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在天宫卖酒的挂名仙女,然而有一日我在仙界卖假酒被逮了,是青丘狐狸帝君滕婳向天帝举报的,不仅说我卖的是假酒,还说我酒里有春药,险些毁了他清白。
呵,我虽然卖假酒,没什么道德心,但不见得眼睛有那么瞎,给滕婳这种没有同情心道德心各种心的狐狸下春药啊。
对簿公堂的时候,狐狸一脸落寞憔悴,我生生被塑造成一个毁坏狐狸清白的……无良登徒子商家…
仙界众神仙都道,「滕婳仙君……唉……」
瞧瞧,他们省略的什么我都知道。
1.
众所周知,滕婳仙君长着一副天上地下数一数二的皮囊,才貌双绝,功力也匪浅,但是,只有我知道,他的心也是天上地下无人能比得黑呀。
譬如,在我一个无名小仙刚被天帝处罚三百年不能卖酒而郁郁寡欢时,他走进我的潭晴宫,瞧见我美貌憔悴,美若芙蕖的颜瞬间弯开了唇。
「紫婺仙子看来状态不错。」
我翻了个白眼,叹了口气,用尽可能温柔的语气对他说,「眼睛不会用,请捐给需要的神仙,譬如绿枝,她可能需要极了。」
别问为什么,问就是绿枝眼瞎,毕生功力都用在了追求滕婳身上。
甚至还在天宫整了滕婳的粉丝群,日日在天庭中央跳舞只为狐狸偶然一瞥。
可惜了,滕婳是个没有心却黑心的狐狸……
狐狸缓缓一笑,「相比绿枝,本君以为你可能更需要担心自己。」
我眼皮一跳,「什么意思?」
「唔。」他蓦地拉长声音,在我白玉的凳子上十分自来熟的歇了。
「天帝派本君来通知你,青丘桃花酿百年难得,若是你这无良商家在青丘酿酒成功,便可抵罪了。」
我觉得十分不可,虽然桃花酿好做,只是时间长了些,但青丘一个滕婳就够糟心的了,那狐狸洞一窝狐狸可不是更令我头疼吗?
于是,我拒绝得很有骨气。
「不,我情愿三百年不卖酒。」
赔了生意决不能再赔了风骨!
狐狸点了点头,「好,虽然惩罚只是延长到了一千年。」
「什么!?」我惊恐地看向他。
他摇了摇折扇道:「本君以为仙子定会选择桃花酿而非三百年,故刻意对天帝说明,不酿酒便延长一千年,以表对天帝忠心可鉴。」
「看来,」他顿了顿,将视线缓缓落在我面上,「不尽然。」
我只觉一口老血堵在胸口,「滕婳,你是跟我有仇吧?」
狐狸眸光缱绻,笑得像一朵妖冶的红莲花,「本君对仙子欢喜还来不及,怎么会有仇?」
我对此只有呵呵。
后来我还是丢了风骨,选择去了狐狸窝,啊不,正确来说,是人们常说的「福泽之地」。
青丘。
路上我垂头丧气。
待眼前大片桃花瓣弥漫半空,我腿都瘫软了,堪堪就要摔倒,这时狐狸手伸过来,恩,是一双白净修长的手,跟他的脸也很相配。
这么好心?
我狐疑着,稍显小心地搭上手,下一瞬,大片桃花像风一般被吹拂起落在我脸上,身上,我深吸口气,下意识吹了吹唇瓣上的桃花。
忍着好脾气冲着上方好整以暇观摩我狼狈的黑心狐狸扯了唇:「我真是,不长记性。」
眼见着,狐狸动作细致拂去我脸上桃花,缓缓笑了笑,「起来吧,这次不骗你了。」
「不用了,」我皮笑肉不笑拂去他的手:「本仙要懂得避免二次伤害。」
狐狸嘴角一抖,折扇轻摇,蓦地地上的桃花变成风暴席卷我,我被带到一间宽敞明亮的树屋里。
空旷清静,鸟语花香,可以说比我在天宫的寝宫还要舒服,我神情蓦然回春,将行李随意扔到床上,旋即跳进清香的被子里打滚。
余光中居然见黑心狐狸还在,我想了想,除却刚才那一遭,这次来青丘的待遇还不错,我懒洋洋摆手道:「仙君快回家罢,本仙子要休息了。」
我舒服地闭上眼,身侧的床铺旁忽然塌陷一方,眼睫被人百无聊赖摩挲触碰,我紧张咽了咽口水,睁开眼瞧见一张放大的盛世美颜。
真就,挺害怕的…
滕婳撑着下巴懒懒散散俯视我,掀开唇道:「紫婺仙子是不是误会了什么,这是本君的住处。」
我用眼神打出一个?
他折扇指向一处,我看过去,窗子大敞,风景秀丽旁有一间破败的茅草屋在风中孤单飘零。
我笑:「…青丘是落魄到连房子都没有了吗?」
「怎么会,」滕婳神情颇为自然,慵懒一笑,「青丘住处均有了分配,或者,紫婺仙子若是保证以后留在青丘,本君也可发发善心予你一处。」
…很好,真有你的,滕婳。
我笑得纯良,几乎是咬牙道:「不必了。」
本仙子忍不就行了!
「还有,」方拎着行李下床,手腕蓦地被拉住,被触到的皮肤酥酥麻麻,从手腕处蔓延到心坎里,滕婳声音缱绻入耳:「仙子是不是忘掉了什么事?」
我身子一顿,视线看过,只觉得狐狸此刻有些不守道德,他撑着下巴目光微深看着我,衣服松松垮垮,露出锁骨处玉瓷般的肌肤。
克制住视线乱动,我咽了咽口水,「什么?」
少顷,滕婳喉咙里缓缓溢出笑来,我还未反应过来,下一瞬那还带着清香的棉被倏然扔到我怀里,我捂着头,闷的有些呼吸不畅。
狐狸声音平淡如湖水无波澜:「洗了。」
2.
我望着四面透风的茅草屋陷入了沉思,本着勤劳致富的观念,我打算动手将地上的茅草填补一下,然而它掉…掉了…
没关系,睡觉就不会有烦恼了。
我躺在茅草床上用带的行李铺成一张床,再把狐狸的被子盖在身上,我吸了吸鼻涕,望着窗外的冷月光发了会儿呆。
月上中旬,狐狸的窗户被我愤愤敲着,我裹着他的棉被在冷风中瑟缩。
窗户开了,狐狸随意敛了敛松松垮垮的衣服,倦倦睁开眼睛瞧我,「怎么?」
月光如玉,狐狸也美极,我吸了吸鼻涕,「让我进去,外面太冷了,本仙女很容易生病的。」
他掀唇轻言:「那么仙女,你的法术呢?」
我望着脚底尴尬一笑:「仙女只有酿酒的手艺。」
滕婳将窗子关上,随即慢腾腾倚着门腾地,我走进来,察觉到温暖,立即将他拽进屋子里,以迅雷之势关上门阻断风的侵扰。
四肢逐渐回温,我忍不住颤抖一瞬,随后望向狐狸舒服的被窝,叹口气颇为有自觉在地上铺床。
狐狸声音懒懒,在身后听不出情绪:「夜深人静,仙子不介意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么。」
我不以为意:「你是狐狸,我是人,物种不同,咱们当然不算啦。」
说罢,床已铺好,我心中隐隐感动,很想立刻就睡,然而狐狸嗓音倏然耳边而至,耳畔呼吸热热的,有些灼人,有些烫。
「但本君亦是男子,能做的事也不少。」
能做什么事…
我身子僵硬片刻,慢吞吞看过去,瞧见狐狸唇边笑意扩散,衣服松动泄露出一些春色,美若芙蕖的颜在黑漆漆的室内颇有冲击力。
我害了怕,福至心灵将他衣服敛好,动作利落又快捷,直至他衣衫整洁又齐整,我叹口气。
「好了。」
狐狸嘴角一抽,「你倒是…令本君刮目相看。」
夜晚我闭上眼睛躺在地上,在临睡前有一搭没一搭想着,美貌是种罪孽,尤其是狐狸这种物种。
祸国殃民,我就是这个民!
呜,睡觉!
清晨阳光照射在我的脸上,我活动了活动僵硬的身子,望着窗外的桃花眼含热泪。
狐狸这几日也不在,于是我日日爬树寻找上好的桃花,色泽花瓣皆要最好,第一晚我尚且能接受睡地上,第二晚我望着狐狸的床心有所动,第三晚,我便爬上了狐狸的床。
呵,谁不睡谁是傻子。
又是一日夜幕深沉,月上眉梢,我在狐狸的床睡得正甜,忽觉氛围清静,有阴影正俯视着我。
「睡得还好吗?」
我闭着眼睛果断装死,裹紧了棉被,正欲伸脚下去铺床,却一个不查『噗通』掉了下去。
「……」
让人『死』的方法有很多种,绝不是这种。
狐狸笑了两声,俯下身观摩着我,我假装梦游之后初清醒,「咦,仙君回来了?」
滕婳笑意悱恻『恩』了声。
我干笑,正欲起身却发现棉被已然将我锁死,我动了动无果,再动了动…
脸向下摔了下去。
谁在床下装台阶啊!!
然而意想之中的疼痛并未袭来,我倏然腾空,狐狸将我抱在怀里,我心脏跳得仍旧欢快,掀开眼帘瞧见狐狸一张珠玉忍笑的脸。
「劳烦仙子再睡一晚罢,本君今夜不在这。」
我尴尬症又犯,「那个,我睡觉梦游。」
狐狸意味深长『唔』了声。
好吧,爱信不信。
第二日醒来狐狸居然在,懒着身子在一张美人榻上看书,黑发如瀑,垂睫正瞧着书。
真认真。
见我醒了,抬眼懒懒看过来,「过来。」
我心有凄凄然,只觉滕婳是要秋后算账,于是十分自觉将床铺铺好,边边角角都照顾周到。
没办法,人在屋檐下,一定要低头。
滕婳看我动作一气呵成,嘴角一抖,旋即轻摇了摇头翻了几页书。
我来了,他侧手一翻,拉过我将书塞到我手上,「给本君读读,眼睛不好。」
话说,他是怎样做到这样自然的…
我正要拒绝,狐狸眼下青黑,懒懒闭上眼,伸出三根手指来:「睡床三天。」
「我才不——」
滕婳扯唇慢条斯理,「一个月。」
「好嘞。」
我寻了个台阶在他身侧读着,「那美貌至极的仙子嗓音轻快道:『仙子也需要睡眠的,所以你需同我一起困觉,听见没,不然本仙不会饶你,所以我们不能穿衣…衣…』」
我登时目瞪口呆,翻过书封皮看过去,这哪里是书啊喂,仙子饲养郎君手册,这不是话本吗??
见我停了,滕婳嗓音慵懒道:「继续。」
按捺住对滕婳好奇的心,我轻咳一声,然而越读脸越红,声音愈来愈小,呼吸不顺,我重重合上书,「我不念了,滕婳,你看的是分明是登徒子话本。」
滕婳嘴角笑意扩散,「哦?是吗,民间搜寻来的?」
管他哪里搜寻来的。
本仙罢工了,反抗罢工,从我做起!
滕婳下榻,颇为自然用指腹试探我温度升腾的脸颊,随即收回手,笑了声,「也不知是谁写的书,倒是难为仙子脸红心跳了。」
我慢一拍躲开,意有所指道:「是啊,看这样书的人更不可提倡。」
「恩,」滕婳浅浅一笑,「写这书的人有诱导之嫌。」
说罢,他慢步走到床榻上,旋即闭上眼睛,随意盖了被子很快睡下。
我心头触动,心想着,这狐狸不会是一晚没睡,在等我吧?
3.
我出门便见一个小萝卜头定定瞧着我,他见我从狐狸的屋里出来,瞪大了眼睛。
「你,你你,你怎么从爹爹屋里出来?」
我望着茅草屋颇为无言,不禁吸了吸鼻涕,「因为夜晚天冷我,等等——你爹爹?」
萝卜头很快正色:「是啊。」
「那你娘亲呢?」
滕婳英年早婚的事我怎么不知道,绿枝追他追得这样疯狂,然而他居然都已经有孩子了!
萝卜头面容微动,「我没有娘亲。」
「啊?」
我惊讶一声,萝卜头别扭着嗓音道:「所以我爹爹在做什么?」
我如实回:「在睡觉呢。」
说罢便不打算再理他,提着篮子又开始爬树挑选桃花,正气喘吁吁,然而方才的小萝卜头轻而易举施法坐在了桃树上。
「你真弱,你真的是天上的仙子吗?」
…我笑得温柔,「当然。」
萝卜头凝了凝眉,「我听闻你是卖假酒被爹爹举报了,所以要来青丘酿造桃花酿,对否?」
我忍:「对。」
萝卜头默了会儿,忽然凑过来小声道:「所以,你想快点离开吗?」
我几乎没有思考便应了,萝卜头低声对我讲:「爹爹的锦囊里有桃花露,那是爹爹从前用百年凝聚的,你只要把桃花露在你的桃花里放一滴,桃花酿最多花两年便可以酿好。」
一百年与两年相比,我真的狠狠心动了。
我热泪盈眶,「萝卜头,你为何帮我啊?」
萝卜头叹口气,「因为我觉得你比较蠢笨,不太适合做我娘亲,你快些走,我好物色适合的。」
「……」不愧是狐狸的儿子。
夜晚我主动让出大床给滕婳,他挑挑眉,目光很像是在说『良心发现』这四个字,我尴尬笑笑,若有若无盯着狐狸腰间的锦囊,暗下计谋。
而后夜色归于沉寂,我深吸口气,轻手轻脚起床望着狐狸背对我的身影稳下心绪。
滕婳,不是我不仁,这可是你儿子教我的。
有资源不用叫浪费。
我走到狐狸身侧,发觉锦囊居然被狐狸压在了腰间,黑心狐狸,简直是暴殄天物啊。
随后我小心观摩狐狸月光下的睡颜,缓缓伸出手,呼吸越来越轻。
一点点了,马上就要拿到了。
正要窃喜,下一瞬,我却被某种毛茸茸的尾巴拽到了床上,狐狸睡眼惺忪,睫毛浓密,眉间隐隐透露几分不悦,撑着下巴百无聊赖瞧着我。
他嗓音微哑:「仙子对本君果真还是贼心不死。」
我惊了,为滕婳的不要脸惊了,「你别胡说八道行不行,我是来拿——」
狐狸眸光微深却带笑,「拿什么?」
「不拿,」总不好是说偷你的桃花露吧,他的毛茸茸仍旧在钳制着我腰间,我欲哭无泪,气势全然萎了,「我就是…梦游…」
「哦。」
哦是什么意思??
