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看中了我的画像,说我像极了他死去多年的爱妃,只是我更年轻些。
我冷笑。
能不像吗,这张脸可是特意为你保留的。
十年前你害我难产而死时,可曾想过我会死而复生,并容颜永驻地回到你身边,报你灭我全族之仇。
1
我死那年只有十六岁。
皇上下令诛我全族,只因父亲为他打下江山后,他怕父亲功高震主,又怕我生下皇子,父亲会力保孩子登上皇位。
仅仅为了他臆想中的罪名,我们全家除我之外无一幸免。
而那时,我已有七个月的身孕。
他以为许我贵妃之位,便能让我忘了本家安心生产。
可家族遭难,我又怎能独自苟活?最终难产血崩。
因是罪臣之女,我即便死都不能在宫中风光下葬,仅仅一块红布了解此生。
幸好,我遇到了他。
十爷,皇上的同胞兄弟,我的救命恩人。
他以一剂秘药将我救回,也让我的身体状态永远停留在死的那年。
2
我和十爷因同一个目的,不谋而合。
这一年选秀,他将我的画像呈入皇宫。
狗皇帝果然还是忘不了我的容颜,只是一副画像便足以将他俘获。
很快,进宫的旨意便传了下来。
我,作为十爷进贡的佳人,被封为贵人。
临别前,我向十爷叩谢。
「王爷……」
「去吧,去做你想做的事。」
「是,谢王爷救命之恩。」
我起身,在嬷嬷的搀扶下,走上入宫的轿辇。
这一刻,我是欣喜的。
经过这十年来的蛰伏,我的复仇终于要开始了。
3
进宫的第一日是不能面圣的,即便如此,我宫里的赏赐早已堆成了山。
按规制,这样的赏赐只有妃位才配享有,而我仅以贵人的身份便得了,也难怪遭后宫议论。
狗皇帝,哪怕年近四十,还是那么好色。
我开始期待与他见面了,不知他会如何看待我这张脸,会害怕吗?还是会愧疚。
不,他都不会的。
次日一早,狗皇帝下了朝直奔我宫里。
我只着一件外衣,坐在床边背对着他。
忽然,他从背后环抱住我,嘴里喊着那个名字。
「蓉儿,你终于回来了!」
我佯装惊恐,转头行礼:「皇上认错人了,臣妾是卫贵人。」
「卫贵人,哦,是十弟进献的。」
他的语气有些失落,但在我抬起头后,顿时惊得说不出话来。
半晌过后,他才道:「真的不是蓉儿吗?你与她如此相像,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我欠身,「能与贵妃娘娘相像,是臣妾的福气。」
他抚上我的脸,叹道:「也是,若她还在,也不会是你这年纪。」
我浅笑,抚上他的手背。
这双手,比十年前粗糙了许多,但却是一样的阴狠。
「皇上,今日是要臣妾侍寝吗?」
「就在你宫里罢。」
一夜过后,我看着狗皇帝的睡颜,心生杀意。
只要我用埋在枕下的银簪狠狠插入他的胸膛,便可为自己、为全族报仇。
可现在还不行,我还要为我的救命恩人做一件事。
狗皇帝,且多留你几日的性命吧。
4
侍寝的第二天,我被破格封为嫔,封号容。
他以为这个封号彰显他的长情,但在我看来,反而是一种折磨。
这一日,我在御花园散步,碰上了皇后娘娘。
「你就是十爷送来的佳人?」
皇后娘娘显然对我充满敌意。
「是。」
「别以为皇上这几日宠幸你,你就高人一等,本宫不妨告诉你,在皇上心中,你不过是个替身罢了。」
「是个死人的替身,你也不觉得晦气。」
最后这句,她加了重音。
我自然清楚那个死人是谁,也很清楚是谁在我怀胎七月之时,故意将全族被灭的消息告知于我,害我难产血崩。
「皇后娘娘言重了,宫里的女人不都是为了让皇上高兴才存在的吗?嫔妾能让皇上高兴,娘娘想必也很羡慕吧。」
皇后的脸色肉眼可见的僵硬。
在她发火前,我立马道:「嫔妾进宫不久,言语上若是有冲撞娘娘,还请娘娘不要见怪。」
「你!敢跟本宫争宠,信不信本宫让你跟宣蓉一样的下场。」
眼界浅了,我想争的,可不是宠。
我笑:「信。」
5
晚上皇后就向狗皇帝告了状。
狗皇帝靠在我床头,问:「听皇后说你对她大不敬?」
我依偎在他怀里,「皇后娘娘问我,给一个死人做替身不觉得晦气吗,我说只要能让皇上开心,让我做什么都愿意。」
「她真这么说?」
我点头。
狗皇帝很生气,「皇后越发放肆了,这些年但凡朕多宠幸哪位妃子,她都要多嘴,如今连你都容不下。」
「皇上不要怪责娘娘,她也是太爱您了。」
「爱?她若真爱朕,就不会做出那样的事,若不是她故意透露,蓉儿怎么会难产而亡。」
我的心狠狠被刺痛了一下。
看来是我这替身做得太好了,狗皇帝竟会在我面前提那段过往,也不怕伤了我的心。
我平复心绪,再添了一把火,「原来是皇后娘娘……」
「那个狠毒的女人,时隔数年还是一点没变。」
狠毒的是她吗?
