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迎光临
我们一直在努力

天机阁:将军,你的相亲又黄了

1

「赢定了。」宇文无计握紧了手里的长枪。

禁军校场的尘沙被他这气势惊人的一枪卷起,如一条狰狞的苍龙,直直扑向对面的女子。

那女子身量不逊男子,头戴红色抹额,一袭束身战袍衬得她风姿飒爽。

她手中的三尺龙泉引而不发,一对凌厉的凤目默默地盯住了隐在沙雾中的枪尖。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宇文无计将要雷霆一击的刹那,女子手中的长剑一招秒到毫颠的「凤点头」,生生将长枪撩开几寸,旋即轻盈若飞地从中宫突入。

待得宇文无计回过神来,冷冷的剑锋已然稳稳停在他喉头一寸处。

「你又输了。」女子潇洒地收剑回鞘。

「不愧是打遍禁军无敌手的惊雷剑,果然还是燕然你技高一筹。」人高马大的宇文无计挠了挠头,欲言又止。

「有话就说。」魏燕然看着脸涨得通红的宇文无计,于心不忍。

宇文无计如获大赦,长出了一口气,撩起武士服的下摆擦去满脸的汗水。

魏燕然偷瞄了一眼他那岩石雕刻般的腹肌,俏脸一红,旋即又换回若无其事的模样。

「燕然,你知道最近好几位禁军的将军都定了亲吗?」宇文无计讷讷地开口。

「听人说过。」

「我阿耶走得早,我娘一直惦记我的亲事,所以我才想求你……」

魏燕然心中蓦地小鹿乱撞,她娇羞地低下头,嘴角却止不住地轻轻扬起。

「这呆子不会是想……」

她握剑时稳若磐石的五指,此刻却轻颤着,纠结地扭在一起。

「求你教教我怎么讨好女子,我娘不知如何寻到了户好人家,对方却提出想先见见我。」

「我其实也喜……,啊?你说什么?」魏燕然咬咬牙,忍住拔剑刺他七八个窟窿的冲动,努力挤出一个扭曲的微笑。

「我想求你教我怎么讨好女子?燕然,你是牙疼吗?」宇文无计浑不知自己在鬼门关走了个来回,继续不知死活道。

「我没事,说说小娘子的情况吧。」魏燕然面上气定神闲,右手旁的石阶却多出了五个黑黝黝的窟窿。

「哦,她家是大家族的外支,父亲是鸿胪寺的属官,据说是个温柔贤惠的女子。」

「温柔。哼!」魏燕然禁不住琼鼻微蹙。

「恩,温柔。」宇文无计以为她没听清,又傻傻地重复了一遍。

「哦,这样的女子啊。让我好好想想。」气极反笑的魏燕然眸子一转,打定了主意。

「首先,你这身行头要换。小娘子可是小家碧玉,可不能一身戎装吓到她,要换成白色襕衫,士子儒生常穿的那种。」

宇文无计深以为然地点点头,殊不知魏燕然心中早就乐开了花。

「这五大三粗的身板,浓眉大眼的黑脸,穿上故作风雅的白色襕衫,不知道会不会吓对方一跳。」

「初次见面,自然要备些礼物,你可知要准备何物?」魏燕然继续挖坑。

「不清楚。」宇文无计不出所料地摇摇头,皱着眉头想了片刻,「要不然我去买些胭脂花钿类的小物件。」

「还不算太笨,不过你可知道当下流行的款式?」

「还有这等讲究?」宇文无计面露苦色。

「那自然,记好了,要买最白的铅粉和最红的胭脂,这可是最风靡的妆容。」魏燕然面不改色地继续胡诌,心中已经在默默期待对方打开这艳俗礼物的表情。