「仙子从前在天宫堂而皇之在酒水里掺杂春药卖本君假酒,今夜色心不改爬男狐狸的床。」
他嗓音缓缓地,似浸染了秋叶的风。
我惊呆了,正欲反驳,狐狸指腹按住我唇瓣,「你说,夜深人静,本君是不是该如仙子的意。」
耳畔痒痒的,我脸色不由白了又红,滕婳美若芙蕖的颜在夜幕下更显神明,淡紫色的眸子凝着我,恍若大片紫罗兰花妖冶绽放。
旋即唇角微抬,轻笑着,呼吸愈来愈近。
「别别——」
我猛然闭眼,慌忙捂住脸,「别,滕婳,我错了。」
呼吸近在咫尺,狐狸顿住,眸光潋滟,不轻不缓「恩」了声,「错在何处。」
我深吸口气,将他儿子与我说的全盘托出,事后,我望着腰间的尾巴颇为无言,「所以,仙君是不是能将尾巴移开了?」
「为什么,」滕婳蓦地抬唇,「说来说去,仙子还是对本君欲图不轨,可惜本君没那么大善心,去饶恕一个妄图偷东西的仙子。」
我无法反驳,将不可投机取巧这六个字刻进骨髓里,只得认栽,「你想如何。」
淡淡的清香萦绕鼻端,滕婳弯睫一笑,「是以,仙子在青丘一日,便照顾浮生一日,如何?」
我笑得纯善,「那个萝卜头?」
滕婳怔了怔,倏然笑着拉远距离,「是。」
好,我忍。
过了会儿狐狸尾巴松开钳制,黑心狐狸缓缓闭上眼睛,唇边残存几分笑意,将棉被盖在身上。
「去睡。」
第二日天光未亮,屋内还昏黄,我还未睡醒,狐狸轻轻将我叫醒,掀开眼帘,滕婳顶着张纯良的笑颜凝着我,我果断选择了继续闭眼。
狐狸嗓音懒懒:「看来仙子是不准备要桃花露了?」
我思绪混沌中登然清醒。
「唔,我要!!」
风和日丽,我站在瀑布前陷入沉思,感受着微风吹冷,抱着胳膊,牙齿上下打颤:「滕婳,你不会把桃花露放这里了吧?」
滕婳折扇触进瀑布,水却全然沾不到他的折扇,他偏头看过我:「瀑布里有一千年桃树精,他如今尚在沉睡,桃花露此刻好拿。」
拿…我嘴角一抖:「你这不也是在偷东西吗?」
瀑布倏然打开一道水门,滕婳折扇轻摇,门开得更大了些,他嗓音淡淡纠正道:「你错了,青丘都是本君的,当不得偷。」
「况且,」滕婳嗓音一顿,我踩着溪水上光滑的石头险些栽跟头,惊呼一声。
却被滕婳蓦地拉近,双手交握,清香席卷,滕婳浅淡含笑的声音又至:「况且,是你要桃花露,本君不过是来帮你。」
我脸一黑,赶忙松开他的手,玉白折扇出现在眼前,滕婳臂膀即便有衣服遮挡,弧度完美,走在前面,「拿着。」
像是命令,又莫名霸道。
我哼唧两声拽上另外一边折扇跟上去。
待得见桃花圣地滕婳折扇收回,我眸光尽是惊艳,像是闯进了神明的粉色圣地,天空亮白,桃花香气弥漫。
然而还来不及欣赏,脚底忽然漂浮松动,慢慢下陷,腿都拔不出来,我脸色惨白,心脏腾腾跳。
「滕婳!」
漂亮的狐狸在地上如履平地,他在一定距离站定,轻俯下身,微微一笑,「荒芜之地,大抵丢失一个冒失的仙子再正常不过。」
他一字一句,我只觉凉意蔓延全身,捂着胸口颤着嗓音道:「滕婳,你,这个黑心,狐狸。」
狐狸丝毫不觉如何,眼睫微抬,笑意弥漫眼底。
我瞬时心灰意冷,回想我为仙不过百年,酿酒几十年前生镜未换得,做神仙居然连法术都不会,潦草半生,不禁有了落泪的冲动。
正要拭泪,狐狸白玉折扇忽然出现,我恼怒看向他,狐狸抬唇道:「做个交易。」
他气定神闲,连问句都没说。
我眼睛没出息弥漫出一层水雾,哑着嗓音指责,「你根本就是黑商。」
狐狸挑挑眉,笑意更甚,「嗯?」
眼见着身子卡到腰间。
我咬牙切齿,「你说。」
「真乖,」狐狸「唔」一声,「取得桃花露之后在本君身边再留一百年,照顾本君与浮生。」
两年与一百年强烈对比,我眼泪止不住,在心里骂了狐狸几千次,心戚戚然,「好。」
反正也没别人知道。
我出去之后狐狸不能左右我…
似是看穿我想法,下一瞬他隔空变幻出一张纸来,狐狸一本正经:「那劳烦仙子签字画押。」
我真的很想吐血,「…若是违反会怎样?」
狐狸笑得无害:「不怎么样,大抵是桃花露会碎,届时你会重新回到这里。」
「唔,桃花坞里的妖精陷阱还挺多的,也不知仙子能承受几次。」
我已然呆滞了。
狐狸抬唇笑了,「签不签?」
请问我有说不的权利么,我尽力微笑,「签。」
狐狸挥扇停滞浮动,待一切手续结束,我已然将滕婳列入心头祸害,这时黑心狐狸修长莲白的手伸过来,「仙子出来罢。」
我心胸憋闷,「本仙拒绝。」
狐狸缓缓收回了手,并未多言,然而我用尽仙术通通以失败告终,发觉根本出不来。
我心口闷闷,下一瞬滕婳摇了摇折扇,待仙光环顾四周,狐狸漫不经心牵着我的手出来。
他好似捏了捏我掌心,面容妖冶,眸子凝着我的泪珠微微深了深,指腹抹掉我眼尾泪痕,嗓音含了叹息:「求求本君没那么难。」
4.
路上终于跟狐狸一般如履平地,发觉他带我走了好像有半年那样远,从天光大亮走到阳光最烈的时候,本不欲说话,但我累瘫了。
「还有多远啊。」
话说仙术呢,明明能飞的为何非要走。
能不能考虑下修仙废柴啊…
狐狸身子一顿,好似忽然察觉到:「你累了?」
我微微笑,「不然呢。」
太阳太大,我颓废找了个桃花树倚着乘凉,闭上眼睛,狐狸嗓音缓缓靠近,「确定要睡?」
我百无聊赖应了声。
「好,睡吧。」
这么好说话?
我骤然生出一种不安感,颇为怀疑道:「你不会趁我睡觉又威胁我什么吧?」
「怎么会,」他微微一怔,凝着我轻笑道:「本君不能偶尔良善一回么?」
桃花树随风晃荡,吹来裹挟着桃花香气的风,睡意袭来,我随心闭上眼睛,懒懒道:「黑心。」
迷迷糊糊听到狐狸笑了两声…
有什么好笑的。
幽幽转醒掀开眼帘,发觉天色都已经黑了,青丘昼夜温差大,我冻醒了。
撑起身子发觉桃花树旁是睡得正熟的滕婳,而身上披着狐狸的外袍,心头微动,瞧过去,狐狸面容一向妖冶,这时在月光下竟显得温柔,长睫在脸上落下阴影来,鼻尖掉落一片桃花。
真的,很好看。
怕被狐狸抓包,目光没多驻留,且顾念着狐狸方才难得的举动,打算等会儿叫醒他,站起来伸了个懒腰,活动着筋骨正欲向前走几步看看别处。
「紫婺,」衣角却被拽住,我看过去,狐狸长睫下眸光潋滟,初醒时的嗓音还有些哑:「别乱跑。」
声音浅浅淡淡的,莫名缱绻入骨。
克制住心头不安分跳动,我目光游移了下:「乱跑好似对我一点好处都没有。」
要不然也不会这般轻易被滕婳摆布。
我不禁想。
狐狸缓缓撑起身子来,月光下他美若芙蕖的颜越发明朗艳绝,抬唇笑了声,「也是,本君对仙子惜命的本事始终深信不疑。」
我嘴角一扯,觉得此刻不该回个「多谢仙君。」
大抵过了许久,我与滕婳终于见到了沉睡的千年树精,枝叶是极为漂亮的嫩粉色,枝干强壮。
应当正在壮年。
滕婳嗓音自身后懒懒传来:「去树洞取吧。」
「啊?」我犹疑片刻,望着毫无瑕疵的树精陷入沉思,「哪里有树洞啊?」
滕婳稍显无奈,「倒是忘了。」
说罢,负手而立,指尖于夜空中划出一道银光。
树干中间缓缓出现一个树洞,滕婳提醒道:「桃花露认主,施用破解之法便可归你了。」
我微微犯愁,这时滕婳微微俯身靠近我耳畔,温热的气息拂过脸庞,低低道:「本君教你。」
是错觉么,怎么感觉狐狸睡醒后莫名变温柔了…
他眉眼间俱是心无旁骛,执起我的手,冰凉的触感分明,滕婳动作细致入微,直至桃花露隔空飞到我手里,是一滴粉色的水滴。
喜悦顷刻浸染眼眸,我新奇凝着桃花露,滕婳嗓音如风月,颇为耐心道:「合掌便是你的了。」
收敛心头不起眼地悸动,我按他说的合掌,直到那水滴消失在手掌。
我轻咳两声,觉得也差不多了。
「咱们回去罢。」
然而狐狸面容珠玉,轻叹口气,顾自倚在桃花树旁歇了,漫不经心道:「回不去了。」
我呆了,「为何?」
狐狸尾巴如藤蔓攀爬在我腰间,我蓦地落空被拽到狐狸眼皮底下,他懒懒托着玉瓷般的下巴,淡紫色的眸子似氤氲了美妙的梦境,见我完全吓呆了的模样。
「紫婺,」滕婳浅笑一声,如玉的手摩挲着我发丝,刻意呼出的热气腾腾,「你说呢。」
5.
我脸热的不行,下一瞬我方才站着的地方忽然不受控塌陷,微风吹过,白日里鲜亮娇嫩的桃花瓣,倏然集聚在顷刻间变为灰烬。
天空陷入死寂,而风越来越大,变成黑漆漆的风暴,唯有我们在的桃花树下最为平静,仿佛风暴与荒芜皆与这里无关,狐狸仍旧气定神闲。
「这是什么情况?」
外面喧嚣,但我说话的声音却很清晰。
狐狸的尾巴蓦地松开,他拉远距离,随后懒懒散散撑头瞥我一眼,漫声道:「桃花坞是青丘变动之地,白日有真身护体可随意进出,但夜晚树精要从地上汲取能量,所以,只能等明日回去。」
我想起午间狐狸问我那句『确定要睡』,头上冒下三条黑线,「那你为何方才不告诉我?」
滕婳随意敛了把地上桃花瓣:「你没问。」
……好吧,狐狸的偶尔良善几率为零。
「那今晚要怎么办呀?」
狐狸望向我的眸光潋滟了几分,「除了睡觉大抵也不能做其他的事。」
我蓦地语噎,结界外的黑风暴好似妖兽要大口吞噬这里,选择了适当的沉默。
深夜毫不心虚地盖上狐狸外袍在地上睡觉,闻着桃花香隐隐还有些感动,而狐狸目光始终凝着远方,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夜半睡得迷迷糊糊之际,蓦地想起外面的黑风暴,眼皮沉着:「滕婳,你就不担心我夜半在外突然受袭么,今日你提醒我两句咱们便不必在这里受苦了。」
月光下的狐狸身子一顿,「不担心。」
「为何?」
困倦深重,有一搭没一搭地听他说话。
滕婳音质在呼啸的风暴声中依旧清晰,像是有着奇异的安抚效应,过了会儿狐狸折扇向半空飞去,瞬时遮住所有喧嚣与嘈杂。
天地归于沉寂,狐狸漫不经心道:「因为我在。」
第二日天还未亮我便清醒了,昨夜的喧闹早已停止,世界倏然又弥漫粉红色。
然而我只觉这片地方实在可怕,要趁早远离。
方靠近狐狸想要叫醒他,滕婳便已经警觉,缓缓掀起眼皮看向我,揉着眉心道:「几时了?」
他看着我的目光很像是『不省心』三个字,我不自觉干笑两声,初醒时嗓音微哑:「我也不知,但是滕婳,咱们快些回去罢。」
而后狐狸撑起身子来,「好。」
待桃花坞大门打开,我只觉身心舒畅,奔着狐狸房内的大床就要去,然而顾念着身侧眼底青黑的滕婳,有一瞬间犹疑,「我能睡床罢?」
他上次明明说一个月的。
滕婳似看穿我想法,折扇微微挑起我乱糟糟的发丝和皱着的衣服,「沐浴过后再去。」
我便毫不迟疑奔向屋后温泉,等我清洗过后,瞧见狐狸已然在美人榻睡熟,长睫落下阴影,颜色极为好的脸此刻平添一抹岁月静好。
我叹口气,不可否认的说,狐狸有张好脸,可惜却是个黑心狐狸。
不知几日过后,我在桃花树下正捡拾桃花瓣,瞧见不远处草丛晃动,传来稀稀疏疏的声音。
我狐疑看过去,掀开草丛看见里面毫无东西,而这时腰间蓦地被戳了戳,我身形一僵,直至看到了狐狸的萝卜头。
浮生凝着眉,「你到底偷没偷到桃花露。」
请问他是怎么从那里突然出现在这里的…
「…说来话长,但我总归是有了。」
浮生小大人般点点头,正欲说些什么,蓦地话音停滞,向我身后别扭道:「爹爹。」
我亦向后看去,狐狸目光落在浮生身上,音质微低,「近日可是太闲了?」
浮生脸色瞬时苍白,「爹爹,我——」
虽然萝卜头嘴上同狐狸一般不饶人,但这画面未免也太严肃了罢,孩子都要哭了,我轻咳了声,「那个,孩子还小嘛,当爹爹的不要那样严肃。」
狐狸身子顿了顿,垂下眼睫落在他身上,「做错事便该罚,即便是本君的儿子也不行。」
浮生委屈巴巴,「我知错了。」
我感同身受般后退,心道狐狸怒火虽无声无息,但未免也太恐怖了些。
下一瞬狐狸洞口倏然被破开,一美貌男子身着月牙白衣出现,萝卜头眼睛红着,像找到了救世主一般,飞奔跑到他怀里,大哭道:「红玉师叔。」
红玉俯身轻柔拍着浮生,对狐狸道:「这次浮生又犯什么事了?你该对他温柔些。」
「无事。」
我在狐狸身侧,只觉氛围蓦地冷了些,狐狸扯出浮生后领,音质疏冷:「去后院面壁半日。」
红玉无可奈何摇摇头,随后忽然发现般,将视线落在我这里,「这位是天上来的紫婺仙子?」
狐狸面容看不出任何情绪,只淡淡「恩」了声,随后便叫我做自己的事。
我冲这位红玉礼貌笑笑,方准备离开时,红玉拽住我衣袖,笑容温和道:「说来天上与青丘我没怎么游过,但我与仙子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狐狸身子一顿,我仔细回想了过往,不失礼貌真诚回复他:「大抵没有,小仙很少出门。」
即便卖酒时也没有见过他。
他缓缓松开手,「那该是我认错了。」
我爬树上采摘桃花瓣时,瞧见树下的两人说话不冷不淡,大部分是红玉说,而狐狸敷衍应两声,装都不装,看上去根本不熟。
但是萝卜头却跟那位红玉关系很好。
毕竟是他们本族的事,我便收起好奇的心思,认真挑选,直到收拾了半箩筐之后,那红玉站在树下,瞧着我笑道:「仙子,此次来未免有些突兀,下次再好好与你打过招呼。」
我点点头,随意应了两声。
过了会儿去屋子里喝了两口水,狐狸随后默默跟进来,过了会儿,他犹疑片刻,嗓音淡淡道:「紫婺,日后最好远离那位红玉。」
说罢便消失在了原地。
我还没反应过来,但能察觉出来狐狸大抵心情很不好,直到夜晚我方准备入睡,见狐狸醉醺醺回来,脚步虚浮,我便更加印证了这个想法。
彼时月光倾泻入窗,我安静躺在地上,怕被狐狸看见,下意识紧紧闭上眼睛。
沉寂的夜里,狐狸嗓音也染了醉意:「你没睡。」
我:「……」
屏住呼吸,装死。
「紫婺,」狐狸又笑了两声,慵懒支颐着手撑头在美人榻上,「装睡最起码要有呼吸。」
我适当放出呼吸,滕婳嘴角含笑,慵懒道:「本君方才只是试探,未想仙子一一照做,真乖。」
…夜深人静的,能不能让喝醉的狐狸睡觉啊!
我不耐撑起身子来:「干嘛!」
这时狐狸脱下外袍,如玉的胸膛倾泻些春光,我眼皮一颤,赶忙扑过去为他紧好,叹口气教训道:「滕婳,睡觉脱衣服不是什么好习惯。」
滕婳左手倏然拽住我衣领,我目光呆滞,狐狸眸光笑意匪浅,呼吸炙热且暧昧,一寸寸烫着我脸颊,「是以,你我都脱多好。」
我脸红了又红,多不好啊…
我用力想挣脱,滕婳力度却奇大,看上去极为漫不经心,他眸光潋滟芳华,勾唇,像极了话本里蛊惑人心的男狐狸精:「仙子想要桃花露吗?」
月光下狐狸的美色诱惑至极,没出息地忘记了自己已有桃花露的事实,咽了咽口水,「想。」
滕婳唇边笑意扩散,「本君给你。」
6.