我在心中冷笑。
狠毒的那个人,分明是你啊。
6
仅仅过了半年,狗皇帝便破格将我从贵人升至嫔位。
他还想封我为妃,可苦于我没有子嗣。
我苦笑。
怎么会有子嗣呢,我早就因为难产失去生育能力了啊。
想到这里,我对他的恨,又多了一分。
暑气将至,狗皇帝要带几位妃子跟他去行宫避暑,我自然在列。
而那座行宫,便是我当年难产的地方。
狗皇帝特地让我住蓉贵妃住的宫殿,这种明摆着把人当死人替身的行为,就连我身边的嬷嬷都觉得晦气,更别提旁人。
我反倒无所谓,已经是死过一次的人了,还怕什么晦气。
十年过去了,里头的陈设丝毫没有变化,仅能从墙角残存的蜘蛛网看出些岁月的痕迹。
听宫人们说,这座宫殿自从蓉贵妃去世后,皇上就再也没有来过,也无人打扫。
皇上能为了我重新踏入并着力整修,可见对我是极其宠爱。
这些话我听过就过了,傻子才会当真。
当我走到后院时,在花池对岸看到一个孩子。
据说他每天都会来,每次来就只是静静地看着,一个时辰后又静静地离去。
隔着花池,我看不清男孩的长相,只觉得他有趣。
「那孩子是谁?」
「那是三皇子,从小养在行宫,所以您不认得。」
「三皇子……」
我的心口猛烈跳动。
十爷曾经说过,我当年生下的孩子有幸活了下来,在宫里排行老三。
亲生儿子就在眼前,我哪里还能控制得住情绪,赶忙让嬷嬷把他请过来。
嬷嬷制止了我:「娘娘,别忘了您现在的身份。」
一句话,将我打回原形。
是啊,我现在是容嫔,不是蓉贵妃,哪里来的孩子。
7
或许是今日我在,三皇子在花池对岸待的时间久了些。
我看到皇后身边的太监走到他身旁,扯着他的衣袖往后拽,动作极其野蛮。
当他被人带走后,我才发现我的脸颊早已被泪水沾湿。
我的孩子,这十年究竟是怎么过来的,为什么连太监都敢对他颐指气使。
嬷嬷的一句话,解开了我的疑惑。
「三皇子不受宠。」
不是说蓉贵妃是皇上最宠爱的贵妃吗?
不是说我死后十年皇上仍对我念念不忘吗?
可为什么狗皇帝连我的孩子都不肯照拂!
这其中,恐怕还有皇后的手笔。
可怜的孩子,只能在花池对岸遥望一下他娘亲曾经住过的宫殿。
可即便是这种遥望,都有时间限制。
孩儿别怕,娘既然回来,就不会再让你受这种委屈。
「告诉王爷,计划暂且推后,在那之前,我有件必须要办的事。」
8
明日便是阖宫夜宴。
以我的位份,只能和其他妃嫔一并坐于下位,但狗皇帝想让我坐他旁边。
「唯有皇后娘娘与贵妃才能坐在皇上身边,我不过区区一个嫔位,如此有违祖制。」
狗皇帝叹气,「你若是育有子嗣,朕便可封你为妃。」
我也跟着叹气,「都是臣妾不好,承了这大半年的雨露,这肚子竟连半点动静都没有,难怪皇上要怪罪。」
见我伤心,他连忙来哄:「朕不是这个意思,咱们定会有孩子的。」
我拭去眼泪,「说起孩子,臣妾今日倒是见着了一个,就在花池对岸,听说是三皇子,往臣妾宫里看了好久呢。」
「哦,」他应得漫不经心,「那是蓉贵妃的孩子,你若是不喜,朕便让他不许过来。」
连我这个替身都比皇子重要,可见三皇子是有多么不得宠。
「臣妾不敢,既然是蓉贵妃的孩子,怕是想亲额娘了才会来这里看看吧。」
「见了我,恐怕三皇子要受惊吓了,毕竟我和他亲额娘长得那么像。」
「不会,他出生时蓉儿已经不在了,他哪能知道自己亲娘长什么样。」
「也是。」
我们母子,十年了居然都不知道对方长什么样。
我总要想个办法把他接过来才是。
可听狗皇帝的语气,似乎并不想提及那个孩子,而我又不能让他有所察觉。
「皇上,」半晌过后,我开口,「你说臣妾同蓉贵妃长得如此相像,咱们的孩子会不会也跟三皇子相像?」
狗皇帝这才有了些兴趣。
他解开衣襟扑向我,「你若真想知道,试试不就行了。」
9
我和儿子总算是见了一面。
夜宴上,三皇子正坐在我对面。
和其他皇子们相比,他似乎要瘦小一些,只静静地看着,也不与人说话。
晚宴开始前,狗皇帝例行封赏。
十爷因将我进献给他,得了全场最重的奖赏,甚至盖过为朝廷干实事的大臣们。
所有人的目光不约而同向我投来,有来自妃嫔们的艳羡与妒忌,也有来自王爷皇子们的探究。
而与我而言,此时最大的收获,是我的儿子终于正眼瞧了我。
我将我最美的笑容展现给他,希望能给他留个好印象。
可旋即他便移开目光,低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宴过中旬,狗皇帝突然向三皇子发难。
「老三,听说你这几日总去你容娘娘宫外打搅。」
「儿臣知错,请父皇息怒。」
他认错认得极快,而狗皇帝也仿佛习惯了一样,只道了句「下不为例」。
我心内不忍,赶忙替儿子开脱:「皇上言重了,臣妾膝下无子,三皇子肯来臣妾宫外走动,臣妾也好沾沾喜气,保不齐很快就能有自己的孩子。」
提到孩子,狗皇帝神色猥琐,「也好,那便随他吧。」
10
这一夜下来,多少人说我是妖妃,竟连闺房之事都敢当众求取。
我无所谓,因为我一直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
并且已经有些眉目了。
有了皇帝的默许,三皇子来我宫外的次数越来越多。
就这样持续了几日,我借口好奇将他请到宫里。
我问他为何总来我这儿,他不答。
我给他瓜果点心,他也不吃。
或许在他看来,我是个抢占他亲娘宫殿的坏女人吧。
三皇子要走时,外头下起瓢泼大雨。
我见他身边也没有下人跟着,正好邀请他到偏殿休息。
不知是太过困倦还是怕尴尬,没过多久他便睡了。
等他睡熟,我让嬷嬷帮忙盯着外头,悄声走进偏殿。
大雨将外头的天色衬得黑漆漆的,不时伴有雷鸣。
在我靠近时,他醒了。
我刚要走,听到他迷迷糊糊地说:「娘亲别走,让孩儿多梦一会儿吧。」
我停下脚步,不敢出声。
「宫里来了个新娘娘,跟娘亲长得一模一样,她笑起来很好看,还给孩儿吃东西,从来没有人对孩儿这么好。」
他知道,他竟然知道我的长相!
