(温年)
温年确实很适合做一名皇帝,儒雅显于外,匪气藏于内,雷厉风行,杀伐决断。
同时,他也算是一名好皇帝。
他告诉我这些年我父亲贪权贪势,官商勾结,谋财害命,陷害忠良。独独没有提起他杀死我母亲那件事。
他以为我那时候小给忘记了?抑或者是故意不愿意在我面前提起?
我曾在生产前,跟温年提到过,无论如何都要见父亲一面。
若是见不着,我死不瞑目。
但自从我生完小公主,就莫名地不想去见他。
只要我不去见他,他就还能活着。
凌氏一族无辜者最终免其死刑,我告诉温年,这是为孩子积福。
但据说赵氏一族下场有些惨,他们仗着我爹的权势在背后为非作歹,温年又不知从谁口中得知下毒一事,还挺生气的。连带着服侍我的一众婢子们每日战战兢兢,吃饭时都比照皇帝一般,太医在旁盯着,先行试毒。
温年政务依旧很忙,但他依旧会抽出很多时间来看我,抱着小公主骑在头上逗我开心。
一家三口,其乐融融。
只不过该来的还是要来。
沈岚上次来见我,或许也在提醒我,有些事情,该做个了解。
身体看似渐有好转,我该去见见爹了。
番外四(温年)
「不喜,讨厌,厌烦,离本宫远点。」
衣袂再次被脏兮兮的小手抓牢。
那张天真的小脸仰起来,说话不缓不慢。
「太子哥哥若真的讨厌鸢儿,断不会是这般态度。先前我在花池边崴脚,可是哥哥心急火急地怕我掉河里去?
「太子哥哥一人太寂寞,我来陪陪太子哥哥。」
「哼,我兄弟姐妹众多,你少自作多情。」
凌鸢小脸上露出一副惊愕表情:「太子哥哥,你竟然连自称都忘记了……」
少年温年瞪了小凌鸢一眼。
调皮的小姑娘立即改口道:
「是是是,太子殿下,臣女知错了。」
……
大婚之日,小鸢儿还是小鸢儿,调皮假装不认识我。
那我只好逗一逗她。
整夜抱着她,唤着她的小名,才终于来到了温柔乡。
我想,就算是立马死了,我也甘愿。
……
番外五(凌骅沈氏)
沈氏被抄家的那天,我也在场。
凌骅持剑逼着沈太傅写谋逆罪状。
奈何太傅一身傲骨,不为小人折腰。沈倩来了,凌骅便以她做要挟,却失手杀死了她。
为什么是失手所杀?
小阿鸢在怀中昏倒之后,我亲眼看见凌骅搂着沈倩的尸身悲痛欲绝,求着沈太傅杀死他。
他又有什么错呢?
皇帝将密旨给他的时候,做与不做,不过就是沈氏灭族,或者沈氏和凌氏一起灭族的区别而已,他不做,也自有大把的人来做这件事。
而沈太傅亲眼见到密旨内容后,竟将其焚烧,继而洋洋洒洒在案前写下自己谋逆计划的血书。
很多年以后,我有幸见到凌骅临摹的密旨内容。
大致内容就是,父皇想要杀贤王,沈太傅不过就是一枚棋子而已。
作者:折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