我还在原地失神等着,但滕婳却未动,目光清幽,思绪好像清明些,嗓音如淳厚的醇酒易醉,轻缓缓地:「你为何这般想要赚钱?」
这语气倒是难得正经。
他钳制我衣领的手轻柔为我梳理凌乱的发丝,我心口麻麻的,不受控般:「因为想要换——」
这时脑海中仅存的一丝警惕让我瞬时住了嘴,想起过往诸多教训,谨慎反问道:「为什么问我这些,我才不要告诉你。」
「紫婺,」狐狸轻笑一声,抬唇道:「我今夜醉了,或许你可以趁我不清醒的时候,说出来让我帮你。」
这话说出来颇有种『我如今醉了你对我做什么都可以』的意味…
我凝眉狐疑,「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在骗我?」
「不会,」狐狸顿了顿,抬眸看过来,「我醉酒不清醒这件事如今只有你知道。」
我愣了一瞬。
滕婳紫眸潋滟笑意,良久嗓音含笑道:「你可以问三个问题,但不好的问题,本君可不答。」
怎么又本君了,狐狸这是清醒还是不清醒,我抿唇,试探性在他面前比了两个手指,「这是几?」
滕婳嘴角一抖,「二。」
我干笑两声,施施然收回了手,狐狸垂睫轻声提醒道:「还有两个。」
「……」
我语气不怎么好问他:「你为何总是欺负我?」
「因为喜欢——」他一字一句,我却陡然紧张起来,呼吸凝滞,狐狸弯睫道:「因为喜欢欺负你。」
这算是什么答案,算了。
我想起那次惊心动魄的桃花坞之行,抿了抿唇问道:「那上次在桃花坞,我若是不签那份契约,你会不会让我在那里消失?」
上侧慵懒的狐狸抬起唇角,淡紫色的眸子潋滟微波道:「那只是一次恶作剧。」
他话没说完,我眼睛登时没出息地蒙上一层浅浅的水雾:「恶作剧…但我那次是真的以为自己要没了,而且你居然还威胁我!」
狐狸蓦地一顿,「吓到你了?」
我抿唇不语,滕婳微微俯身,指腹轻轻落在我眼尾,修长的影子在月光下看着很像是从正面拥住了我,他垂睫缓声道:「抱歉,我下次会注意。」
狐狸还会说对不起…
眼尾温度微烫,我嘴巴有些不利落,「所以你现在把那份契约解除,我不要在青丘一百年。」
酒香在暗夜里默默散发,滕婳听罢揉了揉眉心靠在美人榻上,音质散漫道:「为何,青丘不好吗?」
「……」
请问哪一点我可以说好啊!!
蹲坐的姿势有些累,我方准备起来,下一瞬狐狸眼睫颤了颤,嗓音掀唇:「不若这样,你想要什么百年之后本君都给你,但你要安心留在青丘百年,陪浮生一段时间。」
我心头微动,「什么都可以?」
「自然,」狐狸身形微顿,「大多时候,你可以完全信本君,紫婺。」
我试探道:「…天帝的——」
「嘘,」狐狸抬指轻缓缓放在我唇边,他音质清晰轻声道:「本君说的,自然是你完全想要的。」
狐狸美色惑人这件事我算是真真切切领教了,滕婳说完之后便眼皮轻合在美人榻睡熟,徒留我在原地呆滞半天。
事后清醒过来我恨恨爬上他的床,呵,他爱睡不睡,本仙子就不该有善心!
第二日醒来我还念着狐狸说的条件,恰好一睁眼开门,狐狸正在桃花树下饮茶,微风拂面,狐狸紫袍吹动,眼睫吹颤,颇有种仙风道骨的意味。
见门打开,狐狸嗓音懒懒:「醒了?」
我瞥他一眼:「大抵也不该是在梦游。」
似是意识到我心情不悦,狐狸垂睫吹茶,下一瞬我面前便落下一份白纸黑字的契约,上面歪歪扭扭签的『紫婺』二字明明显显。
正是那日在桃花坞被威胁签的。
我凝眉不解,「干嘛。」
难不成是又要让我重温一遍这屈辱历史?
「自然是履行承诺,」狐狸瞧过来,音质清晰。
旋即指尖轻轻动一下,那契约便应声挥散。
我惊呼一声,狐狸缓缓走至我面前,唇角翘起弧度来,「虽说昨日本君迷糊些,但仙子夜晚泪眼蒙眬的样子仍然历历在目,是以,不敢不记。」
说着,狐狸将镶着新鲜桃花的桃花酿轻柔放在我手心,肌肤相触,我脸红一瞬,结结巴巴道:「谁,谁泪眼蒙眬了,我昨夜是太热了。」
…
这说的都是什么鬼东西…
还能说出个再差劲的借口么…
狐狸不轻不缓「恩」声,随后抬唇轻笑道:「是本君不好,难为昨夜仙子脸热些。」
我想起狐狸玉瓷般的胸膛,触感仍旧清晰,喉咙哽住,「你能不能说话正经些啊,滕婳…」
脸上温度升腾,狐狸指尖熟练触了下我脸颊,眸光微深凝着我道:「有那么不正经么,许是仙子脑海中不觉浮想联翩罢了。」
我嘴角一抖,狐狸语气懒懒淡淡,忽然又像是语气正经了:「所以仙子什么时候履约?」
我大脑蓦地失忆,凝眉不解。
狐狸看向我,盈盈一笑,「在青丘留百年。」
我施施然摸了摸鼻子,觉得此刻再推辞好像也不太好,只是趁着狐狸此刻难得好说话,不讨些福利好像也很吃亏。
不知过了多久,树上的桃花瓣被吹得落在狐狸眼睫,他指尖摘下来,鸦羽状的睫毛缓缓抬起看向我,似是在无声地询问。
好像是有些久,我轻咳了声,挺直了腰板道:「那我想要间自己的房子,咱们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很不方便的。」
狐狸嗓音淡淡:「青丘地权皆有了分配,本君要对青丘负责,再而言,不是说本君是狐狸?」
我撇撇嘴,「但你是男子身,我是——」
「恩,女子身,」狐狸懒懒截止我话音:「床让给你,或者你也可以和浮生住在一起。」
我思索阵,「那青丘太安静了,我想出去玩又怎么办?」
狐狸紫眸似氤氲了大片梦幻芳华,随即轻轻移开在我身上的视线,他紫袍里带出一柄玉折扇,随手一摇,刮起一阵桃花风暴来。
滕婳与我在风暴里,甚至听得到彼此的呼吸声。
安静极了。
滕婳浅淡嗓音近在耳畔,缱绻低低:「这柄折扇能画出结界,若是受到伤害随时会保护你。」
「给你了。」
我呆了,狐狸笑意懒懒,「受之不恭是吗?」
「不,不也全是,」我受宠若惊憨厚道:「滕婳,那个,谢谢哈,但我好像不会什么法术。」
滕婳微微抬了眼睫,扫了我一眼,「日后黄昏时刻,等本君抽空教你。」
话说,狐狸为何付出得这样多…
我心态愈发卑微做小,「所以咱们去哪里呀?」
狐狸折扇再摇,风暴倏然停滞,再一次看到眼前天地,完全换了一番模样,热热闹闹,恍若人间。
街市上的小神仙们纷纷惊讶,「仙君怎么来了。」
滕婳下颌微收,唇边含笑道:「闲来无事看看。」
「紫婺,」耳边再度传来狐狸浅淡嗓音,却如山月柔和:「这里是你喜欢得热闹吗?」
7.
话已至此我也不能再说什么了,狐狸抽空去了趟天宫,将桃花酿带给了天帝,而我这无良酒商如今的任务就是修炼仙术,带萝卜头…
这日萝卜头在木屋里冥思苦想一道高深莫测的仙法,神情专注极了,身侧的我只好选择专注在他床上无所事事。
别问为啥我不去辅导他,问就是根本不会…
方准备出屋去外面逛逛,萝卜头抬起头来制止我,「去干吗?我要跟你一起。」
这几日经验一向如此,我便拉着萝卜头的手出门了,路上萝卜头装作小大人模样,一会儿给我讲路边的野草,一会儿说狐狸为他创的仙法。
啧啧,正想问他说这么多口渴不渴,这时萝卜头蓦地「嘶」了一声,我赶忙看过去,见细白的小腿上赫然出现一道血痕,「怎么了这是?」
萝卜头施法掐住那株红草,凝眉解释道:「这是血烛草,以吸食血液为生。」
我嘴角一抖,「虽然你很专业,但是小萝卜头,你能不能先照看一下你的腿。」
说罢我俯下身扯下一块整洁的布料,正耐心细致给他绑上止血,头上蓦地落下重量。
头顶萝卜头轻柔揉搓着我的头,我以为他小小年纪是感动了,却听萝卜头十分认真道:「你究竟是怎样成仙的,血烛草喝一点血就够了,不用止。」
眼见着他腿上的红痕消失殆尽,我忍着脸颊抽搐,微微一笑选择继续带他前进,「行。」
狐狸的儿子,呵~
走了没多远,这时树林里蓦地传来黑熊吼声,震耳欲聋,我揉了揉耳朵,不以为意道:「萝卜头,前面的黑熊打得过吗?」
然而萝卜头手心溢出凉汗,身子还是稳的,看向我道:「打不过,你打得过?」
「…好问题。」
这时心仍旧不慌张,下意识从衣袖里拿出狐狸给的折扇,黑熊愈来愈近,我愈来愈恐慌。
天,空了!
好像是方才丢了萝卜头床上了…
说时迟那时快,我脑袋一空,抱着萝卜头便落步跑,萝卜头声音稍显平静道:「你这是在干吗?」
「当然是跑啊。」
萝卜头沉默了阵儿,却没说话,我气喘吁吁,黑熊在后面紧追不舍,吼声震耳欲聋,直至最后根本没什么力气不妨失力跪倒在地。
身后黑熊蓦地腾空扑过来,我搂住萝卜头心脏停滞,下意识闭上眼睛,然而意想之中的疼痛没有袭来,萝卜头在我怀里忽然惊喜道:「爹爹。」
我便睁开眼睛,视线里是一张熟悉至极的颜,他抬眼看过来,旋即轻轻抿着唇将带着我们到另外一方,很快瞬移到黑熊面前。
黑熊似是被激怒,这时加大力气奔过来,滕婳没用折扇,抬手施法,空中蓦地出现白光,张着血盆大口的黑熊定在林子一侧。
林子倏然归于沉寂,狐狸拂了拂身上尘土,眸光落在呆滞的我们身上,抬唇道:「傻了?」
心重新有了跳动的能力,我深呼一口气,不妨瘫坐在地,「滕婳,这次过后我真的要学法术。」
萝卜头有些谨慎微微靠近狐狸,狐狸抬手将他抱在怀里,滕婳嗓音懒懒道:「有了法术还不够,大抵还需要一个好用的脑子。」
我正欲黑脸,狐狸笑意盈盈,「折扇呢?」
这时什么也说不出了,只好望天装作什么也不知道,萝卜头怯生生问:「爹爹怎么来了?」
「想来看看你们,」狐狸望着我漫声道:「但你们皆不在,只好顺着去集市的路上寻。」
「未想,果真在。」
他话音懒懒淡淡,却听出调笑意味。
我累瘫了,此刻什么也不顾躺在地上,狐狸脸出现在上方,占据全部。
我自暴自弃吹了一口气,「我觉得还是靠你罢,黑心狐狸虽然黑心,有时候还算是靠谱。」
天,说漏嘴了。
我慌忙捂住嘴,忙眨眨眼睛,狐狸眸光潋滟,抬眸看过来,漫不经心笑道:「是,没本君不行。」
我选择闭眼。
萝卜头还蜷在狐狸怀里,狐狸有一下没一下拍着他的背,掀唇瞧他道:「下次有这种情况可以先用瞬移离开,别做没必要的负担。」
萝卜头有些犹豫,「那她呢?」
我这时忽然有些感动,见狐狸顿了顿身子,眸光深深浅浅,道:「若是不出意外的话,爹爹会在。」
话说,当夜狐狸真的带我修炼法术了,不过…有必要趁凌晨星星还没消退的时候来吗…
心随口开,我哈欠连连,捂着嘴懒着眼皮看他,月光银银,狐狸面容颇为淡定,抬唇道:「本君好似没有说过,今夜是来修习法术的。」
我眼皮沉沉,压声微笑道:「你最好是说出一个能让本仙子心满意足的理由。」
却见狐狸动作滞了滞,旋即垂睫摩挲着手上玉扇漫声道:「星野遍空,本君带仙子赏赏星空有何不可?」他抬唇笑道:「纵然黑夜宜睡,可不该让星星在你我眼前埋没。」
「……」
我微微笑,选择在他面前目不斜视大步迈进屋。
狐狸有病,是真的。
却被狐狸用折扇轻缓缓截下,见我停了,旋即指了指星空,笑声道:「不看看么,很难得的。」
我忍着怒气吹了吹额前碎发,旋即顺着他折扇看向天空,青丘植被繁盛,此刻夜幕星河,星空繁星明亮,微风吹拂,带来一阵桃花香。
我思绪微微平静了阵,瞧向一侧的狐狸,他侧颜专注且认真,似染了月光浸了霜一般,长睫卷翘,鼻梁高挺,唇瓣似桃花。
这时狐狸轻掀唇道:「青丘夜晚很好看。」
我呆了呆,反应过来「恩」了声。
过了会儿倏然回过神道:「只是大半夜的,你叫我来只是看星星的?」
狐狸话音懒懒,「有何不可么?」
多不可啊…
我懒懒拂了碎发,扬手打了个哈欠道:「那你看罢,本仙子要回去睡觉了。」
这时手腕上蓦地传来冰冰凉凉的触感,像玉,我眼睫微颤,见夜幕银光下,狐狸轻摇折扇,目光如有实质般扫过,像羽毛般,挠得我心有些痒。
「有…有事?」
不知为何竟被他看得有些紧张,狐狸顿了顿,抬唇笑了:「带本君一起。」
狐狸手缓缓松开,我脸有些热,趁着夜深,率先迈步推开门进了屋。
「虽然但是,你能不能下次不要总这样啊…」
「哪样?」
我语塞,不觉烦躁挠了挠发,奔上床,「就是不要半夜叫醒我!」
寂静无声,狐狸淡淡「恩」了声。
我蒙上被子,忽然更烦躁了。
根本不是想说这个啊。
呜呜呜!
8.