我欣喜坏了,不由得伸手摸上他的发顶。
他没有反抗,眼睛半睁半合地望着,喃喃道:「孩儿想你了,若你真的回来就好了……」
带着哭腔的尾音,几乎快把我的心哭化。
我忍着泪扯出一个笑,「娘这不是回来了嘛。」
他眼里有了一瞬光亮,「真的?」
「真的,」我点头,「你日后就在这宫里,娘会好好补偿你。」
有了我的承诺,这孩子才安稳睡去。
也不知他醒来会不会当真。
11
半个时辰过后,三皇子美眼惺忪地站在殿外。
我问:「睡醒了?」
他揉了揉眼睛,「嗯。」
或许是我的语气太过寻常,这孩子没有按规矩自称儿臣,应得相当自然顺口。
等他眼眸清澈后,才意识到自己刚才的应答有多么无理,小心翼翼地看着我,生怕我怪罪。
「无妨,」我招他过来,「不知怎的,我看三皇子有种没来由的亲切。」
他低声,缓缓道:「儿臣也这么觉得。」
我满心欢喜。
还好这孩子对我不认生,否则仅凭一张脸,想迷惑一名昏君容易,想拉拢十岁的皇子可不简单。
「既如此,三皇子若想,随时都可以来。」
他睁大双眼,问:「真的吗?」
「真的。」
我看他欣喜的表情,若不是有着皇子的身份,恐怕已经高兴得跳起来了。
就在我寻思用什么方法能讨得他的欢心时,一个不合时宜的声音响起。
「皇上驾到。」
狗皇帝来了。
「你怎么在这儿?」
他一看到三皇子就问责,把孩子吓得头都不敢抬。
好不容易才把孩子留下,我哪里能让他把人吓走。
「回皇上,刚才外头下大雨,三皇子金贵之躯,臣妾实在不忍,便将他请了进来。」
狗皇帝点了点我的鼻子,「你就是心善。」
转头便又板着脸命令三皇子,「还不谢过你容娘娘。」
三皇子仍旧低着头,「谢容娘娘。」
看得出,这孩子在狗皇帝面前极其卑微,卑微得让人心疼。
「臣妾福薄,一直未能为皇上开枝散叶,就只能心疼心疼皇上其他的孩子。」
「三皇子很懂事,长得又很像皇上,臣妾看了很喜欢呢。」
这话说得,字里行间都是对狗皇帝的心意,连我都差点信了。
谁不喜欢替身,更何况是我这种明知是替身还心甘情愿连孩子都接下的完美替身。
狗皇帝看我的眼神都变了。
我猜他大概是透过我看到了本尊吧。
「你若喜欢,朕便让他在你宫里抚养。」
我当即谢恩,「皇上对臣妾这么好,臣妾都不知该如何报答了。」
他瞥了眼勤殿,「你知道的。」
我当然知道。
对付一个明君并不容易,但想哄骗一个昏君就简单得多了。
等狗皇帝走后,我叫来嬷嬷。
「告诉十爷,可以开始了。」
12
那夜过后,三皇子便常来我宫中。
狗皇帝仍旧经常来,跟儿子见面多了,态度也不似从前般冷淡。
父慈子孝的样子,谁见了都会以为我们是温馨的一家三口。
实际上,不过是各怀鬼胎罢了。
不知是不是多了个孩子,近日来狗皇帝越发想让我给他生个皇子。
可换了好几波太医,都说我体质特殊很难有孕。
这些个国手,空有虚名,连我生过孩子都诊不出来。
直到这一日,有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太医,自请打包票说能助我怀上龙嗣。
这可把狗皇帝高兴的,声称若真能成事,便命他为太医院之首。
「颜太医,本宫这身子,就托付给你了。」
「娘娘放心,臣有一个家传秘方灵验无比,定能助娘娘心愿达成。」
我定眼瞧他。
看着左不过二十出头,倒是真有胆识。
奇的是,吃了他的秘方,还真灵了。
就连别的太医也说是喜脉,而我身上也陆续出现怀孕后的症状。
承宠近一年,一朝有孕,狗皇帝欣喜坏了,当即封我为妃。
颜太医成了我的御用太医,一跃成为太医院之首。
我曾试探他:「颜太医医术高明,让本宫十分意外。」
他答:「臣是因为娘娘才得以掌管太医院,必定会让娘娘放心。」
很好,我虽不知他是怎么做到的,但确是个可用之人。
13
我在宫里本就非议不断,如今有孕,更是在前朝后宫掀起腥风血雨。
皇后更是推了好几个新人上来,试图以此分掉我的恩宠。
时日一长,嬷嬷有些急了。
「娘娘如今有孕,皇上不常来宫里,会否影响咱们的计划?」
我顾自梳洗,「这不正好吗,没了我,有的是人想上杆子往上爬,就皇上那副身体,要我们操什么心。」
「娘娘圣明。」
在我快三个月的时候,狗皇帝生了场大病。
太医院都说他是劳累过度,休息几日便会好。
不过,据颜太医所说,狗皇帝并不是劳累过度,而是纵欲过度。
皇后推上去的人看似互为一党,实际内斗不断。
几个新人趁我不便都想独吞皇帝的宠爱,便各显神通,手段是一个比一个露骨。
原本只对我一人,狗皇帝还尚存些体力,如今一窝蜂都围着他,能撑一两个月已经算身体强健了。
狗皇帝这一病,皇后反倒来劲了。
我有孕在身不便服侍,其他几个妃嫔品级太低不配服侍,唯有皇后娘娘照看皇上,传了好一波贤良的名。
不过我听到的就有趣得多了。