「最白的铅粉,最红的胭脂,还好有燕然你。」不疑有他的宇文无计满怀感激地默记着。

魏燕然的凤眸中闪过一丝不忍,可宇文无计认真听讲的模样让她愈发胸闷气短。

她狠了狠心。

「听好了,还有第三和第四……」

2

开市的鼓声刚响,西市的百味楼便客似云来。

这家老字号的酒楼除了尺颊生香的菜肴,最让人津津乐道的便是不菲的价格。

束发男装的魏燕然躲在不远的店铺里,瞅着宇文无计的背影走进了百味楼。

「这种事倒是挺大方,平日里请我喝酒却抠抠搜搜的。」她在心里鄙视了宇文无计一番,低着头,也混进了酒楼大门。

在角落里坐下,她一眼便瞧见了不远处端坐的宇文无计。

和魏燕然料想的截然不同,宇文无计那一身妥帖的月白色襕衫,掩去了不少他久经疆场的粗粝和肃杀,反衬得剑眉星目的他有种允文允武的儒将气质。

「还不算吓人。」魏燕然撇了撇嘴,眼神却止不住在宇文无计身上飘来飘去。

正看得起劲,一转头,却瞧见一位五官秀气,走起路来弱柳扶风的丽人,在丫鬟的陪同下,朝着宇文无计走去。

瞥见对方盈盈不堪一握的腰肢和吹弹可破的如玉肌肤,魏燕然都免不了心生几分艳羡。

「这样的美人儿,八成是看不上那蠢笨的呆子吧。」虽是这样想着,目光却丁点不肯从宇文无计那桌挪开。

只见宇文无计拘谨地站起身,迎女子坐下,手脚不知何处安放的样子像极了校场练武用的木头傀儡。

魏燕然正偷笑,却见那女子似是也被宇文无计逗乐了,掩着嘴回礼,陌生的尴尬竟不知不觉间被冲淡了许多。

「这也行?」魏燕然忽地不淡定起来。

「快,快给她见面礼!」魏燕然嘟着嘴,在心中不停催促宇文无计赶紧掏出下一个「杀手锏」。

果不其然,笨嘴拙舌的宇文无计说不上几句,便拿出了魏燕然精心准备的「陷阱」。

魏燕然满怀期待地望向女子,运功于目,誓要捕捉女子眉宇间的每一丝嫌弃。

可等到的却是女子的喜笑颜开:

「这是宫里新流行的妆容款式。奴正有去购上一些的打算,将军真是与奴……心意相通呢」

魏燕然几乎把一口银牙咬碎,才忍住没喷出一口老血。

「魏将军。」恍惚间,一个清冷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她转过头,自己的对面不知何时已多坐了一位客人。

「范无疑,范将军?」她定了定神,认出了对面之人的身份:左武侯府的将军,自己的手下败将(范无疑参见同系列前作《男神要杀我全家》)

「范将军有何要事?」被打断了观察,魏燕然的语气隐隐然有几分杀气。

「在下却是有求于将军……」范无疑把头凑过去几分,压低了声音。

另一头,浑然不知自己被监视的宇文无计坐立不安。

虽然「狗头军师」魏燕然的三板斧看上去颇有成效:这位初见的美人眼波流转,似是有些和自己看对眼的意思。

可面对这位娇俏温婉的佳人—他从小被无数次念叨最合适的娶妻类型,他却止不住地想起那双执剑如飞的皓腕,那对锋锐冷丽的眉眼和抵背携手,杀出重围的温暖。

不觉间,他的眼神开始在满座食客中晃悠,下意识地想要寻找那个总对他不离不弃的熟悉身影。

「犯什么傻,她怎么会在这儿?」反应过来的宇文无计自嘲地笑了笑,下一刻,却目瞪口呆,「咦,那桌是燕然吗?她对面的男子是谁?为何靠的那般近,看上去有说有笑,如此亲密?!」