第二日在青丘集市闲逛时,陡然见不少道侣相互依偎,我觉得影响不好,带萝卜头去了另一处。
萝卜头问我为何这样,我没瞒他,拉着他的手道:「今日道侣着实太多,青天白日的,影响风化,而且你还是小孩子呢。」
未想萝卜头丝毫不以为意:「昨日是青丘星节,是青丘一年中最好看的夜晚,道侣们会趁机聚在一起看星星,有许多远道而来的道侣们还会在青丘过夜,因而今日道侣多十分正常。」
我身形一顿,不免有些无措,「道…道侣看星星?」
萝卜头点点头。
天,好像昨天狐狸叫我看星星了哎…
他什么意思…
还是他单纯的只是觉得星星好看…
「爹爹!」
我呆愣在原地,这时狐狸在木屋漫步走来,出现在眼前,旋即颇为熟练拉起萝卜头另外一只手,地上的影子莫名变得十分和谐。
狐狸捏捏萝卜头手心,「在说什么?」
萝卜头如实回:「在讲昨日星节。」
我不太自然看过狐狸,狐狸身影一顿,却是抬唇笑笑,「讲明白了么?」
萝卜头点点头。
我已然在风中凌乱,这时萝卜头抬头看向我,狐狸微微靠近,耳畔滕婳声音若远若近,浅浅清香扑鼻,音质散漫道:「既听明白了就好好品品。」
午间与萝卜头闲得无事在桃花树下乘凉,那红玉仙君来了,我本是闭着眼睛,这时听得动静掀开眼帘,他笑笑,我亦回了个笑。
我以为他也没事,未想红玉道青丘外有个美貌仙子来寻我,名唤绿枝,说是我的朋友。
我忍着嘴角抽搐,随着他去见了绿枝。
讲真,我上天时间真的不长,除了绿枝和滕婳,熟悉的神仙大抵没几个。
虽然绿枝跟我没那么熟,此刻她画了个精致的妆容,穿起天宫难得穿的绿衣仙裙,方见到我便亲切挽起我的胳膊,「紫紫啊,许久不见好想你啊。」
说着说着便快步将我带进了青丘内侧。
紫紫…我鸡皮疙瘩忽起,干笑道:「哈哈哈,是啊是啊。」
她眼睛左右看看,过了会赏了会儿青丘花草,谈论天宫趣事,同我落步到浮生的小木屋外凉亭,说得口干舌燥,最后终于说出来的主要目的:「那个,紫紫,滕婳仙君在吗?」
我方准备抿的茶水此刻放下,「大抵是去天宫办事了罢,你来时没见到他吗?」
绿枝颇为遗憾,叹了几口气,「这么不巧啊。」
我干笑点点头。
这时萝卜头打开门,指指绿枝问我:「这是谁?」
绿枝眼眸中也有这般困惑,我便只好当起中间人,介绍了各自的身份让他们认识。
当绿枝听到了萝卜头之后蓦地两眼放光,赶忙放下茶水关心许多,殷切丝毫不掩饰。
萝卜头身形僵硬,眼中尽是迷惑。
倒是难得看萝卜头这般,我不厚道笑出声,浮生目光陡然不满看过我,我便强忍笑意。
狐狸是黄昏将夜时才回来的,方进萝卜头木屋,便见到了眼前有一绿团出现在眼前,萝卜头生无可恋,我心无旁骛倚着美人榻笑笑打算看好戏。
「仙——」
绿枝在距离狐狸两步距离之远时便被定下。
狐狸挑了挑眉,「绿仙子有何贵干。」
「噗…」
抱歉,我不是故意的。
狐狸抬眸看过来,我眨眨眼望向天空。
绿枝见他目光落在我这方,眼眸瞬时盈满水光,委屈道:「仙君,我…我是来找紫紫的。」
我轻咳了声,收敛笑意,一本正经出声道:「是,绿枝与我是多年好友,多日不见,今日来看看我不为过罢。」
拜托,虽无心去帮绿枝,但让狐狸麻烦一阵再好不过了好嘛,哈哈哈!
狐狸好似看穿我心思,意味不明抬唇道:「这样啊。」
绿枝适时点头,娇俏看着狐狸:「所以仙君帮绿枝解开仙法罢。」
狐狸指尖在空中点了点,绿枝很快松开了钳制,旋即娇声笑笑:「将夜了,我可以在这里过夜吗?」
狐狸身形一顿,眸光盈着笑来,「自然,本君房侧恰好空置一间通风不错的屋子。」
我嘴角一抖。
什么屋子,那间朴实无华的茅草屋么。
萝卜头抱紧狐狸大腿,狐狸摸了摸他的头。
夜晚狐狸带着我与绿枝徒步走到青丘,我早已见多不怪,没那么累,绿枝是天上来的仙子,苦不堪言偏要看狐狸脸色强装满足。
好不容易到了,狐狸带着我与绿枝参观那间屋子,狐狸抬唇对绿枝笑笑,「绿仙子以为如何。」
绿枝有些尴尬摸了摸鼻子,「还不错。」
我:「……」
接着狐狸带着我与绿枝来到他房间,绿枝趁势夸赞几番狐狸住处,狐狸笑着应了两声。
绿枝见形势大好,忽地扭捏着,有些娇羞问:「那紫紫住哪里呀?」
原本幸灾乐祸的心情忽然变幻,我大惊失色,趁黑心狐狸开口前赶忙回道:「我与浮生住在一起!」
大抵是我反应太过,绿枝狐疑看过来。
狐狸眸光不深不浅落在我这里,暗中封住我的口,似是此刻心情很好,一字一句朗声如晚山明月道:「本君与紫紫住在一起。」
我与绿枝皆震惊如山崩地裂。
绿枝瞪大了眼睛,「紫婺!」
我忙里忙慌解释,「不不,我们只是住在一个屋子里,不是你想的那样。」
狐狸「唔」一声,「本君屋子里只有一张床。」
我已经完全呆滞了。
绿枝见的确如此,不顾经营许久的形象放声大哭,我脑海只剩下『完了』二字…
此刻只好忙声道:「别哭别哭,要不你住这里。」
绿枝哭声停滞迅猛,我反应迷蒙片刻,她擦擦眼泪看着我道:「你说真的?」
正要点头,狐狸眸光疏冷,嗓音淡淡道:「你们问时,不该问问本君意见么。」
氛围忽冷,绿枝见状痛哭跑了出去,我正要去追,狐狸蓦地拉住我手腕,对外吩咐冷声吩咐道:「疾风,去看顾绿枝。」
疾风是狐狸手下,受狐狸仙泽点化成仙的鸟。
眼前大门忽然紧闭,昏黄的视线让狐狸的脸愈发模糊,我心中惴惴,抿唇紧张道:「绿枝对这里不熟悉很容易出事的。」
狐狸盯着我,嗓音缓缓:「疾风去了。」
他面容莫测,我语塞,「那,那你刚才太过分了。」
狐狸眼睫低垂,望着我的眸光微深,「那本君该对她如何,任她投怀送抱,任她亲近浮生,还是任她在本君身侧最后取你代之?」
什么取你代之,我有些无措,俯视着他结结巴巴道:「但,你就是太过分了…」
狐狸音质淡淡,像秋叶微凉的风,带着凉意:「过分才能及时制止不该有的以后。」
思绪倏然清明,急声道:「可你不该拿我做借口。」
空气冷寂平息,狐狸身形一顿,昏黄光线里的颜仍旧动人心魄,他眸光变幻几分,缓缓掀唇道:「紫婺,你当真不懂吗?」
我心不受控制地颤了几分,思绪飘忽,云里雾里,这时身后的门蓦地被叩响,是红玉,「紫婺仙子,我有些事要与你谈。」
狐狸视线滞了片刻,旋即掠过我长手打开了门,而我手腕上的触感仍旧还在,门一点点打开,红玉身形慢慢出现。
不受控的慌张寸寸侵占我的心,我凝着眉,想立刻挣脱,却发觉挣脱不掉。
门打开了,狐狸嗓音淡淡:「有事?」
红玉见滕婳与我愣了会儿,再将目光转移到我手腕上,神情微微不自然,却还是笑笑,「方便吗?」
我尴尬一笑,正欲开口同他说话,狐狸抬眼看过去,话音浅浅淡淡反问道:「红玉仙君觉得呢。」
「仙子,」红玉掀唇笑凝着我,「你说。」
狐狸气压明显更低了,红玉面色也不好,我两面为难,这时只好对红玉道:「那个,要不改天呢,我今日恐怕走不开。」
狐狸听罢握着我手腕的手一僵。
而红玉微微蹙眉却没再说别的,微俯了身子,随后颇有礼节转身离开。
但这时我也不想同狐狸交流,眼见着氛围一下子清静下来,天色已晚,我另外一只手捂着嘴,装模作样打了个哈欠。
「哎哟,太晚了,回去睡了。」
走路的动作一滞,是狐狸摩挲了下我手腕,轻缓缓地,却莫名令我脸红心跳,黑暗中狐狸的脸越发妖冶,带着蛊惑意味一般。
滕婳看向我的眸光深了深,却莫名带了丝不易察觉的疲惫,掩藏地极好,他抬唇道:「紫婺,你可以暂时不懂,本君对你最不缺的便是耐心,但不要装傻,恩?」
最后的尾音格外诱惑烫人,我眼睫颤了颤,狐狸松开我手腕,窗外微风拂过,他将我耳边碎发拂过,黑暗中的眼眸仍旧亮地如星河明晰。
我思绪混沌,低低回了声好。
「紫紫,」滕婳好似很轻地笑了,「晚安。」
我:「!」
黑心狐狸说话轻飘飘,而我脸红到已经不敢与他对视,只好垂头细语道:「滕婳,你别乱叫。」
狐狸轻轻「恩」了声,抬起我脸颊让我与他对视,他唇边含笑:「没乱叫,我如今很正经。」
夜晚我躺在狐狸床上心情繁复,因着狐狸在,更不敢翻来覆去。
这种感觉真奇怪啊。
话说狐狸这是有喜欢我的意思嘛…
啊疯了,黑心狐狸居然要跨越物种跟人谈恋爱!
9.
第二日早早醒来,狐狸就已经不在了。
趁着无事可干带萝卜头去逛了集市,买了些吃食,萝卜头路上眉心紧锁,同往常不一样很不爱说话,我便好奇地问了他怎么了。
萝卜头却说没事儿。
直到在路上碰见了一小仙,好像是同萝卜头一同在青丘仙法班学习法术的,她松开母亲的手直直奔着萝卜头来。
萝卜头下意识后退,小仙子丝毫未察,开开心心对他道:「浮生,等明日便又可以见面了。」
浮生神色很淡,「恩,明日见。」
我心道萝卜头这副样子跟狐狸倒是有一些相似,不笑的时候怪冷酷的。
见得到了回应,小仙子由心笑了笑,旋即将目光投到我这里,弯着漂亮的眼睛道:「仙子好,您是萝卜头的后娘吗?」
我嘴角一抖,后娘?什么鬼?
「我不——」
这时萝卜头忽然挡在我身前,语气冷冷道:「不要多管闲事。」
小仙子哪见过这般变故,被吓得直接哭了,仙子她娘赶过来,大抵是方才都瞧见了全程,只是安抚地拍了拍她女儿的背。
毕竟是小孩子,萝卜头这时不免眼眶红红,我微微蹙眉,轻声开口问:「怎么啦,小萝卜头,有什么事你可以同我讲讲。」
萝卜头强忍眼泪,抱住我腿摇摇头,我叹口气,便只好揉揉他的头。
小仙子她娘看上去颇为通情达理,她先是说了自己女儿不对之处,而后对我们道歉道:「真是对不住,是我们华奕说话欠考虑。」
近日我与狐狸时常在众人眼前,着实有些不恰当,是以大家会揣测多多也理解,我不以为意笑着道:「无事,小孩子嘛,方才浮生态度也不对。」
华奕娘亲笑着点点头,「大抵是明日他们学堂要带着各自亲属参加妆容花赛,是以华奕说出这般不妥当话,而浮生也从未带过仙君参过赛,小孩子今日才这样。」
小萝卜头没带过狐狸参过赛么,我适时困惑道:「妆容花赛?狐——仙君为何一直没去。」
华奕娘亲有些尴尬解释道:「是孩子要给家中女眷画好精致的妆容去参加比赛,是今年新设置的,至于仙君么,许是太忙了,没来也可理解。」
萝卜头这时稳定情绪,沉默着拽拽我衣角示意要走,我便只好匆匆与华奕娘亲再见。
路上安静许久,我这才小心开口道:「萝卜头,这次的比赛一定要参加吗?」
萝卜头摇头又点点头,「没什么必要,不过装扮最好的可以得到青丘秘法。」
「那是要娘亲吗?」
他抿着唇没说话,我便斟酌会儿用词,最后还是没想到好的,问:「那,你爹爹为何一直不去呀?」
萝卜头初时还是不想说的,最后别别扭扭望着我道:我不想让他去,也从来没告诉过他。」
我愣了会儿。
狐狸怎么可能不知道呢,毕竟他是青丘帝君,而且萝卜头还是他亲儿子。
但看萝卜头一脸天真,便也不说什么了。
夜晚沉默寂静如深海,我睡得迷迷糊糊之际,发觉狐狸回来了,想起昨日尴尬和从前深刻的教训,猛然让呼吸平静再死死闭眼。
然而黑心狐狸久久没关门。
我……
大抵也不知过了多久,微微轻叹几句,困意占据上风,渐渐真的呼吸平静睡了过去。
一夜无梦,醒来狐狸闭着眼睛睡着,还记得今日是萝卜头妆容花赛,我轻手轻脚出了门。
待萝卜头瞧见我时,他惊讶了瞬,很快便明白了我的来意,「你确定今日要扮演我娘亲吗?」
我纠正他措辞:「不,我如今是以你姐姐身份。」
萝卜头嘴角难得一抖。
待见到镜子里花花绿绿的我之后,我忍住脸颊抽痛,指着镜子里的我,对他微微一笑道:「萝卜头,你真的想拿得头彩吗?」
浮生捣蒜般点点头,小手在我脸颊上抬起,仔细看看,纯粹的眼睛望着我道:「不好看吗?」
我呵呵干笑两声。
见天色还早,我便快步回了我与狐狸的树屋,美人榻上的狐狸不在,正欲松一口气清洗脸颊。
眼前狐狸却蓦然出现,他颇为熟练抬手细细端详我脸颊,触感如往常温柔,我呼吸几分凝滞了。
滕婳眸光潋滟几分,收回了手,嗓音含着揶揄道:「紫婺,你觉得照浮生的安排,本君的脸在妆容花赛上能丢到哪里去。」
我脸一黑,拂开他的手道:「那也好过你明知道萝卜头有比赛却不去好吧。」
狐狸眼睫微抬,「浮生已长大,该如何他自己心里清楚,本君不会为无意义的事多费心神。」
无意义的事…
这时狐狸用水准备为我清洗,我选择拒绝,熟练清洗脸上花花绿绿。
滕婳动作一滞,抬唇在一侧等着。
待我坐到梳妆台前望着一堆不知何用的物什一筹莫展之际,狐狸在我身侧落座,耳畔处狐狸嗓音缱绻低沉入耳:「描妆本君在行。」
我愣了一瞬,犹疑片刻道:「那好吧。」
反正没什么能比狐狸的儿子画得更多姿多彩了。
因着闭眼触感格外分明,轻柔的笔尖在我脸上细细摩挲,笔主人动作轻柔,酥酥麻麻的触感蔓延全身,却莫名舒服至极。
慢慢地这感觉便有些难捱,我眼睫颤了颤,渐渐睁开眼睛,恰好与狐狸一双多情缱绻的眼睛对视,滕婳眼睫缓缓一弯,像大片的桃花林迎风绽放层层桃花,好看极了。
我不禁咽了咽口水,狐狸眸光微微波动,薄唇轻抬道:「紫婺,你或许对我并非没有感觉。」
没有感觉…
我愕然清醒,什么!
我分明是被美色诱惑了好嘛!
我脸红心跳道:「你别瞎说,我是因为昨天没睡好。」
狐狸看向我的眸光深了深,唇角含了笑意道:「那因何昨夜不敢辗转反侧,月上眉梢之际,我闻仙子仍旧感叹连连,恩,是真的没睡好。」
不得不说,狐狸是真的闲…
眉间笔尖在梳妆镜前落下,声音清脆,狐狸葱白手指上赫然是鲜红的口脂,我心尖微微颤抖,思绪有些混沌不清明。
滕婳弯睫徐徐诱之:「张唇。」
我便鬼使神差顺从他,颇为不自在闭上眼睛,直到滕婳将冰凉的口脂涂在我唇上,我呼吸紧了紧,紧接着细腻柔和触感蔓延全身。
但时间未免太长了,好似短短时刻过了许多年。
「紫婺,」我有些恍惚地睁开眼睛,狐狸如玉的面容近在咫尺,眸光懒懒散散却氤氲着朦胧的情意,表现得极为漫不经心:「本君很想像道侣般与你亲近,但此刻未免对你不尊重。」
我呆滞了,狐狸云淡风轻拂下我的发,目光凝着我,嗓音微哑道:「是以,你愿意做本君道侣么。」
10.