「奴婢听说,前几日皇上昏睡时喊了几声娘娘的名字,皇后娘娘也在场,脸当时就绿了。」
我侧目。
说话的是个小宫女,似乎还挺得意。
「没规矩,皇后娘娘是你能在背后议论的吗?」
嬷嬷将她撵了出去,随后在我耳边悄声说:「娘娘,老奴在宫墙角发现几个小洞,那洞里藏了东西。」
我心里咯噔。
「老奴已将东西给颜太医瞧了,确认是麝香。」
14
看来是有人按捺不住了。
「能在我宫里下手的,必定是自家人。」
「是,老奴细细排查过,贼人是夜里动的手,身形与刚才那个宫女很像。」
在我有孕后,狗皇帝特意多安排了点人手来伺候,刚才那个小宫女就是被新指过来的。
麝香这种东西,在我还是蓉贵妃的时候就遇到过。
可惜啊,他们用错了东西。
麝香对我没用,因为我根本不是真的怀孕。
所谓有孕,不过是颜太医那张秘方造成的假象罢了。
「那宫女,我记得是敏贵人那儿撤出来的?」
「皇上正是在敏贵人那儿病倒的,莫非是她嫉妒您有孕?」
我思忖片刻。
一个贵人,敢动我这个有孕的妃子。
是说她胆子大好呢,还是说她不要命好呢。
「我与她素无来往,更何况她宫里出了那么大的事,自身都难保,还有空来对付我?」
「依您的意思……」
「十爷不是说,近日来前朝不少人提议立皇后的大皇子为太子。」
此刻若我诞下皇子,难免会威胁到大皇子。
来人既是冲着我的胎来,仅仅是后宫争宠也太浪费了。
就那几个新人,内斗都斗不过来,谁还真敢对皇嗣下手。
「娘娘眼睛真毒。」
嬷嬷不愧是十爷亲派的老嬷嬷,一点即透。
「是否要告知皇上?」
「不用,就让它放着吧,别打草惊蛇。」
15
颜太医的秘方虽可让我的脉象变为有孕,却不能让我真的有孕。
害喜能装,气色能装,只有这肚子装不了。
三个月过后,我的肚子还是跟有孕前一样扁平,半点凸起都没有。
「娘娘,这胎若再不解决,一旦皇上与您亲近……」
后半句话颜太医没说。
我早已想好对策。
「不必担心,这胎怎么来的,就让它怎么去。」
这日狗皇帝下了朝,火急火燎地来我宫里。
「放肆!统统都放肆!」
我抚着肚子过去,「皇上这是怎么了?」
看我来了,狗皇帝语气略微缓和。
「还不是那帮大臣,朕不过是生了场病,他们就急着要立太子,是盼朕早点死吗?!」
见他如此恼怒,我猜,应该是十爷在前朝搅弄的风云。
而太子的人选,自然是皇后膝下的大皇子。
「皇后这些年是越发放肆,管不住后宫就算了,连朕的前朝都敢插一手。」
大皇子是狗皇帝唯一成年的儿子,立他为太子本是理所应当的事,只是此时提出来反而起了反效果。
男人啊,哪里会在乎生病时是谁在照顾,只在乎自己手中的权力罢了。
我伏上他肩头,「皇上,今日在臣妾宫里休息可好?」
一听到在我宫里休息,狗皇帝眼神变了。
「臣妾虽不能服侍皇上,但很愿意为皇上分忧。」
听我说不能服侍,狗皇帝眼神又变了回去。
片刻后,他双眸微沉。
「不是已经过了三个月,想必无大碍,不如……」
「皇上。」
「是你说要为朕分忧,可不许反悔。」
当天深夜。
「不好了!容妃小产了!」
16
狗皇帝看着满床的血污惊呆了。
他这辈子恐怕从未亲眼见过一个女人失去孩子时的恐怖景象。
即便是我当年难产,他也不过是坐在外头听,哪里比得上亲眼所见。
狗皇帝很快就被请了出去,留颜太医为我救治。
我脸上的惊恐转瞬即逝。
这样的场面,又不第一次见。
我死的那年,场面比此时凶险得多。
「娘娘,您忍着点。」
随着最后一记撕扯,我陷入无尽的黑暗中。
「容儿,你终于醒了。」
我睁开眼,寝殿里跪满了人。
狗皇帝坐在我身边,看向我的眼里有一丝犹豫。
他似乎是在怕我出言责怪,毕竟在外人眼中,是他亲手杀了自己的孩子。
「皇上……」我调整好心虚,轻声唤他。
「容儿,你终于醒了。」
我双手放在腹前,惊恐于那里的平坦。
「皇上,我的肚子,怎么……」
面对我的疑问,狗皇帝和上次一样逃避责任。
「这只是个意外。」
他转头厉声道:「太医呢!容妃不是已过三月,怎么还会出这种事?定是你们疏于照顾,若是治不好容妃的身子,朕要太医院一同陪葬!」
颜太医跪在地上不敢说话,只能将目光投向我。
我拉住狗皇帝的手,在确认孩子没有了之后,一滴泪落在他手心。
「都怪我,终究是我福薄,连小皇子都保不住。」
我小声啜泣:「他才三个月大,我还想着等他长大跟他三哥一起学骑射,可如今……」
「我终究听不到我的孩子喊我一声娘,我终究是不配有个孩子。」
我握住狗皇帝的手,嘴里不停说着「都是臣妾不好」,替他背下罪名。
在我不断地自责下,他终于回握我的手。
「谁说你没有孩子,老三呢?来人,把老三叫来!」
狗皇帝将三皇子喊到我床边。
「从今往后,老三就是你的孩子。」
「老三,快叫额娘。」
三皇子停顿片刻,喊了我一声:「娘。」
17
十年,整整十年,我终于听到我儿这一声娘。