「宇文将军,你还好吗?」轻柔的女声打断了宇文无计的走神。

「啊!我,我没事。」宇文无计强迫自己扭过脸来,余光却难以抑制地飘向离席的魏燕然二人,「抱歉,我还有军务在身,不如今日就到这儿。」

「哦,将军客气了,我家娘子对将军颇为属意,还请将军回去后莫要忘了我家娘子哦。」一旁的丫鬟大胆地插话。

「小翠,你……」女子羞怒地拉了丫鬟一下,只把一双脉脉含情的眸子锁在宇文无计脸上。

瞅见魏燕然已走出酒楼,宇文无计也顾不上美人恩重,匆匆告辞离开后,就三步并作两步地追了出去。

却见人流如织,芳踪杳杳。

宇文无计叹了口气,怅然若失。

3

一连十几日,宇文无计都未寻到魏燕然,娘子军的同僚也不知她的去向,这让宇文无计每日都打不起精神,只觉心口像是被人挖去了一大块,空荡荡的,毫无着落。

雪上加霜的是,今日一大早,他就被亲娘叫到房里一顿臭骂。

原来不知为何,看起来对他芳心暗许的小娘子竟改了主意,拒了自家的亲事,答应了别家的求亲。

更气人的是,听闻这夺人之美也是长安城的一位将军,至于姓名来历却是知之不详。

宇文无计的亲娘同时丢了儿媳妇和面子,一腔怒火都转到亲儿子头上,直数落得宇文无计面红耳赤,哑口无言。

最后老人家更是气得差点闭过气去。

心急火燎地请来大夫安顿好阿娘,宇文无计避难似的逃回禁军校场。

甫一进门,却瞧见多日未见的魏燕然,正浅笑晏晏地望着他。

「你这几日去哪儿了?」压抑不住的喜悦和担忧同时涌上心间。

「娘子军的秘密行动,可不能告诉你。」魏燕然眼眸弯弯,看上去心情颇佳。

碰了壁的宇文无计犹豫了,他有心想追问那日酒楼里的见闻,却不知如何开口。

「见了那女子了吗?何时能喝上一杯喜酒?」魏燕然明知故问地打趣道。

「别提了,失败了,还被我娘狠狠训了一顿。」

「怎么了?我的招数不管用?」

「哎,别提了,挺好用的,但最后她家选了别人,听闻也是位将军。」

「是谁?我帮你揍他。」魏燕然义愤填膺。

「不用了,其实也挺好的。」宇文无计笑了笑,支支吾吾道,「燕然,那天你是不是也……,也去了百味楼。」

「百味楼?他家新出的剑南佳酿确是极品,我近日常去,还结识了好几个酒友。你说的那天是?」

「酒友吗?没事,就随口问问。」宇文无计尴尬地挠了挠头,正好错过魏燕然眼底的一闪即逝的笑意。

「无计,你怎么失败一次就变得这般不利落!」魏燕然一把拉过宇文无计的手腕,「走,跟我去百味楼喝酒,喝他个不醉不归。大丈夫何患无妻,定会有更好的女子看上你的。」

「我,我没钱了。」宇文无计红着脸,手足无措。

「前几日刚发的俸禄呢?」

「除了家里必需的开销,我都寄给那些残了的老弟兄了。」

「你一直都……?」

「恩,他们都不容易,叫过我一声将军,我就不能看着他们饿死。」

「走吧,我请你。」魏燕然低垂的眉眼有淡淡的温柔。

一番觥筹交错,酒逢知己千杯少的二人又从百味楼喝回了校场。

「无计。」魏燕然仰头,饮尽酒壶中的余沥。

「啊?」酒酣耳热的宇文无计早就瘫软在地。

「相信我,会有好女子在等你。」

「呼呼呼。」回应她的是人事不醒的如雷鼾声。

4

几日后,不知所措的宇文无计再度找上了魏燕然。

「燕然。」他脸色古怪,哼哼唧唧了半晌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你娘又给你找了户更好的女子,让你去见见,对吧?」

