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乎盐选会员精选文章我暗恋多年的人，马上都要订婚了。
然而这个消息，还是我从他好兄弟那儿听来的。
1.
「宋川尧可以啊，瞒着我们几个偷偷摸摸都谈起恋爱了。」包厢里传来贺行的揶揄笑声，我举杯的手一顿，抬眼呆滞地看着贺行。
「呦，看样子咱们小舟都不知道，这宋川尧可真不是个东西，重色轻友。」贺行对上我的视线，挑了挑眉。
我不动声色地抿了口饮料，关节发白的手出卖了我。
我蹙了蹙眉头，今天这酸梅汁怎么这么酸。
又酸又涩，连带着心窝子都狠狠缩了一把。
刚放暑假，几个一起长大的朋友约着出来吃顿饭，叙叙旧。
我坐在包厢里，仿佛与周遭割离开来。
我听着他们碰杯交谈。
他们说，那女生叫姜茹，当年艺考是市里第一名。
他们说，人家爸爸是局长。
他们说，宋川尧那小子过年上人家拜年的时候，就死皮赖脸要人家联系方式了。
死皮赖脸，我想象不出他是怎么个死皮赖脸法，因为我记忆中的宋川尧，十几年都只会拽着张生人勿近的臭脸。
「听说姜茹妈妈还挺满意宋川尧的，估计好日子也不远了。」贺行又开了罐啤酒，灌了两口，「以后咱们小舟可不能偷偷谈恋爱，带过来先给哥哥们过个目。」
桌上的人都笑开了。
独独没有宋川尧。
「宋川尧这小子，说不定这会还在姜茹家里讨好老丈人呢，去他的，别管他了。」贺行又帮我添了杯酸梅汁，也不知道他这话是对谁说。
有时候，贺行比宋川尧人道多了。
也不知道上学的时候，那帮女生怎么就偏偏喜欢往宋川尧身上扑。
吃完饭，贺行一帮人照例先把我送到家。
出来的时候天色将晚，红日把周边的云烧得火红。
街道上车流涌动，熙熙攘攘，嘈杂声忽远忽近，微凉的风拂得我发丝微乱。
突然想起那个仲夏傍晚，也是一样的街道，一样的晚风，宋川尧一把拉住我，伸手把我脸颊上飞舞的发丝勾到耳后。
到现在我还能记起他无名指划过我眼尾的凉意。
那也是我第一次彻彻底底交出了自己的心。
突然胳膊被一张有力的大手抓住，伴随着一声刺耳的急刹声，我被带进一个温暖的怀抱里。
「怎么闯红灯呢？没看到这儿有人？」头顶传来贺行的声音，低沉带着怒意。
我偏过头，那人骑着电动车，匆匆驶离。
贺行急忙抓着我的胳膊，左右查看：「小舟，没擦上你吧，那人怎么这么不长眼。」
贺行的眼睛生得比宋川尧还要好看，眼尾上挑，眸子映着街道的光。
我有些愣神，轻轻摇了摇头，「没事。」
贺行松开我的胳膊，往后退了一步，拉开我们之间的距离，我这才意识到，刚刚我跟他贴得实在有些近。
好像也是我第一次注意到，贺行原来也挺帅的。
怪不得以前学校里的女生都不待见我，合着我天天混在帅哥堆里呢。
我走过马路，微风流动，吹散方才胳膊被贺行抓住的那处温暖，心里有种被羽毛轻挠的酥痒。
我突然想到以前跟宋川尧过马路的时候，不小心涌入车流，他总是撇着嘴，轻轻吐出一个字，「笨。」
我很少看到他有什么特别的表情，除了我落水的那次。
那会儿贺行、吴恒他们几个在河里扎猛子，我在岸边看得心痒痒。
直到贺行从河里冒出头，手上还抓着条小鱼的时候，我实在憋不住，一不做二不休跳进了河里。
跳下去的时候我才意识到，这小河比我们当中个子最高的人还要深。
我胡乱扒拉了几下，越来越沉。
原来游泳不是随便扒拉几下就能学会的啊。
当我明白到这一点的时候，我已经没意识了。
后来我就感觉自己一下一下颠的难受，吐了些水，醒来的时候就看到宋川尧紧紧皱着眉，冰凉的手拍着我的脸，急得满头大汗。
那会儿要是有相机就好了，拍下万年冷脸变色的瞬间，一定很有纪念意义。
然而，以后，他只会对别人做出这种表情了。
2.
