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本朝最不受宠的公主,父皇直接把我赐给了相府伤得不轻的嫡子冲喜了。
我就知道,好事怎么轮得到我嘛。
真扮猪吃老虎小公主 X 假温柔真腹黑相府嫡子
一
我叫谢故霜,众所周知是本朝最不受宠的公主。
今日是我的大婚之日,成婚对象是当朝宰相嫡子沈须。坊间有言,公子沈须,如入世谪仙,一见误终身。
凭借沈须这身段、这气质、这地位,想来这门婚事本是怎么也轮不到我的,要知道这少年郎可是我那偏心偏到天上去的父皇指给我长姐的。
可偏偏成婚前一个月,沈须被刺客重伤,被送去了江南寻医,据可靠消息称他性命难保。
经过再三试探,父皇确定了这个消息的真实性。这下好了,他可不想把他的金疙瘩嫁过去守活寡,只是成婚对象是宰相,许下的话不好轻易食言。
于是乎,在一次家宴上,父皇摸着他那茂密且旺盛的胡须,盘算着抓哪个替死寡妇嫁过去。
彼时的我正吃着糕点,冷不丁身后传来自一双阴暗之手的巨大推力,我被这一推,呛得咳嗽起来。
坏老头儿注意到了我,他先是笑眯眯地问:「霜儿怎么这么不小心,呛到了没有?」还未等我答话,他道:「没记错的话,霜儿今年十八了吧,也该着嫁人了。朕看宰相府的嫡长子就很不错,指给你吧!」
我被呛得说不出话来,秋色二话不说拉了我便出去谢恩。
我看着笑意盈盈的父皇,心里默默翻了个白眼。
亲爱的父皇,您不受宠的女儿,今年十七。
二
婚期定在三日后,父皇派了教习嬷嬷来指导我礼仪。
我看着忙来忙去的秋色,心想:秋色说得对,宰相一家是出了名的和和气气。我这个不受宠的公主嫁去宰相府哪怕是守寡,也比待在皇宫被随意指了人强。
我摸着仍旧隐隐作痛的后背:只是秋色,你下次能不能轻点下手!再这么来几次,我的背可经不起你这么造啊!
三日一眨眼就过去了。
成亲当日,我穿着大红色吉服,在团扇后打了个哈欠,硬生生挤出一滴眼泪,向父皇叩首:「儿臣拜别父皇。」
坐在高处的父皇挤眉弄眼,半天也没落下一滴泪,他尴尬地颔首,挥挥手示意我:吾儿,去吧。
我牵着红绸,被领着一路向宰相府。
撒辟谷,免三煞;传席;望镜展拜……一系列礼节之后,我拖着疲惫的身躯,犹如玩偶般被拥着入了新房。
我隔着团扇,看着牵着我走的人,心里疑惑:沈须不是病得起不来床了?这人是谁?
一直等到洞房花烛夜,我的夫君幽幽道:「其实,我也是女的。」
我一把扯下头顶的凤冠,怒视着眼前长身玉立的公子,啊呸,女子,「本公主嫁都嫁过来了,女的也得跟我过!!!」
「呜呜呜哥哥你为什么还不回来,我快撑不住了,你媳妇儿好吓人。」身着大红婚服的女子带了哭腔嘤嘤道。
……
三
我看着面前打着哭嗝儿吃着糕点的人儿,试探道:「所以,你是沈须的胞妹,沈玉?」
沈玉咽下最后一口糕点,委屈巴巴地看我一眼,「哥哥病重,礼节上却也不得怠慢了皇室,让我先行替代。只是旁人也不知我哥哥病重,再加上我与哥哥相貌相似,想来只有这法子了。」
「皇上知道?」
「知道的。」沈玉又拿起一块糕点,「不过嫂嫂莫要担心,哥哥应该不出几日就回来了。」
「回、回来?」我眼前一黑,一个踉跄差点儿跌倒,「是我理解的那个意思吗?」
沈玉一把扶住我,奇怪地扫了我一眼,「是啊,嫂嫂这是,开心坏了?」
我:我不是我没有我害怕,父皇从哪里来的狗屁消息,这人不是好好活着呢吗??!
冷静下来,我仔细盘算了下,「父皇的消息应该是准确的,倘若这样的话,沈玉说的回来应该就是回来入土归宗的,那我好好挨过这一段时间就成。」
熬过这段时间,我谢故霜还是一条好汉!
我给自己暗暗打气:沈须你放心,我谢故霜旁的不说,一定当个好寡妇!
四
几日后一个安稳的午后。
一觉睡醒,我旁边多了个人。
宰相府素来为刺客爱好之地,这人不会是来杀我的吧。完了完了完了,寡妇当不成,我今天得把小命交待在这儿。
我颤颤巍巍地起来,屏气凝神地离开床榻,正想叫人,秋色推门而入。
「殿下您醒了啊。」她将茯苓糕放在桌上,「殿下一直盯着驸马做甚?」
「驸马?」我看向她,再看向榻上躺着的男子,几个来回间,我问道:「你确定?」
秋色白我一眼:「殿下午间睡得和头猪似的,怎么叫都叫不醒,还扒着床榻不撒手,可宰相府的下人说公子认床,偏偏您又不肯挪屁股,这不——」她努嘴,「没法子了,就把人小心放在里间了。」
我心累极了,挥挥手示意她赶紧滚,别在这儿给我还原黑历史。
秋色告辞后,我看着榻上的人,小心翼翼地往前挪了几步。
床榻上的人静静地躺着,许是大婚的缘故,他身着一袭红衣,黑发散落于衣间,几缕滑至锁骨。
顺着发丝看去,他凸起的锁骨甚为好看,锁骨旁边竟有一颗小红痣,更显魅惑。
「咕咚」,我咽下一口口水,脑中努力回想着之前五哥带我看的戏本子──那里面的寡妇是怎么哭来着?
好像是这样?我架起胳膊放在他胸膛,看好下落位置精准降落,呜呜咽咽道:「啊!我那命苦的夫君啊!你不要丢下我一个人啊……呜呜呜呜,没了你我该怎么办啊,哇哇呜呜呜……」
我哭得正起劲儿,身下的人却有了些动静,「喀喀喀……」本该睡着的男子幽幽出声,「夫人,你哭早了。」
屋子里一瞬间寂静极了。
我呆呆起身,看向身下的男子戏谑的双眸,他喉结上下滚动一圈儿,「还有,夫人,你压着我了。」
五
床上躺着一位大爷,我只能坐在桌边吃着我的茯苓糕下火气。
至于为什么上火,还要把时间线往回拉。
沈须委婉地点出我压到他之后,我招呼了府上的医师和婢女来照顾他,表面礼节打点好后立马屁滚尿流地跑向偏房。
偏房里,我一边剥栗子吃,一边让秋色给我捏捏肩。
我咽下一颗栗子:啧啧啧,真不错,栗子香甜松软,深得我意。
正吃着好好的,肩上突然被人来了一记九阴白骨爪。
痛觉传上来的一刹那,我相信且无比坚信:秋色是有些功夫在身上的。
「时辰不早了,殿下也该回房歇息了。」
我偷偷掐了一把广袖下的手臂,忍住面部表情的抽搐,直到眼里蓄满了泪水,我盈盈转身看向秋色:「我想和秋色多待一会儿,自从大婚以来我还没和你相处很长时间呢。」
「我不想。」秋色冷漠地拒绝了我,「殿下,谁人不知沈公子与大公主青梅竹马长大。原先皇上、长公主都认为沈公子活不长了,结果沈公子逃过一劫。你若此时再不与沈公子培养感情,难保长公主咽不下这口气来找殿下麻烦。」
是了,依着谢安清那个性子,若让她知晓了沈须大难不死,指不定要来搞什么幺蛾子。
于是,我端了碗白粥,挪进了正房。
刚进屋,一股浓郁的药香飘来,顺着这药香走至卧房,绣着梅枝的屏风下好似站着一个人。
沈须?我心里疑惑:他不在床上躺着?