宇文无计无奈地点点头。

「你又想求我支招,怎么去讨好她?」魏燕然森森一笑。

「不,不,不是的!」宇文无计连连摇头,眼神惶急。

「那你找我干嘛?」

「我想问问你,如何能确保让她讨厌我。」

「怎么了?你与她未曾谋面,为何就要如此?」

「因为我……,我……,你别管了,帮帮我吧。」宇文无计圆张着嘴,眼神灼灼,却只觉舌头打了无数个卷,怎么也说不出心头的那句话。

「这很简单啊,你只需把上次的准备反其道而行之就好了。」

「是呀,我怎么没想到。那我先去准备了。」

魏燕然看着如释重负的宇文无计,会心一笑。

可过了几天,垂头丧气的宇文无计再度拦下了魏燕然。

「燕然,这次一定要帮我。」

「怎么了?你反悔了,想把那个小娘子追回来?」魏燕然看着颓然的同袍,莫名其妙。

「不是,那女子觉得我很好,我娘已经在准备纳彩,问名的事宜了。」宇文无计急得手舞足蹈。

「不对呀,你不是故意反着捣乱了吗?」

「我试过了,可这次是骁卫卫官的女儿。」

「啊?」魏燕然以手扶额,暗道不妙,「怎么回事?」

「我穿一身风尘仆仆的军服赴约,她觉得我忠于职守,和他父亲一样。」

「我送的见面礼是一把短剑,她爱不释手,说她一直想要把兵器防身。」

「我大口吃肉,大碗喝酒,她说我豪迈不羁,有男子气概,值得托付。」

「……」

「高手啊。」魏燕然微微一笑,心中默默赞叹,「这却是听起来合情合理,天衣无缝。」

「燕然,这该如何是好?」

「要不你就从了她吧,看起来她确是对你芳心暗许。」

「哎,别开玩笑了,其实,我,我……」

「好吧,别担心,你且静观其变,这般优秀的女子总会是抢手货的。」魏燕然莞尔一笑,看起来成竹在胸。

「真的吗?」宇文无计将信将疑。

「喝酒,放心吧,若真的木已成舟,我就带弟兄们去抢亲,定会守住宇文将军你的清白的。」

「这……」愁云惨淡的宇文无计再无话可说,只能狠狠灌下一盅美酒,求个醉里逍遥。

未曾想,这板上钉钉的亲事还真就有了转机。

又有一位横空杀出的范将军赢走了女子的芳心,听说他是左武侯府大将军范无疑的亲戚,前途无量。宇文家准备用来纳吉的彩布和大雁再次成了笑话。

好不容易安抚住怒气冲冲的娘亲,一身轻松的宇文无计漫无目的地在街上闲逛。

恍然间,他竟在人群中瞅见了那个另攀高枝的卫官女儿。

她身边同游的是一个唇红齿白的青年,那人五官秀美,身形纤瘦,想来就是他的「夺妻仇人」。

宇文无计自不会有什么仇人见面,分外眼红的冲动,只依稀觉得此人的轮廓有几分熟稔。

待到交错而过,他忍不住回头望去,只一眼,他便认出了那个背影

「燕然!?」

待要再确认,那两人已经消失在人海中,不复可寻。

满腹狐疑的他呆立良久,终究决心还是去找燕然问个明白。

路旁的角落里,范无疑瞧见他放弃追赶,也不禁长出了口气,转身折进了身边的天机阁。

5

一盏茶的功夫,范无疑信心满满地走出了天机阁,看起来大有收获。

而天机阁内,向来雁过拔毛的许阁主,正兴致勃勃地把玩着刚到手的玉器珠宝。

「他来干嘛?」杜无常递给许华羽一碗三勒浆。

「买消息。」许华羽灌了一大口,啧啧赞叹,「就是这味道,看来豆豆的食谱没错,不枉费我给她夫君打了折。」

「范无疑又在查谁?」

「梁师都手下第一高手,千面狐莫玄。这家伙最近在长安动静不小。」

「梁师都这突厥走狗又在打什么主意?」

「不就是些枕边香风,削骨钢刀的老把戏。」许华羽将三勒浆一口喝光,舒服地一声长叹,「再来一碗。」

「先吃药。」

智珠在握,指点江山的许大阁主瞬间苦了脸。

而在娘子军大营扑了个空后,宇文无计同样没什么好心情。

接下来的九天,他每日在禁军和大营守株待兔,魏燕然却又一次不声不响地人间消失。