贺行他们把我送进小区楼下的时候，太阳已经完全落下，耳边一阵阵的蝉鸣声，叫得人心烦意乱。
「上去吧小舟，底下蚊子多。」贺行摸了摸我的头，转身跟着其他人埋入夜色之中。
我听着他们嘻嘻哈哈的打闹声，突然笑了笑。
电梯门开，我还没来得及收回去的笑硬生生卡在嘴边。
里面站着今晚说没空的宋川尧。
他瞳孔震了下，闷着声叫了我一声：「小舟。」
我没搭理他，目光看向他身边的俏佳人。
应该就是姜茹吧。
一头乌黑的大波浪卷发，一袭白色长裙，肌肤如雪，唇红似血。
宋川尧握着姜茹的手，真是登对，连手都般配，一个骨节分明，一个秀如细葱。
也许是我的眼神过于炽热，姜茹的脸上迅速晕红，求助得看向宋川尧，声如清泉：「川尧，这个就是你妹妹尧舟吧？」
我收回目光，牢牢盯着宋川尧看。
他眼神闪躲了一下，鼻腔里传出他闷闷的声音，「嗯。」
我轻轻笑了下，向姜茹点点头：「嫂子好。」
姜茹不好意思得抿了抿嘴，两颗梨涡甜美得过分，眉梢上染着娇羞。
难怪宋川尧要讨好人家爸爸呢，这么好看的闺女，谁舍得嫁出去啊。
宋川尧看着我，眸色漆黑，只不过，我从来读不懂他眼里的情绪。
他张了张口，似乎有话又说，但最终还是哽在喉头。
我退了出去，按了另一边的电梯。
他们走了出去，还传来姜茹特意压低的笑声，银铃一般。
电梯门合上，里面的镜子映出我的模样，发梢刚到锁骨处，被晚风吹散的头发凌乱的搭着，身上套着件宽大的 T 恤，牛仔裤皱皱巴巴。
我扯出一个苦笑，唇色淡得发白。
妹妹？
也就我小时候不懂事儿，天天跟在他屁股后头，一口一个哥哥罢了。
从我意识到内心的情愫起，我何曾叫过他一声哥哥。
不过也是，总不能让宋川尧当着姜茹的面说我和他其实是青梅竹马吧？
我跟宋川尧他们一个村儿长大的。
又是同姓，我妈之前还嚷嚷着要认宋川尧做干儿子。
我妈有多喜欢宋川尧呢？
宋川尧小的时候爸妈就在外地工作，我妈经常让我上他家把他拖到我们家来吃饭。
最大的鸡腿都先夹给宋川尧，每天都让我怀里揣个鸡蛋上学路上带给他。
电动车的后座属于他，我只能蹲在前面，像个矮冬瓜。
以至于很长一段时间我都很讨厌宋川尧，经常避开他。
宋川尧大我 3 岁，小时候就爱跟着大朋友屁股后头跑。
他不像贺行他们，有时候喜欢故意甩开我，他只会呆在家里，拿着本书看上老半天，我就在旁边看电视笑得前仰后翻。
第一次对宋川尧产生依赖，大概是那年，我爸在工地上遇了难。
我爸又是包工头，手头还有一堆工资没发，刚办过葬礼，家里就有源源不断的工人上门谈钱，门槛都快被踩断了。
我妈好像一夜之间就白了头，白天好声好气招呼工人们，晚上就躲起来一个人哭。
然后我妈就把我送到了宋川尧家，能让我有个清净。
上下学我都要紧紧牵着宋川尧的手。
那天刚放学，我被隔壁班几个凶神恶煞的女生拦住，问我爸是不是那个没了的包工头。
我愣愣地看着他们，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中间的女生狠狠推了我一把，质问我爸为什么还不给她爸发工资。
我跌坐在地上，感觉周遭都安静了，突然好像就看到我爸带着顶裂开的安全帽在不远处笑着看我。
我开始疯了般在书包里各个角落开始掏之前爸爸偷偷塞给我的硬币。
找了一大把，我递给那个女生，却被她一把掀翻。
硬币散落在地上，叮叮当当，其中一个越滚越远，滚到了远处的爸爸脚边。
他低头拾起来，缓缓走了过来，伸手把我拉了起来。
恍惚中我才认清，来得是宋川尧。
宋川尧的手很大，一只手就能包着我的整个手，手心有些发烫。
我漫无目的地跟着他走，走到月明星稀，走到家家灯火通明。
「小舟，哭就大声哭出来吧，这儿没人。」
脸上温热酥痒，我随手胡乱抹了把，手上全是泪水。
后来我不记得我哭了多久，哭得有多惨烈，只知道醒来的时候嗓子全哑了。
宋川尧跟我说，他会一直陪着我。
你看，他食言了。
3.