我将白粥放至桌上,「夫君不在床上修养,好好的怎下床了?」
刚走到屏风后,我惊了——沈须站在面对着我的方向,眉眼低垂,露出精壮的上身,修长的手指拎着绷带,正在给自己包扎。
因着他包扎的缘故,沈须锁骨旁的小红痣在白皙的皮肤下更加显眼,烛火影影绰绰,暖色的光线下站立的人动作从容优雅,一举一动皆像是一幅刚作出来的画。
见我来了,沈须停下动作,抬头挑眉看向我,却也不言语。
我立马会意,露出一个甜甜的笑容,脸颊的酒窝也因此显现出来:「夫妻本是同林鸟,我来帮你吧夫君。」
未等他应答,我凑近接过绷带,给他打了个坚固且美丽的,嗯,蝴蝶结。
沈须看着小腹上那呼之欲出的蝴蝶,他轻笑一声:「一下午不见夫人,怎么突然想起我来了?」
我看着沈须穿上大红色的寝衣,狗腿地搀着他的胳膊,向床榻走去,「这不担心夫君饿了,就端了碗粥过来。」
「哦?」沈须半倚着枕头,端的是风情万种,「我还以为夫人是回来准备歇息了。」
我的视线被他那即便是穿上寝衣也依旧无比显眼的大红蝴蝶所吸引,竭力忍住笑意,「当然不是。」
「那就好,只因大夫说了我需静养,这段时间怕是不能与夫人同床了。」他悠悠道,「只是我这个人素来认床,估计是挪不了地儿了。」
「没事儿。」我大喜过望,「我去偏房睡。」
还未等我高兴一会儿,床上的男子故作为难道:「这可不行,传出去只怕会让旁人觉得你我夫妻不合。」
「那夫君意下如何?」
「那就劳烦夫人打地铺了。」沈须可惜道。
六
打地铺?
我没听错吧?沈须竟然让一国公主打地铺?
好吧,谁让我是个不受宠的公主。
可能这事儿闹上去,我那偏心眼儿的父皇还要教训我不懂体贴夫君。
但是!我吃着茯苓糕越想越憋屈,真是退一步越退越气。
我狠狠咬下一口糕点:沈须此人根本不似外界传言般公子温润如玉,我看这人黑心得很,不能和他明着刚,得绕着点儿来。
我拍拍手,拎起裙摆正欲离去。
沈须放下手里的白粥,问道:「夫人这是要去哪?」
「我去找秋色,让她替我铺床铺。」
「喝了夫人的粥,我觉着伤口好多了。想来也不碍事儿了。」沈须靠在床榻上,大红色的寝衣被他微微扯开了些,露出形状漂亮的锁骨,锁骨下的小红痣大咧咧地展露出来。
见我不答,沈须抿嘴委屈道:「还是说夫人嫌我多病之躯,不肯与我同床?」
我:……明明是你先喊我下床的你还先委屈上了。
「哪有的事儿,」我走向床榻,「只不过霜儿夜间睡得死,怕是会压到夫君伤口。」
沈须垂眸,看了眼腰上绑着的大红蝴蝶,眸子微暗,「夫人这结绑得甚好,想来是不碍事的。」
我看向床上躺着的蝴蝶结美人儿:很好,沈须,这可是你自己提出来的。到时候可别怪本公主辣手摧花。
七.
沈须的病好了七七八八。
好得这么快以至于我严重怀疑之前「沈须快要病逝」的消息是他自己放出来的。
因着之前沈须身子不方便,父皇特赦等他大好之后再回门。
我拿了支螺子黛对镜描眉,心里细细盘算着:沈须可不是什么省油的灯,这狗男人阴着呢。
正描着眉,身后传来狗男人的声音,「殿下可收拾妥善了?」
许是刚刚在心里骂了他,乍一听见他的声音,我手中的螺子黛一个没控制住,生生划了出去,自脑门儿正中央留下了浓重一笔。
我一个深呼吸,告诉自己要冷静,转身看向沈须:「驸马看起来很着急入宫啊。」
沈须几步走近,他骨节分明的手指勾了我的下巴,将我的脸轻轻抬起,另一只手拿了帕子试图拭去我脑门上的黑痕,「误了殿下回门的大好时辰就不好了。」
沈须接过我手里的螺子黛,就要替我描眉,我下意识地往后缩,却被他钳着下巴定在原处。「别动。」他轻声道。
离得近了,一股雪后梅花的冷冽气息传来,我略一抬眼,便望进了沈须深潭般不可测的眼眸。
我看了一眼便移开视线:哼,好端端的给我画什么眉?黄鼠狼给鸡拜年——不安好心。
「殿下怎么唤我驸马?」沈须嘴角勾起一个小小的弧度,「听着倒是生分了许多。」
我呸,明明是你先开始的。这狗男人定是想着要入宫见他的小青梅才改了口。
我抿嘴一笑,浅浅露出酒窝:「驸马不也唤我殿下吗?」
沈须挑眉,将螺子黛放在桌上,「好了殿下,我们入宫吧。」
……
皇后宫中。
我和沈须在宫门口便分开了,他先去拜见父皇,而我则被带到了皇后的寝殿。
皇后娘娘还在梳妆,我指尖有一搭没一搭地点着椅子,正走着神儿,一道身影挡了我身前的光。
谢安清站在前面,看了我一眼,又看向别处,像是在找什么人:「妹妹一个人来的?」
「回长姐,驸马被父皇请去前殿了,得过会儿才到。」
「我说呢。」谢安清笑道,「鹤舟他一向温润守礼。想来是不会做些不合礼数之事的。」
哦,这就是在暗戳戳地告诉我:沈须肯陪你回门是因为他温润守礼,你个癞蛤蟆不要自作多情,哪怕你嫁给他了,他喜欢的也是老娘。
「长姐说的是。」我笑眯眯地回道。
笑话,对付这种人的方法就是不要让她在你身上找到一丝优越感。
果不其然,仿佛一巴掌打到了棉花上,谢安清轻哼一声:「既然如此,我还有事先回宫了,便不打扰妹妹回门了。只是许久不见妹妹,妹妹给母后请安过后可否来我的寝殿,你我姐妹二人小聚一番。」
「长姐邀请岂有拒绝之理?我一会儿就过去。」
得了回应,谢安清转身离去。
看着佳人步步生莲的背影,我忍不住感叹一声。
「殿下是在想什么?」秋色端过一盏茶,问道。
「想着一会儿过去有好戏看了。」我接过茶盏,毕竟我的长姐,可是好生打扮了一番呢。
八
刚出皇后寝宫,便被门外守着的小宫女给拦了路。小宫女行礼道:「六公主,长公主有请。」
我整理好因刚刚久坐而微微褶皱了的衣袖:「带路吧。」
宫女弯腰在前领路,我跟着她穿过百花争艳的御花园,走过红墙高瓦,一路来到谢安清宫殿。
不难看出长姐深受父皇宠爱。她的宫殿是一处极好的地界,我那略微偏远的寝宫是远远比不过的。
「回殿下,奴婢只能带到这里了,长公主嘱咐殿下去凉亭处寻她即可。」说完,宫女行礼告退。
「殿下,不用我派人和驸马说一声吗?」秋色询问道。
我看了眼金色的牌匾,「不用了,长姐请我到这儿来,不就是看戏的吗,何必多此一举。」
一路上没有阻拦,我和秋色顺利地走进了这偌大的宫殿。
快到凉亭时,远远望去,好像有两个人站在凉亭里交谈着。
走近些距离,我终于看清了交谈的二人——一位是身着华丽宫裙的长姐,而另一位,则是早上给我描眉的黄鼠狼。
啧,我说怎么在皇后寝宫等了半天都不见人,原来是早早入了温柔乡啊。
「殿下……」秋色担忧地看着我。
我捏捏秋色脸颊上的软肉,示意她安心:「长姐精心准备的戏开演了,且安心看吧。」
视线转至凉亭,谢安清示意身后的婢女呈上一个长形木盒,她接过盒子递给沈须:「鹤舟,你前些日子不是说想找个合适的长笛吗,我托了人从西域特意给你寻来了,你看看称不称心?」