我并没有回答,正呆愣着,见萝卜头破门而入,讲妆容花赛即将开始,我便思绪陡然清醒,拉着萝卜头去他的学堂。
身后狐狸身形僵了许久却没有追过来。
待在镜子前看到我自己,着实是被惊艳了一番,萝卜头在夫子前面很安静坐着,看着模样暗悄悄有种赢定了的感觉。
我深吸一口气,想着狐狸方才表白不免仍旧心跳加速,脸热热的。
狐狸果真是…磨人…
而这时抬头蓦地注意到正前方却是红玉,他笑着瞧着我,像是在等着我想说什么。
妆容花赛依托着狐狸的光环果真得了头彩,萝卜头得到法典之后蹦蹦跳跳很开心,我也不由由心笑了笑。
红玉寻了个僻静地方,直接开门见山道:「仙子应当看得出来,仙君不喜我。」
我想着过往,又觉得很冒昧,狐狸只是叫我远离他,却没说为何,因而点了点头。
红玉笑了声,声音倏然在我耳边轻声道:「仙君对仙子着实不一般,可不知仙子对仙君过往了解多少。」
狐狸也时常这般对我,可我只觉得这时难捱至极,不自然后退几步道:「你想说什么。」
树上有水滴掉落,砸在地上的落叶上,溅起水花,红玉顿了下适时缓声开口:「仙君在人间曾有段情缘,可浮生却是纯种狐狸,期间不过几年时间,仙子,你果真愿意做浮生的后娘吗?」
无怪狐狸不喜他,且不说我答没答应狐狸在一起的要求,但萝卜头对这红玉依赖至极,他却如此直白揭开这些不知真假的话语来。
若是真的,我细细思量便是,若是假的…那眼前这仙君果真是不可貌相,端的是一副好皮囊,却远远不及狐狸,狐狸在青丘子民面前永远是和煦如春风的模样…
风吹过来,我微微眯了眼睫,语气不冷不热,甚至含了些嘲讽道:「在此之前,红玉仙君不如先来告诉本仙,你为何不受滕婳喜欢?」
红玉心口一滞,僵道:「这重要吗…」
落叶在眼前飘下,我指尖夹起它,轻笑道:「不重要么,仙君心里始终介怀的不就是这些么,且不说滕婳怎么样,仙君可是…不及滕婳半分。」
红玉顿了下,良久两颊肌肉微收,似是在隐忍什么,最终道:「他不喜我无非是因为我与滕婳的妹妹在一起过,可惜他不同意婚事,导致滕月抑郁而终。明明是他的缘故,他却怪罪在我身上!」
风静静的,我不由愣了一瞬,「滕月?」
红玉垂头叹了口气,「是,滕婳唯一的妹妹。」
我身形僵了僵,红玉继续垂头丧气道:「这些年太过不易,见凶手逍遥于世,我此心如刀割。」
「仙……」
红玉忽然抬头顿住,周遭氛围倏然冷清许多。
我没有回头,便知道是谁来了。
「见凶手逍遥于世…」狐狸声音懒懒淡淡,音质散漫,抬眼缓缓看过去红玉,「红玉仙君用词着实出神入化。」
红玉脖子上的青筋若隐若现,喉咙滚动,眼底划过一丝绝望。
「所,所以,浮生的娘亲究竟是谁。」
狐狸眸光莫测,视线掠过落在红玉身上,「本君的私事,关你何干。」
红玉冷汗泠泠,眯了眯眼睛,「那对紫婺仙子呢。」
我身子一顿,不知为何话题便转到我这里,旋即深深吸了口气道:「滕婳与我没关系,自然轮不到他与我解释什么,红玉仙君还是先顾及自己,少做些损人不利己的事,也好积些福分。」
狐狸轻缓缓瞥我一眼,又看过红玉,嗓音淡淡道:「你若是安分些,接下来在青丘度过余生,本君不会有任何异议,若是太闲了生些事端,想必青丘地小,本君不会容你。」
「还有,你不配提滕月。」
红玉听罢如玉的面容满是疲惫,精神越发萎靡。
「滕…」
路上我与滕婳一言不发,终究是耐不住寂静,我试探性开口问:「那个,浮生呢。」
狐狸缓缓看了我一眼,漫声道:「不是叫萝卜头么,疾风带他离开了。」
未向往常回他,只低声道:「那就好。」
过了良久,狐狸倏然顿住步子,垂睫凝着我嗓音淡淡道:「紫婺,你有没有想问什么…浮生的娘亲还是滕月。」
其实也没那么想问,毕竟都是狐狸的私事。
我摇了摇头。
狐狸面容难辨,淡淡「恩」了一声却沉默了。
但我只觉得氛围直降许多,微风而已,狐狸紫袍甚至吹不起弧度,但我已然冷的有些寒颤。
狐狸生气了…
为何呢…
半途路过萝卜头木屋,我扯住狐狸衣角,狐狸身子顿了顿,幽幽转过身来看我,那眸光隐隐有种浅浅的期待,看得我有些心慌。
我犹豫别扭些,「那个,我在浮生这里待一晚。」
狐狸眸光很明显黯淡下来,「好。」
夜晚我与浮生在桌子上撑着头望着窗外,星光几点,但月光倾泻铺洒满地,连带萝卜头的头上也沾染些银光。
我百无聊赖打了个哈欠,空气静默,萝卜头这时忽然抬头问我:「紫婺,你要做我娘亲吗?」
哈欠停滞,却又陡然轻松些,揉了揉他的头,「小萝卜头,直呼我大名可不是什么好习惯。」
「况且你不是嫌我笨么。」
萝卜头呆呆的。
我愣了会儿神,瞧这个角度萝卜头怪可爱的,粉雕玉琢,如今三百多岁,像人间五六岁小孩一般,不过在那日青丘妆容花赛里面,看上去格外浮生继承了狐狸的美貌,在里面极为出众。
「不嫌,」浮生默了会儿,旋即跳下桌子缓缓抱住我的腿,将头埋在我腰间,「爹爹喜欢你,其实,其实…我也喜欢你做我娘亲。」
我还未反应过来,没说话,萝卜头嗓音哑了,揪着我腰间的衣角很快被泪水浸湿。
「你嫁给爹爹好不好,他真的很好。」
我有些无措道:「哪里好了?」
萝卜头用手擦眼泪,随后抬头认真望着我,「好的…其实我不是爹爹的孩子…这些年…他为了我一直没有婚配。」
「…别别,浮生,你不能随意编造这种话来,若是你爹爹知道了肯定很伤心的。」
浮生眼泪簌簌掉落,他垂着睫咬唇道:「他真的不是我爹爹,我没骗你,这件事青丘只有爹爹和我知道,但是他不知道我知道。」
这话云里雾里的,却不难理解。
正要问浮生是如何得知的,他这时略显挫败地离开,旋即抬手施法关了窗子,室内黑漆漆的,浮生背对着我上了床,月光下瞧见萝卜头好像在偷偷抹泪。
我便不想再问了。
夜晚浮生睡得安生,我却在美人榻上怎样也睡不好,一会儿是萝卜头说的话,一会儿是红玉说的话,又或者是狐狸的,直到残存几颗星星天微微亮时,我还在翻来覆去。
于是我还是选择利落回了狐狸洞。
哦,也是滕婳住的地方。
我轻手轻脚推开门,略显昏暗的视线里瞧见大床上空落落的,而狐狸还在美人榻上睡着。
我叹口气,也不知是我没适应还是狐狸太过适应,如今这住处倒像是我们两个的住处似的,早已有了熟悉感。
我靠近些,发觉狐狸额角有些许汗珠,眉间轻锁着,他手里还握着话本,我从他手里拿出来,见是第一次来时狐狸叫我读的话本。
诚实来讲,这话本委实没什么好看的,讲了一个人间女子救了一落魄的仙君的故事,其中诸多戏弄,但还是结局圆满。
我只是唯一看不过这话语,譬如这句,我不自觉扯唇念出来,「你我同在一个屋檐下,每日闲着也是无事,不如探讨下身体秘事…」
我脸红了瞬,却渐渐看得入迷了些,直到脖子酸胀,发觉初晨的光落在了我眼睫,便下意识揉了揉脖子,这时才注意到狐狸正抬眼凝着我。
狐狸嗓音泛着笑,「好看么。」
我尴尬一笑,「还行。」
却发觉气氛更加尴尬了,积攒的困意上头,我抬手颇为应景打了个哈欠,「太困了,我睡啦。」
然而手心却被握住,狐狸毫不避讳摩挲着,我身形僵硬,下一瞬便蓦地落在美人榻上,我一眨不眨睁着眼,狐狸眸光潋滟,慵懒在上凝着我。
我凝着眉正欲开口让他松开,这时门倏然被叩响,两声而已,是疾风,「仙君。」
狐狸甚至好整以暇将我手指与他的十指相扣,肌肤摩挲瞬间,我心都要跳出来了,狐狸垂睫看向我,轻轻「恩」了声。
疾风恭敬道:「天上的绿仙子想见仙君一面。」
我此刻头脑发昏,脑海中只剩下狐狸那日趁着绿枝离开向我说的那一堆莫名其妙的话,今日想来那或许是告白。
因而我思绪混沌,压低了嗓音道:「滕婳,你快去吧,别辜负了绿枝对你的心意。」
狐狸身形一滞,「心意?」
空气静静的,滕婳扣住我的手有些紧,我有些不舒服,微微蹙眉,听狐狸音质散漫道:「你对绿枝倒是看顾得紧,那本君的心意你打算何时看顾。」
我正欲开口,视线朦胧一瞬,唇上却被咬了一口,是滕婳,我全然呆滞了,目瞪口呆望着他。
然而始作俑者面容难辨,分不出是什么情绪,这时他指腹蓦地触碰我唇瓣,微凉的触感清晰,我心都要跳出来,呼吸不由紧了紧。
滕婳身上的清香袭来,他垂着睫,目光从我眉眼扫到唇瓣,此刻仍旧是从容,呼吸热了,我唇上一软,柔软的触感与我的,大脑全然空白。
轻挑慢捻,丝丝入扣。
屋外疾风暗含担忧:「仙君?」
我这时思绪陡然清醒,在一丝清明中慌忙偏开头,狐狸呼吸炙热,唇瓣若桃花般,丝毫不慌乱地,将吻轻轻落在我发间。
滕婳声音微哑:「恩,本君即刻去。」
大抵我脸色尤为烧烫,我眼睫颤了颤,不敢抬头看,回想起方才被狐狸咬唇,感觉四肢百骸都在酥酥麻麻,狐狸捏了捏我手心,旋即缓缓松开。
手上便莫名其妙的有种失落感,空落落的。
「紫婺,本君心很小,除却浮生,唯有你,只有你。或许,你不妨抽空看看我…」
一字一句,狐狸语气缱绻低低,我身形僵了僵。
约莫是话语先行抢占思绪,狐狸略显黯淡离开的一瞬间,我便先一步拉住他衣角。
「我在看,看得还挺清楚的,」滕婳身子一顿,我咬着唇,有些无措道:「那个,让我在青丘留百年是有预…预谋的事嘛。」
毕竟那个时候狐狸成日套路我留在青丘…
狐狸眼睫动了动,良久转过身子垂睫看我,眸子是极为漂亮特殊的紫色,潋滟了大片波光。
他顿了顿抬唇道:「是,步步为谋。」
「…」我有些语塞,暗暗感叹了句狐狸黑心,又问道:「那我卖的酒里面根本没有那种药对不对。」
黑心狐狸眸光微微恍惚了下,「对也不对。」
我困惑了,「何解?」
什么对也不对,这些年来,我卖的酒无非只是水过多了而已啊…
「紫婺,」滕婳眸光缓缓落在我面上:「在天宫遇见你,再到你这里,本君的的确确算不上清白。」
我更迷糊些,滕婳微微俯身,用指腹摩挲了下我脸颊,唇边含笑道:「是以,你答应我了。」
还是狐狸一如既往的陈述句。
我脸红了红,视线不自然乱窜,结结巴巴道:「算…算是吧。」
狐狸喉咙里溢出笑来,旋即气息微微靠近,一一拂过我脸颊,从额角,眉心,鼻尖,再到唇瓣,我呆滞了,思绪茫然,像一片棉花在爆炸施压。
最后唇瓣相贴,含住我的唇。
像是在品味着人间美食,又像是在饮一杯品质上佳的桃花酿,有些让人沉醉,轻飘飘的。
我呼吸凝滞着,身形僵硬一片,狐狸这时却拉开距离,他鼻尖顶着我的鼻尖,呼吸此刻近在咫尺,他抬唇轻轻唤了两遍我的名字。
似在说着对狐狸而言最美妙的情话。
「紫婺,紫婺。」
我仿佛真的沦陷了…
11.
即便和狐狸真的谈情说爱,也不会耽误我那日在狐狸床上睡得香甜,听闻狐狸言辞冷淡拒绝了绿枝示爱,听闻狐狸在一众人面前宣布了我身份…
啊啊啊啊。
谁刚谈恋爱就宣布身份的啊。
睡一觉睡醒了出去玩被一圈狐狸堂而皇之围观啊,黑心狐狸这时也不知干什么去了,居然上天去了,烦…
然而黑心狐狸夜晚归来,见我在月光下抬头望景,揉了揉我的头,我微微闭上眼睫。
狐狸身上还沾染着外面回来的气息,今日不同以往总是疲倦的模样,勾唇笑意盈盈。
「还困吗?」他问。
不知为何,狐狸只是简简单单问了句便心跳得快了些,我摇摇头,今日下午的不满倏然消退。
风吹进来,狐狸弯唇将窗子关上,月光被阻拦在外,狐狸却主动提起,「不介意被围观么。」
「……你怎么知道的。」
他薄唇轻吐两字:「疾风。」
我便叹口气,「不过滕婳,你这样会很亏损的,青丘帝君有了道侣,在天上也会引起一番轰动罢。」
滕婳话音懒懒:「本君有了道侣是好事。」
我呆然片刻,狐狸长睫缓缓望过来,掐了掐我脸颊,眸光盈笑道:「如今天上与青丘皆知道你与本君是道侣的事了,怎么,紫婺仙子害羞吗。」
我更呆了,「你去天宫是为这个?」
狐狸不以为意轻「恩」了声,屋外鸟声阵阵,蝉鸣声四起,我稳住心神,滕婳似是想起什么,唇边勾着,「紫婺,你想去人间看看么。」
人间!