回家后，我坐在沙发上愣神。
「啪」的一声，客厅灯突然被打开。
「小舟啊，你不开灯坐在客厅干嘛呢？赶紧去洗澡。」我妈估计刚跳完广场舞回来，打开冰箱门，往里头塞了一大个西瓜。
「我刚刚出去看到小尧女朋友了，人家不愧是艺术生啊，真有气质。」
我从衣柜里随便扯了件衣服出来，「妈，你也知道这事？」
我妈一愣，靠在门框上看着我，「小尧没跟你说啊，那会过年的时候，小尧他爸妈有事就让他去姜家送年货，那会两人就认识了。」
「哦，挺好的。」我捋了捋头发，不小心扯下几根发丝。
「女方妈妈倒是很喜欢小尧，夸他人帅学习好，爸爸那儿还没松口呢，不过要是快的话，说不定年后都要订婚了。」我妈语气轻飘飘，好像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原来，宋川尧和姜茹的好事，大家都知道了。
只有我不知道，在学校里傻呵呵地盼着暑假回来。
宋川尧今年刚研究生毕业，原本我以为他会在学校像往常一样等我一起坐车回家，结果他今年早早就收拾回来了。
回来约的第一顿饭，他也缺席了。
我对着镜子，用冷水泼了把脸，心里后知后觉地又漫上些密密麻麻的刺痛。
手机突然震了震，是宋川尧发来的消息。
「小舟，刚刚那个是我女朋友。」
这是怕我不知道，再跟我说一声吗？
「那会儿你还在学校，我就没跟你说这件事，想着等你回来了再告诉你。」
「嗯，挺好的。」
「小舟……」
「怎么了？」
「过两天一起出来吃个饭。」
「好。」
我搁下手机，听着窗外的汽车鸣笛声，呼吸渐渐平稳。
梦里我好像又站在小桥边，看着河里摸鱼的贺行、吴恒，蹬了鞋一头扎进河里。后来好像就没了意识，但我能感觉到有人在背着我，在急声呼唤我，恍惚中又好像听到有人在争执在推搡，还有人在哭。
那年小河的水，再次淹覆过我。
4.
饭局很快就定下来了，宋川尧正式向我们介绍他女朋友的饭局。
我破天荒地从衣柜里翻出条裙子出来，当年逛街我妈给我买的，也是素色长裙，我记得我第一次穿的时候，宋川尧说还不错。
我对着镜子理了理头发，还从收纳盒里拿出 18 岁生日时宋川尧送我的口红，细细地把嘴唇描红。
我妈进来的时候还吓一跳，「小舟啊，你这是要跟谁去约会啊？」
「没有，跟他们去吃饭。」
我嘟囔了几句，拿着包换上鞋就急匆匆地夺门而出。
电梯刚下一层，门就开了。
宋川尧看见我，微微一愣，眼底有些惊讶，随即又恢复正常。
「小舟，这么巧。」
我捏了捏裙子，有些不自然。
「我叫了车，一会儿先去接姜茹，你顺道一起吧，就别再叫车了。」
「好。」
电梯下行，我们彼此都没有再说话，里面的空气像是凝滞了一般，我第一次觉得宋川尧对我来说，有些陌生，有些疏离。
我上了车，一路无话。
车拐了个弯，远远地我一眼就看到站在小区门口的姜茹。
她实在好看得有些晃眼，是站在人群中永远不会被忽略的那一个。
车稳稳停下，宋川尧下车，同姜茹说了几句话，外面嘈杂，我没听清，只看到姜茹脸上微微发红的梨涡。
姜茹走到车后门，冲我打了个招呼。
我突然意识到，我占了人家后座的位置。
我一时有些窘迫，急忙伸手去开车门，想去换到前面的副驾驶。
姜茹微微俯身，淡淡的清香晕到我的眉心处，在这之前我一直不喜欢别人身上的香水味，但是姜茹身上的味道却意外的清新好闻。
「小舟，我跟你一起做后面吧。」声音比学校的播音员都好听。
我点了点头，忙不迭往左边挪了挪。
我脸扭向窗外，悄悄摩梭着汗湿的手心，没去看宋川尧什么表情。
姜茹不过温柔地笑了笑，就把我击得溃不成军。
包里的手机震了震，是贺行发来的消息。
「你到哪了，我在饭店门口等你。」
「今天人多，我和吴恒提前过来定了位置。」
「快到了。」
车停在饭店门口，贺行看着我和姜茹一起下车，拧了拧眉，随即又恢复了神色。