再相逢已是第十天,那一日,宇文无计一踏进酒楼,便瞧见凭窗而坐,久别重逢的魏燕然。

刚想上前问候,却蓦地瞧见女将军的对座已被人捷足先登。

那是位丰神俊朗的青衫儒生,正一边饮酒,一边品评剑南酒和乌程酒的优劣。他的声音有种优美的韵律,让人沉浸其中,不忍打扰。

宇文无计第一次见到如此安静的魏燕然:她唇角带笑,双眸如星,定定地望着侃侃而谈的儒生,眼中再容不得半点它物。

「魏将军,这位是?」倒是儒生发现了面色有异的宇文无计,停下杯,主动问道。

「他是宇文无计,禁军将领。」魏燕然仿若才看到失魂落魄的宇文无计,指了指儒生,兴奋地介绍道,「宇文将军,这就是号称酒剑仙人的大侠客莫太白。」

「莫太白,那个单人独剑,纵横漠北岭南,从叛军和异族屠刀下活人无数,堪称万家生佛的莫太白?」

「宇文将军谬赞了,不过是见不得人欺凌弱小,尽一些习武之人的本分罢了。」莫太白淡然一笑,一派宗师风范。

宇文无计的心中百味杂陈,他清楚地记得,这莫太白,正是魏燕然习剑以来最常挂在嘴边的名号。

「燕然,我有事找你,那天我好像看到你和那……」宇文无计开口。

「改天吧,待我和莫大侠游遍这长安城,再来找你。」魏燕然冲他草草地摆摆手,又兴冲冲地转向莫太白,「莫大侠,您当初就是一边喝着这剑南美酒,一边击退南蛮群盗的吗?」

「恩,这也是这剑南酒的妙处,它可以激发血气……」莫太白以指为剑,潇洒地比划起来。

他的眼神,看似无意地扫过被晾在一旁的宇文无计,微不可查的嘲讽与敌意若隐若现。

宇文无计记不得自己是如何离开的,待得他回复了几份清明,他已然行尸走肉般,在街上游荡了半日功夫。

一仰头,正望见身边一个不起眼的店铺,牌匾上刻着三个狂妄的烫金大字:天机阁。

「你我凡人,谁又敢妄论天机,大言不惭,真是可笑。」多日里的烦闷让他怒气上涌。

「这位郎君似是对我这小店颇有微词啊。」裹着狐裘的许华羽慢悠悠地踱出来。

「是又如何?」宇文无计全无素日里的平和。

「郎君疆场上杀伐果断,可这情场上却为何如此畏手畏脚,不过小小失利,便要怨天尤人,自甘失败吗?」

「我……,你是人是鬼?」被寥寥数语便说破来历和心事,宇文无计望向许华羽的目光隐隐有些畏惧。

「天机阁主许华羽,一介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而已。倒是将军这样的昂藏男儿,却无勇气放手一搏吗?」

「我自是不愿认输,可我不知如何开口?」

「对陌生女子,将军都已学会如何取悦,何况是这朝夕相伴的身边人呢?」许华羽不再多话,施了一礼,迤迤然转回了店里。

「多谢阁主。」宇文无计痴痴立了半晌,似是想通了什么,高声道谢后,风一般跑开了。

6

曲江江畔,烟雨蒙蒙。

江风中的寒意,却驱不走徜徉在这如画美景里的游人。

魏燕然和莫太白共持一把竹伞,一面赏景,一面论剑,恰如一对情浓的侠侣,羡煞旁人。

漫天的雨幕中,却冲出一个冒冒失失的男子,他没有持伞,任由无声的细雨吻在他涨红的脸颊和老旧的军服上。

「燕然。」宇文无计愣愣地阻住了两人游景的步伐。

「宇文将军,我说过了,现在我很忙,无暇理会你的事情。」魏燕然凤目里闪过微澜,口气却愈发冷硬。

「燕然,我,我喜欢你!」宇文无计低着头,闭着眼,却吼得声若雷鸣。

「我换上了这件旧战袍,因为我不知道你喜欢我穿什么,但这件战袍陪着我们一起征战多年,穿上它的我,应该是你最习惯的模样。」

「我不知道该送你胭脂还是兵器,但这面护心镜,是我父亲传给我的,我想把它送给你,若有一天我不在了,希望它还能替我守着你。」他将护心镜塞到呆愣住的魏燕然手中,浑然没有注意到女将军的眼中有水泽闪烁。