沈须接过盒子打开,修长的手指轻抚碧色的长笛:「如此,就谢过殿下了。」
「你我二人何须如此生分。」谢安清屏退宫女,向沈须走近几步,从我这个角度看,两人像是在相拥。
我自假山后看向凉亭,对上了谢安清的眼神,她盈盈地看了我一眼,对我比了个口型:不好意思啊妹妹,一不小心情不自禁了。
我挑眉,不再看向凉亭处的两人,唤了秋色离开。
走出谢安清的宫殿,秋色问:「殿下这是要去何处?」
「戏也看得差不多了,咱们也找人玩儿去。」
一路七扭八拐,我领着秋色来到了一处宫殿。宫殿端的是朴实,青绿色的牌匾更显雅致。
我一把推开宫门,走入主殿。
「仉长霖,你人呢?」我顺着主殿寻向书房,推开门却见五哥立于桌旁,我见怪不怪地扫了他一眼:「长霖哥哥呢?」
「小丫头片子这么久不见,就不想你五哥?」谢殊江佯装生气,捉小鸡似的拎过我捏着我的鼻子。
「想想想!」我推开他作恶的双手,「问你正经事儿呢,长霖哥哥人呢?」
「那不就快过来了吗。」谢殊江不由得好笑,指了指我身后的门。
我转身望去,约莫看见一身形高挑的男子走来。因着距离有些远,看得不太真切。男子走近了,他那双好似含了情的桃花眼便显露出来。只见他一袭束腰黑衣,高束着的马尾和颈边带着的银色苗疆服饰在阳光下显得熠熠生辉。
仉长霖一步一步向我走来,银色项圈上坠着的铃铛随着步子叮铃作响,末了他停下,弯着一双桃花眼问:「霜儿怎么想起来找我了?按你们中原规矩,这个时候你不应该随着夫君回门吗?」
「我夫君正享福呢,想起出嫁前你说要给我一个蛊虫,这不就来找你要了吗?」我看向那双桃花眼回道。
「小姑娘家家的,玩什么虫子,当心晚上爬你被窝。」谢殊江一把隔开仉长霖,作势吓唬我。
「拜托,我的五哥,小孩子才怕虫子。」我推开作乱的谢殊江,向仉长霖伸出手。
仉长霖递给我一个盒子,打开一看,里面却是放了一个衔了铃铛的银镯子。
「大婚贺礼。」仉长霖用指尖轻点我的脑袋,「你之前不总是吵着要我们苗疆的首饰吗,蛊虫等过些日子再说。」
「哦。」不是虫子,有些难过。我拿出镯子,三两下套上手臂,「那说好了,过些日子来找你,你可不能推托了。」
九
回宰相府的马车上。
我和沈须各坐一端,谁也不理谁。
没什么,主要是他身上沾着谢安清宫里的胭脂味儿,我实在是对这个味道敬谢不敏。
沈须随意地将谢长公主赠予他的长笛扔至一旁,他骨节分明的手捏捏鼻梁,一副很疲倦的样子:「面圣之后想去寻夫人来着,却被长公主请去商谈事情,让夫人久等了。」
呦,这是和我来坦白局呢啊。
「长姐邀请,自是有要事相谈。」我呸!她能有什么要事找你,难不成是她殿里养的八哥成精了邀你观赏去呢?
「我左右无事,多等一会儿也不妨事的。」你这会儿倒是改口叫我夫人了。
沈须抬起眸子看向我,根根分明的眼睫下,一双眸子黑不见底:「夫人倒是大度。」
「想来夫君也累极了,回去先沐浴歇息吧。」我露出一个极为真诚的微笑。
昏暗而暧昧的光线里,沈须定定地看着我,也不回话。就在我以为他是不是在琢磨着阴我一下的时候,他缓缓伸出手戳向我的脑袋。
我:这人也忒小气,我分明是在体贴他,他却想扭断我的脖子?!!?
我眼睁睁地看着他的手缓缓伸来,正要躲开,却被他一把戳住酒窝。
我:……?
不得了不得了,沈须的酒量也太浅了吧。宫宴上喝的那点儿小酒,我都没醉,他醉了?
快马加鞭地赶回宰相府,我吩咐侍女烧好热水,拉着沈须便进了寝房。
沈须醉相倒也乖,喝醉了也不闹人,乖乖由我拉着他坐好。
「夫君乖,一会儿沐浴之后就可以歇息了。」我试探着哄他道。
沐浴?沈须缓慢地眨了眨眼,伸手就要扯自己的衣裳。
我看着坐在床上的佳人一步步扯开外衣、中衣,紧接着把单薄的寝衣胡乱一扯,露出那颗我垂涎已久的小红痣和形状漂亮的锁骨。我不禁感慨道:竟还有这种好事?看来以后得多灌醉沈须几次。
我正欣赏着,榻上的人却没了动静。
「嗯?怎么不脱了?」我疑惑地看向沈须,他却委屈巴巴地伸手摆弄了两下腰间的带子,抬起头,眸光潋滟地看我一眼,「解不开。」
这实在是一个极其具有讨好意味的姿势,以至于我生生被他盯得不自在了,只好别开目光:「我叫侍女进来帮你。」
喝醉以来一向好脾气的沈须却不依了,他拉住我的袖子:「侍女是我的夫人吗?」
我看着他映着我小小倒影的眼睛,把到嘴边儿的「是」咽了下去,回他道:「不是。」
「那你呢,你是我的夫人吗?」
「……是、吧?」
「那我要你,不要侍女。」
我可去你的吧沈须!你可真贼,我是公主这茬儿你怎么不提?
眼看着他一副「你不帮我咱俩儿就在这耗到天荒地老,反正我也不要其他人帮我」的模样,我叹了口气走上前。
算了,自己的夫君我怕什么。
千哄万哄把这祖宗哄去沐浴,我坐在桌旁歇息。拿起一块核桃片正要喂进嘴里,却被里间一声巨响震得差点儿将核桃片失手扔下。
我心疼地将核桃片放回盘子里,走进里间。拨开缭绕的云雾,影影绰绰下似乎看见不远处的汤池子里坐着一个人。
只是那人可怜巴巴地缩在汤池子的一角,见我来了,他从水里伸出一只手指向距离他最远的角落,一双眸子含了层水雾似的望向我,「虫子,那里有虫子。」
我看着这漂满玫瑰花瓣儿的汤池子:秋色又在搞什么花样?再说,这么大个汤池子,里面漂的满是花瓣儿,沈须是怎么发现虫子的?
我走向沈须指的位置,伸手往下一捞,摸出只带着暗红色绒毛的蜘蛛来。
这种蜘蛛大多温顺无毒,我寻了个盒子将它放进去,琢磨着一会儿让秋色给放生了。
做完这些,我走至沈须窝着的角落,指了指放在手边的盒子:「哝,我给捉起来了。」
沈须似乎是受了不少吓,水滴顺着他的脸颊滑落,汇聚在锁骨的凹陷里,有些顺着红色的小痣继续滑下,流至不知名的光景处。
沈须看了盒子一眼,示意我放下盒子靠近些。
我不明所以地将盒子放在一旁,凑近了些距离。还未反应过来,便被水里的人伸手环住了脖子,他虚搂着我,将脸埋在我肩窝蹭了蹭。半晌,他软乎乎地道:「幸好夫人来了。」
我竭力忽视逐渐加快的心跳,心里对沈须的认知又上一层楼:腹黑且不要脸,外加酒量浅还怕虫子。
*提问:阅读选段九,请问沈须真的醉了吗?
A.酒量浅,真醉了
B.男人三分醉,演到你流泪
十
「夫人多吃点儿。」宰相府的家宴上,沈须夹了一筷子佛跳墙到我碗里。
「哥哥和嫂嫂可真是恩爱呢。」沈玉一手拿着糕点喂进嘴里,单手托腮,边嚼边含糊着说道。
「阿玉,东西吃完了再说话。」沈夫人一巴掌轻拍沈玉的脑袋,看着沈玉安安分分地吃东西去了,她望向我:「鹤舟一向是个会疼人的。」
我笑着回应:「母亲说的是。」
「该给我们乖孙儿取什么字好呢?」沈夫人认真思索着。
「喀喀喀……」我正吃着佛跳墙,差点儿被这惊人之语吓得窒息。苍天明鉴,我和沈须房都没圆呢,现为盖着被子纯聊天模式,怎么就扯到孙子身上了?