「他们几个都到了，进去吧。」
贺行特意给我留了个座，我放下包，抬眼看到姜茹一脸娇羞地跟着宋川尧入了座。
「宋川尧终于肯把女朋友带出来啦。」吴恒笑着打趣。
「什么女朋友，咱们应该叫嫂子。」李朝在旁边跟着起哄。
宋川尧悄悄拍了拍姜茹的手，两人耳尖都泛着红，这场面倒是很像小情侣见家长。
我突然心头发堵，指甲掐进手心，却还是转移不了注意力。
我接过贺行给我倒的酸梅汁，抿了几口，定了定神。
「宋川尧，听说嫂子艺考市里第一啊，你小子真有福气。」吴恒似乎今天不肯放过调侃宋川尧的机会，逮着就问。
宋川尧勾了勾唇，「嗯。」
尾音带着些许自豪得意。
「咱们尧哥也不差，怎么样，老丈人那儿松口了没，什么时候让我吃上喜酒。」李朝又倒了杯啤酒，打心里替宋川尧高兴，毕竟宋川尧从小到大就没谈过恋爱，现在难得铁树开花。
我跟着大家的视线一起投向他们，姜茹脸飞快染上两坨绯红，宋川尧瞄了我一眼，垂下眸子，看不清眼底的情绪：「快了。」
「咱们几个还单着呢，可把我们酸死了。」吴恒扫了一圈，视线停在我身上，「小舟什么时候带个男朋友回来？」
被点到名，我一时有些局促，下意识地看向宋川尧，发现他也在盯着我看，眼里多了几分探究，「我，应该也快了吧。」
「那可得让我们几个过过手，看看能不能照顾好小舟，我们小舟，最喜欢吃哑巴亏了，受欺负了也不吭声。」
我挤了挤嘴角，敷衍地笑了笑。
以前爸爸还在的时候，我就像家里的小霸王，会哭的孩子有奶吃，经常闹着跟我爸要这个要那个，我妈要揍我也会被我爸拦着。
后来爸爸去世之后，我就很少哭闹了，不想妈妈担心。
那年，新班级里的同学都不喜欢我，孤立我，不爱跟我玩，我就一个人天天坐在桌子前看书，什么都看。
突然冒出来一个人，说我偷东西。
然而我连他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
桌边围着的人越来越多，要抢我的书包，翻我的课桌。
而后宋川尧从高中部赶来，把我接了出去，他一言不发，但我能知道，他相信我。
我看着眼前笑意盈盈的人，心中止不住地泛酸。
如果去年生日，我就向他表白的话，那如今的局面是不是就不会这样，他身边的人坐着的会不会就是我？
可是我心里又清楚地知道，如果时光倒流，我还是无法开口。
我表面上看着无忧无虑，实际上内心自卑又拧巴。
我没有足够的爱，没有被坚定的选择，也没有不管不顾的勇气。
5.
中途，姜茹去了趟卫生间，宋川尧怕她不认路，也跟了过去。
我听到吴恒在跟李朝讨论。
「姜茹不愧艺术生，气质也太好了。」
「人家不化妆都这么好看，比我隔壁那个整天浓妆艳抹的好看多了。」
「这下宋川尧肯定被牢牢吃死了。」
我下意识地抿了抿唇，开始后悔今天就不该涂口红，姜茹天生唇红肤白，就算不施粉黛也是人群中最扎眼的那一个。
我拿起桌上的面纸，胡乱地擦了擦嘴巴。
「小舟，想走吗？」
一旁的贺行突然凑了过来，我这才意识到，今日贺行反常的话少。
我转过头看着他，他眉眼温柔，却又带着一种莫名的坚定，他想带我走。
「好。」
贺行跟那两个打了招呼，就把我带了出去。
我们没有打车，而是慢悠悠地散步。
「我们这么出来，会不会不太好。」连招呼都没跟宋川尧他们打。
「你一直呆在那儿，也不会开心的。」
我呼吸一窒，贺行看出来我喜欢宋川尧了？
贺行望着我，眼皮子微微搭着，眸子里映着身后大厦上的霓虹灯，漂亮又清散，眼尾上面还有一小道疤痕，说不出来的冶艳。
「怎么，看了我二十年，还能看呆？」贺行神色揶揄。
我微微别开脸，有些被抓包的心虚。
「小舟，你暑假有什么打算吗？」
「暂时没有，我妈想让我去做家教。」
「我这儿正好有个人，你来教教？」
「啊？」我一时有些不解，怎么突然给我介绍起兼职来了。
「我妹，贺芯。」