「你让我大口吃肉,我便大口吃肉,你让我细嚼慢咽,我便细嚼慢咽,这一切,都依你。」

「够了!宇文将军,我不想听这些,请你自重!」魏燕然冷冷地打断了宇文无计,厌恶地瞄了他几眼后,决绝地转过头去,望向莫太白。

「莫大侠,让你见笑了,我不想再见到他,我们先离开这儿。」

「燕然,需要我出手帮你解决这个麻烦吗?」莫太白的手默默搭上剑柄,凛冽的杀气有如实质,刺得人头皮发麻。

「不用了,走吧,我可不想因为他给太白你带来麻烦。」魏燕然握住莫太白的手,两人几个起落便消失在烟雨中。

「终究,还是失败了。」茕茕独立的宇文无计一字一句,笑容苦涩。

狂乱的风把寒雨卷到他木然的脸上,湿湿的,像男儿的伤心泪。

这淅淅沥沥的愁雨连下了好几天,颓唐的宇文无计也终日沉醉酒乡,不省人事。

迷糊间,他只觉得有人在身前打量他,可醉成一滩烂泥的他却无心搭理。

「他醉了,叫不醒的。」

「等不及了,茶博士,麻烦拿一盆井水来。」

「哗啦。」被浇了个透心凉的宇文无计刹那间清醒了不少。

「谁啊,找死吗?」宇文无计抹去了眼前的水雾,「是你?天机阁主?」

「来不及了,跟我们走。」

「去哪儿?」

「去救魏燕然!」

7

终南山顶,莫太白与魏燕然并肩而立。

俯瞰着眼前的锦绣河山,二人良久无话。

「还不动手吗?」莫太白一声冷笑。

「你发现了?」

「可惜迟了点,这些天被你拖在明处,用美人刺探李唐军机的暗线被你们剪了个干净,就连之前宇文无计逃掉的两次,也是你们动的手脚吧。」

「第一次我便觉得蹊跷,第二次骗走我手下的范将军,就是你本人吧。」莫太白神色悠闲。

「想抢本姑奶奶的男人,先过我这一关。」

「果然,本想着能把你骗到手,便能拿到长安城的防务图,原来真是一场戏。」

「别废话,千面狐莫玄,你把莫太白大侠怎么了?」

「他死了,一对一死在我手上,你在这儿埋伏的四个手下也都会死。而你,我会挑断你的手筋脚筋,带回去慢慢折磨,直到你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