我眸光亮了,「可以去嘛?」
上天以来我因着法术低微,一直没能去人间瞧瞧,想起成仙以来完全忘记的前世,哎对了,怎么觉得好像忘记了什么…
「自然,」狐狸淡紫色的眸光潋滟,这时掀唇轻笑出声道:「如何不可以。」
我嘻嘻笑了两声,随后将衣袖中的折扇交予他手心,他眉间似有不解,我十分好心,适时解释开口:「用你的折扇去人间呀,我不会用。」
狐狸意味不明「唔」了声,「原是这样。」
我不以为意,方迈着步子到门口,望着黑漆漆的窗外,颇有良心停下换身问道:「那你刚从天宫回来不困吗。」
暗夜里狐狸面容微微模糊,只觉他在面前瞧着我,嗓音倦了些,「有些。」
啊…我思绪蓦地清明,「没关系呀,滕婳,咱们明日去不就好了。」
「若是有法子解决就好了。」
狐狸嗓音缓缓,掺杂了些莫名其妙的意味。
我点点头,「是啊,早些睡吧。」
我微微放松,已经做好重新上床的准备,可下一瞬,狐狸蓦地按住我肩膀,眼睫上温热触感清晰,他话音绵绵的:「这样不就好很多,笨。」
我脑袋完全空白,狐狸揉着我的头,气息碾过我唇瓣,屋内桃花香与狐狸特有的清香交融,我只觉喉咙痒透了,止不住般。
此刻意识到,狐狸是在与我唇齿相依。
我身形僵硬着,狐狸倏然停滞,勾出一条暧昧的银丝出来,我心跳轰隆,以为他是想说什么,脸红得彻底,未想夜幕下狐狸笑意盈盈。
手掌勾着我的头便又亲吻来。
不知过了多久,我腿堪堪不稳,狐狸将我抱在怀里,轻叹口气,「你日后要多练练。」
人间一行,狐狸与我来到了灯火通明的夜市,而且黑心狐狸根本没用折扇,他只随意伸手就拉开一道结界,无声无息且极快地到达人间。
我嘴角抖了抖,旋即给他一个赞。
狐狸掐了掐我的脸,却没说话。
看着阔别多年的人间,我的好奇心让我停不下颈部,一会儿看看拨浪鼓,一会儿瞧瞧兔子灯笼。
而狐狸似乎早有准备,大抵我看过的东西都悄悄买了,我乐得自在,而后在一家卖话本的摊子前停下,我眼眸盈着兴致,将话本皆潦草看了几眼,最后是狐狸在树屋私藏的那本。
店家见我如此,意味深长开口道:「哎,据传写这书的人如今已经上天升仙了呢,姑娘,你不考虑考虑么。」
我「啧啧」两声,「写这种书也能升仙?」
那天宫成什么地方了,有我这无良酒家就已经这般不容忍了,何必说写这书的人。
我只觉得越发不可信,卖酒尚且只是掺水呢,卖话本骗人可不好,便拉着狐狸的衣袖走了,不理这店家在身后叫嚷。
狐狸凝着衣袖,随即轻笑一声,默默将我们两个换成了十指相扣。
我脸红了瞬,脚步慢下来。
紧接着狐狸变出两盏荷花灯,嗓音徐徐开口:「今日是人间花时令,在护城河上放荷花灯可许愿。」
我不免笑了,「你我都是神仙还需要许愿么。」
滕婳嘴角一勾,将荷花灯交予我手中,「恩,需要,你若是想摘星星,本君也想法子给你摘来。」
我:「……那你明日给我摘一颗。」
未想滕婳笑了声,却低低应了,「好。」
最终还是随着狐狸在护城河上放了荷花灯,像普通的人一般,我闭眼对着狐狸放走的荷花灯许愿,心里默念着,『愿日日皆能如此开心。』
当然,下午那般被围观的动静就可以免去了。
待完毕之后,我缓缓睁开眼睫,眼前却没有狐狸的身影,而在不远处,在万千荷花灯映衬下,滕婳面若芙蕖,唇边噙着淡淡的笑,暗暗施法让我们两个的荷花灯在河上畅通无阻。
他慢慢向我走过来,像带着了我的整个人间。
漫不经心的,却丝丝都心动。
花时令,天上适时放起璀璨的烟花,我这时不由抬唇笑了,「狐狸,你这样真的很犯规。」
荷花灯即便是在河里沉下去也是它的命运,干涉就没意思了。
「哪里犯规,对你还是荷花灯…」滕婳眸光潋滟微波,音质懒懒:「不过可惜,规矩是本君定的。」
我无奈冲天上翻了个白眼。
狐狸笑笑,勾住我的腰,「走,找地方睡。」
待找到一个依山傍水的木屋时已经完全累瘫了,我知道狐狸惯是如此爱调笑的性子,只迷迷糊糊忍着狐狸亲了两口后便死死睡了。
第二日醒来狐狸不在屋子里,我出门看狐狸在桃花树下挖着什么,走进依靠卖酒常年有的嗅觉,发觉里面是百年的桃花酿。
狐狸大抵知道我猜出来了,只是打开红布将里面的佳酿递给我,「闻闻。」
我捧着酒坛嗅了嗅,「不错,你酿的?」
狐狸微微道:「我没这么大本事。」
我点点头便没再问了,之后狐狸带我去瀑布前玩水,此刻是人间正炎热的夏季,但这里的木屋却凉爽非常。
水花四溅,光影与水潭交相呼应,听狐狸笑声难得格外畅怀,我便笑得更开心。
只不过这时脑海中忽然恍然一瞬,我撩水的动作一滞,倚着水潭壁蓦地顿了顿。
思绪混沌中好似觉得曾来过这里,我呆了呆,狐狸顺着水流趁势吻过来,呼吸交换间,水光潋滟,一道紫光环绕在我们四周。
滕婳拉开距离,浅淡的话音靡靡:「紫婺,睁开眼看着我。」
我听着,却始终眼前迷蒙。
『你喜欢这里吗?』
『喜欢。』
『永远就在这儿不好吗。』
『不,我想出去看一看。』
『喜欢就该在我身边。』
『我不要…』
『紫婺,我们永永远远在一起。』
『不,不要和你在一起…』
脑海里翻天倒地般,诸多话语出现,可是一时间之间我却分不清是谁的,好像是我和一个男人…再醒来泪水不断流出,狐狸皆将我眼泪吞入喉咙,我难受极了,抱着滕婳。
「滕婳,离开这儿,离开…」
12.我想起来了前世…
哦不,其实是前前世…
第一世在人间,五岁被父母遗弃到所谓的仙山,那里什么都没有,却有一位长相很美的仙人。
那时我太小,他见我穿一身紫衣前来,所以偏执唤我紫婺,让我拿紫婺做名字。
我记不清他模样,只记得那几年时我们朝夕相处,他为我造了一座木屋居住,而他做仙人很忙,时常要回天上处理公务,而我就在山上懒散留着,慢慢便发展出酿酒的手艺。
他会为我看顾好一切,即便是我来葵水,他也会从人间精挑细选珍贵的补品为我养身。
但仙人有一日遭贬,他在山上颓唐一个月,慢慢修筑一座道观,日日焚香祷告,夜晚便让我为他拿酒,倚着香炉喝到醉为止。
我问他什么他都不答,直到某一日夜晚我跑到道观去取我白日落下的物什,发现昏黄的烛火下,仙人在为一位女子修魂筑身。
但灵魂是散的,尸身也在香炉下腐烂。
我吓得一惊,想暗悄悄回房,但仙人只轻轻抬手我便出现在他眼前。
他琥珀色的眸子很淡,看着我像是在看尸体。
「她需要肉身,紫婺为她献祭可好啊。」
话音很温柔,一如往常。
我吓得浑身颤抖,而后他缓缓抱住我,轻阖眼皮,在我耳畔疲倦道:「别害怕,还需要一个月圆之日你才有价值,紫婺,我对你还有感情,待她活了,我便找另外一个人来复活你。」
我想跑,却不能跑。
因为仙人将我绑在了道观的柱子上,日日伺候我吃喝,直到几天过后他的道观不知何故忽然坍塌,我的铁链被打开,那尸体也不翼而飞。
道观坍塌,我手腕上是泠泠作响的铁链,站起来衣袖都被风吹拂,这时却撞见了仙人。
他居高临下,手中握着一把玉扇睨着我,很满意似的,他冲我笑了笑。
「紫婺,我带你回家。」
那之后他便像对情人一般对我,温柔细致,带我在山里游玩,打造出一切让我满意的东西。
像是忘记了那具尸体,又像是很爱我。
将我绑在身边,说着一切情话,却不肯我离开他半步,甚至后来会想触碰我,可我不愿意,他登时笑了笑,却没强迫我。
后来某一日雷雨交加,他睡得极为不安稳,眉间紧锁,我瞧见他的尾巴居然露了出来。
他是…狐狸…
我捂住嘴巴,忍住不敢出声。
再后来仙人重修道观,昔日那具尸体的模样历历在目,我眼睫颤了颤,知道我该找机会逃走了。
然而还未等我出手,这座山被发现,仙人身上的黑气压不住,肆意屠杀了许多来此的村民。
我看不惯他行径,却无法做出任何事,那段日子看到道观修建逐渐完成,仙人太忙无暇顾及我,而我的心在一步步变凉。
然而那段时间却发现了一只躲在草丛中的小狐狸,这座山被仙人设了结界,所以进来便会出不去,是以不想让仙人发现它的存在,杀掉它,所以时常偷偷喂它吃食,让它躲在草丛里。
在那样日复一日,最终终于在摸索许久之后,发现了仙人布袋里的魔火。
我想方设法将魔火偷出来,却发现仙人那夜并没有沉睡,只静静看着我,说魔火不会燃烧。
语气浅淡,像是在嘲讽我做的一切。
我死了心,却不想便宜他,于是将魔火扔进了香炉,香火旺盛,在那一刻香炉与道观顷刻爆炸,我看着仙人灵魂在一瞬间撕裂开来,他痛苦地揉着头,目眦尽裂。
爆炸时,我看见了小狐狸,它冲过来想救我,然而我被迫摔到道观,见魔火点燃了整座仙山,害怕它逃不走,最后只是将它抱在怀里,让它走。
可惜它靠在我怀里,呜咽了许久…
那是我的上辈子。
第二世我很快乐在人间长大,因着自小对气味敏感,所以跟着民间师傅学了酿酒,在之后攒着钱开了酒肆做了老板娘。
然而某一日在街边瞧见一落魄的公子,讲自己的钱财被劫掠,身无分文要在这里打工。
我瞧着这小公子品相非凡,掐着下巴打量许久见他能力很好(貌美之极),『非常同情』他这般遭遇将他留了下来。
小公子自然一切都处理好,一切游刃有余。
后来酒肆在他经营下日进斗金,我完全做个甩手掌柜到处玩乐,初时还好,后来南风馆来了许多美男子,听他们讲青楼的姑姑荷红升仙的故事,因着荷红的遭遇萌生想法,很想写神仙和人在一起的圆满话本。
可惜写来写去画风便不对了。
我有些懵,怎么写着写着里面的小郎君越像酒肆中的小公子呢,明明前日根本不是这样写的呀。
什么『快些困觉』『解开衣服谈谈风情』…
我觉得自己有些不对,但见了酒肆里笑容明媚的小公子又觉得是自己去南风馆看美男多了,变得不正经,是以抛弃话本几日便去了南风馆潇洒。
但某日在南风馆等着楚楼讲荷红故事的最新进展,顺便听他弹琴时,门被破开,发觉竟是酒肆里皮笑肉不笑的小公子。
彼时我喝的脸红,小公子关上门,身上的衣衫随着他步步靠近而裸露,他靠近我说:「用本公子的钱去养男人,恩?紫婺,好大的胆子。」
我觉得他也挺大胆的,但思来想去他说的居然是实话,于是口条不稳,结结巴巴道:「谁,谁养男人,我是来听悲惨故事的。」
小公子轻嗤一声,「本公子也挺悲惨,你要不要来听听?」
我凝了凝眉,下意识摇头。
「不,你跟楚楼根本没有可比性,他知道,唔!」
唇上触感分明。
狗男人居然趁我喝醉酒强吻我!!
我推开他正欲擦嘴,他轻而易举制止我手脚,更蛮横的动作入侵,吻我,牙齿碰撞,磕地我嘴巴好多伤口。
这时,我的雅间被楚楼推开,他目瞪口呆,我欲哭无泪,天爷,楚楼真的是个通风报信极快的人选,我让他来讲荷红的故事,自然是看中了他能力,而我嘴上…
天…
杀了我吧,就现在!
再后来小公子心满意足,我躲在房屋好几日没出来,只是听见酒肆的客人全是来恭贺我与他喜事的客人…
夜晚我觉得十分不可,问他对我何时动的心。
那时月光倾泻,小公子映衬得面容珠玉,眸光潋滟大片芳华,音质恍如风月:「很早很早了。」
讲真…
谁被这样的人表白不会动心啊…
话说我忽然想起,隔壁的翠花已经为我拥有小公子泪流满面许久许久了呢。
大抵是见我愣神,小公子握紧我手腕,倏然拉近距离,太近了,他眼睫浓密得十分清晰,且异常迷惑人心。
「紫婺,我们在一起好不好。」
叮,什么东西在心间上爬,痒痒的,鬼使神差不受控制般,我点了点头。
他眼睫似大片花海绽放弯起,美极了。
在之后他便与我一同经营酒肆,话本因着我与他相处也越写越放肆…咳咳,是他花样太多了嘛。
但之后呢,他却忙了起来,不过不是酒肆,而是他家里,每日都是早出晚归的,看着很辛苦。
但他更心疼我,「我多日不在,酒肆全由你来操劳,我过意不去,不然你关掉吧。」
我摇摇头,心想怎么会是他过意不去呢。
所以我道:「本就是我的酒肆,不过是恢复了往日的日常,没什么辛苦的,况且这也是我的生意嘛,等日后赚够了钱咱们便成婚。」
他似愣了下,而后唇瓣落在我额头上。
「好。」
之后他更忙了,有时半月不回有时半年不回,但我对他总是很放心,也曾怀疑过是不是他家里不愿意,觉得我们身份不匹配之类的。
但是他听罢只是笑笑,「你这想法…可若是不匹配,应该是我怕你瞧不上我。」
嘻嘻。
能怎么办呢,只是在他怀里心满意足,任他亲亲抱抱呗。
那夜他说,家中自小只有他与妹妹相依为命,后来妹妹因为一些原因失踪过一段时间,后来去世了,家中混乱许久,这段时间是处理一些遗留的问题。
我看着他难得无言沉默了,不知道该如何安慰。
他捏捏我脸颊,让我不必多想。
后来他带我去了一片很美的天空看星星,我觉得也太好看了,指着星空对他讲:「我觉得大家都来看才最好,真的是好美啊。」
他音质缓缓,「所有人都来看?」
我不以为意点点头,随后看累了倦倦闭上眼睛,颇为自然倚着他肩膀睡熟。
第二日醒来已经在酒肆了,他不在,那时正在算账,却来了位衣着容貌不俗的客人。
他盯了我许久,视线却并不令人讨厌。
「我要贵妃醉。」
贵妃醉…
我愣了瞬,下意识应了声便替他去寻了,他小口抿着,随后执杯的手停驻许久,背影有些落寂。
看来点贵妃醉的男子真的怪特殊的,昔年荷红喝完贵妃醉之后升仙,这男子或许也对荷红的故事有些了解的。
过了会儿他叫我,唇边含笑说:「这酒酿的好,入口微甜,余味却苦颤心尖。」
我打笑道:「许是有些故事引起您挂怀了。」
我只是调笑,未想他顿了顿,「你说的是。」
再之后他时常来,大部分时间都是孤身在酒肆饮酒,时不时与我搭话几句,而酒肆人来人往,欢声笑语皆与他无关似的,像神仙,滴尘不染。
而小公子不在的日子,过的真的很漫长。
不知道他怎样了,又过的好不好,大抵也是我心大的缘故,从来没有过问过他家里的情况,怕伤害到他。
这一等便已经两年过去,春夏秋冬,我从来没有那样心慌过,四处打听他的下落,听闻文洲那边有人曾见过他,说的消息也与我知道的很像。
打听得差不多,我便动了心思去文洲找他。
那是鹅毛飞雪的冬天,那日关店出门时恰好遇见那位像神仙一般的男子,他淡声问我去哪里。
我说去文洲。
他沉吟了片刻,却没拦我,「去吧。」
我点点头,便披着大氅于雪地行走,在路上冻的脸通红,终于还是靠我自己的本事迷路了…
不是我不坐马车,而是去文洲的途中要路过一座雪山,很高很远,没有车夫会去。
一片白茫茫的地方,天高云淡,苍白寂寥的好像天地间只有我一个人似的。
那时候委屈感莫名其妙盈满胸口,涩涩的,真的好想他,怕他不安全,怕他没有我会难过。
于是为自己鼓气,「快快走,争取早日找到他。」
「你在哪里呀。」
「一定要平安无事啊。」
「平安无事!」
外面冻的有些寒颤,我头昏脑胀,一步步走着,见天空见飞鸟见雪山,最后意识昏迷,体力不支在雪地里摇摇欲坠昏倒了。
昏倒那刻好像在一瞬间看到了他,他好着急啊,不过真好,我抬睫笑了笑,「你来了。」
说罢便彻底昏了过去。
可惜天寒地冻醒来的时候还是只有我一个人,苍茫茫的天地之间好孤独。
但去文洲一趟无功而返。
我仍旧回了酒肆,不少客人会有人调笑我,说我被抛弃了,那小公子只是来玩玩我的。
但我清楚他的为人,正欲开口为他辩解,但那位谪仙般的神仙用杯子打碎了他们的桌子一角。
动静突然,一时间酒肆完全安静,而那些客人一向吃软不吃硬,气势全然萎了。
是第七百三十二天,他真的没来。
那晚我做了一个梦,梦见了他,他说他在,他一直在我身边,呼吸和触碰都像是真的他。
我大抵流了泪,「你真的会来吗?」
「会,」他喉咙哽住,随后抱住我,「一定会。」
「那你还爱我吗?」
「紫婺,我永远爱你。」
于是醒来看着枕头愣神,接下来便靠着这个梦过着一日又一日,我始终坚信他会回来找我,可惜不知为何记性总是越来越差。
小公子,小公子…
我喃喃自语。
终于有一日,有个常来的客人喝着酒,颇为无意问我:「紫婺,你那个未婚夫叫什么名字来着?」
我忽然间僵住了。
他叫什么…长相也好模糊,大家都在遗忘,可我为什么也会忘记呢…
那人不确定问:「怎么了。」
我摇摇头,「没事儿。」
随意搪塞过去,夜晚我翻出来很早写的话本,但上面小仙君的名字不是他,是那时我随意编的。
又是一年冬季,那日天冷,我关了酒肆,但还是有人敲门,我打开,见是那位仙人。
但他通身沾染血迹,脸颊也有。
我张唇震惊许久,他垂睫先开口:「紫婺,我带你去找他。」
像是熟练到不能再熟悉的动作,他带着我的衣袖慢慢往一个方向走,被蛊惑一样,我随着他去。
鹅毛大雪,从白天到黑夜,视线从苍白变为血红,见到了木屋,见到了雪山。
一路上他漫声对我讲。
「还记得这里吗?」
「紫婺,上一世若是永远不出山就好了。」
「不会害了滕月,不会让你为难。」
「若是回去,我们便永远在一起。」
「若是回不去…没关系,他也不会来了…」
13.