「你自己为啥不教？」贺行虽然从小调皮，但是一直都很聪明。
「我怕我忍不住揍她。」贺行煞有介事地扭了扭手腕。
我没忍住笑出了声。
「而且，她也很喜欢你。」贺行勾着唇，眼角眉梢晕着温柔，谁能想到小时候那个天天打架的小霸王，此时看着却如此温柔万千。
「好。」我很难拒绝。
贺行一路把我送回家后，我在电梯里又遇见了宋川尧。
当时大家都搬家到市里，我们家和宋川尧家又在一栋楼，那会儿开心地每天按个电梯就去他家赖一下午。
现在跟他同处一个电梯里，我竟然会觉得有一丝丝尴尬。
「小舟，你是不是有点不开心？」宋川尧低着头牢牢地盯着我，眉头微蹙，眼里的关切之意跟以往没有什么不同。
「没有呀，就是身体有些不大舒服，贺行就带我出去散散步。」我避开他的眼神，盯着电梯门看。
「你是不是在怪我没有告诉你这件事。」耳旁传来他低沉的嗓音。
「没有，我觉得挺好的，你迟早要成家立业的，姜茹很优秀，跟你也很配。」
只不过那个人永远不会是我罢了。
「叮。」电梯门开了，我没有等身后人的回复，就踏了出去。
其实那天晚上睡觉前，我妈来房间找我谈了谈。
她说她知道我对宋川尧有意思，但人家现在双方都快把事情定下来了，劝我不要一头扎进去。
她说宋川尧当初追姜茹，也有宋家父母的意思。
姜父是当地税务局局长，以后多少能帮衬着宋川尧一点。
「小舟，可能我们的家庭和别人不太一样，但妈妈给你的爱永远都不会少，你不要委屈自己。」
其实旁人再怎么劝有什么用呢，当我今天亲眼看到柔情似蜜的两个人的时候，我突然就觉得，放下一个人也不是很难。
这世上总归有许多事情是不能如我所愿的。
洗完澡回卧室的时候，外面突然下起了瓢泼大雨，豆大的雨点打在窗户上，劈里啪啦。
夏季的雨，总是突如而至，又戛然而止，感情也是。
我吹干头发，突然感觉心中一阵轻松，渐渐随云消雨散。
打开手机发现贺行一小时前给我发了消息。
「小舟，我跟我妹说话好了，明天下午给她辅导作文。」
「她要是跟你闹，你告诉我，我去揍她。」
我忍不住笑了出来，想到小时候贺行就喜欢跟我处处作对，没想到现在对她妹妹也是凶巴巴的。
「好，明天见，晚安。」
那边下一秒就回复了消息。
「你今天很好看，晚安。」
我盯着这句话，脸上逐渐升温，一下子就想到贺行挑着眉眯着桃花眼说这话的样子。
他比小时候，勾人多了。
6.
原本我是打算自己骑车过去的，没想到刚吃完午饭一会，贺行就已经在我家楼下等我了。
我换了件短袖，装好上午整理好的资料就匆匆下楼了。
刚出单元门就看到贺行带着头盔，跨在摩托车上。
他抬起挡风片，冲我眨眨眼，狭长的眼尾尽是少年的得意。
他跟宋川尧不一样，宋川尧沉稳内敛，甚至有些不解风情，但是贺行身上却有着本属于这个年纪该有的少年气息，是那种在篮球场上投进三分都能引得周围一片女生尖叫鼓掌的帅气学长。
「我没头盔。」我看着这辆帅气的摩托，有些为难，毕竟我还没坐过摩托车。
贺行从另一侧取下一个头盔递给我，还是粉色的。
「我妹吵着要买，还没用过。」
「低头。」
我鬼使神差般凑过去，乖乖低下头，贺行帮我扣好下巴上的扣子，轻轻拍了拍头盔，「坐后面去吧。」
我悄悄舒口气，掩下方才心中莫名的悸动，贺行在学校也是这么撩女生的吗？
我跨上去，刚找了个稳当的姿势，车子突然启动，我下意识地环上他的腰，刚想出声，就听到贺行隔着头盔闷闷的声音。
「抱好了。」
随即，油门「轰」的一声，车子窜了出去，我不由得收紧了手臂。
贺行开得不算快，流动的风把我和他的短袖吹得鼓鼓囊囊。
我看着眼前飞快流过的光景，一下子就想到，12 岁的贺行偷偷来到我家院子外，打暗号把我接出去，然后骑着小自行车，带着我村头村尾的瞎跑。
那会儿他也对我说，「坐好了小舟。」
到他家之后，是贺妈妈开的门。
「阿姨好。」