咳了这么几声,沈须约莫良心受到了极大的谴责,他伸出手轻抚我的后背,「儿子不才,还劳母亲费心多想几个了。」
「取名的事儿不急。再过几日圣上就要去南山狩猎了吧。」沈相问道。
「确实,还是要注意身体,不要累到殿下。」沈夫人眼里含了笑意,「此次狩猎,带上阿玉吧。」
「娘亲,皇家狩猎,我跟着去做甚?」沈玉咽下最后一口糕点,正想反驳,却被沈夫人一个别有深意的眼神堵了回去。
「啊对对对,哥哥我得跟着去。」收到母亲信号的沈玉立马改口,「我要去看看那些小郎君。」
沈须看着一看就像是打什么坏主意的两人,摇摇头,无奈道:「可以是可以,但到时候阿玉要听话,不能胡来。」沈须端了一碗甜汤给我,「夫人觉得如何?」
「夫君决定就好。」我顺手接过甜汤,南山狩猎年年都去,也是无聊得很,带上沈玉还能热闹些。
沈玉搂住我的胳膊撒娇道:「嫂嫂,我乖得很,到时候我天天找你玩儿去。」
闻言,正在夹菜的沈须手微微一顿,「阿玉,夫子布置给你的课业完成了吗?」
「哥哥你好端端地提它做甚……」沈玉小声嘟囔着,她讪讪地坐好,回道:「没呢。」
「那狩猎的时候带着吧。」沈须微微一笑,「出去玩儿也不能耽搁了课业。」
「我……」
「你哥哥说得对。」沈夫人并无任何想帮她可怜女儿的意思,她扫了眼自家闺女:这傻丫头回回斗不过她哥。
于是乎,在这么一个风和日丽的早上,宰相府里定了几件事儿:带着沈玉去南山,以及我儿子的诸多名字。
十一
坊间皆知,当今圣上极爱狩猎。每逢初春,皆会协同后宫佳丽,皇子公主,官家亲眷来南山狩猎。
浩浩荡荡的出发的队伍中,我从轿子里掀开帘子,往外看了一眼。宽大的云袖自腕间滑落,露出手臂上的银色手镯。
一旁拿着书悠闲地看着的人停了动作,分了些目光过来:「看这镯子的样式,倒像是南疆的物件儿。」
「夫君好眼力。」我收回手,「前几日仉世子赠我的新婚贺礼。」
身着碧色束腰常服的人单手拿书,抬起眸子扫了我一眼,「倒是个不常见的,难怪夫人如此喜爱。」
我对上沈须深色的眼眸,露出一个笑容:「记着夫君手腕上常绑着串红绳,是母亲去寺里求来保平安的吗?」
沈须敛了神色,垂眸将视线重新落至书上。
这人总算是消停了。我松了口气,从秋色打包好的包裹里拿了块茯苓糕出来。
「一位故人送我的。」
嗯?沈须在说那串手绳?
「原来如此。」我小口小口地吃着糕点:这话也就沈须拿来糊弄糊弄我。没记错的话,谢长公主腕子上有串一模一样的吧。
一路颠颠晃晃,数不清是第几次从梦里被颠醒之后,我摸着略略有些发红的脑袋,下了马车。
「殿下的额头怎么红成这样?」秋色自旁边走来,扶着我向南山别院走去。
「不妨事,想来是被磕到了。」倒也奇怪,只是浅浅红了一层,却没有痛意传来。往常我乘轿子到南山,额头总是被木窗户磕得火辣辣地疼。
「殿下,小姐在南山别院里等着殿下呢。」秋色接过包裹,「等了有些时候了。」
快步走进别院,一打眼儿边看见沈玉坐在桌旁,正吃糕点吃的高兴。
见我来了,沈玉放下手里的茶盏,起身挽住我的手腕,眼里露出笑意:「嫂嫂可算是来了。」她移了移自己的小脑袋巡视似的往我身后看了一圈,发髻上的珠花叮当作响间,她松了口气道:「我哥哥呢?」
「二皇子寻他,刚下马车就去了二皇子那处了。」
「那可真是好极了。」沈玉咂巴咂巴嘴,「嫂嫂,我想吃秋色做的糕点了。」
「秋色,去拿些来给阿玉。」我拉着沈玉坐下,「母亲让阿玉来这趟,是想相看什么小郎君呢?」
跟来南山的京城子弟,大多家世显赫,可依着沈家的地位,父皇会轻易让沈家嫡女与这些世家联姻吗?
「也就是随便看看。」沈玉眨巴眨巴眼睛,撒娇道:「嫂嫂能帮我个小忙吗?」她伸出素手比划了一个小小的距离,期待地看着我。
「什么?」
沈玉似有些羞涩,「嫂嫂这几天且多缠着哥哥些,免得他心血来潮检查我课业。」她拽了拽我的衣袖:「可以吗?」
「可以是可以。」我不禁有些想笑,「怕是我缠不了你哥哥多长时间,还有你的课业,即便你哥哥不查,也是要完成的。」
「这个嫂嫂不用担心,我自是会完成课业的。」沈玉一副老成的样子,「而且我看哥哥是极愿意和嫂嫂待着的,嫂嫂你一定可以的!」
正和沈玉交谈着,秋色端了糕点进来:「殿下,五皇子来寻你了。」
「五哥?」他不去父皇那边,来我这里做甚?
「还有仉世子。」半晌,秋色一副「殿下一会儿就算打死我,我也不在屋子里侍奉」的样子幽幽道:「另外,驸马派人来话,他一会儿就回来。」
很好。我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人来得这么齐,是想找我打叶子牌了不成?
十二
别院主屋的桌子上围坐了一圈人儿——我、沈须、沈玉、南疆世子仉长霖、五皇子谢殊江。
大家吃糕点的吃糕点,喝茶的喝茶,看书的看书,一时间寂静极了。
站在我身后的秋色抬起头极快地扫了一眼这诡异又和谐的座位分布,微微打了个冷颤,试图以低头默不作声来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哎呦,这什么修罗场。」秋色用手抓了抓袖子,「要是谢长公主也过来那可真是要完蛋。」
后来回想南山狩猎,秋色想:事实证明,有些事情根本禁不住想,一想噩梦变成真。不过,这些都是后话了。
诡异的气氛持续了一刻钟,就在我实在忍不住要推荐叶子牌给在座的诸位时,门外守着的侍女打破了这份平静。
她快步走进:「长公主前来拜访。」
话音还未落,窈窕佳人自屋外走来。
谢安清身着翠绿色宫裙,一步步盈盈走来,「本想着看看妹妹,却不想妹妹这里好生热闹。我来得倒是巧了。」她示意宫女在谢殊江身旁放了个木凳子,优雅地落座在了沈须对面。
「长姐难不成也是来寻我打叶子牌的?」我终于找到合适的时机,将放在袖子里快捂热了的一副牌拿了出来。
「对不住诸位,我不太会玩这个。」沈须垂眸,看了一眼桌上的叶子牌。他凑近,在我耳朵边小声商量:「我看着夫人玩就好。」
我的耳朵被他的气声酥得有些麻,不由得离远了些距离,点头示意了解。「长霖哥哥会吗?」我看向对面一袭黑衣的男子,询问着。
仉长霖桃花眼微弯,眸子里闪过一丝笑意:「我不也太懂叶子牌的玩法儿。」
很好,我就知道你不会。那这局可以散了吧?我坐了一天马车,甚是想念柔软的床榻。
「妹妹实在是想得不周全。」谢安清嗔怪地看我一眼,「鹤舟自小是没碰过这些玩意儿的。仉世子生于南疆,对中原的东西也不甚了解,这牌局是组不起来了。」
「我那院子附近倒是有处种着迎春花的林子,风景甚好。诸位不妨移步去林子看看?」谢安清面上挂着得体的笑容,问道。
「那可真是巧了。」沈须漾开一抹笑意,「阿玉前些日子还一心念着去林子里逛呢。」沈须注视着自家妹妹,「阿玉不是还想了解了解南疆的习俗吗,正巧让仉世子陪你去逛逛林子?」
正看着戏却突然被点名的沈玉娇躯一震,不可思议地看向自家哥哥,一个来回对视间,沈玉扭头,柔柔地向仉长霖递了个眼神:「是有这么一回事儿。不知世子可有空同行?」
仉长霖挑眉,看了这兄妹俩一眼:「既然叶子牌打不长成了,长霖自是乐意陪沈姑娘一程的。」
「我那里前几日得了幅画,既然刚巧儿清儿也在,不如去我那处赏画?」谢殊江摸着下巴,询问道。
「自然愿意的。」谢安清等了半晌,等不到心里所想之人的回话,她平了嘴角,回道。
……这场牌局到最后也没能组起来,送走了这些人,我揉着酸痛的肩膀不由得感慨:总算能回屋歇息了。
刚挨着床,沈须便跟了进来。他接过秋色的活儿,修长的手指揉着我的肩膀,替我按摩。
我正闭着眼睛享受着,猛地感觉肩膀上的力道大了许多,蹙眉瞥了一眼,见沈须竟大驾为我捏肩,下意识地就想挣开。
沈须顺势将我环在怀里:「仉世子今日是来送什么的?」
「送虫子来了。」我不解——沈须这是憋什么坏呢?