每走一步,过往的记忆便慢慢被捡拾。
每说一句话,我便会想起上一世被束缚的一生。
可我松不开他的手,仙与人有别,我从始至终不过是那个被父母遗弃在仙山的紫婺。
我喉咙哽咽,掀开干涩的唇道:「红玉,我不想回山,你放过我好不好。」
他顿住,「从前我们也过得很好。」
像听不到任何话一般,他的头发随着步子前进而霜白,偏执带着我去那座道观。
好似凭空撕开了一条时空裂缝,前世的东西都没变过,不论是横尸遍野而染红的雪山,还是香火鼎盛的道观。
唯一不同的是,那香火强盛到要淹没我与红玉,红玉轻声道:「紫婺过来。」
我望着他向我指引的香炉,脚步不受控制向前移动,我便彻底绝望了。
「你到底要干什么。」
他看过我来,慢条斯理道:「回到过去,让滕月留在青丘,你与我则永远留在前山。我施了法子,回去后不会再遇见他们。」
前山自然是这座仙山。
香火近在咫尺,我眼眶倏然酸胀,过往与滕婳的相处此刻清晰地像是再来过,我记得他睫毛的长度,记得他爱与我调笑的语气,记得他呼吸的温度,记得他永远将我放在首位。
可惜见不到了。
火光熏疼嗓子,我道:「可我爱滕婳,红玉。」
红玉此刻思绪繁乱,他蹙了蹙眉,过了会儿嘴角渗透出血来,他擦掉,唇边血迹晕染,而后抬手制止香炉火燃,笑了笑。
「可惜滕婳也是青丘的,虽年纪轻轻造化匪浅,但在青丘有个来路不明的孩子,说来,我频繁试错,天帝有望叫他继任青丘帝君。」
冰凉的指腹落在我下颌,红玉勾唇道:「你害怕我是狐狸,却不介意滕婳吗。」
原来他知道那晚我发现了…
而滕婳是狐狸,也对,滕婳,滕月,还有孩子…
「滕月是他妹妹…」红玉按了按太阳穴,唇边又渗透血迹,他倏然揉着眉心道:「你的功力还需再练练,只到这种程度,太低。」
我愣了片刻。
下一瞬红玉便抬手继续让我向前走。
眼前魔火顷刻蔓延我的全身,这时我忽然有了支配身体的能力,我抬起手,看着紫红色的火在我身上肆意横行。
而红玉倏然停滞,他痛苦地捂住心口,彼时滕婳出现了,他唇角亦然出血,摇摇晃晃站起身来。
「你死便死,别拉上紫婺。」
音质轻缓缓地,喜悦盈满眼眶,然而视线一转,见紫火已经把我部分身体烧成无形,是以下意识后退几步,没有靠近他。
滕婳擦干血,蓦地紧紧攥紧我的手腕,我僵住身子,惨白着脸道:「放手,滕婳,这是魔火。」
他却将我抱在怀中,嗓音喑哑道:「好久不见。」
「紫婺,」脖颈上是他密密麻麻的呼吸,很轻很淡,像是闻着我的气味,「我好想你。」
我喉咙干涩,泪水横流,「嗯,我知道。」
雪天里昏迷见到的他,还有梦里的滕婳,我身边,他一直在陪着我,我知道。
红玉眼眸浸着血光,毫无波澜,像是看着死物,手下慢慢抽出一把银光长剑来,天地中血色氤氲,骤然尘土飞扬。
前世见的太多,我知道红玉动了杀心,前山那些年一直平安无事是有原因的,红玉太强了,我只是凡人之躯死不足惜,但我与滕婳,仙与人,其实注定是不长久的。
红玉指尖嵌着银剑,眸光看向我,淡声道:「跟我走,滕婳无事。」
滕婳动了动身子,我这时才看到滕婳唇角滴落的血,一滴一滴落在银白的衣衫,像是血花绽放,妖冶极了,掀唇道:「休想。」
下一瞬滕婳自手中拿出一把折扇,刹那间,红玉长剑迸发,直直向着滕婳而来,两兵相对,折扇倏然震碎,天地骤然喧嚣,我不由连连后退。
长剑银光刺痛我的眼,滕婳身子如风般自半空坠落,银剑像有指引般向滕婳去,我眼睛疼得起雾,踉跄奔向他,「不,滕婳!」
红玉拽住我的衣袖,「现在做决定还来得及。」
滕婳…我心尖上布满荆棘,思绪瞬时回转,眼泪簌簌掉落,喉咙痛的不能呼吸,「我跟你走,让剑停下来,我跟你走,红玉,让滕婳活着。」
那柄银剑并没有停,滕婳用指尖接住了它,他重重吐出一口血,他抬手,将银剑用微弱的白光碾碎,手掌一片触目惊心。
他动了动身子,随意用指腹抹去眼睫上的尘灰,眼睛也带着血色,旋即随意用剑柄撑起摇摇欲坠的身子,漫声嘲弄道:「你应该先问问我。」
红玉见他站起来,神色难得波动了下,「你做再多也无用,如今魔火燃烧正旺,紫婺很快便能先一步回到前山,我问她不过是问问。」
我倏然失声,是啊,滕婳如今做一切也没用,他拼尽全力也不会有什么结果的…
我僵硬睁着双眼,泪水朦胧,看不出滕婳模样。
风静静的,我拽住红玉衣袖,哑声道:「你方才答应我的,走吧…」
下一瞬滕婳划破天空般飞身而来,红玉隔空放出一道紫光,光芒乍现,滕婳如落叶般于半空中,他法术向下抵抗,最终法术熹微倒地。
他重重闷哼一声。
「滕婳,」红玉神色漠然:「上一世我用三魂护住你们,如今只有六成功力,但你仍然敌不过我。」
我上前的动作一滞,「什么意思。」
红玉目光落在与上一世爆炸前丝毫一致的四周,淡淡道:「魔火爆炸时,护住你的狐狸便是滕婳,但为了扭转时空,我用了法术强行将你与我落在第二世,可惜损伤了身体。」
下一瞬滕婳蓦地出现在我身前,红玉隔空点了点,然而意想之中的阻隔没有发生,滕婳嘴角笑意扩散,漫声道:「红玉,你没机会了。」
明晃晃的银光正中红玉眉心,红玉瞳孔蓦地扩散,眼光淌血,「你——」
风声萧萧,滕婳撑着剑柄起身,血水让面容难辨,看不出情绪,「今日不同往日,我此刻留你一条命,是为从前救命之恩。」
银光变幻成一柄半透明的剑,直中红玉心口,滕婳将血滴抹尽,「这一剑只为滕月。」
随后剑光消退,红玉身子随风飘荡,最后摇摇欲坠幽幽倒地,睁着眼睛望着头顶的星空,嘴边喃喃道:「呵,滕月…」
而我身上的紫火已经烧到脖颈,滕婳指尖触碰我脸颊,将一颗金丹放进我口中。
「乖,吃了。」
我只觉身体都轻飘飘的,悲从中来,却不想最后关头说难过,可是也委实不知道说什么。
他喉咙滚动,声音似从天上而来,那样遥远,「紫婺,上一世的结局不会再出现了。」
我顿了顿,委实想不出除了生离死别还有别的结局,只得转移注意力,声音哑哑的,「你方才给我吃的是什么。」
滕婳目光晃了晃,「我的内丹,」又缓缓抬睫补充一句,「你已经吃了,日后我们一体,同生同死。」
我愕然失神,「那你岂不是要同我一起死?」
滕婳面容此刻脏污一片,却丝毫不影响珠玉容貌,他顿了下,抬了抬唇道:「我觉得还有另外一种结局,是你我都活,等日后再见相识成婚。」
魔火已经浸染全身,我心底悲伤一片,涕泗横流,「滕婳,你最好是给我好好活着!」
滕婳身子一颤,见我这般喉咙滚了滚,伸手触碰却摸不到我,他垂睫,话音靡靡道:「紫婺,你知道什么是走后门吗?」
我愣了愣,想不出滕婳在说什么。
滕婳晶莹的眼泪顺着面容流过下巴,滴落在地,他唇瓣落在我这方,即便碰不到,嗓音泛着轻颤道:「三年对你我而言都太长了,下一次见面是百年之后,紫婺,我会为你变得更好。」
我呆了,「滕婳,我没以后了。」
滕婳掀唇许久:「…有。」
大抵是红玉受创严重,天空都在缓缓崩塌,尘土飞扬,雨水下的猛烈,他眼睫颤颤,在崩塌的世界里,扯唇凝着我,「你的未来都有我。」
我初升仙时,是知道滕婳在的,那时他风头正盛,有绿枝建的粉丝群,有仙臣们对他的信任,还有天帝对他毫不掩饰地赞赏。
年纪轻轻便是青丘帝君。
但我升仙太过突然,想起前世总是灰蒙蒙的,那时与荷姑姑交好,她说无尽花海里有一宝物叫做前世镜,透过它能看到你过往。
我便兢兢业业酿酒赚钱,可是神仙们都不太喜欢喜欢味道重的酒,是以我动了点小心思在酒里多掺了些水。
但某日在仙界摆摊时撞见一位紫衣仙君,大抵是我在天上短短几年里见到最好看的,只不过他有些奇怪,在原地凝着我许久。
我觉得奇怪,正要蹙眉问他意欲何为,他掀唇开口说他叫滕婳,我不以为意点点头。
他抬唇笑了,「我要桃花酿。」
14.
后来不知为何那日之后酒水生意惨淡,那几日愁眉苦脸叹气许久,却收到了一纸状告…
过往回忆戛然而止,我醒来泪湿春衫袖,抬眼见已经是深夜了,月光浅淡,被褥温暖且舒适,我是回到了青丘,而我身边空无一人,四周静谧,我便呆坐着,在痛苦深重的回忆中缓神许久。
而后我忽然间想到了一件事。
走后门…
哦天,我不会是靠着滕婳内丹升仙的吧…
我思绪繁复许久,最终愁眉展开门,却见到在桃花树下赏月的滕婳,他身形颀长,背影看上去颇为应月光下的景。
大抵是动静袭来,他微微偏头,看过我,顺着微风吹拂的痕迹睫毛飘扬。
「醒了?」
我脚步顿了顿,不知为何有些犹疑,但还是奔向他,心随意动,还是抱他满怀。
直到触感清晰,我才舒服叹了一声。
他揉揉我发丝,我享受着狐狸这触感,颇为感动道:「滕婳,你还真的来见我了啊。」
滕婳身形一僵,还未答话,我忽然想起来从前开始算账:「话说,我们那么长时间没见,我刚来时你总捉弄我做什么。」
他眸光微微波动,凝着我,语气难得正经:「人间那三年,灵魂随着你飘荡见过你太多次伤神了,」他顿了顿,笑了两声道:「在天上瞧见你,自然是想将你拐来青丘,日日都在我身边才好。」
我很快捕捉信息,「灵魂飘荡?」
他淡淡「嗯」了声,「滕婳丢了三魂,在前世见我纠缠于你,索性将我捆在身上。」
他视线掠过我,话音浅淡,「在前山时虽尚且敌不过红玉,但还是将滕月尸身带回青丘安葬,可惜红玉施用化身法,让我原形在前山待了几年。」
「后来被他捆挟,在他体内找了很久突破点,未想,最后还是险些晚了一步。」
我愣了一瞬,「在前山那时你便喜欢我了?还有红玉,他为何如今安心在青丘待着,看着…好似同他过往很不一样了。」
滕婳美若芙蕖的颜饱含耐心,音质平静道:「在前山逃走时,因你极为陌生,且功力有限,只是解开了你身上的锁链。」
「后来我将滕月带回,想趁着红玉不再去解救你,恰好见你站起身来迎着红玉,明明身子单薄,却好像…很厉害…呵,大抵那时便动了心。」
我脸红了瞬,「我也觉得那一世最不像现在的我,现在的我,有些过于能屈能伸了。」
他笑,「是,不过无论如何都能恰好撞进本君心坎里。」
我不置可否,拽着他衣袖让他继续讲。
滕婳捏了捏我手心,继续道:「红玉上一世罪不至死,他与滕月相识相爱,可惜阴差阳错修炼魔道红玉走火入魔,滕月为解救他去了东玉山采药试药,回青丘时已经病入膏肓了。」
他身子顿了顿,视线仿佛想起了过往,垂睫,嗓音渐渐放低:「她背着我去找红玉,但被红玉拒之门外,那时是前山的冬日,她方生下浮生,身体虚弱至极…最后死在了门外。」
我大抵如今很是震惊,结结巴巴道:「浮生是…」
「嗯,还记得那时候经常离开么,那段时间浮生因母亲病体怀胎,时时危在旦夕,只好抽身回来用法术滋养他。而红玉因滕月愈发走火入魔,前世了结他之后,本君发觉他还留了些残魂在。」
我想起萝卜头那晚泪光闪闪的模样,感叹道:「那你知道浮生知道这件事吗?」
滕婳收回目光,「本不欲他知道。」
那就是还是被他知道了,我不自觉叹口气。
「其实你也一样,」他眸光蓦地凉了凉,旋即垂睫音质散漫掀唇道:「你若是想不起来再好不过,但你身体里有他从前留存的气息,时间越久,红玉体内的魔气便会依靠这些慢慢复生。」
我默了会儿,「那还会死?」
「不会,」滕婳身子一顿,「天帝早有旨意,待你在青丘想起来世,红玉便会押往天宫,剥骨洗髓去除身上的魔气。」
我反应过来,「啊,天帝原来知道。」
他眸光氤氲笑意,「他很早便与我谋划好了。」
因是傍晚将夜,红玉想起前世的记忆时滕婳请的天兵已经来捉拿他了。
我与滕婳去看了几眼,那时天宫的尚记在一侧安心静气等着,而红玉在他的树屋里淡淡饮着茶。
大抵茶杯见底,他才抬起眼直直望向我,视线相触的一瞬间我便停在原地,连呼吸都凝滞了。
狐狸颇为自然挡在我面前。
红玉便将目光落在他身上,他唇边笑意浅淡,放下杯盏道:「我从前猜的不错,青丘帝君之位果然还是交给了你。」
狐狸嗓音懒懒,「本君还有家眷要养,事业为重。」
「家眷」二字他咬的极重。
「你对我很防备么,」红玉视线掠过他,又不知想起什么,他自说自话道:「也是,应该的。」
过了会儿,红玉忽然淡声笑道:「我能与紫婺单独谈谈吗?」
四周视线皆落在我身上,我心头莫名一慌。
尚记抱着巨大的记事笔,懒懒抬眼,「他们出去,本官必须要在。」
滕婳视线微微不安望向我,抿着唇,我安抚冲他弯唇,示意没事儿。
屋内,红玉慢条斯理站起身来,缓声道:「紫婺,其实没什么可说的,我只是想在最后弥补你。」
我有些恍惚道:「弥补什么。」
红玉身子一顿,旋即摇摇头,隔空从身体里取出一枚内丹,白得耀眼,像东海里的夜明珠。
「我初来世上便有两颗内丹,我记得你前世是如何升仙的,这枚内丹便作为我的赔礼罢。」
我顿了顿,「我不——」
「先别急着拒绝,」红玉打断我,视线缓缓落在屋外的滕婳身上,「内丹两体一用会有很多坏处,滕婳变不回原形,若是意外受伤会损耗很多。」
像往常的语气,红玉抬唇笑,「听话,别耽误他。」
我便站在原地晃神了许久。
临走前我忽然开口问他:「红玉,你从前为何要将我留在前山呢?」
红玉僵了僵,望着我的眼神凄凉,「因为我那时走火入魔间接抛弃了滕月,再之后你出现那段时日,不论如何对我而言是种逃避的圣地,只要你在,我便想着一切都是安宁的。」
可惜,事实总不会扭转…
红玉是个胆小鬼。
他被押走时,浮生正好听到风声来寻他,小萝卜头的身影见到的正好是他的背影。