「哎呦，小舟，半年不见，怎么又变好看了。」贺妈妈帮我找了双拖鞋，十分热情，我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脑袋。
「姐姐。」贺芯听到动静，从房间里「哒哒哒」地跑了出来，一把抱住我的胳膊，把我往房间里拖。
「贺芯，你认真学，你要是捣乱，今晚你就等着挨揍吧。」贺行搁下头盔，皱着眉头对着妹妹示威。
「小芯，姐姐今天给你讲作文。」
「好。」
我掏出上午准备好的资料，给贺芯讲了一个多小时，期间贺行还不放心，偷偷进来看了几次，都被我赶了出去。
我布置了一篇作文，贺芯坐在桌前构思。
我没有什么事做，就四处打量了一下。
贺行搬家后，这还是我第一次来。
这是贺行的房间，只不过这书桌太大，一时没有收拾出去，所以贺芯每天都在贺行的监视下，认认真真完成作业。
我瞄到贺行的桌上还放着以前的课本，忍不住翻了翻。
「姐姐，你想看哥哥的日记本吗？」贺芯突然戳了戳我的手臂。
「你哥要是知道了怎么办？」我哑然失笑。
「不会的，我都看好多遍了。」我本想拒绝，贺芯又补上一句，「他日记里提到好多关于尧舟姐姐呢。」
我心头一动，接过了贺芯从底层抽屉里翻出来的日记本。
其实没记多少。
但是每一页第一行都有我的名字。
「小舟溺水了。」
「小舟被人冤枉了。」
「小舟被隔壁班的女的欺负了。」
……
原来我溺水那天，是贺行第一个把我捞上了岸，准备把我直接送到卫生院，但是宋川尧赶了出来，把我抱走了。
贺行憋着泪一路跟着，宋川尧把我放在草地上，想学着书上的办法，帮我把水挤出来，贺行想凑上来，却被一把推开。
直到我开始吐水，贺行再也没忍住，哭出了声。
我说怎么每次梦到溺水的时候，总能听到一个小男孩在我耳边哭。
贺行写道：「以后再也不会带小舟做危险的事了。」
怪不得我说第二年暑假，我带着泳圈去找贺行的时候，他死都不愿意跟我一起下水，还拿针把我的泳圈戳破了，被他妈好一顿毒打。
那次我被人冤枉偷东西，贺行其实一直在人群中，但依旧被宋川尧抢先一步，把我带走。贺行冲上去狠狠地揍了一顿那个满嘴谎话的小胖子。
贺行停课一周。
原来贺行脸上挂了好几次彩，都是因为我。
7.
结束后，贺妈妈又给我塞了瓶牛奶，嘱咐贺行把我送到家门口。
「走吧。」贺行拿上头盔，打开门。
「嗯。」我压下心头的慌乱，俯身换鞋。
「姐姐，下次再给你讲贺行的小秘密。」贺芯冲过来，小手附在我的耳边，跟我说悄悄话。
我摸了摸她的脑袋，笑着说：「好。」
出门后，贺行按下电梯。
我有些微微愣神，贺行冷不丁开口，「小芯跟你说什么了，还不让我听见。」
想到我偷偷看了他的日记本，一时有些心虚，「没什么，就说你打架回来被妈妈教训的事儿。」
贺行挑了挑眉，好整以暇地捋了捋头发，「那会儿因为打架还被停过课，回来被我妈又是一顿打，跪了好久。」
「不过，你身边天天跟着个小霸王，一中有谁敢欺负你。」
我忍不住笑出声，回想也是，那会儿被人欺负几回后，贺行总是煞有介事地四处跟着我，时不时亮一亮他的拳头，放学后还要抢我买的棒棒糖，美名其曰「保镖费。」
「你现在倒是沉稳不少。」我禁不住调侃两句。
「是啊，要是再打架，我怕娶不到老婆。」贺行突然凑近，温热的鼻息扑洒在我脸上，温热发痒。
我慌不迭对上他的眼，漆黑的眸子里映着我的模样，散着细碎的光，温柔似水。
我忽地又想起老家那片草坪，盛夏的夜晚，蛙叫连天，贺行躺在我身边，不厌其烦地一次又一次数着天上的星。
贺行的眼，就像那片星空，深邃漆黑，星光点点。
恍惚中，我还听到了贺行若有若无的笑声。
贺行把我送到楼下，我道了谢，正要走，突然被他拦下。
「小舟，」贺行抿了抿薄唇，难得露出害羞的表情，「我给你挑了只口红。」
说着他从车旁的袋子里掏出一个小盒子。