「夫人收了?」沈须将脸埋在我的颈侧,轻轻蹭着。
「让秋色收起来了。」我被他高挺的鼻梁顶得难受,闷闷道,「夫君不是怕虫子吗?」
埋在颈侧的人心情肉眼可见地愉悦起来,他轻笑出声:「嗯,我怕虫子。」
十三
很怪。
很怪。
真的,很怪。
我把玩着一根流苏簪子,脑子里正不住地天人交战着:这几日沈须实在是怪得很。
按理来说,沈须与谢安清青梅竹马长大,两人的情谊应该不浅——单从他俩都有的那串红绳便能看出,谢安清在沈须心里有着不轻的位置。
退一万步来讲,当初若不是父皇得到的假消息,嫁给沈须的绝不会是我。
再者,谢安清的态度明晃晃地告诉我沈须心悦之人是她谢长公主。
我揉了揉脑袋:可倘若沈须心里有人,他近日闲下来就挨挨蹭蹭我,岂不是给他自己找不痛快?
自到南山以来,沈须称自己身子虚弱还未大好,夜夜哄着我与他同睡一个被窝儿。
每当我想拒绝他无理的要求时,沈须便会把自己的寝衣扒拉开些,露出我垂涎已久的锁骨和小红痣,一双眼睛期冀地望着我。
诸君明鉴,且不说沈须那颗小红痣对我的巨大吸引力,单论沈须撒娇,这谁能受得住?
总之我不能。
可论容貌地位,我自知比不上备受宠爱的谢安清,再论与他沈须的交情,自幼长大的青梅和有名无实的妻子孰轻孰重一看便知。
那沈须勾引我图什么,图我会抓虫子吗?
就在我快把流苏坠子拧成乱麻时,秋色端着一盘糕点进了屋。
「没记错的话,这是驸马前几日赠给殿下的簪子吧?」秋色将一碟豌豆黄放在桌上,「这簪子惹着殿下了?」
「你说沈须对我究竟是个什么态度?」我拈起一块儿豌豆黄,问道,「之前觉着像是相敬如宾,这几日反倒变得有点儿莫名其妙了。」
「殿下若是困惑,亲自问问驸马不就成了。」秋色递过帕子,「左右驸马是殿下的驸马,夫妻之间问一句话也没什么。」
我眼睛一亮:「是了。沈须让我困惑了这么长时间,问他一句话怎么了。」
我理顺手里的流苏簪子:若是沈须对我有意,那我就与他和和美美的过日子,若是无意,就相敬如宾的当对儿名分夫妻。
「驸马现下在何处?」
「今日是狩猎头一天,想来都在南前狩猎呢。」
「这个时辰狩猎也该着结束了。」我将簪子递给秋色,「走,换身衣裳,我们去寻驸马。」
*沈须:讲个笑话,我勾引我媳妇儿。
十四
南山是皇家狩猎的地方,按理来说是不应该有什么危险之处的。
但是!谁能告诉我,为什么南山狩猎场后边有一处悬!崖!
至于如此隐秘之事是如何被我得知的呢?
答:我被挂在那个悬崖边儿上了。
说来也是我自己运气不大行。我本打算来狩猎场寻沈须,却好死不死地搅进了一场刺杀。
我被一支队伍追得屁滚尿流地跑,任凭我喊破喉咙如何力证我不是当今圣上的宝贝儿疙瘩,都无一人信我。
太久没被这么追过了,一时半会儿竟有些不适应,以至于我跑到了悬崖处一脚踩空,活生生上演一出大变活人。
约莫是料定我掉下悬崖绝无生还之机,那帮刺客竟转了方向匆匆离去。
他们是走了,却可怜了我使着吃奶的力气扒拉住悬崖一角垂死挣扎。
真要命,谁这么黑心在悬崖边儿种了这么多树和草,若不是这些绿植遮掩着,我也不至于错以为前面还有路,生生一脚踩空。
就在我的力气将要耗尽时,一双手抓住了我的手腕。
因着用了力气,那双手手背上的青筋竟被逼得显现出来。顺着那双手望去——这人不正是我要寻的沈须吗。
「你怎么来了?」我努力平复着心跳,问道。
「秋色说你有事情要问我。」沈须垂眸,「夫人可是有什么要紧事儿?」
我:……你看我现在吊在半空的样子,像不像是个要紧事儿?
「原先是有的。」我抿嘴一笑,露出一对小酒窝,「现下没了。」
沈须你个黑心玩意儿,我都挂这儿半天了,你能不能先拉我上去,我真是猪油蒙了心了才会误以为你心悦于我。
「这悬崖看着陡峭,实则并不高。离崖面约三十尺有处温泉,你借着树枝慢些下去。」沈须示意我往下看,「现下南山局势不明,夫人先在崖下避一避。」
我往下扫了眼,这悬崖下烟雾缭绕,看不清究竟有多深,但好在周围树木环绕,崖壁也不甚陡峭,小心些是能安然下去的。
我拽住了身侧的树枝,抬头望进沈须那双黑不见底的眸子:「知道了,你松手吧。」
沈须十分干脆利落地松了手。撂下一句「我处理好上面的事情便来寻夫人」潇洒离去。
我一边攀着树枝缓缓往下爬,一边心想:这和五哥带我看的话本子可半点儿不相干啊,怎么话本子里拽着手腕同生共死的戏份一到我这儿就这么惊天动地呢?
终于,我历经千辛万苦到了崖底,却在崖底发现了一个洞穴——洞穴里铺了些干草,像是早早就有人备好似的。
走近几步却发现,洞穴里好似还有一个人。
我随手抄起一块石头,放轻了步子慢慢逼近那人影。
正欲撂石头,那人影却转身看了过来——只见她坐在干草上,左手拿着块枣泥糕正要往嘴里送。像是感觉到背后有人,她停了动作防备地望向我,看清来人后,一双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嫂嫂,吃枣泥糕吗?」她问道。
*沈玉:叮~你的小可爱突然出现!