话音未落,周围树丛中四道身影疾飞而出,手中明晃晃的长刀斩向莫玄浑身要害,眼看就要把他

砍做几段。

一声妖异的龙吟,莫玄腰间的长剑脱鞘而出,致命而绚丽的剑光一闪而过,似月下无声绽开的昙花。

四人的喉间蓦地炸开汹涌的血光,魏燕然的心也沉到了谷底。

她拔出长剑,望了眼身后的绝壁。

「到了紧要关头,便是跳下去殉国,也决不能落到他手上。只可惜,没法亲口向呆子解释了。」

而抬手便取走四条性命的莫玄,依旧一副好整以暇,不慌不忙的模样。他举起剑,猩红的长舌舔过留在剑尖的血珠,像是在品尝什么绝世美味一般,陶醉地闭上了眼。

魏燕然的龙泉倏地飞起,若贯日长虹般,点向莫玄的眉心。

莫玄竟不睁眼,只见他双耳微微翕动,仅靠着空中的风声,便一连格开魏燕然的十三路快剑。

「小美人,该我了哦。」他蓦地睁开妖冶而猩红的双眼。右手剑若嗜血的毒蛇,灵巧地穿过魏燕然的剑网,狠狠洞穿了她持剑的手臂。

「哐当。」从不离手的龙泉剑无力地摔落,鲜血瞬间染红了她整条臂膀。

「是时候了。」钻心的剧痛没有夺去她的冷静,她故作慌张地往后退去,心中不停估算着对方的身法和距离。

「呆子,我要先走一步了。」

千钧一发间。一道怒龙穿林而出,人枪合一的宇文无计从天而降,势若雷霆。

那红缨飞扬的枪头,却仿若混乱了年华,让魏燕然泪流满面,回忆汹涌。

那一年的娘子关下,那柄凶恶的长刀也曾几乎让她殒命,是这杆流星般的长枪横空杀出,取下了敌酋的头颅,也搅乱了她的心。

生性好强,万事争先的她第一次发现,自己原来也会享受被人保护的感觉。

她曾疑惑过,她和他无数次过招,却再没见过那令人心动的一枪。

他师傅却偷偷告诉她,那记枪法,叫「舍身无回」,举周身之力,不克敌,则身死魂灭。

原来那一天,那一枪击出,他便为她赌上了生死。

这个长枪一般憨直的男子,不会说甜言蜜语,不懂得风花雪月,却是个战场上值得托付后背,战场下值得托付终生的好男儿。

而如今,她又等到了这决绝的一枪,恰似一句无声的告白:

「同生共死,白首不负」。

8

莫玄却无暇欣赏这一枪背后的痴情与浪漫。

这惊鸿一击击碎了他所有的霸业宏图,刚刚还志得意满的他,被长枪冷冷地钉在地上,久久不肯瞑目。

英雄救美的宇文无计也无力地瘫软在地,再无丁点威风。

望着冲自己傻笑的救命恩人,魏燕然也不自觉地咧开了嘴角。

她缓缓地挪过去,用自己完好的左手拉起宇文无计。

因祸得福的宇文无计把头靠在魏燕然的香肩上,双手犹豫着,想把魏燕然揽进自己怀中。

「小心!」

他被魏燕然猛地推开,却见诈死的莫玄拼尽最后一口气,甩出手中长剑,直飞魏燕然的胸口。

「砰。」

猝不及防的魏燕然吐出一大口鲜血,狠狠摔倒在地。

「燕然!」

宇文无计连滚带爬地扑了过去,一把抱住双目紧闭的魏燕然,状若疯狂。

「喂,松开点,要被你憋死了。」

怀中传来了熟悉的声音,他不敢置信地低下头,正瞧见魏燕然俏皮的笑脸。

她从怀中掏出面凹了一处的护心镜。

「喏,你的宝贝,还给你。」

「燕然,这定情信物,坏了就不能退了。要不你就嫁给我吧。」失而复得的宇文无计鼓起了所有勇气。

「想得到挺美,我才不要呢。」

「啊?」

「不过,我倒是可以给你一个明天约我在百味楼吃饭的机会,好好表现哦。」

「恩,这次我一定不会再失败了。」两人抱在一起,笑得前仰后合。

9

天机阁外,许华羽送走了满面春风的范无疑。

「无常,看看吧,这是此次给范无疑帮忙的报酬。」许华羽将手中的几页纸递给杜无常。

杜无常细细地读了起来,脸色愈发阴晴不定。

「这是?」

「吴王杜伏威的审讯和调查记录,这里面有些人,秦王和太子可都使唤不动。」

「那是谁?」

「异姓封王不过是权宜之计,待得天下太平,现在坐龙椅的,和将来要坐的,都不会放过他。大的小的联手,自然要做地漂漂亮亮,堵住天下悠悠之口。」

「至于嫁祸给秦王,怕是某人的私心罢了。」

「原来如此。」杜无常抿着嘴,把信纸在烛台上默默点燃。

「无常,切勿轻举妄动,相信我,报仇的机会不远了。」

她轻轻转起一枚占卜用的铜币,钱币滴溜溜地在铺开的长安地图上转个不停,有风吹来,它不甘地倒下。

铜币下的地名赫然写着三个字—玄武门。

 

 

作者:会疼的馄饨

赞(0)
未经允许不得转载:知乎盐选会员精选文章 » 天机阁:将军,你的相亲又黄了

评论 抢沙发

  • 昵称 (必填)
  • 邮箱 (必填)
  • 网址