我有些惊讶，「第一天做家教就给我报酬了？」
「不是，我原本想过两天你生日给你的，但我没憋住，买了好几天了。」
我心下一怔，我原本都不打算过今年的生日了，没想到贺行还记得。
「小舟，那天你涂口红，很好看的。」
我望着眼前少年认真的神色，心头一阵悸动。
「谢谢。」我掩下眼中情绪，故作镇定。
等我上楼后，透过房间窗户才看到贺行套上头盔离开。
「小贺送你回来的呀？」我妈冷不丁出现在我房间门口，嘴里还嚼着苹果，一副看戏的样子。
「嗯。」我顺手把口红放到抽屉里，但是没逃过眼尖的老妈。
「这小贺送你的啊？」我没作声，我妈又接着念叨，「小贺这孩子我瞅着是不错的啊，虽然小时候皮了些，你俩还经常被我揪着耳朵骂。现在倒是稳重不少，个子高长得帅，上回他妈打麻将的时候还问你有没有男朋友呢。」
「妈，别说了，我洗澡了。」我一阵羞赧，拿着浴巾就去了卫生间。
打开莲蓬头，水流冲着脸，我闭着眼，脑海里浮现出今天贺行戴着头盔让我抱着他腰的样子。
好像还摸到了腹肌。
我抹了把脸，冲去心中的胡思乱想。
怀着不一样的心情跟贺行道了晚安，突然发现自己开始有些期待第二天的家教。
晚上，我做了个梦。
还是那条河，我挥舞着手臂，身子下沉的时候，贺行向我游过来，一把掐住我的腰，把我捞了上去。
在我呛水转醒的时候，我听到贺行哭着说，以后一定会好好保护我。
第二天中午，依旧是刚吃过饭，贺行就来接我。
去他家后，贺芯边写作文边跟我念叨贺行以前的糗事。
我憋着笑，一直到他把我送到我家楼下的时候，实在忍不住问他。
「贺行，你眼角的疤，是什么时候弄的？」
贺行闻言挑了挑眉，伸手探了探眼角处的疤痕，勾着唇，「那还不是为了你出头，跟人打架撞碎了玻璃门划伤的。」
我看着他上挑的眼尾，含着促狭，我一时忍俊不禁，手指头点上他的疤痕处，「那你怎么从来不跟我邀功。」
贺行一怔，眼眸幽深：「男人不需要邀功，小舟，我不希望你受伤。」
我一时心跳如雷，「我看到你的日记本了。」
贺行挑了挑眉，染上几分春色，没有过多的意外，半开着玩笑，「我本来想着，要是尧舟再看不到我的好，我就拿着日记本上门找你。」
贺行挂好头盔，偏过头看着我，拧着眉，漆黑的眸子里满是认真。
「小舟，我喜欢你，一直都是，我知道你以前眼里有别人，但现在能不能看看我？」
我微微别开脸，脸颊处传来他炽热的鼻息。
「小舟，是我太急了吗？我不会强求你的。」
贺行双手抓着我的肩头，声音有些急，尾音还有些颤抖。
我摇了摇头，声音低若蚊喃，「嗯。」
「小舟，你这是答应做我女朋友了？」贺行笑出声，一下子把我搂入怀中。
我拍着他的手臂，试图挣脱，这可是我家楼下，要是被其他人看到，多不好。
「我没答应呢。」这人怎么得寸进尺。
「不管，我听到了，你就是我女朋友了。」
我无奈地叹口气，推了推他，没想到他手臂越收越紧，就在我害怕我妈会不会在楼上看到的时候，突然有人一把拽开了贺行。
我还没有反应过来，就听到宋川尧低沉质问的声音，「贺行你干什么？」
贺行拍开宋川尧拽着他胳膊的手，往后退了一步，眯了眯眼睛，声线夹着几分不悦，「你在干什么？」
「你没看到小舟不愿意？」宋川尧拧着眉，我一时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生气。
「小舟现在是我女朋友，不过跟我打闹罢了，你冲出来干什么？」贺行牵起我的手，语气不疾不徐，定定地看着宋川尧。
「小舟，你跟他……」宋川尧转过身，眼里满是不可置信。
我点了点头。
「当初你说你会保护好小舟，但你现在已经有女朋友了，小舟我以后会一直护着她的。」
贺行说完就把拉走了。
「你跟我进电梯干什么？他又不会对我怎么样。」贺行还牵着我的手，按了楼层按钮。
「见家长。」贺行说得一本正经。