我抚摸三皇子的头,再也控制不住眼泪。
今晚我流了那么多的泪,唯有此刻才是真心的。
狗皇帝走后,三皇子便永久留在我宫里,成为我名义上的儿子。
为此,皇后第一个跳出来反对。
在宫里,有母凭子贵,也有子凭母贵。
从前三皇子是狗皇帝的弃子,而大皇子是嫡皇子,前朝的眼光自然都落在他身上。
而如今,有了我这个妃位的额娘,三皇子的地位也跟着升了上来,不免会被人议储。
皇后自然不愿看着太子之位落入他人手中,对我更是不满。
这日我养好身子去御花园散步,迎面便受到皇后的挑衅。
「容妃妹妹真得皇上宠爱,竟连皇子都有办法让皇上赐给你,本宫自愧不如。」
我欠身行礼。
「皇后娘娘严重了,您母仪天下,宫里所有的皇子皆是您的孩子,又何必要害嫔妾的孩子呢?」
皇后显然没想到我会反将一军,语气顿时严厉。
「容妃,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胆敢诽谤本宫,罪名不小。」
「皇后娘娘不必如此惊慌。」
我向前走了几步,靠近她,压低声线。
「前日嫔妾的宫墙角破了几个小洞,洞里挖出了麝香。」
语罢,我明显感觉到她双肩一瞬震颤。
「莫不是你宫里的下人不检点,与本宫有何干系。」
「娘娘猜得真准,嫔妾细细查过,那小宫女曾伺候过敏贵人。」
皇后松了口气,「那你不去找敏贵人,来找本宫做什么。」
我面容堆笑,「嫔妾来求娘娘旨意啊。」
随即义正词严道:「有人蓄意谋害皇嗣,还请皇后娘娘彻查,还我孩子一个公道。」
我态度强硬,反倒是皇后变了口风。
「陛下近日疲累,敏贵人本宫自会处置,无须惊动陛下。」
见我不接受,又补了句:「你若安分守己,自然不会有人为难你。」
「嫔妾谢过皇后娘娘。」
18
有皇后作保,我们母子俩的日子好过了不少。
但我的目的并不止于此。
狗皇帝最近不知是自责还是受了惊吓,不怎么来后宫。
颜太医说他曾就我小产的事问过别的太医,试图找到其他原因,好把他自己的过错摘出去。
狗皇帝会有这样的反应,我毫不意外。
我担心的是,此事一旦彻查,我与颜太医的关系必定暴露。
说不定还会暴露我的真实身份。
如今我扯上皇后,后宫属皇后管辖,狗皇帝若想彻查她必定会拦着。
「娘娘,皇上好些日子没来您这儿,十爷着人来催了。」
「让十爷放心,他不来,我可以去。」
我扮成小太监的模样,趁着他们端茶递水的工夫,混进正殿。
彼时,狗皇帝案前堆满了奏折,都是我小产这几日遗留下来的。
他见我放下茶水还不走正要发火。
我挣扎时帽子跌落,散出一袭长发。
狗皇帝惊喜极了,「怎么是你?」
我坐到他腿上,责怪道:「皇上,臣妾身体都已大好了,怎么还不来看臣妾?」
狗皇帝面上挂不住,扯了个由头。
「爱妃也看到了,这一桌子的奏折,朕实在忙不过来。」
我佯装自责,「臣妾真没用,不能为皇上诞下皇嗣,更不能为皇上分忧政事,害得皇上如此辛劳。」
「这说的是什么话,要怪就怪下头的人不中用,哪能怪到你头上。」
我欣喜道:「这么说,皇上不怪臣妾?」
狗皇帝点头。
「皇上许久不来后宫想必也乏了,」我瞥了眼几案,「不如叫大皇子来帮您处理政务,便可有半日偷闲。」
「叫他来做什么?」
当我提到大皇子时,狗皇帝的脸色不大好看。
想必是前朝对大皇子的呼声太高,让他有了危机感。
适逢三皇子前来请安,狗皇帝像看到救星一样。
「老三,你来替朕看看这些折子,不重要的敷衍便可,重要的写节略给朕批阅。」
难得被器重,三皇子有些惊恐。
「皇上,这么重要的事交给三皇子,不太好吧?」
「这有什么,朕的儿子自当替朕分忧,」狗皇帝急不可耐,「去你宫里。」
「是。」
临走前,我和三皇子对视了一眼。
19
「娘娘,臣有一事相告。」
颜太医给我号脉时,带来了一个消息。
大皇子向狗皇帝进献丹药,说是强身健体。
狗皇帝感念大皇子一片孝心,丹药效果又的确不错,顿时对他改观了不少。
然而,这只不过是表面。
「臣细细瞧过,那些丹药看上去让皇上气色大好,但实际却如同火上浇油,只是将油烧得更快形成的假象罢了。」
「别的太医有说什么吗?」
「毕竟是大皇子进献的,又有皇后娘娘罩着,他们不敢。」
没想到十爷只是稍稍挑拨了一下,大皇子就上套了。
颜太医也看出了这层,「想必是三皇子代陛下批阅奏折,大皇子不安了。」
「他既有孝心,咱们也不好阻止,你只管看好皇上的身体,别辜负了大皇子的一片孝心。」
「娘娘放心,臣心里有数。」
狗皇帝的丹药陆陆续续吃了小半年,加上我的刻意逢迎,他甚至觉得自己又年轻了。
变故出现在这一日清晨。
五更天。
我像往常一样叫醒狗皇帝,但怎么喊他都没有反应。
「皇上?皇上醒醒,该上朝了。」
我点亮烛火,才发现他面色苍白,赶忙传召太医。
他该不会就这么死了吧,我还有件重要的事没做成!