十五
这场荒谬的逃亡以我和沈玉对坐于干草上,望着月色吃着糕点而宣告结束。
沈须带着「皇上被刺」的消息自悬崖下的山洞把我和沈玉接了回去。
南山一行算是这么草草画下了句号。
宰相府里。
我挑了灯芯,让秋色把甜汤端回去重新热热。还未一会儿,身后传来了脚步声,「这么快就热好了?」
「什么?」温润的声音传进耳朵,身着黑色官服的男子带着初春晚间特有的雾气自外走来,沈须顺手将外袍脱下,「这么晚了,夫人还未歇息?」
还未答话,秋色的声音遥遥传了过来:「殿下,这甜汤都热了三次了,等驸马回来还能喝吗?」
秋色端着碗入门,正想询问却渐渐消了声音,她将甜汤放在桌上,转身便走了出去。哦,还顺带闭上了门。
我看了眼桌上微微冒着热气的甜汤,再看一眼眉目间含着笑意的沈须,「晚间做的,可能凉了,我让秋色端下去吧。」
沈须却端起桌上的甜汤,慢条斯理地喝着。一碗见底,他放下手里的碗,「不凉,刚刚好。」
「南山的时候夫人想问我何事?」沈须用茶水漱口,问道。
「哦,也不是什么大事儿。」我看着沈须明显变得有些失落的神色,歇了逗他的心思,道,「就想问问你是不是心悦于我。」
沈须低低地笑了,他指尖轻捏我手心的软肉:「我原先以为你得更晚些时候才能明白呢。」
我严肃地看向沈须,「你自己日日带着长姐送你的红绳,反倒还怪起我了。」
「你说这红绳?」沈须将衣袖略微挺起,露出手腕,「明明是某个忘性大的小姑娘送我的,我竟不知它什么时候成了长公主送我的物件儿了?」
我看着沈须眼里揶揄的笑意,不可思议地指着自己,「你说的,不会是我吧?」
我仔细回想着何时送出过红绳给别人,电光石火之间,我呆呆地看向沈须:「你……你是海晏书院里那个怕虫子的小姑娘?」
十六
清河元年,新帝当政,特令女子也可入书院读书。皇家作为典范,将公主送去皇子读书的海晏书院学习。至此,各大世家纷纷将女儿送入海晏书院,学习四书女工。
因着不受宠,鲜少有夫子关注到我。于是,在一个天气甚好的午后,五哥和长霖哥哥带着我逃了徐先生的刺绣课,跑到海晏书院一个不起眼儿的角落里斗起了蟋蟀。
长霖哥哥那个时候虽只比我年长几岁,但在下蛊方面的天赋却早早地凸显了出来。
我和五哥围在长霖哥哥身边,正要看他新研制出来的蛊虫,却被墙后传来的喧闹声吸引了过去。
我们三人悄摸摸地爬上墙头,却是看见了一群毛头小子围在一处推推搡搡,好像在欺负一个小姑娘。
仔细看去,领头的那人拿着只两指宽的毛毛虫做势要往小姑娘身上放。
「长霖哥哥,你这蛊有什么功效来着?」
仉长霖像是明白了我想做什么,桃花眼里蕴着笑意:「也就只是让人浑身发痒一刻钟罢了。」
一刻钟?那也够了。
长霖哥哥的身份说好听点儿是贵为世子,但实际上不过是南疆放过来的质子。海晏书院动辄皇亲国戚,他这身份不适合下去出这个头。五哥的母家前几日被参了一本,这个关头不宜生事。想来还是我下去更为合适。
我拿过仉长霖手里的盒子,示意五哥和长霖哥哥待在上面等着,三两下便翻下了墙头。
刚一挨地,我将那小姑娘护在身后,打开盒子对着那群皮孩子就是一顿撒。
见他们的好事儿被破坏,领头的那个人气恼了:「你是谁?」
「我是谁不是什么要紧事儿。」我抓过他手里那条看着骇人的毛毛虫,随手放到一旁的草丛里,「你们就没觉着身上有些痒吗?」
闻言,他们脸色一变,用手不住地挠着。似是抵不过身上越发强烈的痒意,带头的孩子软了语气:「我们也不过是吓唬吓唬她,也没干什么坏事。姐姐你就放过我们吧。」
我扭头询问身后的小姑娘:「他们说的是真的?」
小姑娘点点头。
「你们若是承诺日后不再欺负他人,我便告诉你怎么解这痒。」
皮孩子在领头人的带领下竖起手发誓后,我随口胡诌了个让他们去找茯苓糕来吃,皮孩子麻溜地消失满书院去寻茯苓糕去了。
打发走这些人,我转身看向小姑娘。可能是刚刚推搡得有些狠了,她领口的衣服有些散开,隐约露出一颗小红痣。见我望着她,小姑娘将衣领整好,露出一个羞涩的笑容,轻声道:「谢过殿下。」
我摸摸她毛茸茸的小脑袋:「怕虫子?」
「嗯。」提起这个,小姑娘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了头。
我想起之前母妃给我编来逗趣儿的红绳手串,将它从我腕上摘下,给小姑娘戴了上去,「我娘亲说了,红绳手串可以保护我,现下我把它给你,这样它就可以保护你了。」
……
十七
嘶,之后呢?
我揉了揉脑袋,之后好像是母妃因病逝世,我忙于守孝,照料母妃逝后诸多事宜。再回到书院,却不见当时的小姑娘。
我看向沈须,「我当年一直以为你是个小姑娘,重回书院后还在女院寻了你好长时间。」
「后来母亲带我们去了江南祖父家住了一段时间,再回来后却不见殿下。」沈须在我额头落下一吻,「总归现下,你嫁给我了。」
「可若不是父皇消息有误,红妆又在家宴上给了我一拳,父皇是万不会想到赐婚于我……」等等,我惊讶地望着眼前带着笑的沈须,「性命难保的消息是你自个儿传出来的?」
沈须点头。
「那秋色……不会也是你的人吧?」
沈须再点头。
「那谢长公主腕子上怎会有一个一模一样的手串?而且你与谢长公主青梅竹马长大,你对她就无半分男女之情?」
「我不知长公主从哪儿来的红绳手串,但绝不是我赠予她的。至于青梅竹马之说,」沈须委屈地看着我,「夫人知道的,我少时多半住在江南外祖家,这些年只不过皇上召父亲共宴时见那么几面,何来男女之情?」
原是如此。
「既然误会解开了,那夫君,商量个事儿。」我凑近了距离,眼巴巴地看着沈须,「我惦记你锁骨上那颗小红痣许久了,给我摸摸成吗?」
许是沈须活了二十年都没遇到过这么无礼的要求,他瞳孔微荡了一下,缓过神儿来后,沈须伸出瘦长的手指,在我目光注视下扯开了自己的衣领。
我憋着笑,迫不及待地将手伸过去。就要碰到那颗小红痣的时候,却被沈须一把捉住了手。
「小气,只许看不许摸。」我有些恼,就要将手抽回来。
沈须却使了力气,将我拽到他怀里,「没说不给摸。」他垂眸,乌黑的眼睫压了下来,微凉的指尖抚过我的唇瓣轻轻蹭着,「亲一口,摸一下。」
还有这种好事?
我拉近与小红痣的距离,看准目标便俯身吻了上去。
沈须眼眸微阖,他伸出手轻勾着我的下巴,试图把我从他肩窝里勾起来。
小气小气!沈须就是不让我多摸摸那颗小红痣。我被沈须撩拨得有些恼,张嘴就咬了上去。
「嘶,」沈须捧着我的脸颊将我拉到他眼前。四目相对间,他轻抚我的唇,「小狗似的。」
我别开目光,将脸埋至沈须肩窝,闷声道:「小气鬼。」
沈须一把将我抱起,轻笑一声:「谢故霜,你讲不讲道理的?」
烛火摇曳了几下灭掉了,只余下一屋芙蓉暖帐香。透亮的月色下,约莫能看见一戴着银色镯子的细细腕子随意地耷拉在床沿。
镯子的主人刚想将手伸回去,却被一戴了红绳手串的人拎了过去——沈须眸子微阖,隐约透出一抹笑意。
迷迷糊糊间,我看了一眼沈须:……你个混蛋……
十八
清河十一年,皇帝于南山遇刺。虽对外宣称并无大碍,实则受伤严重,痊愈后落了病根,寿数仅能撑一年。因皇帝于此前并未立下太子,东宫之位空虚。