「你真是厚脸皮。」我别过脸，突然有些后悔不该这么快答应他。
贺行轻笑出声，指腹揉了揉我的掌心，酥酥麻麻。
「阿姨好。」我妈开了门，贺行连忙换上狗腿子的笑容。
「小贺呀，进来进来。」我妈说完一顿，眼睛盯着我和贺行牵着的手看。
「阿姨，小舟刚答应做我女朋友。」贺行真是面不红心不跳，我紧张地都有些出汗了。
我妈眼神闪了闪，一副了然的样子，「进来坐，阿姨给你做晚饭，你说说，你妈前几天刚跟我提过这事，你这么快就搞定了啊，我们家小舟可是犟脾气。」
「妈！」怎么胳膊肘往外拐。
我找了双拖鞋给贺行，还倒了杯水。
「你先坐会儿。」
我瞅了眼在厨房里忙活的我妈，也跟了进去。
「妈，你都不问问什么的？」就这么把女儿送出去了？
「我看人家贺行挺好的，人家妈妈也找我说过了，我们都瞧得出来这孩子喜欢你，就你一直看不出来，天天盯着别人看。」我妈开了油烟机，轰隆隆地响。
我撇撇嘴，转身去了客厅。
「小舟，你不会是想反悔吧？」贺行抿了口水，凑了过来，面上倒是一副丝毫不担忧的神情。
「嗯，反悔了。」我打开电视，极力克制自己上扬的嘴角。
「反悔也没用，我就天天赖在你身上。」贺行扯着嘴角，不知怎得我突然想起那天贺行跟我说，宋川尧死皮赖脸去追姜茹，我不知道宋川尧死皮赖脸什么模样，但我现在知道贺行死皮赖脸什么模样了。
嗯，还行，也就帅得一塌糊涂吧。
8.
暑假过了一半，贺行照例天天来接我，有时候还拖着我留在他家吃饭。
「我妈都去买菜了，还把贺芯带走了。」贺行眯着眼，眼尾殷红的一片，勾人得要命。
「所以呢？」我拍开他不安分的手。
贺行一把抱住我，把我搁在书桌上，鼻尖顶着我，呼吸炙热滚烫，声音哑得不行，「所以，这是给我们制造机会呢。」
「贺行，你不要脸……」我话还没说完，就尽数被他吞了去。
我只好跟着他的节奏来，身子渐渐发软。
「嗬！」门口传来贺芯的抽气声。
我一片慌乱，埋进贺行怀里，听着他强有力的心跳声。
「我不是让你走吗？找揍？」贺行偏过头看着贺芯，咬牙切齿。
「我东西忘拿啦！」贺芯趿拉着拖鞋进来找东西，又跑出去，边跑边叫，「哥哥不害臊！」
贺行转过来，捧起我的脸，眼里蒙着层雾气，「我们继续。」
我一把推开他，脸颊微烫，「谁要跟你继续。」
贺行在身后笑出了声。
我跑到客厅，拿了罐冰可乐降降温。
没多久，贺行爸妈都回来了，烧了一桌好菜。
「小舟呀，下次我们一起跟亲家母吃个饭。」贺行爸爸突然开口，还往我碗里夹了几块肉。
我一时有些不知所措，红着脸点头说「好」。
贺行在一旁噙着笑看着我，我伸出脚狠狠地踩了他一下。
「听说小宋要订婚啦？」贺妈突然开口，拉着家常。
我有些意外，这么快？
「老宋项目出点问题了，估计也是心急。」
「不过也好，也不小了，该成家了。」
贺妈说完还冲我笑了笑，我吐了吐舌头，埋头扒饭。
吃完后，贺行把我送回家。
但我发现贺行有些不对劲，今天竟然没贴着我。
「你怎么了？」我勾着他的手指晃了晃。
「宋川尧订婚了你是不是挺不开心的？」贺行抿着嘴，目视前方，脸色暗了几分。
「没有啊，我只是意外。」我拽住他，让他看着我的脸。
「真的？」贺行挑了挑眉，似乎还有几分不相信。
「嗯。」不管宋川尧是否明白过我的心意，也不管他有什么苦衷，但现在都和我没关系了。
「我不信，除非你亲我一口。」一张俊脸凑了过来，还闭上了眼。
我叹了口气，「吧唧」一口亲了上去，却被他按住逐渐加深这个吻，一直到我喘不过气他才放开。
「小舟，我恨不得现在就跟你结婚。」贺行低头看着我，漆黑的眸子里情绪浓烈，「我等太久了。」
「小舟，谢谢你愿意看到我的心意。」
其实应该谢谢你，在这个盛夏，来牵起我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