好在颜太医及时赶到,把狗皇帝救了回来。
狗皇帝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醒来时竟连话都说不清了。
「皇上是中毒太深,才险些丧命。」
他疑惑地看向我,「朕怎么会中毒?」
这是疑心我了。
我虽然也想他死,但绝不是如此舒服的死法。
颜太医将他今日吃过的东西统统拿来排查,最后发现插在丹药里的银针变了色。
「禀陛下,这丹有毒。」
20
狗皇帝脸色当场就绿了。
「放肆!你们都放肆!」
「皇上息怒,此事会否有误会,大皇子绝不是那样的人。」
我替大皇子开脱,反倒更激起狗皇帝对他的猜忌。
「去,把老大给朕绑来,朕要亲自审问!」
首领太监去传旨前,狗皇帝又变了心思。
「慢,传宰辅进宫,朕有要事与他商讨。」
我宫里的人,连同我一并被驱了出去。
见到宰辅时,我礼节性地向他行了礼,但他连看都不看我一眼。
也是,像我这样的身份,在他们这些大臣眼里,恐怕不比娼妓有多高贵。
颜太医要为狗皇帝诊治,最后才出来。
他出来时往偏殿瞧了一眼,面色凝重,似乎想暗示我什么。
想到宰辅先前对我的态度,我有了猜测。
偏殿里, 三皇子正在背书,见我来了很是欣喜。
「参见额娘,孩儿失礼了。」
「额娘看你学得认真,便没有打扰你。」
我把他叫来:「你父皇说你那日奏折批得极好,如今他身子欠佳,还需你床前尽孝。」
受到夸奖,三皇子很高兴,细细品味后,面露惊恐。
「别怕,」我见他在读《尚书》,便问道,「你可知,什么是牝鸡司晨?」
他答得很利落。
「额娘不想做牝鸡,更不想被当成牝鸡,你说额娘该怎么办?」
三皇子盯着我的眼睛,思索良久后,点了点头。
「孩儿明白。」
办个时辰过后,宰辅来我宫里宣旨。
「奉皇上旨意,从今日起,三皇子交与皇后娘娘抚养。」
21
宰辅做事雷厉风行,根本不等我反应,便命人将三皇子的东西尽数搬走。
我自然不愿意,接旨后询问宰辅。
「三皇子在我这儿养了快一年,怎么突然要去皇后娘娘那儿?宰辅大人会否宣错旨意?」
宰辅根本不理,亲自盯着下人们搬家。
我也恼了,道:「我要去见皇上。」
他这才开口:「皇上的旨意老臣从未宣错,皇上此刻已睡下,容妃不要错了规矩。」
我还想跟他再确认,三皇子走了出来。
「儿臣去皇额娘那儿了,容娘娘请回吧。」
一道晴天霹雳。
这孩子,连对我的称呼都变了。
宰辅对他的态度很满意,对我道:「三皇子如此识大体,容妃可不要断了他的前途。」
我越过他,径直走向三皇子,眼里含泪。
「你当真要去?」
他向我作揖,头也不回地走了。
我扑在门框上,亲眼看着他的背影越行越远。
当他彻底离去后,我的泪水再也隐忍不住。
22
自从三皇子走后,我虽恩宠不减,可终究跟狗皇帝生了嫌隙。
再次失去孩子的我每日以泪洗面。
他大抵是厌了,渐渐少来我这里。
我心心念念都是儿子,他既不能来,我便亲自去皇后那里求见。
皇后知我要来,故意把三皇子支了出去。
「容妃怎么得空来本宫这儿,不用伺候皇上吗?」
「哎呀,本宫忘了,皇上近日鲜少去你宫里,也难怪你空虚寂寞。」
面对她的冷嘲热讽,我难得低声下气。
「皇后娘娘,可否让嫔妾见见三皇子?」
「皇上有事召见三皇子,你恐怕是见不着了。」
皇后的神情相当傲气。
她平时也挺傲的,只是今日傲得特别明显,有种唯我独尊的感觉。
我依旧低声下气,问:「娘娘,三皇子他,过得好吗?」
皇后脸色一变,「怎么,你是在怀疑本宫没有好好对待三皇子?」
「臣妾不敢。」
皇后摆手,「左右今日你是见不到他了,他若想你自会去找你,他若不去找你那就是不需要你,容妃要注意分寸。」
皇后态度强硬,我只能离开。
走出宫门口,隐约听到皇后身边的宫女闲聊。
「她以为她是谁啊,还敢质疑皇后娘娘。」
「娘娘未来可是要做太后的人,她以为养了几天就能当太后?笑话。」
「可惜不是大皇子。」
我似没听见般顾自往外走,走到宫外后,吩咐嬷嬷。
「你悄摸着打听打听,宰辅今日是否进宫了。」
23
嬷嬷回来已是午后,可见此事有多机密。
「回娘娘,正如您所料,老奴亲眼见宰辅大人从皇上殿内出来。」
末了又补了句:「三皇子也在。」
那就对了。
宰辅是狗皇帝的股肱之臣,他本人年过半百行动不便,没有大事从不轻易召他。
看来我跟三皇子那一出成功骗过了狗皇帝,让他放心立储。
不过要谢谢十爷,若没有他在宫外挑拨,咱们不可能轻易击败大皇子。
只是,十爷的野心……
算算时辰,想必宰辅应该已经离宫回府了。
「通知十爷,皇上恐怕要立太子,十爷若想成大业,切莫失了先机。」
24
接下来几日,宫里宫外都异常平静。
自从丹毒事件后,狗皇帝对自己的身体格外注意,时过半月总算能回朝了。
早上我刚用过早膳,就听首领太监传旨,说让后宫嫔妃全都去狗皇帝宫里跪着。
我到的时候,以皇后为首的一群人已经开始哭了。
「这是怎么了?」我问在外候旨的颜太医。
颜太医小声道:「皇上急火攻心,怕是不行了。」
我面色一沉。
看这满宫哭泣的女人们,我默默跪在最后。
过了一会儿,首领太监说狗皇帝让我进去。
我一走进他的寝殿,一股血腥味扑面而来。
狗皇帝躺在床榻上,由下人捧着盆,往里头吐了好大一口血。
颜太医诊完脉过来,朝我摇了摇头。
我悄声问:「这到底是怎么了?」