故,膝下皇子皆按捺不住,呈现夺嫡之势。然,皇子之中仅大皇子谢光誉与五皇子谢殊江堪当大任。短短数月,朝中大臣竟纷纷站队,清河海晏的光景下暗藏汹涌。
宰相府里,我懒洋洋地从小塌上起身,唤秋色进来。
「殿下,虽说日头渐热,可您也该节制点儿。」秋色接过盛酸梅汁的碗,「今儿都喝了三碗了。」
「知道了知道了,明日我少喝一碗。」我看向秋色放在桌旁的帖子,「这是谁下的请帖?」
「谢长公主。」秋色将帖子递过来,「说是约殿下明日入宫赏花。」
「赏花?」我有些摸不准儿谢安清葫芦里买的什么药,「没记错的话,长姐不是一直在照顾父皇吗,怎么好端端地有时间邀我赏花了?」
「沈须呢?」
「估摸着时辰应该在回府的路上了。」
我随手摸着烫金的请帖,自从五哥与大皇子明面儿上开始夺嫡之后,谢安清明面上虽无甚表示,可谁人不知她谢长公主早已入了大皇子的阵营。
正想着谢安清明日邀我入宫是在打什么主意,却冷不丁被人抱了起来。
「忙了一天了,夫君不累吗?」我闻着熟悉的雪后梅花的冷冽气息,「要不要吃点东西?」
沈须将我放到床榻上,骨节分明的手指拨开我额角的碎发,「抱夫人的力气还是有的。」
他抽走我手里的烫金请帖,颇为不满地扔至一边,指尖交错扣上我的手,「听秋色说你今日喝了整整三碗酸梅汤?」
秋色这个大嘴巴。
我讨好地凑近沈须,捧着他的脸胡乱亲了几下:「下次不敢了。」
沈须略有些好笑地戳了戳我的酒窝,温润的嗓音里透着几分无奈:「不是不让你喝,那酸梅汤是冰在窖子里的,喝多了总归是对身子不好。」
我自知理亏,拿起被沈须仍在一旁的可怜帖子试图转移他的视线,「谢长公主邀我明日入宫赏花。」
「这个节骨眼儿,她反倒有心情赏花了?」沈须把玩着我的手指,头也不抬地问道。
「这就要问问你了,你的小青梅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吧。」我抽回手,勾起沈须的下巴,「夫君,你怎么看?」
沈须倒也由着我胡闹,他垂眸望向我,「明日我要与五哥商量南下的诸多事宜。」沈须从怀里拿出一块儿玉牌,「让阿玉陪着你去。倘若宫里有什么不测,拿着这块玉牌找禁军统领。」
我看着手里通盈剔透的玉牌,思绪回到皇子们初显夺嫡之势的时候。
彼时五哥邀我去暖香阁,酒足饭饱之后,五哥同我说:「霜儿,父皇所剩寿数无几了。」
我执筷的手顿了顿:「大皇子坐不住了是吗?」
「霜儿,」谢殊江神情肃穆,「前几日我殿里出了刺客,若不是长霖正巧在我那里,怕是怎么也要受点儿伤。」
「可是霜儿,我告诉你这些,是想你替自己想好后路,我不愿因着这些事儿把你拉进来,不管你是支持五哥也好,保持中立也罢,」谢殊江摸摸我的头,「五哥是想告诉你,五哥会护着你的,莫怕。」
「沈家世代忠良,若是沈须不愿助你,作为他的夫人我无法劝说他帮你。」我抬眸望向谢殊江,「可是五哥,你是我的哥哥啊。」
「若是什么能用的到霜儿的地方,一定要告诉我。」
……
戌时,宰相府。
我坐在软榻上,随意地翻了两下手里的书。
忽觉四周暗了下来,抬眼一看:沈须带了笑看着我,伸手欲抽走我手里的书。
「和五哥出去了?」沈须将我发髻上的步摇摘下,问道。
「嗯。」我将书抽回来,「今日怎的回迟了?」
「有些事儿要办。」沈须放下步摇,轻抚我的眉眼,「宫里的事儿夫人应当都知晓了,过些日子我去五哥府上一趟。」
「你……」
像是明白我在疑惑什么,沈须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容,「大皇子性情狠辣凉薄,于民而言并非良君。」
暖色的光线下,我看着身前长身玉立的人,眉眼渐弯:沈家世代忠良,并非忠君,而是忠民啊。
十九
皇城处。
我看着朱红色的宫墙,正欲去谢长清处,却被人拦了道路。
身着深蓝色宫服的太监等在宫门处,见我来了,行了个礼,道:「殿下,皇上有请。」
我和沈玉对视一眼,跟着太监穿过层层宫墙,来到了皇上的寝殿。
「阿玉,你就在此处等我吧,让秋色陪着你。」我望着本该熟悉却无比陌生的宫殿,「我去去就来。」
「好,嫂嫂放心,我和秋色就在殿外等你。」
我示意沈玉放心,跟着太监进了内殿。
往日本该严肃辉煌的地方此时却变得森气凛然,整个寝殿肃穆极了。
金黄色的帐子下,好似躺了一个人,他听见动静,缓慢而沉重地睁开了双眼,「都下去吧,我和霜儿说点儿话。」
须臾几息,殿内的宫人行礼退了出去。
寝殿里静极了,我望着榻上变得沧桑的皇上,一时间竟不知该说些什么。
「父皇身子可好些了?」
皇上那双有些浑浊的眼睛缓缓转了转,「朕怕是没有几日可活了。」他向我招手,示意我过来,「朕唤你前来,是有些事情想交代你。」
「父皇莫说这些丧气话,」我低头移开视线,「御医都说了只是落了病根,好生调息即可。」
皇上从身侧拿出一个锦盒,「朕是老了,但朕可没傻。」
「光誉与殊江现在是何般境况朕清楚得很,」他示意我接过盒子,「只恨朕此时被光誉所控,拼了力气却也只能做到见你一面。罢了,如今这个局面,是朕过于自傲了。」
「朕知光誉并无帝王之能,殊江又得了南疆与沈相相助,想来光誉是争不过他了。」皇上突然急促地咳了起来,半晌,他竭力稳住气息,「这盒子里放着玉玺与传位于殊江的诏书,你且拿好,出宫后立即给了你五哥。」
我打开手上的盒子,光泽温润的玉玺同金色的诏书摆放于内,「怕是父皇传儿臣前来,不只是为了这个吧。」
皇上定定地看了看我,末了,露出一个带了些嘲讽的微笑,「清儿她识人不淑,入了光誉麾下,父皇恳请你们放她一命,把她放到离这皇城远些的地方安度余生就好。」
我手指抚过木盒,「用这皇位换长姐一命?」
「霜儿,朕不是一个好父亲。」榻上的人垂下眸子,掩去眼里的情绪,「你怎么怨朕,朕都认了,只求你放过清儿。」
龙涎香缓缓地燃着,良久,我缓缓呼出一口气,抬眼望向榻上的人——我的父皇,「早就不怨了。」
我露出一个微笑,脸颊的酒窝显露出来:我之前一直在想,看见这对儿酒窝,父皇会不会想起我的母妃。可直到母妃病危逝世,他都未曾前来探望一眼,我就该明白的,父皇在意的只有谢安清罢了。
「诏书和话我都会带到的。」我向上首行礼,转身离开寝殿,离开了这个十岁之前的我无比渴望来的地方。
走出宫殿,趁着四周无人,我将木盒连同沈须给我的玉牌放到沈玉手里,「阿玉,沿着这条路一直走,穿过御花园后右拐,去找仉长霖世子,把这木盒交给他。若是有人阻拦,就拿着玉牌找禁军。」
「那嫂嫂,你……」
「皇上的身子还能撑些时日,想来谢安清不会此时在宫里动我。」我拍拍沈玉的手,安抚道,「再说了,秋色在呢,不用担心。」
目送沈玉离去后,我看着远远过来的宫人,「走吧,去见见我那皇长姐。」
…….
「妹妹喝茶啊。」主位上的人身着大红色宫裙,笑意吟吟道,「可是这茶不合胃口?」
我看了眼画着山水的茶盏,「长姐特请我来此,只是为了喝盏茶?」
「当然不是。」谢安清放下手里的茶盏,「鹤舟近来可好?」
「夫君自是一切安好。」
谢安清闻言,却是没了声音,我有些疑惑,抬眼望去,只见她死死地盯着我的脖颈,半晌,她露出一个状似癫狂的笑容,「他碰你了?」
什么?谁碰谁?