我摸着浮生的头,滕婳牵着他的手。
浮生只是极为平静问:「爹爹,我和红玉师叔以后还能再见面吗。」
滕婳微微迟疑了下语态漫声道:「想见自然会见。」
他似懂非懂点点头。
夜晚我与滕婳安顿好浮生之后便回了树屋,只是说好的与狐狸在桃花树下赏景,这会儿他却又没有狐狸影儿,我便自顾自倚着桃花树看景。
手下是从天帝那里领回来的桃花酿。
一杯一杯喝着有些醉了,眼前的景都有些模糊了,我打了个酒嗝,微微吐出几口气。
这时眼前出现一张熟悉至极的脸,在星空与暗夜之间缱绻勾唇看着我,漫声道:「怎么不等我。」
酒意深沉,这时睡意便跟着来了,我倦倦闭上眼睛,「那么久,谁知道你去干嘛了。」
滕婳缓声一笑:「摘星星去了。」
我「恩」了声,随后蓦地思绪多出几分清醒,登时瞪大了眼睛,「星星!」
「困吗,你若是再睡会儿也无妨。」滕婳语气里似有些无奈,唇边含着笑。
我自然是清醒了,抱着他的手,好奇道:「如何来的星星,那些当真能从天上取下来吗?」
滕婳视线落在我抱着他的手上,轻笑道:「本君说能便是能,乖,闭上眼睛。」
我脸颊因酒水红了红,这时乖乖听从他话语闭上眼睛,四周寂静,风声都像是停滞了,彼时我唇上蓦地一软。
我眼睫颤了颤,顺从着他吻着。
待迷迷糊糊睁眼时,瞧见狐狸桃花般的唇瓣上浸染些许水光,显得滕婳更妖冶了些。
我发呆般盯着他欣赏,滕婳好似心情颇为愉悦,这时隔空提出来一盏星星灯,在暗夜里格外明亮,发觉里面是无数只萤火虫。
「喜欢吗?」
我心头一软,瞧着里面发光的诸多萤火虫,轻轻感叹道:「喜欢呀,滕婳,里面真好看。」
不知过了多久,滕婳揉揉我的头,眸光盈着浅淡的月光,嗓音微哑,「紫婺,我们后日成婚罢。」
又是熟悉的陈述句。
不过这次我倒是没心情吐槽,我移开目光落在他身上,轻轻笑了,「行啊,不过呢,我可是要凤冠霞帔,要美酒佳肴,要浮生和青丘百姓一同来见证我们的婚礼,滕婳,这样能满足吗。」
滕婳唇角上扬,轻柔的吻落在我唇边。
像是他与我之间慢慢跨越了无数重山,历经了无数重重磨难,他眸光蒙上一层水云烟雾,鸦羽状的睫毛慢慢抬起,在两世之间,在两心之上。
「如何不能。」
他抬唇道:「只要是你,自然都可以。」
番外
我成婚那日,按狐狸说的话,是青丘的大日子。
因为上一件大事是他成为帝君那一日,而狐狸作为帝君成婚则更是天宫与青丘的喜日。
那日我穿着人间喜服服饰在狐狸屋里等狐狸来接我,等着等着便紧张饿了,所以拿了个果子充饥。
这时门窗被打开,听到外面忽然乌泱泱的。
萝卜头不知看到了什么,好像很惊讶,嗓音脆生生提醒我说:「娘亲,是天帝来为你们证婚了。」
「啊?」我耳朵竖起,想起我走后门一事忽然紧张起来,「那他可带有兵器什么的?」
萝卜头仔细观摩了观摩,一趟大人模样深重思考:「没,娘亲想要兵器做成婚喜礼吗?」
真的,很难不嘴角抽搐。
不过要是以后能打狐狸最好不过,他法力如此高深,成婚前就诸多欺负,不知以后要怎么样呢。
我觉得也算可行,于是我欢喜道:「好呀好呀。」
过了会儿,想来想去,觉得还是我占便宜多了些,况且此时说到天帝,我能来青丘就是天帝老儿和滕婳一同策划的,现下自然是来贺喜的。
是以我成功放下心来,听外面好多声音透进来。
「切,果真是凡间来的土包子,成婚也不如天上气派,幸好本仙子当初没嫁给滕婳仙君。」
这语调傲娇熟悉的像是抹不去的记忆,绿枝指点着婚礼布置,「这花难看至极,快放那边遮遮丑。」
我嘴角抖了抖,算了,绿枝只是嘴上有些冒犯,动作还是比较实诚的,譬如前日她特意送来了她在天上搜集来的狐狸各种物料和八卦,撕心裂肺哭着誓要把一切交给我。
她说不论如何我嫁给滕婳也算是替她圆了梦,虽然我也不知道和她有什么关联吧。
然而伴着刀剑响声,疾风声音冷漠突兀传来:「绿仙子若是学不会尊重,烦请离开青丘。」
果真是狐狸的手下。
这行事作风一点没再变的。
「你全家都是绿的,你以后吃的饭食都是绿的!」
绿枝想必脸色十分不好,听罢气的跺脚,「榆木脑袋!榆木疙瘩!你气死本仙算了,哼!」
而后那吵闹声莫名消失了。
我害了怕,正欲开口叫萝卜头去找她,未想绿仙子下一瞬出现在我身侧,声音还带着得意。
「切,小小鸟仙,我同紫紫可是好朋友呢,你让我离开就离开么,本仙才没那么听话。」
此刻红盖头遮着我视线,我揉着眉心颇为无奈道:「绿枝,你这样真的很像三百岁小孩哎。」
「本仙不管,」她耸耸肩无所谓道:「我今日是送紫紫成婚的,谁敢让本仙心情不爽,哼。」
好罢。
其实今日轮到我出嫁心情莫名平静了些,直到把手交到狐狸手里,听萝卜头难得颇为童真笑出声来,我还觉得是梦一场。
宾客们皆欢喜欢呼,天帝随着大笑,而身侧人似乎也很平静,他捏着我的手走过桃花瓣映衬的花路上,一步一步的,像回到了我人间寻他那段雪路。
于是在喧闹中,我沉吟一阵,开口问他:「滕婳,在人间的时候,你知道我去文洲找你的事情吗。」
狐狸身躯一顿,捏了捏我的手。
「知道。」
「嗯,」心不在焉的,我顺着他回:「知道什么?」
滕婳摩挲着我的手,很轻柔,音质散漫道:「知道寒冬雪花飘摇,天寒地冻,文洲大雪封山,没人肯去,有个傻子为寻夫险些冻死在路上。」
我不好意思,想到昏迷前见到的滕婳笑了笑,「所以那你那日真的来见我了是吗。」
他嗓音倏然哑了些,却能听出是含着笑意的,也能想象到那张脸如今定是俊美极了。
「笨。」
大抵是过了一阵,狐狸音质清冽如高山白雪:「那日我便想,你已经走了太多步了。」
其实也没多少步,如今想起来也没那么苦。
但下一瞬我心神一震,就听他话音认真道:「紫婺,你只要朝我走来,接下来都交给我就好。」
不知为何四周莫名乌泱泱起来。
我感动的情绪蓦地收住,不解问狐狸怎么了,狐狸摸了摸我头,说他们大概是感动的。
氛围实在古怪,我想着狐狸定是瞒了我什么,还是等成婚之后问过其他人就是。
夜晚寂静无声,桃花瓣飘进屋子里,因着白日心情紧张,反倒是一到没人的地方睡的格外昏沉。
等门被破开时,我倏然惊醒,视线迷迷糊糊望见大红喜服上的一大片可疑痕迹,居然是口水…
我揉揉眼睛,这时见喜服加身的狐狸站在我身前,阴影覆盖落下,太过尴尬,我慌忙用胳膊挡住。
「紫婺。」
狐狸正要掀盖头的手顿了顿,大概是意识到有什么不对劲,他折扇试图拨开我的手,但不行。
我急中生智,「那个,我们要不先脱衣服吧?」
谢谢,打我刚说出口我就想钻进洞里去了。
于是盖头被掀开,视线乍然清晰,我见狐狸眸光潋滟波动几分,微红的唇角掀开道:「夫人竟如此心急新婚之夜么。」
我狡辩无能,下一瞬已然见狐狸的手很轻易拨开了我胳膊。
他视线瞧见了那痕迹,而后抬睫,淡紫色的眸光讳莫如深,笑了:「原是为这。」
「成婚嘛,」我脸颊烫了些,忙站起身来打理:「今日睡的很少的,本仙子是睡过头了。」
见狐狸不言语,我清了清嗓,脱去外袍一本正经道:「但显而易见我出发点是好的呀,这可是大事情,若是婚服脏了有碍观瞻。」
他似乎是信了,带着宽慰说:「喜服总是要脏的。」
?难不成是走路会沾染尘土吗?
「什么意——」
但我还没说完,下一瞬屋内烛火倏然熄灭,狐狸慢条斯理将我锁在怀里,却见到了几双亮着的眼睛。
我懵在原地,滕婳甚至开口也没,转瞬间将他们给轰了出去,屋外倏然一阵鬼哭狼嚎。
「帝君,是天帝叫我们来闹的。」
「就算一会帝君不提醒,我们也会走的,呜呜呜。」
「人间不是都这样吗!」
大概萝卜头出来查看情况,童音天真:「仙君们在这里做什么?」
索性还有些良知在,仙君们就嘻嘻笑了一阵,想了个什么由头带浮生玩去了。
说真的,天帝这老儿还真是…
等动静消停,我思绪还在想着一些有的没的,夜里黑着看不清狐狸表情,只是腰上的手用力微紧。
「夫人该回神了。」
上方狐狸话音喑哑,手轻缓缓探进我衣襟,他眸子渐渐沾染着欲色,将炙热的吻落在我耳廓。
我心要跳出来似的,吻的炙热,便任由他动作,沾染口水的衣服落在床榻,恰好床边还有一盏小灯。
太过坦诚相待,我害了羞,感知到狐狸气息已经危险到极致时提醒他把烛火灭了。
狐狸嗓音哑着:「那紫婺亲亲本君好么。」
我脸颊更烫了,将唇瓣凑过去。
于是灯火灭的那瞬,狐狸便叫我彻底意识到一件事,那便是有些事女子是不能主动的。
呜呜呜。
不知是多久,天地终归于寂静,狐狸缱绻话音在深夜更为明显,他亲吻我手指道:「还问吗。」
我累到连说话的力气也没了。
也不知问什么。
狐狸却丝毫不疲倦,眸光沾染笑意,摩挲着脸颊轻声提醒道:「喜服注定是要脏的。」
呜,要死!
我和狐狸成婚后日子还同从前差不多,成日在青丘闲散着,时不时听集市上小仙们说话,又不时同浮生去集市买东西,自然,酿酒的手艺也没落下。
我在青丘开了小酒坊,来来往往许多小仙们。
有一日有个姑娘红着脸来买我的酒,我不明所以,就礼貌问她怎么了。
见我说了话,她好似更激动了,把画本递出来。
「夫人,你成婚那日的图已经传的风风火火了。」
我望向那幅画,画中人皆穿着喜服,狐狸自然貌美,只不过帝君眼眸沾染水光,泪珠落在下颌,他牵着我的手,将唇落在我红盖头上。
而画中的我却还在原地迷茫着,四周宾客们惊呼尖叫着,连连拍手庆祝。
我记性一向不太好,只不过那日的喧闹原是因为这个,这个狐狸…呜,真是叫我好生喜欢。
只是那日我都没哭,堂堂帝君居然落泪了。
小仙子将手帕递过来,示意让我擦擦眼泪。
我便意识到我也哭了。
我接过来手帕,她笑着说:「我想着,大抵娶到心爱之人就是这般模样罢,我从天上赶来,瞧见这幅画着实感动,所以特意为你们送来的。」
我心头激动片刻,道了声谢。
所以这天等狐狸处理完公务我便对他好了些,狐狸挑挑眉,对我一系列举动都没说什么,直到瞧见了那幅画,他才揽着我勾唇笑了。
「紫婺,有时候当真觉得我幸运至极。」
「一是滕月送来浮生,二是让我遇见你。」
我在他怀里嘻嘻一笑,抱着他更紧,「不过三应当是我与你今后一同照顾浮生,我们能过得更好。」
滕婳喉咙里溢出笑来,「好。」
不过后来在青丘总听八卦终于听出了花来,呵呵,狐狸这厮果然可恨。
他为了拐我还真是良心跑路。
某日我气冲冲回来,质问狐狸为何说青丘地权皆有了分配,明明就随意住,而且空闲房屋多的很。
果然是狐狸狡猾啊!
我当初究竟为何如此单纯。
而滕婳则默不作声听着,趁我吐槽时施法把门关上了,青天白日的,这氛围熟悉的我有些想逃。
我咽咽口水,「那个,也不是说很生气。」
于是我趁他不备快步逃走,滕婳一把揪住我命运般的后领子,溢出一声叹息。
「逃什么,夫人此刻不会在想床笫之欢罢。」
我脸烫红,而滕婳则与我勾肩搭背,打开幻境发觉外面如今突然席卷暴风雨。
桃花树在狂风中摇曳,刮下许多桃花花瓣。
「……」
不得不说,我们成婚之后狐狸为隔音做了很多措施,如果不是天雷地火突袭估计什么也听不到。
我尴尬一瞬,尴尬中立刻找到话语权,叉腰道:「我不管,反正当初你就是居心叵测。」
滕婳不予置否「唔」一声,抬睫笑了,「当然,我若是不谋划,你再被他人拐走怎么办。」
我傲娇扬扬眉,狐狸下一瞬就把我带到了床上,他眸光缱绻微波,唇角笑意扩散。
「既然天气如此不好,你我干等着也是浪费,不如夫人与我做些有意义的事。」
不得不说,狐狸有些时候精力颇为养生,我自然大大反抗,「不不,我才不——」
唔,反抗无效,余下的话音皆被吞吃入腹。
狗狐狸…
白日宣淫啊,想死。
萝卜头最近有些怪怪的,狐狸自打成婚以后公务就忙的很,按他来说就是,他从前拐我是天帝给他放的假,只不过之后都要把丢下的公务补起来。
但萝卜头身量长了些,近日十分抗拒我去找他。
一来二去实在可疑,于是我便拉着狐狸一同去看浮生,狐狸方准备敲门,却听到了「轰」的一声,门便自动开了,是被炸开的。
浮生瞧见我们时困惑一些,全身上下唯有眼睛能看出些眼白,其余都黑糊糊的。
我瞠目结舌,「浮生,你怎么了——」
狐狸比我淡定,他折扇顶开门,慢条斯理望向屋内,轻易得出结论:「浮生在造法器么。」
浮生不好意思笑了笑。
「嗯,我想给娘亲造件趁手的法器。」
我感动的热泪盈眶,赶忙抱住萝卜头。
衣服便也沾染了黑,我不觉如何,感动道:「娘亲不用,你也知道我是废柴,法术学不会。」
浮生呆了呆,把自己造好的同样黑乎乎的法器带出来,「啊?娘亲不喜欢这个吗?」
「可是它能给娘亲酿酒做饭。」他犹疑一阵,「既然娘亲不喜欢那我——」
「唔,」我慌忙截断他话茬。
「喜欢,娘亲习惯至极。」
我心领神会利落接过那能做饭酿酒的法器,晚一会都算对我的懒惰不忠诚。
而狐狸则摸摸他的头,听到这对话时笑了两声,他掐掐我的脸,对浮生道:「你娘亲一向能屈能伸。」
浮生腼腆,笑着低下了头。
于是狐狸一手抱起浮生,另一只手拉住我。
夕阳下的影子映衬的我们影子很长。
「爹爹,咱们要去哪里呀?」
狐狸话音慵懒:「午间了,爹爹娘亲带你去吃饭。」
「哦哦,好。」
天色昏黄,夕阳西下色如血。
我的余生拉着我,试图把幸福延长到没尽头那方。
啧,逃不掉了。
我和狐狸是命中注定的一对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