颜太医环顾左右,将我带到帷帐后面。
「十爷逼宫了。」
这一天,终于来了。
25
今日早朝,十爷给狗皇帝定了十宗罪,带着一众大臣当众逼宫。
狗皇帝大病初愈,哪里受得了这架势,当场就发了病。
我整理好情绪,走到狗皇帝身边,伺候他服药。
他见是我,猛地一把抓住我的手腕,一双眼睛瞪得极大,「你是不是早就联合那个反贼想谋取朕的皇位?」
我的手腕被他抓得生疼。
这一次,我不再演戏。
因为已经不需要了。
我拨开他的手,「皇上,您的皇位,我区区一个女子,怎么能动摇得了呢?」
狗皇帝松了口气。
紧接着,我的话顿时让他怒不可遏。
「皇上这几年做了什么自己不清楚吗?居然还问是谁动摇了你的江山?」
「放肆!」他满脸不可置信,「你果然是他送来的细作,竟还特意扮成蓉贵妃的模样,简直可恶!」
「朕已早早立了太子,太子登基第一件事就处死你这个毒妇!」
「三皇子?」
「哼,别以为你养了老三几日,他就真把你当亲娘了,朕的命令他绝不会违背。」
我冷笑,「看来我们母子俩的戏,成功把您骗过了。」
「若我儿不对我冷淡,你又怎么能放心立他为储。」
狗皇帝那不知哪来的自信,被我一句话摧毁。
我眼看着他的神色从自信,到震惊,再到惊恐。
他指着我,声线颤抖,「你,你究竟是谁?」
26
我拿起手绢,轻轻抚摸他的脸。
「臣妾是谁,皇上还看不出来吗?」
进宫一年半,这是他第二次如此细致地盯着我的脸看。
「你是蓉儿,是蓉儿的鬼魂回来了!」
他越发惊恐,而我丝毫未因他的惊恐而松懈。
因为我知道,这将是我与他的最后一面。
这最后一面,定要他终生难忘。
「皇上怕什么,您不是自认为对蓉贵妃很好的吗?怎么,还怕她回来找你索命?」
狗皇帝被我提了个醒,态度立刻转变。
他牵起我的手,「蓉儿,朕从前待你不薄,你去劝劝十弟。」
他的手无比枯槁,没有半点生气,还伴着难闻的血腥气。
我一阵嫌恶,「你杀我父亲,抄我全家,还说待我不薄?」
就在这时,外头突然开始骚动。
首领太监急匆匆赶过来,「皇上,大事不好了,十爷带着百官闯进宫里逼您退位!」
「什么!」
狗皇帝一声怒喝,伴着一口鲜血喷涌而出。
他扑倒在床边,用尽力气拍打床沿,「放肆,你们都放肆。」
随后看向我,下令道:「杀了她,把这个毒妇拖出去砍了!」
首领太监看看他,又看看我,终究不敢乱来。
狗皇帝气急,「怎么还不动?朕的命令也敢违抗?难道你也被她收买了?」
我示意首领太监退下,向狗皇帝解释道:「皇上,你也该为这些奴才们想想,你已朝不保夕,他们自然要另择新主。」
「我是十爷的人,你觉得他们会对我动手吗?」
狗皇帝到现在都不愿相信,还直勾勾盯着门外。
「你……来人!来人!」
我向左一步阻挡他的视线。
「十年前,不,已经是十一年前了。
「我父亲保你坐上皇位,可你却杀了他,他们可都看着呢。
「如今,还有谁会保你的皇位吗?」
这个答案,我不说,他心里比谁都清楚。
可惜,此刻才醒悟过来,已经太晚了。
在我三番几次的刺激下,狗皇帝喷出最后一滴血。
直到死,一双眼睛都瞪得老大。
但我一点都不怕。
我是从地狱里爬上来的人,我既已爬出地狱,便没有什么可怕的了。
27
狗皇帝驾崩了。
可我并没有复仇的快感,反倒更加忧心。
若要达成最后的目的,从现在开始才是关键。
我故意支开嬷嬷,独自前往皇后宫里。
整个皇宫的人都被十爷吓得四处逃窜,就连后宫妃嫔都在为自己谋出路。
皇后不愧是皇后,即便局面已如此混乱,依旧稳稳地坐于中宫。
见我到来,她甚是意外,但嘴上依旧不饶人。
「妹妹如今已手握天下,还来本宫这里做什么?算旧账吗?」
看来她已经知道我是谁。
恐怕也已经知道,狗皇帝是怎么死的。
「娘娘消息灵通。」
我缓缓上前,每走近一步,都能看到皇后的面容又僵硬一分。
「娘娘是在害怕吗?」
她没有说话,但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我,生怕我对她不利。
我停下脚步。
「娘娘莫慌,我此次前来并非为了从前诸事,而是有事相求。」
皇后反唇相讥:「你还有事求我?」
我走到大殿中央,屈膝下跪。
「请皇后娘娘庇护三皇子,庇护这片江山。」
这是我第一次向她行大礼。
皇后没有说话,良久后,我看到她点了点头。
两个敌对了半辈子的女人,在这一眼对视中,达成了前所未有的默契。
「嫔妾还有一事,请娘娘务必相助。」
28
这是狗皇帝死后的第三天。
那个宝座依旧空着。
十爷虽有百官支持,可真想坐上皇位并不容易。
本想在狗皇帝死前逼他亲自传位,可惜狗皇帝暴毙。
十爷虽贵为王爷,但无兵权,拥护他的人多是文臣,没有武将肯凭他差遣。
这就意味着,十爷若想夺取皇位,只能靠人心,不能造反。
否则一旦有别有用心的人率先起兵,他便连个王爷都当不成。
而想要名正言顺地登上宝座,必得有宰辅大人首肯。
宰辅乃百官之首,论资历天下无人不信服。
难就难在,这位朝堂泰斗对狗皇帝忠心耿耿,为官清廉正直,连个把柄都抓不到。
「想必十爷定是很烦恼吧。」
「还是娘娘最懂十爷。」
接连几日的动荡,连我宫里的人都走得差不多,只剩嬷嬷一人。
她虽是我的陪嫁嬷嬷,说到底还是十爷的人。
她表面衷心,实际也有监视我的意思。
在嬷嬷面前,我总还是要装一装的。