我顺着谢安清的眼神望去,瞬间了然。我收紧了衣领;「若是长姐无事,妹妹先行告退了。」
我起身就要离去,冷不防被疾步走来的谢安清拽住了衣袖。
谢安清一把将我扯住,「你得意什么,谢故霜我告诉你,等谢光誉登基之后,站在鹤舟身边的人就是我了!」她笑着道,「马上,马上,我就能同他在一起了。」
「长姐莫不是病了,父皇现下可是好好的。」我唤来秋色,一把推开谢安清,就要往外冲。
咚咚咚……远方不断地传来钟鸣声。
这个时候鸣钟,莫不是……
我不可思议地转身看向谢安清:「你做了什么?」
「不过是送父皇早入极乐罢了,妹妹这么看着我作甚?」谢安清嗔怪地扫我一眼,「谁让他当初不把沈须给我呢。」
「沈须他不是个物件儿,你想要就要,想扔就扔。」我不再看向谢安清,「父皇有多疼你,你竟然联合谢光誉要了他的性命!谢安清,那可是你的父皇啊!」
秋色扶着我就要离开谢安清寝宫,宫外却传来了兵马声,阵阵声响中,谢光誉推门而入,他看向我,笑道:「妹妹既然来了,何在这皇宫不多坐坐呢。」
二十
「殿下,多少吃点东西吧。」秋色递来一碗莲藕汤,略有些担忧地望着我。
三天了,我被困在这皇城里已经整整三天了,谢光誉动用他的府兵将皇城围了个严丝合缝。
「不了。」我恹恹地看了一眼莲藕汤,压下想吐的冲动,「他们还未找到阿玉,想来应是长霖哥哥带着她到了安全的地方了。」
我正思索着如何脱身,谢光誉带着怒气推门而入。
他甫一进门,那双带了怒意的眸子直直望向我:「玉玺呢?」
「传国玉玺丢了吗?」我惊讶地抬头,「没有玉玺可是无法登基呢,这可如何是好?」
「少在这给我装模作样,最后一个去父皇寝殿的是你!」
「皇兄,这可就冤枉我了,」我含了笑意,露出一对儿酒窝,「最后一个入父皇寝殿的是谁,想必皇兄要比我清楚吧。」
谢光誉几步走近,捏住我的下巴,「你那好夫君如今正同五弟南下呢,沈相府也被我派兵围起来了,谢故霜,我劝你老实点儿。」
就在我以为我同我的下巴今天要折在这里的时候,一个身着盔甲的男子自屋外急匆匆跑来。
「殿下,」他低头行礼,「沈公子同五皇子带兵攻过来了!人已经到达宫门口,马上就要强攻进来了!」
「沈须不是南下了?这足足两千里的脚程他是如何赶回来的?还有皇宫里的那些府兵呢!」
「带来的兄弟一部分被分去沈相府邸,剩下的都在皇城了。」他有些难言地低下头,「可……可五皇子带来的兵力足足是我们的两倍啊殿下!」
谢光誉沉思片刻,将视线投到我身上:「两倍兵力又如何,我们这儿不还有他谢殊江的好妹妹,沈须的好夫人吗?」
谢光誉冷笑一声,拽了我便向城墙走去。
城墙上,初夏风吹过,带起了我发髻上插着的步摇,步摇摆动间,在阳光下闪着星点光泽。
我被谢光誉拿剑抵着脖颈,垂眸却一眼望见了城墙下骑着马的男子。
「奔波了这么几日,好像有些瘦了。」我想着想着,露出一个笑容。
抵在我脖颈的剑又近了几分,谢光誉恨恨道:「谢殊江、沈须,不想她死就早早收手!」
闻言,身着红衣的男子与身旁的谢殊江不知说了什么,却无下达任何退后的指令。
啧,一看谢光誉就不怎么看画本子,这种千钧一发之际,正常人谁会为了一条人命轻易投降。
我收回投向沈须的目光,暗暗吐槽着,手却悄悄地摸向发髻间插着的步摇。
大哥,你可争点儿气,不要枉费我累死累活磨了你整整三日啊!
正要得手,却被谢光誉一把抓住左手。他一拨,将我手里的步摇扔了下去:「皇妹当我痴傻不成?」
步摇落地,发出清脆的声响,我却没分给它一个眼神,抬起右手避开致命位置,对着谢光誉脖颈使力一刺,鲜血瞬间喷涌而出。我随意抹了一把脸上的鲜血,乖巧道:「我可不敢把皇兄当傻子,所以多准备了几把匕首呢!」
「秋色!快过来挟持住他!」趁着谢光誉手下的人无措之际,我大声呼喊着,「你们主子现已穷途末路,想必诸位也知晓谢殊江手里的人足足是你们两倍,现下投降,还能保你们一条性命!」
府兵闻言,缓缓放下手里的兵刃,秋色见状立即挣脱开身旁的府兵,飞身前来。
我望着身形利索的秋色,不由得感叹:秋色果然是有些功夫在身上的!
城墙下,谢殊江领着一众士兵早已破门而入,我趴在墙头扫了眼——乌压压的一片倾巢而出,乒乒乓乓的声音自耳边响起,不知怎的,我脚下没了力气,软了身子就要跌倒,却落入了一个熟悉的怀抱。
我吸吸鼻子,嗅了嗅熟悉的雪后梅花的冷冽气息,抬眸望进了一双带了些许怒气的眸子。
沈须漆黑的眼眸里是竭力压住的怒火,一向温润的嗓音带了些颤抖:「谢故霜!你胡闹些什么!你刚刚有多危险你知道吗!」
完了,叫全名了,沈须这下是被气得不轻。
「我……」我开口正欲求饶,却被周围的血腥气激得干呕出来。
「怎么了?」沈须轻拍我都脊背替我顺气,「可是伤着哪了?」
我摆摆手示意沈须不用担心。
沈须叹口气,一把将我抱起向皇城内走去。我窝在沈须怀里,找了个舒服的位置将脑袋埋了进去,试图借着他身上清冷的气息来隔绝四周的血腥气。
「沈须。」
「嗯。」
听见他应了,我闷闷道:「下次不敢了。」
半晌,听不到人应答。
「完了,」我心里不禁咯噔一下,「沈须肯定又在憋什么坏了。」
「那些投降的府兵,留他们一条性命吧。」我说完,乖乖地窝在沈须怀里一动不动地装鹌鹑。
良久,抱着我的人无奈地叹口气:「知道了。」
二十一
皇城内。
躺在床榻上的人缓缓睁开眼睛,神情似乎有些茫然——我愣了半晌,缓过神来才发现这里是我出嫁前的寝殿。
沈须呢?五哥呢?我怎么在这儿?
正疑惑着,一道娇憨的声音传来——「嫂嫂!嫂嫂!」沈玉推门,三两步走过来,她伏在我榻边,抬起头一双神似沈须的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我;「嫂嫂可算是醒了。」
我顺势捏了一把她软乎乎的脸颊,问道:「你哥哥呢?」
「哥哥同五皇子他们在主殿商议事情呢。」沈玉不知想起了什么,扁扁嘴委屈道:「我那日按嫂嫂说的话去找仉世子,给了他东西正想去找嫂嫂,却被仉长霖一把捆了带出宫去了。要是嫂嫂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我……」
我看着连头发丝都在委屈巴巴地控诉着仉长霖的小姑娘,不由得好笑,安慰道:「可阿玉最后不也救了嫂嫂了吗?」
「沈须和五哥是你们半路拦回来的吧,」我摸摸沈玉毛茸茸的小脑袋,「我们阿玉已经做得很棒了啊。」
「嗯!幸亏嫂嫂和小侄子都无甚大碍。」沈玉抿嘴,小心翼翼地摸了摸我的小腹,感叹着。
「可不是,我和你小侄子都好好的呢……」话说出口,总觉得有些不对,我琢磨了一下,反问道:「你小侄子?」
「昂。」沈玉眨巴眨巴眼睛,一拍手,「忘了嫂嫂刚醒,还不知道这个好消息。」
「哥哥抱你回来的时候周身气息沉得可怕,我都不敢同他讲话。」沈玉比划着,「后来哥哥立马宣了太医来问诊,太医请脉后说嫂嫂无事,只是有了身孕,再加上这几日没休息好才会晕倒的。」
「得知嫂嫂有孕,可把我高兴坏了。可哥哥却只道了声知晓了,便让太医退下抓药去了。」
这回可真完蛋了,看样子沈须还气着呢。
正盘算着怎么哄沈须,沈须却来了。
身着红衣的男子立于榻前,只静静地望着我。
沈玉被夹杂在这诡异的气氛里一动也不敢动,她看看我又看看沈须,小声道:「哥哥嫂嫂好像有人找我,我先离开了。」也不等我们回答,撒腿就跑。
目送沈玉离开,我立马低头,呜呜咽咽道:「我错了我错了夫君,我以后再也不这样了。」
撒娇了半天,我试探性地睁开一只眼望向沈须,沈须见状,走上前来拥住我:「霜儿很聪明,只是要顾及自己的身体。」
我蹭蹭沈须的肩窝,「知道的知道的。」
「对了,谢安清呢?」
「疯了。」沈须抚着我的手道。
我一时间竟有些无言,「我过后同五哥说一声,过些时日派人把她送去雍州吧。」
「好。」
我携着沈须的手伸向我的小腹,「沈须,你要当爹爹了,你开不开心?」
沈须缓缓露出一个笑容,将我搂紧了些,「开心,当然开心。」
我安心地埋在沈须怀里,无声地笑了起来。
太阳自西方渐渐落下,暖黄色的光透过窗棂扫了进来。我自窗外望去,一片好光景引入眼帘。
真好,夏天要来了。
……
清河十一年,五皇子谢殊江即位,改年号为「海晏」,自此天下重归太平。
次年,新任宰相沈须喜得一子,新帝甚悦,下令举国同庆。
同年,沈府举办了一场婚礼,据传,谢小公主携十里红妆自皇城浩浩荡荡出嫁,世人皆赞沈相爱妻。
「然后呢?」茶馆里,一小童支着脑袋,望向台上的说书人,问着。
「然后的事情,你不都知晓了吗?」老头摸着胡子笑着应道。
作者:十里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