「找个合适的时机把十爷请来,就说我有办法让宰辅大人就范。」
29
当天夜里,十爷来了。
我已许久未见他,他比从前意气风发了不少。
我向从前那样向他行礼:「妾身恭贺十爷大业将成。」
虽然还未登基,看得出十爷还是高兴的。
毕竟只差一步,他就能坐上那个万人之上的宝座。
我将他迎到床边的木桌上,给他斟了一杯酒。
「十爷这几日想必是累了,先饮一杯吧。」
他似无心般随口道:「这宫里杂人还有许多,本王得收拾掉一批,以绝后患。」
我心头猛地咯噔一下。
「杂人?」
「大皇子杀父弑君已被本王就地正法,本王登基后若有人胆敢以下犯上……」
说到这里,他瞥向我,像是在等我的反应。
我恳切道:「三皇子年纪还小,妾身只求王爷能留他一条小命,妾身会带他浪迹天涯,绝不踏入朝堂半步。」
十爷不置可否。
但我知道,他是不会放过我儿子的。
十爷跟狗皇帝是亲兄弟,性子一脉相承。
当初狗皇帝容不下我父亲,如今他更容不下我儿子。
好在狗皇帝死前秘密立储,否则我儿根本活不到现在。
酒过三巡后,十爷方才进入正题。
「听嬷嬷说,你有办法让宰辅就范?」
「宰辅大人虽位高权重,可他终究也是个男子。」
我意有所指地在他肩头蹭了蹭,「妾身小小女子,会的就那么些本事,唯有尽力为十爷分忧。」
十爷调笑道:「你这招对付我哥有用,对宰辅恐怕……」
我当然知道这招没用。
可对宰辅无用,并不意味着对旁人无用。
「十爷还有别的法子吗?」
他没有说话。
我放软语调:「不如让妾身一试,若不成也不会损失什么,若成了岂不大好。」
损失的不过是我的贞洁罢了。
但我知道他是不会在意的。
十爷被我说动,问:「你可有把握?」
我嘴角微勾,「十爷可要试试?」
30
这一夜,是我最用心的一夜。
它不仅承载着我多年来的最后一搏,更关乎我儿的生死。
连日来的操劳,再加上我的精心服侍,让十爷睡得很沉。
我看着他的睡颜,静默良久。
男人啊,总是以为女子柔弱可欺,听话的女人更是没有威胁,熟睡中竟丝毫没有防备。
我默默起身,确认十爷没有被惊醒后,悄悄抽出枕下的银簪。
这簪子,还是十爷当初给我刺杀狗皇帝用的。
如今用在他身上,也算是物归原主了。
我将削尖的银簪,对准十爷的脖子。
月光透过窗户投射在银簪上,映照出我决绝的脸庞。
「对不住了十爷,你要杀我儿,我便只能杀你。」
我双手紧握银簪,狠狠地刺了下去。
十爷顿时被惊醒,「你!想杀我?!」
他惊恐地瞪着我,脸上写满不可置信。
可已经来不及了。
他低估了女子的力量,更低估了一位母亲对孩子的爱。
为了三皇子,我什么都可以做。
片刻后,鲜血从他嘴角溢出。
而他,也再无了气息。
31
我洗净身上的血迹,将被子重新给十爷盖好。
穿上夜行衣,打开房门。
见我深夜出来,嬷嬷很是惊讶。
我关上门,压低声音:「我向十爷自请去对付宰辅,十爷说这事要悄悄地办,不能落人口舌,恐污了他登基后的圣名。」
「那十爷他?」
嬷嬷还想往里看,被我拦住。
我故作隐秘,「十爷与我整晚都在叙旧,你在外头守着,待明日功成,十爷自会出来。」
「此事绝不能被旁人发现,我一直在屋里,哪里都没有去过,记住了吗?」
「是。」
我郑重其事的态度,让嬷嬷从半信半疑到小心谨慎。
临走前,我回过头,坚定地望着远方。
儿子,你在宫里定要平安。
只要过了这一夜,只要能撑过这一夜。
娘便送你这大好江山。
我锁紧衣帽,低头独自淹没在这黑夜中。
32
当我抵达宰辅府时,宰辅已在屋内等候。
「老臣恭候皇后娘娘。」
我摘下衣帽,「宰辅大人请起。」
他见来人是我,顿时没了好态度。
「怎么是你?你与那狗贼勾结谋害皇上,竟还敢来这儿!」
我只说了一句话,便让他冷静下来。
「宰辅大人且慢,我既能借皇后娘娘之名前来与您商讨,您当真一言不听吗?」
这就是那日我向皇后求的另一道旨意。
要想让宰辅肯见我,除了狗皇帝的命令,唯皇后有这个资格。
果然,当我搬出皇后,宰辅便不再为难,但他眼中依然是瞧不起我的。
眼下已近五更天,我没有时间跟他细谈。
我走到他面前,从怀中取出半块玉佩。
当我亮出玉佩的那一刻,宰辅神色巨变。
「这是家父临走前交与我的,家父曾说,无论什么事,宰辅大人只要见此玉佩,必会鼎力相助。」
宰辅接过玉佩看了很久,随后从自己的衣襟中拿出半块一模一样的。
两块玉佩正好相合,严丝合缝。
「你是……」
他看向我的眸中,闪烁着泪光。
「家父曾说,您与他是这江山的左膀右臂。」
我向他深深作揖,「如今右臂已断,还请宰辅出山,保皇室血脉归于正统!」
宰辅将我扶起,「贵妃娘娘言重了,需要老臣做些什么?」
「十爷已死,请宰辅大人劝服百官,助太子登基!」
33
天还没亮,宰辅大人只身前往皇宫。
他怕我遭十爷的人报复,让我躲在马车上。
算算时辰,嬷嬷也该发现十爷的异常了。
我眼见着天色从深墨到逐渐透白,却什么都做不了。
十爷虽死,可他的党羽仍在。
不知我的孩儿是否还安全,希望皇后能保得住他。
不知过了多久,宰辅身边的下人来报:「娘娘,成了!」
天,终于亮了。
登基大典。
「朕今日登基,尊嫡母为母后皇太后,生母蓉贵妃为圣母皇太后。」
「肃清乱党,彻查冤案,大赦天下,钦此。」
□ 潘谷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